第21章 死去的丈夫回來了三合一

第21章 死去的丈夫回來了三合一

兩人前後進入店鋪,阮柔幾乎立刻就發現了與安平鎮的不同。

兩邊高聳的貨架足有一人高,擺成博古架的樣式,尺度小巧靈活。

一個個柜子,收放一罐罐香料,正當合適,柜子的顏色並不深沉,反倒帶著幾分清麗,地面特意選了青淺色的花崗岩鋪就,二者相得益彰,叫人一進入就有種心曠神怡之感。

正中間一排開放式柜子,瓷瓶、香囊分列鋪陳,玲瓏精緻。

「怎麼樣?」

「特別好。」阮柔誠心道。

對方吃驚的小模樣很明顯說明了一切,曹娘子頗為得意,這可是她親自擺設的。

「小是小了點,可這地界位置好。左邊有兩家香料鋪,右邊有一家。等咱家開了,就是四家,怕不是其他掌柜的都要頭疼。」她深色頗有些小奸詐,活似偷到了野雞的狐狸。

「有陳家的嗎?」

曹娘子啞然片刻,半晌才附耳小聲道:「有,左邊第二家。」

阮柔幾乎能想象屆時你奪我爭的情形,不由噗嗤一聲笑了,也不知陳問舟怎麼想的。

曹娘子無奈,笑便笑吧,總歸這麼好的位置不可能讓出去。

「所以,明面上是我這個掌柜的出面,私底下自然還是東家做主,你往後注意著些,可別說漏嘴了。」

她點頭表示明白,做戲做全套,這間鋪子定然也在曹娘子名下。

穿過一道帘子,便是後院,只幾間屋舍,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幾乎是縮小版的安平鎮後院,可供人居住、調香。

「三日後便是良辰吉日,宅子里的香都得提前搬過來,」曹娘子邊走邊介紹,待轉過一圈,她囑咐:「你還是和我一起住在宅子里,這鋪子太小,又人來人往的。」

她自然應好。

一圈逛下來,天色尚亮,阮柔索性寫了一封家書報平安,請店裡的夥計幫忙託人帶回安平鎮。

接下來兩日都在忙碌中度過,宅子里進進出出,不斷有東西被抬去鋪子里。

期間,陳問舟只回了一次,也是這時,她才知道,原是人回陳家了,難怪臉色臭得發黑,想必又沒好事發生。

陳問舟確實憋著一股氣,倒不是為了自己,他左右已經習慣被老頭子忽視打壓,卻忍不住為他娘打抱不平。

先前大嫂甫一進門,就攛掇老頭子拿走了內宅的管家權,這管家可不僅僅只管陳家內宅的一些瑣碎事務,更需要頂著陳家的名頭與城內各家夫人往來交際,象徵著身份與顏面。

雖然他以前在陳家不甚得寵,可他娘是正經的陳家夫人,出了門去,外人都要禮敬三分。

結果倒好,叫一個進門不足一月的繼子媳婦壓了下去,鬧個好大的沒臉。

這也就罷了,偏有那貪心不足蛇吞象的,連他娘的小廚房都要裁撤了去,若不是他恰好回去鬧將出來,還不知要怎麼受委屈。

他怨親爹偏心,怨大哥大嫂肆無忌憚,卻更恨自己無能為力,連放狠話的資格都沒有,如今只能將一切希望寄托在眼前這小小的鋪子上。

三日後,廿二,宜開業。

新店取名「春林香齋」,並未再打陳氏的名號。

有勇氣開新店,陳問舟自然不是毫無準備,他早前花大價錢從府城一位制香高手處購得一款「宣和香」的方子,製得的香,香氣冷峻,有風雅之氣,可醒神通經,讓人一聞傾心。

當然,好香方所費不菲7,足足五千兩銀,幾乎花空了他的私房,也不知店裡幾時能賺回來。可作為店裡的鎮店之寶,到底是值得的,除此之外,還有上等的沉香、檀香、揀香,雖不是獨家,可暫時也夠用了。

辰時三刻,良辰吉日,開業大吉。

曹娘子在前,著一身紅色長袍,鞭炮鑼鼓聲震天,霎時吸引了過路人的注意。

門前一副對聯,上聯:門迎曉日財源廣,下聯:戶納春風吉慶多,正應了如今初春的氣候。

另立一面橫幅,上書誠制沉檀揀各色名香。

炮竹燃盡,鑼鼓聲停,店鋪正式開張。

曹娘子帶著眾夥計進店,打開早已準備好的幾瓶子香露,頓時,濃重的香味散開,漸漸壓住鞭炮的味道。

來到青州府,阮柔才發現,府城香製品的種類是真多,形狀各異,有丸香、香餅子、印香、香露、線香,既可焚燒取香,又可做香身之用,比之她在安平鎮做的簡單丸香和香囊要豐盛太多。

香味逐漸飄到外面,正是早上熱鬧的點,不少百姓路過直接被香味吸引進來。

早有安排好的女夥計在門口迎接,還會遞上一張薄薄的宣傳冊,上面是店裡招牌香品,其中宣和香直接佔據中心位置,奪人眼球。

「客官,裡面請。」

「開業大酬賓,買一款宣和香,送香露一瓶。」

「新店開張,童叟無欺,走過路過,好香不容錯過。」

......

賣力的吆喝效果頗為不菲,不一會,賓客盈門,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阮柔此時正在店內,給客人們推薦適合的成香,宣和香更是力薦,倒不是因為貴,而是味道真的好。

客人們大多也識貨,絲毫不在意其昂貴的價格,十兩銀子一份的身價足以讓大部分客人卻步,卻阻擋不了真正有錢的那批人。

「給我來一份。」

「來三份吧。」

「太貴了,有類似香味的嗎?」

這般問的大多都是男子,此類熏香置於書房內,提神醒腦,是難得的上等香。

而女子的品味又完全不同,樓上二樓小間是專供貴婦人們賞茶品香的,與男人們聞香—合適—購香的粗暴過程不同,女人們總是更細緻,香味濃不濃、包裝是否精美、用的什麼香料、適不適合自己,諸如此類。

大致摸清楚樓下客人們的口味,阮柔方才上樓,恰遇見一位貴婦人,略帶挑剔地看著茶几上的縷縷青煙,是杜師傅調製的一款蘭香。

她上前,「夫人,可是有什麼不合適的?」

「有點濃。」她微不可見聳了聳鼻翼,嫌棄撇開眼,似乎污染了她的嗅覺。

「阿姝,我聞著正正好啊。」

被稱為阿姝的夫人,很是不高興,「我又沒攔著你買。」

「阿淑聞不得重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一位夫人出來打圓場,「你這香挺好的,給我們包兩盒吧,她就不用了。」

阮柔想了想,問:「夫人是喜歡清淡點的香嗎,蘭花聞不慣的話,我們這有一款新的荷香,您不妨試試。」

「拿過來吧。」意外的,這位夫人很好說話。

阮柔忙回後院去拿,其實哪有店裡的新香,是她剛研製出來的,味道極淡,正擔心有人不喜歡呢。

不一會,她去而復返,手中的香匆忙之下沒有包裝,而是直接拿了上來。

「夫人聞聞看。」阮柔將香遞過去。

阿淑先是隔著遠遠的聞了聞,待覺並不刺鼻,這才湊近輕嗅。

荷香幽幽,淡淡清香怡人,幾乎立時就讓人想到了炎炎夏日,荷葉尖尖如出水芙蓉,她的眉頭逐漸舒展。

見她滿意,其他兩位夫人好奇之下也湊過來,旋即不滿,「這香聞起來有什麼意思。」香味太淡,聞了跟沒聞一樣。

阿淑對這款香很是稱心,當即不樂意了,「這麼好的香,也就你們不識貨,你,給我包十盒。」

這下為難的人變成了阮柔,她不好意思解釋道:「夫人見諒,這款香新近研製出來,攏共才得了三盒子。」

「那就先拿三盒吧,剩下的你們做好了,派人去錢家說一聲。」

阮柔其實並不知是哪個錢家,可現在也不是猶豫的時候,她忙挽起一個笑來,「好,到時候給您送府上去。」

阿淑得了心儀的香,心情頓時飛揚,鼻子也不皺了,眉頭也不蹙了,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這香是你研製的?」

「正是。」她可沒打算謙虛,是她的就是她的。

「手藝倒是不錯。」阿淑打量著眼前的女人,不到二十左右的婦人,衣著並不華貴,只是乾淨整齊,只不知怎麼,她愣是看出了一絲貴氣,彷彿與她們這些人說話也毫不怯懦。

「婦人謬讚,我原以為這香不會有人喜歡,沒想到投了您的眼。」

「哼,那是他們不識貨。」阿淑十分不屑,特意挑眼看了看自己的兩位同伴,「對了,樓下的宣和香幫我拿兩盒,我回去試試。」

「好嘞。」阮柔興奮,照這架勢,今天算是開門紅,樓上樓下皆生意興隆,尤其她的香還得到人的賞識。

店裡的茶只是一般,幾人喝不慣,半刻鐘功夫,紛紛起身離開。

送走三位夫人,阮柔才悄悄來到樓下,問曹娘子這幾位夫人是哪家的。

曹娘子此刻眉開眼笑,連剛到手的銀子都沒數,背過身給她比劃。

阮柔瞧了半天,才明白,比的是划船的手勢,瞧著不像官家夫人的做派,那多半是家中有大型商船出海的商戶。

時下雖有海禁,可海上貿易卻並不完全斷絕,而是由朝廷特設的市舶司管理商舶、徵收關稅、收買進口物資,海外貿易利潤極大,能在其中摻和的,要麼貨物質量過硬,過么關係過硬,不論那種,對於新開張的春林香齋而言都是貴客,無怪乎曹娘子這麼高興。

提點完,曹娘子才繼續回去撥她的算盤。

她的算盤打得極溜,珠子噼里啪啦作響,片刻功夫,她臉上的笑意更盛,「合計二百三十兩。」三位客人攏共花了二百多兩,是極大的一筆收入了。

阮柔便也跟著開心,她來到府城,月錢可不再是一兩銀子,而是足足漲到了五兩,雖說其中有奔波府城的考量,可也說明她有這個價值,且日後只會越來越高,距離將家人接來不會太遠。

中午時分,店裡依舊迎來送往,宣和香也不知賣出去多少,連帶其他的香也一售而空,所有人匆忙間填了幾口飯,便忙著繼續招待客人,沒有絲毫不樂意。

申正(下午四點),街上行人漸少,店裡也逐漸空了下來。

夥計們盤點店裡的庫存,曹娘子依舊在霹靂啪嗒打著算盤。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阮柔索性也回了後院,繼續調自己那款荷香,爭取早日給人送過去。

半個時辰后一切完畢,貨架重新被填得滿滿當當,曹娘子的算盤也歇了聲響,單看其嘴角的笑容,就知今日收穫定然不菲。

曹娘子收好銀錢,笑意盈盈召集大家開會。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做得不錯。」她手中一團紅,「我為大家準備了紅封,錢不多,圖個喜慶,後面大家好好做,虧待不了你們。」

「謝謝掌柜的。」這下子大家都高興起來,得到意外的犒賞,一日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這時已近申末,店裡幾乎沒有客人,可第一天開門,關門總不能太早,索性留了兩個人看店,其他人各自散去。

阮柔跟著曹娘子一起回返,路上,她神秘兮兮,比了一個數字,八。

八百兩,阮柔心中咂舌,香原來這麼值錢的嗎?

當然,多虧了宣和香的不凡,好奇進來的人,只要條件允許,幾乎都帶了一盒回去,順帶買些其他的,硬生生撐起了第一日的銷售額。

「一盒子香回去怎麼都得用十天半個月,後面恐怕沒這麼好。」曹娘子似乎還頗有些遺憾,隨後立即意識到自己的貪心不足,「不過已經很好,招牌算是打出去了。」

「還多虧了金姐姐能說會道。」

「哪裡,都是大家一起忙活,你今天看得怎麼樣?」

阮柔回憶了一下,道:「有點想法了,還得再斟酌斟酌。」

她在前面倒不是全為了招待客人,而是看看客人對其他香的反應,再加以改善。

「對了,你今天那款荷香是不是能做招牌?」

「不能,」阮柔搖頭,「那款香味淡,點香的人很少會有喜歡這麼淡的,遇上那位錢夫人純屬僥倖。」

「沒事,你慢慢來,那款香也再做點出來,保不齊還有喜歡的。」

曹娘子也沒抱太大希望,要真能這麼快研究出宣和香一般效果的,東家不至於花五千兩了。

半刻鐘,兩人回到宅子時,才發現陳問舟已經等待多時。

「東家。」

「東家。」

「嗯,今天怎麼樣,我遠遠看了一眼,人很多。」看得出來他心情也不錯。

「極好。」曹娘子此刻倒謙虛上了,「多虧宣和香,很多客人都是為著它來的。」說著遞上了賬簿。

「也多虧了你們。」陳問舟並不吝嗇誇獎,翻開賬目,入眼首先是密密麻麻的支出,繁雜而龐大,最後才是今天的收入,一筆筆記得清楚分明。

入眼是最後的統計,八百二十一兩。

「好,很好。」他甚至激動得站了起來,「你們做得很好。」

阮柔想到方才曹娘子好像也說過這句話,難不成當老闆的都喜歡這麼說。

陳問舟倒不是為這八百兩激動,他見過的錢多了,每個月的零花都不少於百兩,關鍵在於,他從中看見了希望。

曹娘子交過賬,見東家滿意就放鬆下來,「東家,聽說陳家要給你相看了。」

陳家在青州府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小兒子議親,自然有消息傳出來,曹娘子今天可沒少聽人議論。

陳問舟不自在咳了一聲,「你問這個幹嘛。」

曹娘子嘻嘻笑,戲謔打量著他,認真道:「東家要是成親了,肯定要接管一部分陳家的產業,到時候我也趕早尋摸個好位置啊。」

「胡說,香齋還不夠你忙活的?晚上開個慶功宴,你的紅封你自己取,我就不動手了。」

兩人間的氛圍輕鬆而自在,絲毫沒有隔閡的模樣,令阮柔不禁好奇,曹娘子到底是什麼人,兩人又有什麼關係。

但為人交際,最忌交淺言深,她也不好多問。

曹娘子卻沒有隱瞞的意思,當著東家的面,她自在從袖子里掏出一錠銀子,足足十兩。

「嘿嘿,我可不會客氣。」

陳問舟見她這模樣,糟心地揮揮手,讓她趕緊走。

曹娘子心情好好地離開,嘴裡哼著不知名調子,愈走愈遠。

阮柔正想跟上,被身後人喊住。

「你等會。」陳問舟將人叫回來,問道:「這幾天感覺怎麼樣?」

她當然不會以為對方在關心自己,更多應該是擔心制香的進展,認真回答:「府城能學的太多了,恐怕還要給我點時間。」

陳問舟其實很想說沒有時間了,可凡事欲速則不達,急不來,他嘆口氣,同樣讓人下去。

阮柔轉身離開,對方的著急她看在眼裡,可慢工出細活,她希望自己第一款正式推出的香能是真正的上等香。

出了門,卻見曹娘子還在門外等候。

她好奇問:「金姐姐,你怎麼在這,等我嗎?」

曹娘子唔了一聲算是作答,隨後道:「一起去吃飯吧,東家催你了?」

「沒,可我看他挺著急的。」

「東家也不容易啊。」她嘆口氣,各人有各人的難處。

這話又勾起了阮柔的好奇心,不知曹娘子是不是看出來,喟然長嘆一聲。

那嘆息聲莫名讓人覺得她一定經受過很多。

飯桌上,忙碌一天的兩人對上豐盛的飯菜,俱是胃口大開,如狼吞虎咽。

「我還沒跟你說過我的事吧。」

一起吃過幾次飯後,阮柔發現曹娘子一直有晚飯時喝點酒的習慣,酒的度數不高,一般的甜米酒,十幾度,一次一小盅,並不醉人卻足以讓人意識迷糊糊。

或許是今天是在高興,多喝了兩盅,人也漸漸意識迷糊。察覺對方並不需要人回應,阮柔只耐心做一個傾聽者。

「我算是問舟的表姐吧。」

阮柔猛地一陣咳嗽,萬萬沒想到兩人是這樣的關係,只是,陳夫人的娘家侄女,怎麼會出來做一個小店鋪的掌柜?

「沒想到吧,」她的語氣有些唏噓,「早二十年,曹家還是不差的,要不然姨母也不能嫁入陳家,只是後來每況愈下,到如今連三流世家都不如,只勉強撐著皮子勉強度日罷了。」

這下,阮柔有些理解,為什麼陳問舟和陳夫人在陳家的境況如此糟糕了。

「至於我,前陣子和離,回娘家無事可干,聽說問舟要開店,就自請纓來了。」她悄悄將食指豎到嘴唇前,「噓,他們都不知道,不要說。」

「不說。」阮柔痛快答應。

「唉。都不容易啊。」曹娘子說著,低頭,搖搖晃晃起身,「我回去啦,你慢慢吃。」

阮柔哪還顧得上吃,將人攙到房裡,喊來丫鬟幫人簡單洗漱一番。

時辰還早,她也就沒回房,而是來到了隔壁的制香間,最近她想嘗試一款合香,明明味道已經很好,可總覺得還可以更好,叫人摸不著頭腦。

再次取出上次的香,阮柔索性閉上眼睛,只用心去嗅聞。

沒有了視覺的影響,周圍的環境漸漸遠去,安靜的氛圍里,鼻子格外靈敏起來。

這款香是以佩蘭為主,沉香、檀香等二十多種上乘香料為輔,精心調製而成。

自屈原香草美人以喻君子,蘭花就成為蘭文人墨客的至愛香草,向來有「王者之香」的稱號。

奈何蘭花制的香料實在太多,想要走出自己的特色著實不易。

阮柔此番的靈感來自於空谷幽蘭,蘭時常獨自居生長於深山老林之中,縱使周圍都是雜草,也能散發自己的魅力,這樣的香本該淡雅出塵,她的香好聞是好聞,卻總覺摻雜了些許俗氣,彷彿配不上蘭的高潔。

配合的香料實在無法增減,她索性再添了一味薄荷。

薄荷向來霸道,即使少少的一份,也足以碾壓其他香料,她放置的分量已是極少,可依舊有些影響蘭花的味道。

無奈,只得一次次減少,終於,在不知多少次失敗后,阮柔面上終於露出濃重的喜色。

成了。

她閉上眼,聞到幽幽蘭香,彷彿看見了山谷中植被茂盛,陽光稀疏,一株孤獨的蘭花,無人理會,於深邃寂靜中生長綻放,從容不迫,卻依舊稟天地之純凈,幽香清遠,優雅超脫,不媚世俗。

君子之風。

她猛然睜開眼,眼中俱是喜悅。

添加的薄荷香成功營造出一種距離感,蘭若居於世俗反倒不美,只有居于山中幽林,才能彰顯其君子之風。

成功本該喜悅,奈何無人訴說。

再抬頭,天色已經黑沉,約莫戌時末(晚上9點)。

她走出工具房,院中僕人早已各自休息,月色清涼如水,她來了興緻,將香置於石桌上,獨自欣賞。

一陣微風吹拂而過,蘭香幽幽沁人心田,渾身疲倦一掃而空,整個人由內而外地感到舒適。

不管其他人反響如何,阮柔覺得,這是她迄今為止制過最好的一款香。

恰在此時,耳邊有腳步聲踱起,她一個機靈,厲喝:「誰?」

————-

卻說另一邊,田家二房。

田語蓉俏臉發白,一雙怒目斜視下面的僕婦,「查出來了嗎?」

「回小姐,奴才只打聽到是一家新開的香料鋪,是城裡曹家開的,至於其他的,實在沒有查到異常啊。」

「廢物!」

只要一想到那個男人可能恢復記憶、轉身離開,田語蓉就喉頭髮緊,猶如被人緊緊地勒住了脖子,無法呼吸。

怎麼能,她不允許,她絕對不允許!

她的記憶不由得回到三日前,她與乾郎同乘馬車外出郊遊。

春日陽光和煦,郊外桃花開得正艷,她好不容易磨得乾郎答應與她同游。

她高興地畫了桃花妝,一路嘰嘰渣渣如籠子里的鳥兒出籠,只覺得空氣都帶著一股桃花香。

奈何男人不解風情,桃花林里,旁人都能道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紅」,天知道她有多希望對面人能誇自己一句,哪怕最簡單的「你今天真好看啊」也可以。

偏他跟木頭腦袋一樣,只知傻傻地看著,低著頭既不過多言語,也不溫柔小意,可誰叫她偏喜歡他這副模樣,憋著氣也只得忍了。

回來的路上,熱茶早已溫好,廚娘新作的桃花糕點也小巧誘人,她玩心大起,一點點給人喂著糕點。

看著男人想要拒絕,又不忍心拂了她一番好意,最後皺著眉頭將糕點咽下的模樣,她的心就跟著軟了。

有那麼一下,他的唇觸到她的指尖,那股子涼意直觸人心,卻瞬間激起她的熱情。

一年了,就是一塊石頭,她日夜抱在懷裡也能捂熱,怎地就這塊臭石頭,又臭又硬,捂也捂不熱。

但,沒關係,他現在是她的了,她相信總有一天,耕耘終有收穫,她這把火能把這塊石頭給點著。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回來的路上,乾郎突然抱頭,儼然一副頭痛欲裂的模樣。

「乾郎,乾郎,你怎麼了?」她焦急地呼喊,「是不是頭痛又發作了。」

過去的一年時間,乾郎經常毫無緣由地頭痛發作,可近三月,明明已經逐漸減少,幾乎不再複發。

對方口中不斷呢喃,她湊近了去聽,方才聽清那聲音。

「她是誰,她是誰,我,我又是誰?」

一剎那,心神俱震,絕對絕對不能想起來。

她再也顧不得溫柔小意,手下一個用力,直接劈到后脖頸。

人立時暈倒,她掃了眼車窗,沒發現任何異常。

「馬叔,加快速度,我要立刻回府。」

「小姐,城中禁止縱馬。」馬叔憨厚的聲音響起,一如既往的溫和,她卻只覺煩躁。

「有事我擔著,你照做就是。」

是,小姐。馬叔無奈應下,手中揮揚馬鞭,馬吃痛立即加快速度,馬車在鬧市的街道陡然加快,惹來一陣路人的叫罵聲,她全然顧不上,更無心理會身後馬車是否能跟上。

馬車一路疾馳,到了田府後院,她和馬叔一起將人攙扶進去。

雅心閣,是她住的院子,乾郎一直被安置在外間的客房。

後面,兩個丫鬟丁香、甘草匆匆趕至,小心上前伺候。

「小姐,公子這是怎麼了。」

「沒事,頭疾複發了。」田語蓉擺著張臭臉,看著床上人的俊顏,一時陷入怔忪。

不一會,府里的章大夫被請了過來。

「大夫,你快看看,乾,不,他怎麼樣了。」

章大夫是一位頭髮、鬍子皆發白的老先生,此刻顯見是被拖得急了,氣喘吁吁,「讓老頭子我先緩緩。」

約莫十息功夫,章大夫撫撫鬍鬚,將手搭出去診斷脈象。

「瘀塞經絡,與氣相搏,脈滿而痛。」章大夫搖頭晃腦,吊了半天書袋,方才說了一句,「淤血頭痛,老癥狀。」

田語蓉輕舒一口氣,急忙追問,「可他好久沒頭痛過了,怎的今日又發作了。」

「可是今日有何刺激之事?」

「沒有啊,我們正常出門賞花,一路上他都好好的。」不知怎麼,她隱下了乾郎可能看到什麼刺激的東西,才惹來頭痛。

「奇哉怪哉。」章大夫冥思苦想半晌,只得下了個不清不楚的結論,「腦袋玄妙,神而明之,非人力所能及也。」

田語蓉是又氣又急,心想這不等於什麼都沒說么。

可章大夫是大房請來的供奉,卻不是她能隨意呵斥的。

「章大夫,那依您看,他可能恢復記憶?」她小心翼翼問。

「說不好。」章大夫又忍不住撫起了鬍鬚,也懶得扯那些專業用語,乾脆說,「腦袋的事誰都說不好,有可能一輩子也恢復不了,也有可能待會一覺醒來就全想起來了。」

田語蓉聞言,往後踉蹌幾步,倚在門上動彈不得。

「三小姐,您不希望公子恢復嗎?」

「自然是希望的。」面對章大夫的視線,她面前擠出一個笑,只是那笑怎麼看都有些乾巴巴,「怎麼會不希望呢。」

「那小姐就不必擔憂了,恢復還是不恢復,全看命咯。」倒頗有些瀟洒不羈的樣子。

「還是老方子,抓三日份的量就行。」老癥狀,他也懶得開方子。

「多謝大夫了。甘草,送送章大夫吧。」

知曉自己不受人待見,章大夫搖搖頭,轉身離開,得虧他是受大房邀請來的。

「命么?」田語蓉搖頭,她從來不信命,若是信,可能她早就被嫁出去了,哪還有如今田家三小姐的風光日子。

丁香擔憂上前,「小姐。」

「我沒事,好得很。」她躲開了丫鬟的攙扶,自己立起來,腳步穩當。

「去煎藥吧。」

「是,小姐。」丁香無奈退下,臨出門給回返的甘草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往小廚房去。

屋內,田語蓉看著床上的人,眼神逐漸發狠。

「乾郎,你可千萬不要恢復啊,否則,我會很傷心的。」

床上的人依舊處於昏迷,沒有絲毫動靜。

她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遇上乾郎是一個意外,一年前,家裡給她相看親事,她不樂意,為了證明自己,硬是跟著商隊上了路。

如爹娘所言,行商的日子很不好過,風吹雨曬、夜宿荒山野外,都是家常便飯,可為了不嫁人,她都堅持下來,只是想證明給他們看,男人能做到的,她一個女人亦可以。

憑什麼二房的家產要由一個嗣子或者長房堂哥兼祧,那本該是她這個唯一女兒的。

要得到二房的家產,其實很簡單——招贅。

這是她唯一的選擇,可難題也擺在了眼前。

爹娘從她十二歲就放棄了再生個兒子的打算,一心想要為她尋個好貴婿。

可這年頭,能做上門女婿的,不是街上的混子流氓、就是鄉下娶不起妻的莊稼漢,便是有人品、身家尚可的,無不在覬覦二房產業,她堂堂田家三小姐,如何能嫁這些人。

況且,她早有心儀之人,只是那時羅敷雖未有夫,可使君早有婦,縱然沒有,堂堂讀書人怎麼可能放棄功名,入贅一介商戶。

她只將心思深埋心底,固執地拒絕相親嫁人。

可再次相遇是一個意外。

那日他們奔波一月有餘,終於從外面趕回青州府,一路風塵僕僕。

卻在路過一處山峰,恰好瞧見有人不慎掉了下去。

也就是那一剎那,熟悉的面容在眼前一掠而過,她以為自己沒看清,可腦海已經自動回應。

「救人啊。」聲音急促嘹亮,如陷入危險的幼獸,只會本能發出求救的呼聲。

然而,到底為時已晚,他們趕到的時候,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是她,強硬要求商隊下崖救人,這才救回了他一條命,所以他欠她的。

一開始,她萬分後悔,沒能及時救下人,可在看見男人醒來一無所知的那瞬間,她狂喜不已。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是話本里永恆的篇章,她救了他,所以他得娶她,再簡單不過。

於是,她私心作祟,謊稱對男人的過去一無所知,硬是強留下了失去所有記憶的他。

將近一年的時間裡,與他在一起的時間,她總是滿心的歡喜,如同面對心愛的情郎,可只要兩人一分開,無處可藏的焦躁和愧疚,就會冒出來腐蝕她的心靈。

她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他恢復記憶,記起自己的妻子,然後對她橫眉冷對、仇恨敵對的模樣。

無數個夜晚,她求神拜佛,希望佛祖保佑,男人永遠不會恢復記憶。

所幸一年來,佛祖都滿足了她的願望,男人安安生生,依舊如同一張白紙。

可為什麼,要在她相信自己終將幸福的時候,再來這一出呢。

「小姐,葯好了。」丫鬟丁香小心地端上藥,她才反應過來,不知不覺半個多時辰過去。

碗里漆黑的葯是她早已聞習慣了的味道,她舀起湯藥,輕輕吹動,方才遞到男人唇邊,一勺藥漸漸滲了下去。

忽的,她似想起了什麼,眉眼微動,道:「你下去吧,我想和乾郎單獨待一會。」

「是。」丁香安靜退下,彷彿自己壓根不知自家小姐要幹什麼,更不知道,很多次,院子里枯死的植株究竟是為何。

丫鬟離開,屋中只剩下兩人,田語蓉站起身,居高臨下打量躺在床上的男人,目光哀怨。

「乾郎,你不要怪我。」一邊說,她一邊後退,直到退至牆邊,手中的碗抖了抖,最終還是堅定地將葯倒進了牆角的盆栽里。

黑漆漆的葯慢慢滲進黑色的土壤,顏色上絲毫看不出異常,只那股子藥味揮之不散,提醒著別人這裡發生過什麼。

田語蓉皺起眉,從身上解下一個荷包,取出裡面的沉香木,扔進去再打開窗子,藥味雖然還有,可到底不那麼顯眼,待丫鬟將盆栽換出去,下一次進來的又是一株嶄新的。

她的嘴角微微露出一個淺笑,將葯碗放在桌子上,重新回到床前。

「乾郎,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咱們就這樣,不好嗎?」

不出意料,床上的人毫無反應,她也不介意,就這麼坐下來,靜靜地看著。

也不知過去多久,一陣□□聲傳出,她慌忙起身,「乾郎,你怎麼樣了,頭還痛不痛?」

「語蓉,沒事,我這是怎麼了?」

「你不記得了嗎,回來路上你的頭痛之疾又發作了,章大夫說是老毛病,藥方都沒開。」語氣頗有些不滿。

君乾感受嘴裡苦澀的葯汁味,輕笑,「想起來了,你可別欺負章大夫。」

「我哪敢欺負他。」田語蓉不滿嘟唇,「他可是大伯請回來的。」

君乾看著她直搖頭,「都是一家人,你何必分得那麼清。」

「是我非要分得清嗎?」她一下子火氣上來了。

君乾回憶著了解到的田家消息,頓時頭疼不已。

青州府田家,是百年的制香世家,在整個大夏朝都有一席之地。

田家上一代,攏共有三位老爺,其中大老爺和二老爺是嫡出,三少爺是庶出,這本沒什麼。

可架不住二老爺家只生了一個女兒,也即眼前的田三小姐。二老爺如今已經四十歲,小妾通房納了一大堆,努力耕耘幾十年才得一個嫡出女兒,對再生一個兒子實在不抱什麼希望。

二房無子,自然不能繼承田家家業,要麼招贅、要麼過繼。

三房同父異母,嫡出一方自然不樂意過繼庶齣子的孩子,可一母同出的大房夫人卻也不樂意,嫡長子的孩子變成嫡次子的,家產又還是那些,自然不同意。

後來,大房提出了兼祧一說,二房又不願意了,兼祧代表他們還是沒兒子,到時候女兒什麼都得不到,還得替人家養孫子。

一個個算盤打得精巧,也就造成了二房的尷尬境遇,要麼從外面過繼一個同族的孩子,要麼同意大房的兼祧,哪一個都不是好選擇。

田三小姐鬧著要招贅,親事就這麼耽誤下來,再後來,就是他全無記憶被三小姐救了回來。

其實他知道三小姐的意思,對方對他的好,他不是感受不到。

可一來他不想入贅,正常男兒誰會想要入贅跟女方姓,連自己的姓氏都無人繼承,二來,他總想著恢復記憶,可以找回原來的親人,屆時婚嫁自有父母安排。

想到這裡,他喟嘆一聲,「語蓉,你別為我耽誤時間了,找個好人家吧。」

「我不!」田語蓉氣得眼睛都紅了,「你明明知道,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了你。從我撿回你的那天起,你的命就是我的。」

說著她就哭著跑了出去。

徒留床上的君乾頗為無奈,一年來他勸了不知多少次,可每次都跟現在一樣,且救命之恩,他現在身無分文,又該如何報答。

他不知道的是,出門后,他眼中傷心不已的三小姐,倚在牆上,卻是輕輕笑了出來,真好,他什麼都沒有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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菟絲花女配(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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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死去的丈夫回來了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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