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寧栩沒當一回事兒。
他和車厘子同區域的概率,比他最討厭的人是他鄰居還要小。
他斷掉wifi開了熱點,但蘋果+移動的信號簡直和在地下古墓沒差。
試了半天都上不去播,只得給車厘子發消息:[收款碼發我。]
這條消息發了三次,灰色的圈圈轉到他徹底失去耐心。
過了一個多小時,他洗完澡回來,那邊才回了個微信號,以及一句[道歉可以,轉錢不必。]
寧栩哂笑,等你家長發現就不會「不必」了。
他搜索了這個微信號,是一個昵稱叫「蘭高第一深情」的人,性別男,年齡17。
略有些意外,這孩子是做戲做全套,還是乾脆偷了他哥的微信號?好巧不巧,偏偏名字裡帶「蘭高」。
寧栩並不認為這人一定是蘭高的學生,因為李裘的網名就叫「一鳴校草」——眾所周知蘭高跟一鳴是競爭關係,他是專門用來噁心一鳴的。
加上好友后,寧栩分了幾次把錢轉過去,那邊發過來一連串問號,他統統沒再理會。
次日是周六,學校沒有課,不過寧栩有個鋼琴班。
艾珂從小就給他報了各種各樣的興趣班,每個項目都試上幾節課,力圖找到他感興趣的一行。
他上過最久的是鋼琴班和繪畫班,那時候還小,繪畫班有個小男孩跟他玩得好,每天都嚷嚷第二天要給他帶好吃的或是小禮物。
以前的寧栩不太忍心拒絕別人,雖然要從蘭中跑來東岸上課,但還是堅持了一個學期,後來因為艾珂覺得太麻煩,就直接給他請了家教。
上鋼琴課的時候,他順手錄了個練習曲視頻,上傳到「如生」的賬號,評論頓時一片嚎叫。
寧阮經常提醒他保持賬號活躍度,要時不時傳點作品上去。
號上多了條私信。
[小檸檬233:您好如生,又來打擾了,我是上次私信您的ZTR工作人員,您考慮簽約我們旗下的網紅公司嗎?]
寧栩經常收到這種私信,這個小檸檬尤為鍥而不捨,這已經是第五次了。
他正在想怎麼婉拒,上方彈出來一條消息。
[裘裘酋長:栩神,大瓜,聽不聽?]
[最後的單純:放。]
[裘裘酋長:你的死敵,聽說網戀被騙了三十五萬,對方見光死,還拿錢羞辱他,他氣得頭髮都快豎起來了。]
[最後的單純:景文?]
[裘裘酋長:嘿嘿嘿,除了他還有誰,我就搞不懂了,網戀而已,至於花那麼多錢嗎,還喝得死去活來。]
[最後的單純:你為什麼描述的這麼詳細?]
那頭迅速發了個視頻過來,是在一家戶外燒烤店,模模糊糊能看見一群男生在划拳。
[裘裘酋長:我正在聽他和齊浩洋說對方是如何拿錢侮辱他的,距離有點遠,聽不太清,大概是這麼個情況。]
[最後的單純:不感興趣,以後別跟我說了。]
寧栩面露鄙夷,看來評審課上是他的錯覺,還以為景文是為了盧思思解圍才上台的。但現在想想,這人依舊是網戀喝酒兩不誤,本性難移罷了。
學校里對這種八卦向來傳得很快,到了周一,幾乎全校都知道了這件事,偏偏沒人想觸景文的霉頭,誰都不敢當面議論。
景文感覺周圍的人眼光怪怪的,忍不住問齊浩洋:「他們看什麼?」
齊浩洋隨口道:「看你帥咯。」
「那確實。」景文揚了揚嘴角,又問,「我前天在燒烤店喝多了,沒說什麼胡話吧?」
那家戶外燒烤開在盛林大道上,蘭高出門左轉一條街就是,很受周圍的學生喜歡,他記得那天
有幾個班上的人也在。
齊浩洋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沒有。」
你不過是給大家展示了微信轉賬記錄,怒斥你的網戀對象想用錢對付你,然後還一不小心點了收款,順便把人給拉黑了。
景文滿意了,扭頭看見他的同桌在看稿子。
吹了聲口哨,說:「喲,要上台演講?」
每周一升旗儀式都有兩段國旗下的講話,這周輪到了他們班和五班。
寧栩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當做應答。
景文心想,拽什麼拽,不就是上去念個稿子嗎。
九點半,升旗儀式按時舉行。
寧栩站在國旗下等待,旁邊站著五班學習委,是個小胖墩,一直呼哧呼哧地喘氣。
從老師講話到升旗結束,寧栩聽他喘了五分鐘,還以為他天生呼吸重。
快輪到他的時候,寧栩轉頭看了一眼,發現小胖面如豬肝,額頭的汗水已經把領口都浸濕了。
他皺了皺眉,問道:「你怎麼了?」
小胖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喘著氣說:「我……我有點緊張,同學,你能不能先上去,我想緩一緩……」
他的制服看上去不太合身,勒得肚皮凸顯出來,胸口劇烈起伏,嘴唇也越來越紫。
寧栩說:「老師是按名字叫的……」
話音未落,老師便叫了小胖的名字。
與此同時,小胖碩大的身軀一頭栽倒在地。
寧栩一直看著他,當即伸出雙手想扶住他。
但是他沒料到,小胖起碼有兩百多斤,在癱軟的身體砸下來的那一刻,猶如一尊巨石砸在了他的手臂上。
寧栩一下子沒撐住,整個人跟著他摔在了地上,小胖的後背壓住他的手腕,頓時傳來一聲骨骼的脆響。
下面的學生轟然炸了鍋,老師背對著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黃大洲第一個跑了過來,對著下面喊:「升旗暫停!有學生暈倒了!」
他和寧栩一同使勁,把小胖扶了起來,小胖完全陷入了昏迷,雙臂軟弱無力地耷拉著,失控地打在旁邊人的身上。
黃大洲果斷吼道:「寧栩,搭把手,我把他背到醫務室去。」
寧栩將小胖挪到他背上,黃大洲頓時腳一軟。
別說背起來了,他差點整個人被壓趴下。
「不行,我們找人一起抬吧。」寧栩眉頭緊皺,迅速說道。
頭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我來。」
景文拉松領帶,代替了黃大洲的位置,順手把領帶給了寧栩,「把他綁在我身上,你和黃主任扶著。」
寧栩一愣,隨即趕緊照他說的,把小胖亂晃的手腳捆好,和黃大洲一二三同時發力,將小胖托舉了起來。
其他人都趕了過來,但一個人身邊圍不下太多人,錢揚馬上叫了幾個學生去醫務室找擔架。
景文提著一口氣,將小胖背起來,他艱難地站起身道:「走。」
寧栩和黃大洲在後面扶著,他腳下飛快地往醫務室走去。
黃大洲焦心得要命,不停問:「景文,你撐得住嗎?要不還是換我來吧。」
景文沒吭聲,寧栩從側後方看見他手臂青筋暴起,臉色也憋得發紅,顯然是無暇回話。
好在醫務室距離操場不算太遠,穿過三棟樓后,學生們拿著擔架跑了過來。
景文卸下小胖,扶著雙膝喘氣。
黃大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追著擔架一塊兒向醫務室跑去。
景文歇了半分鐘,抬頭看見寧栩還在,隨口問道:「你不去處理一下手嗎?」
他的視線落在寧栩的左手上,手腕和虎口都被壓青了,雖然看
著不嚴重,但落在那麼白的皮膚上,還是有些觸目驚心。
寧栩不知為何,下意識將手往身後藏了藏。
「沒事。」他想了想,又說,「謝了。」
景文會衝上來幫忙,是他著實沒想到的。
景文休息夠了,直起身子轉身走了,後腦勺對著他留下一句,「耍什麼酷,去看看手。」
寧栩無語,你他媽更耍酷好嗎,還故意背對著人說話。
到了下午,他才知道,小胖是哮喘加中暑,以及過度緊張導致的昏厥。幸好送診即使,沒有什麼大礙。
日照從窗口處灑進來,桌面上留下水杉斑駁的樹影。
寧栩側過頭,他那同桌正睡得七葷八素,腦袋上支棱的頭髮彷彿在挑釁英語老師。
老師啪地扔了個粉筆頭過來,把他給砸醒了,然而他只是換了個姿勢接著睡。
寧栩開始有點看不懂景文了,原本以為他就是個無藥可救的校霸,但有時候他的表現又很出人意料。
接下來的一周是月考衝刺周,景文絲毫沒有要衝刺的意識,每天上課要麼打瞌睡被粉筆砸,要麼玩手機被沒收,開學一個月上繳了五部手機。
寧栩除了每天和他一起打掃包干區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交流。
文科班的女生每天隔著玻璃看他們,從小聲地竊竊說話,到捂著嘴偷笑,也不知道她們在笑些什麼。
月考前一天,李裘讓寧栩考完之後等他出來,他要請客吃飯,因為他和卓楠佔用了一周寧栩的筆記本。
在打鈴之前,寧栩就已經走出了考場,站在樹蔭處玩魔方,旁邊是個正在施工的窨井蓋。
這個多面體魔方是之前參加魔方比賽得的,他很少拿出來玩,陽光下玩手機不方便,這才拿在手裡不斷打亂、復原。
鈴聲響起,沒一會兒,李裘和卓楠走了出來。
李裘在寧栩後面的考場,一看見他就揚聲道:「你出來的也太早了吧!我才寫到填空題,你就從我們考場旁邊走過去了。」
寧栩沒什麼表情地說:「這次題目簡單。」
「簡單?我最後兩道大題都沒寫出來。」卓楠哭笑不得,「栩神,你是又要衝刺年級第一吧?」
寧栩還算禮貌地回答:「如果第二名考不到滿分的話。」
卓楠倒吸一口涼氣,「李裘救救我,他太恐怖了。」
李裘哈哈大笑,「我都跟你說了他很變態的,你非要自討苦吃問這個。」
寧栩問他:「去哪兒吃飯?」
「等一下,我看看哈,請你吃飯那必然要精挑細選。」李裘低下頭打開美團。
教學樓里的人都走了出來,外面亂糟糟的。
不遠處傳來幾聲喝彩,不少女生都看了過去,七嘴八舌地議論。
景文和齊浩洋借了幾輛死飛,一群男生在那裡玩後輪騎,這是他們慣常喜歡耍帥的動作,一個人成功了就會惹得女生們一陣尖叫。
景文看見樹蔭下眼熟的背影,高高瘦瘦的,肩胛骨將白襯衫抵出一個優美的弧度,一手插著兜,另一手把玩著什麼東西。
他忽然就起了點惡劣的捉弄心思——這股突如其來的衝動,就像是透過樹蔭射下來的陽光,春日泥土裡冒出來的筍尖,雞蛋里破殼而出的小雞軟喙。
毫無理由,毫無徵兆。
卻又那麼符合自然規律。
少年人惡作劇的目的不是在於搞破壞,而在於渴望看見對方臉上露出不一樣的表情。
景文笑了一下,毫不猶豫地踩下踏板,車輪無聲無息滾到了寧栩身後。
在距離他只有一米遠的時候,雙手用力往上一提,前輪離地騰空而起。
卓楠正對著他,雙眼陡然睜大,
發出一聲尖叫,她旁邊的女生也全都嚇得捂住嘴。
寧栩聽到動靜,轉身看了過去。
映入眼帘的,是懸在前方的車輪和景文囂張的臉。
他手裡的魔方啪嗒掉在了地上,咕嚕咕嚕沿著道路滾進了一旁正在維修的窨井裡。
景文翹起嘴角,穩穩地將前車輪落在了他身旁二十公分的位置,絲毫沒有碰到他一根頭髮。
「小心點,同桌。」他帶著得逞的笑意說道。
李裘目睹了這一切,也嚇得半死,搶在寧栩之前開口道:「你故意的吧,這條路這麼寬,偏偏從他背後過來。」
景文一攤手,「你也說了,路這麼寬,我想走哪兒走哪兒。」
「你!」
寧栩沒理他,徑直跑到窨井蓋面前,底下全是污水,魔方已經被沖走了。
「喂——」景文喊了一聲,他扭過頭。
使壞的少年上半身趴在車頭,支著下巴說道:「我沒看到你手裡有東西,請你擼頓串兒,就當賠償了。」
寧栩偏頭看了他幾秒,刺眼的陽光將他的面頰襯得白皙到半透明,黑長直的睫毛遮住眼眸,眼底並沒有被惡作劇之後的慍怒。
景文不禁眯起雙眼,仔細打量他。
「不用了。」寧栩背著書包走過他身邊,語氣沉靜,「道不同,不相為謀。」
李裘和卓楠趕緊跟上他。
到了校門口,李裘笑道:「你剛才真是太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哈哈哈哈虧你說得出來,景文臉都黑了。」
卓楠也笑著說:「我還是第一次看他當眾被拒呢,真後悔沒錄下來。」
寧栩點了點李裘的手機屏幕,「別廢話了,導航。」
十分鐘后,他們來到了盛林大道的戶外燒烤店。
——店門口停著幾輛車,門外第一張桌子上,坐著景文他們。
李裘小小聲地說:「栩哥,我已經付了錢了,在美團上訂的。」
寧栩氣笑了,「這就是你精挑細選的地方?」
景文也笑著沖他揮手道:「道不同,原來也可以殊途同歸啊,同桌。」
那群男生髮出一陣鬨笑。
三人挑了個離他們最遠的桌子,剛點完菜,門外走過來幾個人,為首的正是王嵩。
李裘驚呼:「我操,是王嵩,他們不會打起來吧?我們要不還是換一家好了。」
寧栩慢條斯理地倒了杯茶,冷笑:「沒事,就在這兒吃。道不同,也方便隔岸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