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三十二
關心則亂。這世上能讓魔尊來不及細想就心慌意亂的人,唯獨褚長溪一人了,他不敢放任褚長溪會被帶走的任何一絲可能。
關朔看著一陣黑霧瞬間翻卷著消失的人,眼神問游青青,「你怎麼知道宣斐已經成功把人救走了?」
他們本意確實有拖著湮燼之,由宣斐去魔宮帶出褚長溪的計劃。
但此時,宣斐有沒有成功,他們並不知。
游青青仍舊盯著飛鳥的方向,輕輕搖頭。
關朔頓時急了,左右看看周圍魔族也不好出口質問,只能傳音,「那你是瘋了嗎?把計劃明擺著說給湮燼之!」
游青青輕垂的眼睫,蔑視的很,似乎懶得給他解釋。
這女人……呸!這妖人!關朔氣急。
是容澤也開口問,游青青才說,「湮燼之已經知道你們想激怒他,繼而讓他無可奈何去找長溪哥哥來解決,他又怎麼可能如你們願?我如此炸他,他反而會去見長溪哥哥。」
容澤點頭稱是,他向來君子言行,襟懷坦白,如今也會虛假算計了。掌心傾下,血水淅淅瀝瀝落,「我明白,湮燼之不可能沒有防備,他一直未察覺有異,只能說明宣斐他並沒有成功。」
「師弟曾傳話回來,月圓夜,回宗門,我們用計想見他,也是想和他確認,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游青青說,「棲梧山神獸主動離開,應是長溪哥哥授意,特意從此處過,你們沒想過是為什麼?」
不等回答,他又說,「就是為了提醒我們,他好像……什麼都料到了。」
容澤垂下眼,已經明白了大半。
雖然不知道師弟具體意圖什麼,他既說月圓夜回宗門,容澤只能相信他許是有法子的。
*
湮燼之如一道散發血腥氣的風,刮過寂靜深重的魔宮寢殿,一扇又一扇的大門被撞開。
守門的魔侍被嚇了一跳,感受到尊上熟悉的威壓,心驚肉跳的跪倒一片。
「人還在嗎?」
魔侍,「回遵上,在。」
湮燼之陰沉著臉現身在內室門口,長靴踩出兩排血水痕,他已經看見了房間里的人。
從半掩的窗戶看進去,青年一身月牙白衣衫,指骨抵著額頭撐在桌上,在翻一本古樸雜書,燭火輕晃,細風撩發,因靈脈盡毀,臉上難掩幾分蒼白虛弱。
從轉身那時湮燼之就已知游青青只是炸他,可事關褚長溪,他幾乎想都沒有多想就來了。
他推開門,提著猶在滴血的劍,緩慢走進去。血水順著劍尖落,有別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褚長溪抬起頭,對上湮燼之那雙痛苦、怒火,委屈,甚至壓抑的恨意……種種複雜情緒交織的紅眸,只淡聲問,「怎麼回來了?」
「他們不肯離開,」湮燼之心中暴戾未減,言語滿是殺氣,「就動手了。」
褚長溪道,「你跟他們說,是我讓他們離開。」
「長溪真的是這麼想的嗎?」湮燼之手中劍微翻,劍光落他血跡斑駁臉上,美艷面容看起來猙獰可怖,「真想讓他們離開,你留在我身邊?」
褚長溪坦然,「我不想他們死。」
因為不想他們死,所以答應交換條件,這是他們前幾日談好的。
僅是湮燼之的威脅,褚長溪的妥協。
「三百年前,長溪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湮燼之胸腔悶痛,他扔了劍,忽然俯身逼近褚長溪,咬牙問,「長溪答應與我成婚,只是為了布陣設局殺我?」
「……誰這麼……告訴你的?」褚長溪坐在榻上,聞言抬眸。
湮燼之將他圈在懷中,不斷壓近,垂落的白髮,濃密的睫毛下眼框通紅。
「這麼說,就是了?」
他艱難的吐息,嗓音嘶啞的可怕。
褚長溪雙手被湮燼之抓住,越來越用力,他沉默了一下,回答,「……是。」
系統:【我靠,溪溪你在說什麼?】
湮燼之聽後身體明顯僵停一瞬,微微翕動的嘴唇,斷斷續續的喘息,他疼的厲害,疼的低垂著眼笑。
白髮無風自揚,滿面蔓生紅紋,神魂破碎,地獄炎火,惡鬼叢生。他笑意癲狂古怪,聲音極低極低說
「所以那時長溪對我,真的沒有絲毫情意?」
褚長溪沉默。
他在湮燼之眼下,抬起的臉,俊美冰冷,氣質仙氣飄渺,無端遙遠,一種讓人永遠也無法觸及的遠。
湮燼之的記憶閃回那百年相處,一個又一個畫面,所有歡喜嫣然,低眉回眸………通通都是假的。
此時憶起,堪比凌遲……
可他仍在想,那時曾遇險,湮燼之總是擋在最前,有一次所遇妖邪太強,他不能暴露身份,被重傷不得反制。
手中的劍被打落,他狼狽的從空中摔下。
卻在落地前一刻,清風拂過,流風落雪。
有人將他攬入懷中。
「是誰教你不敵時也不知後退,受傷了也不知退的?」
「湮燼之,你記得,你還有我。」
這句話褚長溪雖說的冷淡,他也慣常守護在他人身前,可那時聽他說,湮燼之心口似有岩漿炸開。
那一句「你還有我」,湮燼之在魔窟谷底,也不知反覆回憶了多少次。
但如今,都是假的啊……
「沒關係,都不重要了,」湮燼之神情一變,凶戾萬分,「褚長溪,你這一生都別妄想離開我,我說過,因什麼離開,我就毀了什麼,因何人離開,我就殺了誰!」
「……」褚長溪轉過臉,似不想再理會眼前的瘋子。
湮燼之忽然生出一絲恐慌,他也許根本無法真正威脅到眼前人。
「長溪若不信,大可試試!」
褚長溪轉回視線,良久,語氣平靜,「你如此恨我………是不是只有我死了,這一切才能結束?」
湮燼之勾起的笑意僵在臉上。
他突然不知道他都在做什麼,才讓褚長溪說出這種話。
他做什麼了?他三百年後歸來就是打著報復的名義殺上蒼吾,他將褚長溪禁錮在身邊,也是口口聲聲的報復,他給他種情毒,將他弄髒…………他將人留在身邊一生,也是為了折磨,發泄心中恨意?
「褚長溪,我是恨你,」湮燼之慘白著臉說,「但你死了,我只會更恨你,那一定不會是結束!」
褚長溪垂下眼,不再看他。
湮燼之心中越發慌,他將眼下人壓倒在床榻,捏緊他下巴,狠狠吻了下去。
只有如此,他才能感受到此人的存在。
手指挑上衣帶,褚長溪終於開口,「別在這個時候。」
「我為何聽你的?長溪忘了自己什麼身份?」喜怒無常,瘋瘋癲癲的魔尊,粗魯的扯著身下人衣衫,「有人要看,就讓他親眼看著,有人要等,那就等著!」
他忽然換褚長溪扶起坐著,耐著性子找角度,對準虛掩的窗門,恰能見似是而非,模糊晃動紗幔重影。
「睜開眼睛。」湮燼之翻身跨坐。
褚長溪墨發散落一身,從背後看,只依稀可見白皙光滑的肩骨。真正全然的光景,唯有一人掌在手心。
「也許有人在看,」湮燼之湊近啞聲問,「長溪感覺如何?」
褚長溪沒有回話。
湮燼之從他頸下啃咬,非要他出聲。
壓抑的,顫抖的,氣息破碎。
「我想讓長溪說話,」湮燼之唇舌如火,恰到好處,引人戰慄。他已經十分熟悉這幅身體每一處,他能讓人徹底沉淪。
他抬起眼,濕潤的紅,含著無盡的恨與痛,「最好是求我,停下還是繼續……」
*
紗幔垂落,一室寂靜。
褚長溪靠在床側,一根手指都沒力氣動。
這是做的最瘋的一次。
湮燼之動作溫柔細緻的為褚長溪整理衣衫,鬆鬆散散的領口和衣帶,汗濕的鬢髮,一身痕迹。
他癲狂又痴迷地撫過頸上那些紅痕,「給他們看看吧。」
褚長溪聲音虛弱,「看什麼?」
「看看長溪是屬於誰的。」
咬牙切齒的聲音,摻雜著某種瀕臨爆發的瘋狂。
這一次結束,罕見沒能消氣,反而更甚。
系統:……瘋了瘋了。
褚長溪,「你不怕我離開了。」
湮燼之手指往下,給他系衣帶,穿上外衫,低吼道,「只要你敢!」
「只要他們有這個能力!」
褚長溪艱難地動了動手指,漆黑鎖鏈從腕上顯現,密密麻麻,鎖了足有上千道。
「除了你還有別人可以解開嗎?」
湮燼之暢快冷笑,「我的伴生法器,除了我,這世上無人能解。」
「那你還怕什麼?」遲遲不走。
湮燼之手指攥緊,鬆開,反覆多次。
褚長溪想撐起身體,卻失力倒向湮燼之懷中。
湮燼之手有些抖,動作不自覺溫柔,他撫他長發,撫平他衣擺。身體不受控制,他憐惜,心疼。他將他抱起,往門外走。嘴硬,「我怕什麼?」
「你我交易,你也曾說你不會騙我。」
話鋒一轉,又狠聲道,「你就算騙我,又能如何?」
「你可以?還是那些廢物?」
褚長溪,「………」
*
魔尊一去不返,也無人敢有何舉動。
宴廳桌案傾倒,杯盤狼藉,高台長階血染成河。石崎領著人擋在魔宮寢殿入口處,但偽裝赴宴的仙門來者並沒有打算硬闖。
蓮鏡給聞羽和容澤治傷,游青青立在一旁,眼神卻看向關朔,一刻不移。
「你能不能別看我了?」關朔扶額,「我什麼也不會做。」
游青青神色不動,也不移開視線。
明擺著兩字,不信。
關朔被氣到,又無可奈何,從懷中拿出一截看似普通的桃花枝,看的專註。
游青青看出那是什麼,皺皺眉,終於轉過臉。
片刻后,又忽然抬頭看向遠處黑暗。
風急呼嘯,滾滾翻動的黑霧。震山攝海,鬼魅般漫過整個大殿。
石崎拱手退下,高台上黑霧消散,黑袍獵獵,魔尊懷中抱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