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殺夫正道四十
萬魔窟內邪魔遍地,傳聞是上古神明降天懲天罰,將各界戴罪之人壓在此處,永世不得出的牢獄。
歷經萬萬年之久,裡面邪魔早已失智,它們以神魂為食,相互吞噬。
這所牢獄,不是誰都進得,但進去了,就再無出來的可能。
湮燼之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反在魔窟谷底聚魂結魄,又從魔窟里爬出來的人。
他一身裂魂印記,證明無數次被內里邪魔撕碎,但他還能重生根骨爬出來,其實很反常了。
而重生的根骨也並未魔窟里的邪魔,他是墮仙。
所以褚長溪上次任務為何將他屍身入萬魔窟?
醫藥峰上,綠意如春,晨光漫過半邊天,滿園藥草清香,雨後更顯生機勃勃。冬日也有幾分溫暖。褚長溪思考著走出洞府。
一路清冷寂寥,無人煙。
修為高深的修士,神識可鋪萬里。
在修真界最遠的東邊海上,隱約可見血光森森,似有邪魔出世做亂了。
「滅世已出,」褚長溪白衣掠過草木清露,「那救世的人也該現身了。」
系統正閑的無聊,一蹦一跳踏過沿路大大的葉子,葉子折下,露珠滾落。
聞言才停了下來。
【所以,溪溪,你這是打算拿自己做最後一試呢?】
*
萬魔窟邪魔降世的消息傳出來,修真界又是動蕩不安,各仙門還沒從魔淵門封印中回過神,又渾渾噩噩,慌慌張張趕往蓬萊海域,修真界最遠的東邊,前往萬魔窟應對。
滅世的威脅不是鬧著玩的。
仙門百家,各大小門派,能出動的修士都去了,在惶恐不安,未知緊張的氛圍里,他們不知對策,六神無主,唯仙門第一人蒼吾劍尊那如天降霜雪的身姿,能讓他們心安。
畢竟,魔淵門幾乎是憑他一己之力重新封印的,如今萬魔窟邪魔降世,他們下意識也看向他。
於是浩浩蕩蕩的百家修士,褚長溪竟成了領頭人。
褚長溪覺得好笑。
系統卻興奮的看自家宿主都崇拜的滿是星星眼。
……
翻過最後一道山脈,便是海上,海上迷霧,還有水妖迷人方向。暮色已降,他們決定在山下休整一夜,第二日再渡海。
夜色已暗,各自門派都燃起篝火,掛起燈籠,隊列眾多,遠望燈籠滿山谷,燭火紅光反倒像灑了血色,驚恐眾人的心。
越靠近魔窟,越能感覺到山裡生靈萬物的躁動,地下有什麼似蠢蠢欲動要翻上來,地上林木皆顫抖偎依。
褚長溪穿過人群,人群無聲自動給他們讓出一條道。
白衣掠過眾人眼前,無需他做什麼,只是站在那裡,就如一柄撐起天地的劍,有他在,天就塌不下來。
「褚仙尊。」
「褚師兄……」
人群習慣性恭敬見禮,也有茫然不知的少年弟子,在隊伍最後墊著腳伸頭看。
只見那人負手而行,衣擺過處如同落雪的風。
山河湖海都奔騰。
這世上穿白衣的修士很多,但沒人能有劍尊仙人那份蒼生匍匐,天下第一人的氣質。
褚長溪只是淡淡朝他們點頭,就叫人不由自主安心。
褚長溪緩緩走過最後一列仙門修士,無意間察覺到躲在人群中偷看他的關子陵。關朔性子本張揚明亮,莽撞無畏,如今見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直緊張的扭過臉裝作沒看到,而低頭與門派弟子交談。
而後又捨不得不看。
褚長溪看也沒看那邊,徑直走過去。自冷泉那次,關朔便一直這麼躲他了。
白衣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關朔眼巴巴一直望著,最終還是按耐住沒追上去,一個人失魂落魄往長清派掌門身邊走去,兩側山巒凄寒,輕風微揚他高束的發,朗朗身姿卻如霜打。
若有所思停下后,少年低著頭,隱隱傳來反覆的呢喃。
「不知道還會不會生氣了。」
「這麼久了,應該不會了吧?」
「那萬一呢?」
「但是好想他啊……」
側耳聽清楚自家兒子在念叨什麼以後,已經一把年紀的長清派掌門不知道自己這是做了什麼孽。
氣的一巴掌拍那腦袋上,「沒出息!想見就去見,做了什麼錯事慫成這樣?」
*
蓬萊山脈,夜間最美,雨露蒙蒙,潤澤萬物。蒼吾已是落雪的時節,這裡四季如春。
蒼吾派弟子歇息的地方在一處山洞,洞口青竹掩映,搖曳落下如花影滿地。
谷清語雙手托腮抵在雙膝,秀眉微蹙,「容澤師兄,這萬魔窟邪魔………真的會出來嗎?」
容澤,「只是有出世的徵兆,還並未現世。」
蓮鏡悲憫嘆息,說,「傳說邪魔為禍,引上古神明封在此處,萬萬年未消,若真現世,人間………怕是不堪設想。」
宣斐淡淡道,「怕什麼?魔界有壓制之法,我們仙門就找不到了?」說到此處,他笑起來,笑意卻深冷,「湮燼之打得什麼主意,竟拿整個人界為要挾,果然也是邪魔,就該壓在萬魔窟,永世不得出!」
這………人也不是沒進去過。
只不過人家自己爬出來,還多了一身古怪力量,深不可測。
他們氣出血都只能往喉嚨里咽。
恰在此時,見褚長溪回來。眾人一愣,紛紛起身,谷清語上前,「長溪師兄,你回來了?」褚長溪先前一個人出去,說去看看,他們要跟去,被拒絕。
也不知去看什麼了。
褚長溪披一身星輝月色,有落花落他發上,側臉映紅花,是真好看。
「嗯。」
他應一聲,掃了一眼人群,發現只有游青青不在。
蓬萊仙域承上界,萬魔窟就在仙域邊上。
他看著眾人道,「早些休息,明日一早還需渡海。」
眾人點頭應允,宣斐神色複雜看他,一言不發。
於是後來,褚長溪再出去時,被他跟上。
「長溪總是一個人出來做什麼?」
嬉笑人間的妖君,語氣散漫中壓抑著某種意味不明的怒火。
褚長溪微微頓了頓,回頭。
在他身後,山間小溪,宣斐衣袍明黃色,綉金線鳳凰,衣擺拖地,一界帝王氣勢盡顯。
不等回答,又逼問,「是不是又在想如何一個人解決萬魔窟的事情?」
褚長溪,「………」
白衣清寒,近雪,近雲邊月,讓人摸不著碰不得。
宣斐心口尖銳的疼,他知道褚長溪早就做好了打算,解決魔淵門的事,解決萬魔窟的事,然後呢?
命不久矣。
呵,好一個命不久矣,唯二心不安。
這兩件事解決之後,是不是就可以心安………
後面宣斐想都不敢想,額間妖印,光華閃爍,眼眸中一點一點逼出了幾分濕意。
他盯著褚長溪,像是受了什麼委屈。
褚長溪,「………」
「可是褚長溪,你為人間,為蒼生,」宣斐咬牙道,「但你就沒有想過我……想過我們嗎?」
宣斐一直知道他有事要做,卻沒想是這般孤注一擲,有去無回的事。
他從沒想過依靠別人,沒想過要別人的幫助,沒想過和人並肩,任何事情他都一個人扛。
「褚長溪,」宣斐冷笑,眼眶卻旋著水光,「你可真偉大。」
褚長溪,「………」
見他說不出話,宣斐艱難的垂下頭,像籠中困獸,兀自搖頭,「你就沒想過……沒想過我們都可以幫你嗎?無論你想要做什麼,我們都可與你一起,生死與共啊。」
「此次萬魔窟……」褚長溪終於開口,神情拒人於千里的冷漠,「我已有了對策,無需……」
宣斐卻笑著,「看,」他沒敢抬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你自己想了對策,卻一字一句未曾與我們說。」
「………」褚長溪沉默片刻,道,「有要你們幫忙的,我修為恢復,就是靠你才……」
恢復修為?
宣斐都要氣笑了,這恢復修為後果是什麼?
不想再逼他,宣斐長長嘆氣,反正他也早做了打算。
想做什麼都隨他去。
宣斐收斂情緒,抬頭,深深看眼前人,「褚長溪,這世上真沒比你再好的人了。」
褚長溪轉過身,道,「你們都很好。」
宣斐不再與他爭辯,只朝他微笑,溫柔又有些苦澀。
很快他又恢復一身富貴閑散的氣質,與褚長溪並肩看山河。
身邊人雪白衣袍,眸中一點浮光卻若承人世萬千。
「褚長溪。」
「嗯。」
宣斐目視前方,還是喊,「褚長溪。」
「………」褚長溪不禁又轉回看他。
他目光停留在宣斐身上,就讓他心跳砰砰。他笑,「你也說我幫了你,那你打算怎麼回報我?」
褚長溪很認真問道,「你要什麼?」
「要什麼都能給?」
妖君忽然意氣風流,問他。
褚長溪自然無法答應。
「算了,不逗你了。」宣斐忽然直接拉住他手腕,帶動他半轉身,將他壓在身後的大樹上。
褚長溪不明所以,靜靜看他。
墨發散落一身。
天上的月亮,離他這麼近。
宣斐簡直意亂情迷,低頭就吻他。
褚長溪皺眉,正要推開,一隻手順著他脊背滑著落上他側腰——
不愧是人間花柳混久了的。
系統:【嗷,技術不錯!】
……
*
天色將明未明之時,褚長溪才隱約聽到一陣似有若無的琴音,很遠,空濛,還斷斷續續的音律。
這曲子似乎還有些熟悉。
他不知這一曲,有人無聲奏了一整夜。
面紗遮面女子,手輕輕撫上琴弦,無意識才會彈出幾個音。
這是一處高巔斷崖,煙**霧,往下看山戀盡收眼底,仙山瓊閣,隱在期間。
褚長溪尋著那幾個音飛身上崖,山巔霧氣瀰漫,視線不清,突然他聽到琴音崩斷了。
連著霧氣也吹散了些,女子衣裙瀲灧,烏髮如瀑,顯在眼前。
游青青從震驚中回神,慌亂起身,「長溪哥哥,你怎麼來了?」
褚長溪問,「你先前談的曲子,可否再談一次?」這曲譜不屬於這世間,看來是他教給他的。
果然,面紗女子愣住,望著他神色,恍惚中滾燙。系統新奇,【所以,溪溪又怎麼招惹這位了?】
褚長溪:【我上次任務去過蓬萊,萬魔窟在蓬萊邊界,足以說明我在將湮燼之屍身入萬魔窟之前,就去過。】
系統訕訕,【好吧,溪溪心中只有任務,情情愛愛只會影響溪溪拔刀的速度!】
褚長溪:…………
微風撩起面紗,若影若現真顏,尤甚風情。
游青青說,「我好久沒談過此曲了。」他的琴都是殺人彈的,鮮血白骨,錚錚含刀。唯有此曲,褚長溪教他時說「高山流水,知己難尋」。
游青青目光落在那抹白衣上,回憶里仙宮遍地屍山血海的迷障,在仙人澄澈的眼神里,終於散乾淨。
一曲畢。
褚長溪才開口問,「昨夜為何未回去?」
游青青低眉,甚是乖巧,全然沒有面對他人時,一身冷艷的殺意,「就是……就是想起了以前……一些事。」
褚長溪先湮燼之之前就去過萬魔窟,在那裡他曾發現過什麼?
褚長溪:「是因為我們要去蓬萊仙宮嗎?」
游青青一怔,眼神躲閃。
系統記錄里只有與湮燼之相關聯才會存檔,褚長溪目前對游青青所知,只有外界傳聞,他十三歲就承仙宮宮主位。
而登位那一年,仙宮神女一族,除他外,盡數殞沒。
游青青穿女子衣裙,只因仙宮一直是由女子承位。
褚長溪見他一直不回話,沒再問,只是在他對面坐下,手撫上琴身。
「孤松巨石,茂林修竹,」褚長溪修長指尖落琴弦,「彈琴可是風韻雅事,清心,正身。」
紛紛暮雪,草木盡折。
游青青怔怔望著他,正要開口說什麼,崖口清風忽的被撞破,墨發高束的小公子翻身上來,「長溪,你怎麼還在這裡?要動身啟程了。」
系統:【咦?他怎麼不躲你了?】
見褚長溪面上並無異色。
關朔看著思念幾乎成疾的人,眉目間溢滿了歡喜。
「褚長溪,走了!」
他又喊了一聲,少年人眸中都似帶著亮光。
褚長溪沒說什麼,對游青青點頭示意,就一起下崖去。
他並未理會關朔。
但只是沒對他生氣,已經讓關朔心滿意足。
回去的路上,關朔一直盯著他看他,只幾天不見,卻覺得恍惚隔了幾個春秋。
但他旁若無人,眼神大膽,最終還是惹的游青青冷下了臉。
他上前很是自然牽起褚長溪垂在身側的左手。
乾燥,沁冷。
如一捧雪。
關朔:「………」
「長溪哥哥。」
面紗女子仰起臉,冷肅的眉眼微彎。
系統:【我靠,你倆什麼關係?能到牽手的地步?】
褚長溪:………
好像曾經有婚約在身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