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白兔陷,白狐墜(四)

第一百四十六章 白兔陷,白狐墜(四)

女孩帶白雪回了她的家。

在小女孩一路上對她單方面的交流和夜晚母女二人的交流之中,白雪掌握了一些情報。

小女孩叫月二娘,而她的姐姐是月娘,也現在是神女。

而神女與廟祝之間的關係十分微妙。

「我不太喜歡那個廟祝。」

月二娘躲在被窩裡抱著白雪,輕聲說著悄悄話。

「如果廟祝沒有出現,姐姐就不會被選作神女,吃下神果飛天,離開我。」,她埋著頭在白雪的蓬鬆毛髮中,「她們都說被選做神女,就能吃下神果去天上,享受榮華富貴和長生不老,可我不想去天上,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白雪想問她,天上到底有多好?

但白雪擔心會嚇到她,於是憋住了,沒有說出口。

沒關係,謎底終有一天會揭曉。

她感覺這個地方哪都怪,兔子天生的敏銳,讓她感受到了一種生死危機。

這裡或許,就是山主所說她要遭劫難的地方了吧。

該來的終究會來,無論是姐姐還是山主都說過,劫難不可避。

越避越可怕,只有坦然面對,保持清醒,了解足夠的信息分析出要面對的劫難是什麼情況后,才有一線生機。

從她們的話里,白兔貌似是個很特別又不特別的寵物,那她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尋常小白兔,多收集情報。

月二娘在這個夜晚,講述了她和月娘的很多故事。

白雪知道了月娘原本是個很勤奮的姑娘,不論在家中還是外面,只要有活,她總是能飛快地接受然後做完。

她很愛自己的妹妹,親自動手給妹妹制衣織襪,細心地在妹妹貪玩磨壞的衣服部位綉各種圖案。每天晚上抱著妹妹講各種故事。去鎮上買東西,總是給妹妹帶肉餡的大包子或者甜甜的糖果子。

有時候月二娘玩得太晚,月娘還會幫她遮掩。

在月二娘心中,月娘是對她最好的人,是她最愛的人。

然而,有一天,月娘變成了神女,一切都改變了。月二娘的母親叮囑她不要和神女有太多接觸。

月二娘將這些話一股子倒給白雪,說著說著就睡著了,眼角濕潤,時不時弱弱地喊出一句姐姐。

還是個小孩子啊。

或許是昨天神女的話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這早上,月二娘早早的就起來了,跑去找神女,還帶上了白雪。

路上,也有一些村民早起在幹活,被抱著的白雪清晰地看見,那些村民望向月二娘時,眼裡充滿疏離,甚至有幾個五六十歲的婦女聚在一起,對她這邊指指點點,那眼神里有譏諷有嫉妒。

按理說一個抬頭不見低頭見,又沒什麼壞心思的小女孩,村子里的人不應該是這樣的態度。

除非是對小女孩親近之人的態度延伸到了小女孩身上。

月二娘似乎也感受到了目光,將白雪抱得更緊了。

她們來到了小石屋不遠處。

遠遠可見,神女和一個男人站在門口。

那個男人身著深綠布衫和棕色長褲,頭戴一頂奇葩的帽子,身上還有類似樹葉和藤條的東西裝飾,看來就是她們口中的廟祝。

廟祝和神女?

白雪來了興趣,這倆人現在站在那裡,一看關係就很「親密」,這可有趣呀。

神女溫柔地撫平廟祝衣領的褶皺,眼裡充滿淚水,十分惹人憐愛。

「辛苦了。」

神女仰頭看著廟祝,廟祝握住她的手,輕聲說:「神女,只要我再施法幾次,就能讓神樹上的那顆果實成熟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成功的!」

「嗯,我一直相信你。」

神女溫柔地笑了,兩人之間的溫度急速升溫。

遠處看上去,他們真是天作之合。然而,白雪總感覺他們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樣般配,似乎有些莫名的違和。

月二娘見狀不高興地皺起眉頭,跺了跺腳,朝他們跑去。

「神女姐姐,廟祝哥哥!」

眼看兩人要擁抱在一起,神女趕緊躲到廟祝身後,一手握著廟祝,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臉上泛起紅暈,有些羞澀地看向月二娘。

「小二娘,別笑話我了。」

真是奇怪,昨天廟祝不在時,她可不是這樣的。白雪還記得昨天月二娘叫她姐姐時,她看著月二娘的眼神就像看到一隻髒兮兮的老鼠一樣。

冰冷而蔑視。

「小二娘。」

廟祝輕輕回道,無聲地向白雪瞥了一眼。

在白雪眼中,如今的廟祝,宛如一個沒有靈魂、沒有思想的木偶。

怎麼這副模樣?

月二娘把白雪提到廟祝面前說:

「廟祝哥哥,這是白雪昨天在村口撿到的小兔子。」

廟祝的眼神看向白雪,原本沒有絲毫亮光的雙眼,閃過微光。

「白兔······」

白雪舉起爪子拍了一下他的臉。

神女和月二娘的臉色驟變。

廟祝又喃喃道:「卯四。」

然後白雪看得清楚,廟祝身後的神女臉上寫滿了:

「我要把這死兔子烤了。」

那狠戾表情,讓白雪對現在的情況有些猜測了。

雖然姐姐總說我笨,被人賣了還得興沖沖的跟對方打招呼,怎麼可能呢,我又不是真的傻兔子,只不過之前一直在山主和姐姐身邊,不需要思考那麼多事。

白雪撤回爪子,假裝傻兮兮地窩在月二娘懷裡。

我只是一隻小白兔,對什麼都一無所知。

月二娘抱得更緊,遮住神女的視線。

「廟祝哥哥,你要去神樹那裡了嗎?」

廟祝機械地點了點頭。

神女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將廟祝往門外推了出去。

「我會好好招待小二娘的,你快走吧,早去早回。」

廟祝被她推著,空洞的眼神掠過神女推著他的修長手臂。

然後,他突然一把抓住。

神女嚇了一跳,險些跪下。

滿臉白粉擋不住臉上的惶恐,還有一些刷刷往下掉,看起來有些滑稽。

「怎、怎麼了?」

神女結結巴巴地問。

廟祝微笑:「我不在的時候,好好照顧自己。」

然而,他說這話時眼中毫無笑意。

沒有自己的感情和思想,他就如同被身體支配的傀儡。

他的身體告訴他應該這樣做。

看著廟祝剛剛匆匆離去,不見了身影后,神女迅速地轉身,同時一隻手抬起向月二娘掌了一記耳光,力道之巨直接將她摔倒在地。

白雪也因此被卷到地上,團團轉了幾圈,白色的毛髮沾滿了灰塵。

過程行雲流水,似乎已經在心裡練了千萬遍。

這可不是昨天夜裡月二娘嘴裡的那位姐姐啊。

「賤人!「

神女狠狠地指著月二娘,面容猙獰。

「你是不是想害我,你把這賤東西帶過來幹嘛?」

她指著白雪和月二娘,彷彿在指責一條發瘋的野狗。

「你知道神女的真實身份,把它帶來是在當著廟祝的面嘲諷我不是真正的神女嗎?」

什麼意思?

白雪的目光往屋子裡微微一瞟,發現昨天晚上的籠子和白兔不見了,動了動鼻子,那白兔的氣味還在。

接著神女一手提著月二娘的衣領,一下子將她拽到了屋裡,這下白雪能看清屋裡的全貌了,屋子裡到處都是白色的兔子毛,多得好像是刻意布置的。

白雪抬頭,凝視著眼前的「神女」。

月二娘跪在地上,淚如雨下,不敢抬頭。

「我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月二娘辯解著,神女關上門,轉過身又一腳踹在她身上,白粉紛紛飄落,宛如傳說中的白面女妖,醜陋而嚇人。

「愛擦白粉的醜八怪。」

白雪在心裡悄悄地說。

神女不斷地踹打著月二娘,本就不大的小姑娘痛苦地捂住肚子倒在地上,蜷縮著真像只兔子了。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月二娘哭喊著,但神女仿若未聞,繼續毆打。

終於,在月二娘快要昏厥時,神女停了下來,一口濃痰吐在她新穿的衣服上。

神女知道廟祝正在照顧孕育神果的神樹,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拉近感情的機會就這樣被打擾了,她不出這口惡氣就難受。

可憐月二娘特地穿上新衣服,卻受到如此對待。

「我馬上要飛天了,可不是你這賤人的姐姐。」

神女的笑容扭曲起來,想起早上月二娘為見姐姐而打扮。

白雪為這孩子感到不值。

「你把她當成好姐姐,她可只一心想著升天,哪裡想你了呀。」

月二娘默默地帶著白雪回家。

路上,那些人看到了她此時的模樣,依舊沒有人願意上前問候一下,眼裡的疏離倒是都變為了譏諷和嘲笑。

去時還能抬起頭,回時那頭只想狠狠低到底,藏在懷裡白雪的後面,路間的坑坑窪窪差點幾次將她絆倒,步子歪歪扭扭,有時候還一腳踩進泥濘或者草叢裡,粘上令人厭煩很難弄掉的泥污和雜草。

這條路,對她來說格外的難走吧。

白雪在心裡想到。

月二娘的母親見她狼狽歸來,心生猜疑,說她不懂事惹姐姐生氣。

最後罰她在家裡禁足三天,不準再去找姐姐。

月二娘氣憤又委屈,抱著白雪在床上哭泣,緊緊摟著。

傍晚來臨,月二娘哭得精疲力竭,嘴裡不停念叨:

「姐姐,姐姐。」

白雪知道,她念的是曾經的月娘,而不是現在的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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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道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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