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二（2）

破窗的晨曦,一點點匯聚為春末炎炎的日色，落在床上交頸而眠的兩個人身上。

直到快正午時，戚令世才悠悠轉醒。

他看到滿屋狼藉,向來平靜如死水般的眼底,流露出真切的迷茫。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昨晚，他與欒安舒相約看電影。

按照正常情況,交往第二天的情侶,約會時看愛情電影，然後共進午餐，再然後就應該各回各家。

在此過程中,牽手接吻,已經算很親密的舉動。有許多初次談戀愛的人,交往一個月甚至更久時間,還沒有發展到接吻那一步。

而他們……

戚令世眸光流轉，看向懷中熟睡的欒安舒。

難道她不是初次談戀愛嗎？

怎麼可能呢。

戚令世迅速否定自己的想法。

交往兩天,雖然欒安舒的舉動非常大膽，行為直白又迫切。

可是,戚令世分明能夠感受到，她冰涼而顫抖的指尖,帶著多少青澀。幾乎每句話,每個動作，都小心翼翼試探,宛如對待易碎品般小心而謹慎。

事實上,她才是更容易破碎的那個。

即使戚令世沒有談過戀愛。因為性格原因，沒有見證過別人的愛情。

但他隱隱約約知道，真正的情人交往，不該像他們這樣。

就算他知道,也沒辦法拒絕欒安舒。

她眼底閃爍著氤氳的波光，彷彿自己只要說出一個『不』字，那些霧氣便會凝成盈盈的春水，再順著臉頰滴落。

前天，戚令世答應欒安舒之前，從她眼底看到同樣的神色。

戚令世不懂所謂愛情，也很難界定自己是否喜歡欒安舒。

答應與她交往，大概屬於一瞬衝動。

可戚令世並不後悔。

在他意識到，自己不願意看到她清純的臉染上淚痕時，一切似乎有了定論。

他應該是喜歡欒安舒的。

不明原因，不知前途。

此時此刻，他出於主觀意願，把懷中人抱緊了一些。

「唔。」睡夢中，欒安舒發出含糊的呢喃。

她還沒有徹底清醒，卻感受到突兀的不適。

疼。

也不知道是被箍得太緊，還是由於昨晚的放縱。

她意識恢復清明，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竟然真的發生了。

欒安舒出生於普通家庭，父親是全縣唯一的大學生，可謂光宗耀祖墳里冒青煙。

他性格倔強，骨子裡有讀書人的清高。畢業後主動放棄大城市的高薪工作和安穩生活，回到故土建設家鄉，幫助更多的年輕人大展宏圖。

同時，自己駐守這片土地，像個戰士般守衛自己的家人。

欒安舒從小接受父親的教導，被母親寵大。人生順風順水，沒有做過出格的事。

她長得漂亮，在學校里自然受歡迎，每次放學都有男生偷偷看她。

農村女生的結婚時間，普遍比城裡要早。有的姑娘甚至放棄學業，剛成年就嫁人生子。

欒安舒身處這樣的環境中，連早戀的苗頭都沒有。因為欒劍南的緣故，十里八鄉沒有混小子招惹她。

其他人談戀愛，也會避開欒安舒。

欒安舒呆在自己的舒適圈內，一度以為自己是乖乖女好學生。

直到她遇見戚令世，才發現，自己可以這麼叛逆，這麼出格。

才交往第二天。

她怎麼敢。

現實告訴欒安舒，她就是敢。

她擁有了戚令世，完全又徹底。

即使過度放縱，給身體造成一定的負擔。欒安舒卻有些開心，慢吞吞湊過去，一點點貼近他心口的位置。

沒有被推開。

女朋友果然有特權，戚令世毫無保留的接納她。

欒安舒聽著對方的心跳，心底萌生出更大、更加危險的想法。

她與戚令世是兩個世界的人。

如今短暫的擁有交集，夢醒之後，還是要回到各自的生活軌跡。

他們原本的人生天差地別。欒安舒知道，縱她拼盡全力，也無法拉進兩個圈層之間的距離。

或許，她可以偷偷留下一些痕迹。

一些與戚令世有關，卻只屬於她的痕迹。

瘋了。

欒安舒心裡偷偷譴責自己。

妄念卻被初夏的風撩起，瘋狂洶湧，怎麼也不肯消停。

校園論壇有人發帖，爆料稱戚令世有女朋友，目前還不知道是誰。

之前主動追求戚令世，卻慘遭拒絕的女生，還有嫉妒他的男生，紛紛追問女方是誰，想知道戚令世會看上怎樣的仙女。

然而，他們想方設法，費盡心機，依然無從得知女主角的身份。

學校里，欒安舒從不主動接近戚令世，彷彿不認識他這個人。

知道她曾經糾纏戚令世的同學，以為她也因為戚令世有女朋友而黯然神傷，紛紛勸欒安舒想開點。

欒安舒沒有否認她們的說法，比以往更加低調安靜，行色匆匆。

校外，她和戚令世頻繁見面。

每次約會，無論過程如何，肯定要以一夜纏綿收尾。

戚令世起初無法接受。

次數多了，漸漸習慣了。

他不討厭與欒安舒親近，甚至是喜歡的。

她說，情侶做這種事很正常。

戚令世知道，欒安舒沒有騙自己。只是，她似乎隱瞞了一些什麼。

情侶這樣做，真的正常嗎？

他沒有可以請教的朋友，便詢問家裡的工作人員，得到的答案高度一致：

正常的。

戚令世身邊的人，任職於豪門世家，接觸過形形色色的富二代。

那些養尊處優的小少爺，輕狂且囂張，與女朋友偷嘗禁果算什麼？有些放蕩的紈絝，甚至同時交往好幾個女生，生活糜爛到極致。

相比之下，戚令世年過二十歲，才開始第一次感情，顯得過於保守了。

居然是正常的。

得到答案的戚令世，暗想：難道是我的問題？

「那個。」欒安舒打來電話，聲音軟軟的，問他明天有時間嗎。

「明天比較忙。」戚令世回答。

前些天，為了跟欒安舒約會，戚令世幾次三番拒絕導師。

導師知道他鐵樹開花不容易，但眼下處於期末結業的關鍵期，學業非常重要。

「哦……」欒安舒拖長調子，「那你忙。」

她沒有抱怨，尾音卻暴露出自己的失望。

戚令世感受到她的難過，主動解釋，「明天要交一篇論文。」

「這樣啊，」欒安舒沒想到戚令世會給自己解釋，受寵若驚，同時有些貪心，問，「你寫完論文，有時間嗎？」

「有。」戚令世猜出她的想法，「可能要等很晚。」

「沒關係！我願意等！」欒安舒立刻表態。

「我寫完聯繫你。」

寫完論文果然很晚，戚令世看看時間，22:36。

就算欒安舒說過要等，這個時間，平常的她已經該睡覺了。

戚令世離開學校，思索幾秒，還是給欒安舒發了消息。

欒安舒很快回復，發過來定位和房間號。

戚令世看到那串房間號，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雖然不太在乎社交，也懶得應付旁人。但身處於社會中，偶爾避無可避，會聽見其他男人談天說地。

女友提前開好房，等自己過去，在大學男生之中，絕對算可以炫耀的談資。

戚令世卻絲毫感受不到喜悅。

那些以此作為炫耀資本的男生，短則十天半個月，多則三五年，最終會與女朋友分道揚鑣。還有宣稱喜歡『集郵』的，感情保質期僅僅只有一晚上。

如此短暫。

戚令世再怎麼沒有經驗，現在也該意識到：這個模式不太正常。

具體哪裡不正常，戚令世很難說。

但是，戀愛經驗約等於0的他，竟然隱隱看到他們的結局。

一個糟糕至極的結局。

戚令世意識到這一點，認為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他們才剛剛開始，應該還有矯正的機會。

半個小時后，戚令世來到酒店，用前台交給他的房卡打開門。

房間里很安靜，只能聽到清淺勻稱的呼吸聲。欒安舒上了一天的課，耗費大量腦力。再加上，最近頻頻約會，體力也耗得差不多，急需通過睡眠來補充能量。

還沒收到戚令世的消息時，她強打起精神，生怕因為自己的困意，錯過見面的機會。

當她看到戚令世的回復后，腦子裡緊繃的弦終於放鬆下來。

放鬆之後，欒安舒整個人被困意席捲。原本想要等到戚令世過來，意識卻抵擋不住沉沉的困意，變得越來越模糊。

戚令世放輕腳步，走到床邊。

欒安舒還在睡，沒有被對方的腳步聲吵醒。

戚令世垂眸，凝視她熟睡的側臉。

半晌，他抬手，替欒安舒整理好散落鬢邊的碎發。然後俯身，在她眉心輕輕印下一吻，關閉房間里最亮的燈。

「晚安。」

至於原本要說清楚的話，留到明天吧。

反正他們還有很長很長時間，不急於一時。

戚令世這樣想的時候，萬萬沒想到，他無意中立下的flag，快要把自己扎穿了。

他們沒有很長時間，而且，錯過了那個晚上，戚令世再也沒找到適合溝通過的時機。

欒安舒壓根不給他喘息的餘韻。

清晨，戚令世既沒有聽到鬧鐘聲，也沒有被生物鐘喚醒。

睡夢中，他感覺到有人親吻他。

最開始是蜻蜓點水的試探，然後，一雙熟悉的手，輕輕撫摸他的臉，脖頸，順著鎖骨的中線一路向下。

戚令世睜開眼睛，還沒看清楚眼前的情況，就被結結實實吻住。

欒安舒臉紅撲撲的，頭髮有些亂，似乎還沒有睡醒。她羞怯又乖順的笑，軟糯地道歉，「對不起啊，昨晚我睡得太早了。」

「沒關係。」

「我本來想等你的……」欒安舒試圖解釋，又想起戚令世不太喜歡聽廢話。她看了眼時間，湊過去小聲說，「離上課還有兩個小時，你快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