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梁蔚輕過生日,把彌楚二樓包了下來,翟緒烏泱泱叫來了幾十個人,大多是濱城二代圈裡的熟臉,以及一些叫得上名字的小明星和網紅。
深夜十一點,正是彌楚氛圍最好的時候,一伙人玩酒桌遊戲,嚷嚷的聲音幾乎要將耳朵的鼓膜震破,營銷來了幾回,黑桃A也開了好幾瓶,終於等到切蛋糕環節,聞宴祁卻不見了。
翟緒端著空杯子到處問了問,站在欄杆前才看到聞宴祁,他左手拿著手機,右手夾著快熄滅的煙蒂,應該是剛打完電話回來,卻被人堵在了一樓的樓梯口。
兩個穿著背心熱褲的辣妹圍著他,這場景並不少見。每回一群人出來玩,聞宴祁總是最受關注的那個,但凡有盤正條順的靚女端著酒杯往他們這桌走,不用問,一定是找聞宴祁的。
長得好是其次,那些妹妹們最鍾愛的,好像就是他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越不拿正眼看她們,她們就越來勁。
有回翟緒不恥下問,去討教了表妹沈梳音,得到的答案是什麼?綠化帶里的野草有什麼好摘的,要摘就摘高嶺之花,多有成就感。
聽聽,這是人話嗎?
收起思緒,再往下看,聞宴祁已經脫身了,而那兩位辣妹也是不出意外地被拒絕,敗興而回。
「喲,出去跟老婆打電話報備呢?」等人上了二樓,他立馬湊過去犯了個賤。
聞宴祁懶懶地掀起眼皮,睨他一眼,「你很羨慕嗎?」
「我羨慕你?」翟緒跟著他走到沙發上坐下,說話欠欠兒的,「我羨慕你過河拆橋,絕情寡義是吧?」
他滿身的酒氣,以及剛從人堆里擠出來的香水味兒,聞宴祁睨了一眼,眉頭輕蹙,然後就朝不遠處的沈梳音招了招手,壓著語調,「過來把你哥領走。」
沈梳音哪兒顧得上他,剛認識的一個網紅姐姐教她玩色子,學得正興緻勃勃呢,不耐煩地朝梁蔚輕喊了聲「管好你兄弟」,然後又投入到了學習中。
梁蔚輕就坐在不遠處,聽到沈梳音叫她,捏著煙盒坐到了翟緒旁邊,打量了一眼,表情有些驚奇似的,「你怎麼跟失戀了一樣?不就是領證沒跟你說,至於嗎?」
「怎麼不至於?都領證了,我連他什麼時候談的戀愛都不知道。」
翟緒這人就這樣,喝了點酒就喜歡絮絮叨叨,「當初我們讀小學的時候,班裡有個特漂亮的女同學喜歡聞宴祁,元旦晚會上穿白色蓬蓬裙跳芭蕾的,還是個小混血,全班男生都喜歡她,就他不喜歡,還偷偷跟我說過,說自己不喜歡太瘦的女孩子......」
梁蔚輕是翟緒的大學同學,是通過他才認識聞宴祁的,因此對他們倆小時候的事兒並不知情,這會兒見翟緒主動開口,他點上了煙,煞有興味地追問,「那他喜歡什麼樣的?」
翟緒打了個嗝,慢騰騰地說,「不喜歡瘦的,那不就是喜歡胖的唄。」
聞宴祁聽不下去了,沒忍住將煙捏成了兩截,「你他媽給我閉嘴。」
髒話都出來了,翟緒望著他幾秒,隨即又像沒聽到似的,朝著梁蔚輕繼續爆料:「結果結婚就找了個瘦的,男人啊。」
「......」聞宴祁沉默了一瞬,剛要發作,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拿起來看,是蘇晚青的消息,她領取了那二十萬的轉賬。
翟緒又好死不死地湊過來,瞥一眼屏幕,語氣酸溜溜的,「給你老婆發生活費呢?怎麼才二十萬,給李泉發的獎金都比這多吧?」
聞宴祁怒氣壓了又壓,「我提醒你一句,今天是梁蔚輕過生日,不是你。」
一旁的梁蔚輕看出氛圍有些不對勁,連拉帶拽地把翟緒帶到了另一桌,又朝聞宴祁笑笑,「他喝多了。」
聞宴祁並沒說什麼,拎起沙發上的外套起身,「我先走了。」
一下樓,DJ正好換了首曲子,炸場時刻來得突然,一聲鼓點降下來,迎面上樓的女生顯然被嚇到了,一腳踩空,差點兒要摔的時候,一隻手虛虛扶了把她的胳膊。
女生心有餘悸,一抬頭,撞見聞宴祁怠懶薄情的目光中,倏忽緊張了幾分,道謝的話也說得磕磕絆絆,猶豫著要不要留個號碼的功夫,對方卻已經繞開她下樓了。
聞宴祁剛走出酒吧大門,手機上又來了條新消息,原來剛剛蘇晚青收了轉賬之後還說了一句話,當時他被翟緒煩得夠嗆,沒有認真看。
蘇晚青:【那你方便給我拍一張照片嗎?我照原樣買一套,給你看收據,多的部分我退給你。】
見他沒回,蘇晚青便以為他不在家,又發了一句,「那你方便的時候給我拍吧。」
雖然相處不多,但這彷彿是她一貫的行事風格,說話客氣,予取分明,聞宴祁沒再說些無意義的廢話,在酒吧門口找了個代駕,坐上車了才回她,「隨你,照片一個小時后發給你。」
他沒喝多少酒,兩杯純的威士忌,不知是不是被翟緒鬧得,這會兒太陽穴發緊,聞宴祁降下車窗,讓風吹了一會兒,腦袋清楚了些,才拿起手機看。
意料之中,蘇晚青只發了一句「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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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蘇晚青去修理廠把車開了回來,想著下午的面試,乾脆也沒回家,找了家快餐店解決午飯,然後便開車去了瑞思。
許是因為聞宴祁打過招呼,一面也省了,周黎直接將她領到一間辦公室門口,說是客戶部總監說要見見她。
「方總監人很好的,你的資歷也沒問題。」周黎安慰她,「別緊張。」
蘇晚青朝她笑笑,「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等周黎離開,她才敲門,裡面傳來聲音,方禮苒讓她進去。
蘇晚青推開門,入眼一間辦公室,面積不大,甚至有些狹小,方禮苒正站在窗檯邊打電話,背對著她,一隻手夾著手機,另一隻手拎著水壺,正漫不經心給窗台上一株綠蘿澆水。
她禮貌地站在書桌旁等候。
過了大約兩三分鐘,方禮苒結束電話,握著手機轉身,蘇晚青終於看到正臉,看起來很年輕,穿著一身收腰的職業裝,短髮,單眼皮,五官精緻但銳利度極高。
「這兒沒有沙發,不介意站一會兒吧?」她隨口說道。
蘇晚青連忙搖頭,「不介意。」
「客戶部就是這樣,爹不疼娘不愛,都說廣告是門藝術,但只有創意部才能跟藝術掛鉤。」她說著,扯起嘴角笑笑,「抱歉,我這人嘴快,不會打擊到你的求職熱情吧?」
「沒關係的。」蘇晚青遞上文件夾,「這是我的簡歷,您過目。」
「前幾天就看過了。」方禮苒接過去,卻沒翻開,把簡歷放在辦公桌上,然後抬眼看她,「你之前在Jeff手底下工作?」
蘇晚青沒想到她會提到趙傑盛,心口一跳,「是的,您認識他?」
「他原來也是做廣告的,後來跳槽去了甲方,然後就開始拿捏預算,圈裡有人說他是自己淋過雨,所以要踹爛別人的傘。」方禮苒勾了勾唇,不動聲色地打量了蘇晚青一眼,見她面不改色又言歸正傳,「開個玩笑,周一入職,有問題嗎?」
蘇晚青有些摸不清她的用意,提起趙傑盛又輕輕放下,但還是扯出笑容,「我沒問題,方總監。」
方禮苒將簡歷拿起來,遞還給她,「交給人事吧,薪酬待遇方面可以跟他們溝通。」
「好的。」蘇晚青頷首接過,剛轉身打算離開,又聽見方禮苒叫住了她。
「能問一下,你跟聞總是男女朋友關係嗎?」
蘇晚青回過頭,也沒猶豫,「不是的。」
見她直接否認,方禮苒揚了揚眉,「你完全可以含糊回答。」
「沒有這個必要。」蘇晚青脊背挺直,「我是來工作的。」
「OK。」方禮苒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笑容滿面地看著她,「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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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周五,Doris和周黎都很忙碌,蘇晚青把簡歷交到人事部歸檔之後,在群里跟倆人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到超市買了幾盒營養品,然後開車去了湖山區的別墅。
查琴之和周繼勝是年初來到濱城的,住的是聞宴祁過戶的別墅,蘇晚青把工作兩年的積蓄拿出來,給倆人在湖山區開了家水果生鮮小超市,時不時就會過去探望。
時間還早,約摸著倆人還沒回去,她直接開車去了店裡。
湖山區是新區,位置雖偏遠,環境卻好,近年來開發了不少新樓盤,生活板塊漸成規模,因此小超市生意還算過得去,不忙碌,但能掙個溫飽。
蘇晚青開車到了店門口,發現卷閘門拉了下來,看了眼時間,她給查琴之撥去了電話。
「喂。」查琴之的聲音聽起來很愉悅,「怎麼了?」
蘇晚青掉了車頭,一邊往別墅群的方向開去,一邊問她,「沅沅說她在醫院看見你了,哪裡不舒服嗎?」
查琴之頓了幾秒,像是走到了僻靜處,「沒什麼,就是胃有些脹,做過胃鏡了,醫生說是淺表性胃炎,開了葯,不礙事的。」
「隔夜的飯菜不要吃,店裡的水果壞了就丟掉。」蘇晚青說著,拐過一個路口,「現在在家嗎?」
查琴之聽到這裡,聲音陡然急了幾分,「沒有,在店裡呢。」
蘇晚青緩緩降下車速,靜了幾秒,她問,「我爸呢?」
「他打麻將去了。」
周繼勝生意垮台之後,整個人就像失去了精氣神,染上了喝酒賭博的陋習,去年年底更是把唯一的房子都輸掉了,淪落到租房度日,當初查琴之答應蘇晚青搬來濱城生活,也是想要周繼勝脫離那些狐朋狗友。
誰曾想他到了新地方依舊能捲土重來。
蘇晚青斂起思緒,安慰道,「算了,你先別說他了,免得又吵架,回頭我找他聊聊。」
「知道了。」查琴之應了聲,然後問她,「我上個月就想問你了,你年初不是說你老公出差,半年後才能回來嗎?現在都夏天了,他回來了嗎?」
蘇晚青隨口應道,「剛回來。」
查琴之嘆了口氣,「雖然你倆是相親認識的,但到底也沒有很深的感情基礎,我們這兒連人家面都沒見過,就在人家房子里住上了,說不過去。」
「有什麼說不過去的,現在這房子寫得是我的名字。」蘇晚青說道,「更何況他也知道我的情況,不會說什麼的。」
「那你也要對人家上上心,感情是需要培養的。」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那我先掛了啊,下次再跟你說,店裡來客人了。」
話筒里傳來「滴」聲,蘇晚青的車子也開到了小區附近。
聞宴祁過給她的這套別墅面積不算多大,勝在環境好,幽靜自然,背靠四A級景區洛安山,周圍還有天然湖泊,迎接查琴之和周繼勝搬過來的那天,蘇晚青領著他們走過那條路,空氣很好,湖水也很乾凈。
蘇晚青將車停在路邊,看著一扇圍欄之隔的別墅大門。
那裡停著一輛卡宴,車牌五個3,冰莓粉的配色,遠遠看過去能瞧見駕駛座上的水貂毛靠墊,純白色的。
蘇晚青見過這輛車,一年前,在蘇家。
那天是她親生父親蘇向群的生日,蘇晚青隨便買了條領帶做禮物,在老宅吃了頓飯,結束時她本想打車走,蘇向群領著她到了車庫,說送她一輛代步車,然後她便得到了一輛別人開膩的賓士C系。
當時,這輛粉色卡宴就停放在賓士旁邊,剛貼的車膜,在燈光的照耀下散發出細潤的光澤,彷彿一個禮物,亟待著被人拆開。
蘇晚青當然不是拆禮物的人。
真正有資格拆它的人名叫蘇量依,是那個被蘇向群金尊玉貴養了十六年,得知是抱錯的小孩后依然父愛不改的掌上明珠,蘇量依。
她也是查琴之和周繼勝的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