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2手書商的生活

馬車在行駛了一個小時後到達了終點站。

沃森下車，心疼20佩耳又這樣花去了。他朝前面的書店走去，今天是陰天，這裡靠近湖區，風力比東塔那裡更大一些，他裹緊了身上穿的大衣。

現在應該還沒到上班時間，估計在八點十分這樣。沃森想著自己還得需要一塊手錶，不然出門也會很不方便。

來到阿里瓦斯湖書店的木門旁，這裡已經開門了。

沃森走了進去，見到書店裡莎妮娜正在吃著早餐，她今天穿了一身好看的咖啡色風衣，裡面是一條黑色的長裙，這會正抱怨著溫度。

莎妮娜聽到了推門聲，便朝這裡看來，見到是沃森以後，她露出歡迎的表情，笑道：

「早上好啊，沃森。我正做好了早餐，來吃點吧。」

沃森的腳步一頓，他臉上露出莊重的表情，很認真的說道：「謝了，莎妮娜。不過我在路上已經吃過了，現在一點都不餓。對了，狄克還沒過來？」

生怕對方再問下去，沃森連忙轉移話題。

一聽見他提起狄克，莎妮娜就羞惱的冷哼一聲：「那個傢伙每天不睡到八點半鐘是不會起來的，他總能掐准九點前的最後一秒來到書店。」

兩人說話的功夫，一位中年男人從樓上走了下來，他大約四十五歲，至多也就這點年紀，與沃森的父親相仿。然而論外貌，卻顯得更蒼老一些，像是五十開外的人了。

他的身高約有一米八左右，體格勻稱、面貌英俊，臉龐上留著又寬又密的大鬍子，此時手裡正拿著一個草帽準備出門。

這位男人看見沃森正在書架前走動的時候，愣住了一下。

「這位是我們書店的店長，史文森.伏尼奇先生。」

莎妮娜在這時起身為沃森介紹道，兩人都互相點頭示意。

「您好，史文森先生，我是沃森.勃朗特，愛特倫中學的學生，住在東塔區。」

「你好，沃森.勃朗特，我是這家書店的店長。歡迎你加入我們的俱樂部，是的，我喜歡用這個辭彙來稱呼這裡。你住在東塔區，這可算路途遙遠啊....」

史文森和沃森握了握手，然後感慨道。

他看見這位少年頭髮是偏棕色並帶著點捲曲，裝束並不闊氣，隨隨便便。那件灰襯衫的小衣領，表明沃森不追求時髦。那樣的小衣領是四年前時興的。短外衣和坎肩倒挺講究，上面已經褪色起毛，然而洗的很整潔。綢料褲子已經穿舊，早該換掉，褲腿很漂亮地塞在高靴腰裡，靴腰高過膝頭，打著褶子，亮晃晃的。

此刻，史文森注意到這個好看的少年，正用那深灰色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看著他，這個少年的眼睛像是深邃的湖面一樣。

「咳咳，沃森，你昨天在試卷里提到的建議，我已經看了，寫的不錯。今天我要出門到別人家裡收書，怎麼樣，和我去一趟吧。也算是順路了解我們書店附近的模樣了。」

史文森很熱情的向他邀請到，他沒有提昨天那本書上的怪事，而是想借著和這位少年相處的機會，仔細的觀察一番對方，看看這個年輕人有什麼特殊之處。

聽到店長的邀請，沃森想了想后就答應了下來，不過隨即他的整個身子流露出極度的困窘，同時臉上又現出果斷的神情，就跟一個人突然心血來潮，想出個什麼辦法似的。

「嗯，怎麼了？」史文森看出沃森有話要說，他不想為難這個小傢伙。

「先生，

我昨天聽你們這裡說，可以報銷路費....」

「是的。」

「您能給我報銷車費嗎？」

「這...倒是可以，你住的地方離這有多遠。」

「每天往返大概要三十公里，我坐有軌馬車一共得花掉40佩耳。如果...如果有困難，報銷三分之一也可以的。或者您也可以給我提供一輛自行車。」

沃森臉色緊張，他一開始開口艱難，但很快就加快語氣，掩蓋自己內心的鬥爭。

聽到沃森的話，再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史文森突然覺得很不好受，他沒有說什麼，而是讓莎妮娜去拿自己的錢包過來。

隨後，他沉默的拍了拍沃森的肩膀道：「這不要緊，孩子。給員工報銷路費也是我們書店的慣例」

史文森讓沃森坐到沙發上來，並從錢包里拿出5個漢克給他。

「我錢包里的現金也不會太多，這些就先作為你這段時間的車費。至於自行車，我們這裡位置偏僻，出行大多都是馬車，也就是狄克自己會每天騎車來上班。但他住得離這不遠，在五公里左右。」

「謝謝您，史文森先生。」沃森不好意思的收下了那五枚漢克，把它們小心的放在大衣內側的一個毛線縫製的口袋裡。

「不用不好意思，或許按照你給我提出的那個建議，收購一些古董物品再賣出的話，還能賺的更多呢？」史文森笑著說道。

門口傳來自行車的鈴聲，是狄克騎著車來到了書店。

莎妮娜看了一下鐘錶，果然，秒針還有一半就走到了九點鐘。狄克提前三十秒到達了這裡。

「嗨，各位，早上好。沃森，能見到你真不錯，還有我親愛的老闆。當然，還有莎妮娜...」

狄克進到店裡立刻活躍了這其中的氣氛，他裝作沒看見莎妮娜的那些早餐似的。隨手打了個招呼就視而不見。

「狄克，吃點麵包吧。看你的樣子，今早估計又沒吃早飯就趕來。」

史文森笑道，狄克的頭髮還是亂的，衣服上的紐扣都還沒扣齊，眼下他正走到書店后屋用一些溫水洗著臉。

「不了不了，我現在不餓。」狄克的身影頓住了，然後假裝吃過飯似的繼續往前走。

「那麵包是我從阿薩麵包房裡買來的。」

狄克瞬間走到了餐桌前，拿起一塊麵包抹上果醬，並毫不客氣的倒上一大杯牛奶，他咬了一口麵包后，無視莎妮娜鄙夷的眼神，認真的說道：

「您說得對，店長。早餐很重要，我認為一個人即使工作再忙，也要認真的對待一日三餐，身體是不容我們這樣馬虎的。」

史文森笑了笑沒說話，隨後他囑咐狄克和莎妮娜二人在店裡看店，並把昨天收購來的書儘快做好分類，他現在要與沃森出發到外面收書了。

接著，沃森與店長來到書店後面的一個花園，這裡有一處小涼亭。一架馬車正停靠在那裡，而拖著這架馬車的是一匹黑色的馬。

「這匹馬叫庫卡，它可不是一般的馬種。別看只有它一匹，但力氣大，速度也不慢。拉起車來，效率比那些公共馬車上的四匹馬還要強得多。」

史文森撫摸著庫卡的脖子，然後就和沃森一起上到馬車。馬車搖晃一下，隨後離開原地走了。

這輛帶著彈簧的四輪馬車，由一匹漂亮的小黑馬拉著，滾過乾枯而又撲滿塵土的雜草，窸窸窣窣地響。湖在平靜地熟睡。

庫卡沿著湖岸飛奔，湖面卻沒發出一點聲音迎接它，只有一隻幼小的鷸鳥不住地啼叫，打破了這停滯不動的龐然大物的墳墓般的寂靜。

沃森雖然感受到湖邊吹來的大風，夾帶著初冬的氣息，但他還是忍不住的伸出頭朝外看去，自然界的亮光似乎不是從太陽來的，卻是從湖裡來的。在陰天烏雲的映照下它猶如照著一面大鏡子，在整個廣闊的湖面上，從沃森這條路起一直到遙遠的對岸，整個湖面彷彿與天空連成了一體。

「不愧是帝國著名的景區，這湖面可真漂亮。」

沃森看著窗外的風景感慨道，哪怕是本地人，可他也少有機會來湖區遊玩，畢竟出趟城不容易。

他們路過了幾個村子，還能看到遠處北塔區火車站的火車駛出了城外，顯得黑糊糊的，那是火車頭在冒煙。在他們後面，也就是湖的另一邊，展開新的畫面。湖的對岸彷彿有座小山，山下是大道，道旁聳起古老的楊樹。這條路一直通到更深處的樹林里，那片樹林延伸到地平線上。

通過史文森的交談，沃森了解到原來北塔區在科達加堡里的經濟地位竟然僅次於工業地帶的南塔區，除了圍繞火車站而構成的北塔中心城區外，在北塔的郊區，也就是阿里瓦斯湖湖區，這裡是科達加堡最重要的農業地帶。

史文森還給沃森指出了那些大型的牧場，田園、還有很多市裡的富人在這裡包下大量土地建造的農場。

阿里瓦斯湖的經濟支柱一是一家乳品廠，其二是這裡的釀酒廠也很出名，這兩者佔用了大量勞動人口。再加上這裡的景色優美，來這旅遊的人也不少，所以這些年來也逐漸成了不少文化藝術展覽的地方，這也是書店會選址在這裡運營的原因

史文森和沃森聊起了書商們的日常工作，別以為二手書商的世界是一曲田園牧歌。那種一邊坐在扶手椅上烤著爐火，一邊品上杯咖啡，慢條斯理讀著本《南大陸開拓記》，然後自然會有顧客上門和你談大買賣的場景，只存在於文藝青年的幻想里。

真實情況簡直可以說完全是另一個樣子。

作為書商必須馬不停蹄的隨時遊走在各個賣書人的住所，每天的收書，殺價、分類、賣出、還有定期的清理庫存，因為總有大量的滯銷書會常年躺在書架上無人問津。因此不可能享受到那種天天躺在書店裡看書的安逸生活。

像史文森一遇到生意，就得趕赴十幾公里到別處收書，一天到晚都奔波在外頭。

這一次，他們的目的地是前往一家名叫斯特蘭的農場給一批書做遺產估價。

委託他們的就是農場主的外甥，據對方所言，他的舅舅在不久前去世，因為沒有其他親人，作為外甥，他繼承了這個農場，並在此後和史文森聯絡，想要出售掉舅舅生前的藏書。

「這是我們這一行二手書的主要來源，人們通常希望能一次性處理掉所有藏品，或是因為搬家、或是因為空間不夠等等，如果擁有者已經故去就更是如此。」

不久天空中飄起了小雨，沃森他們來到了建在泥濘道路凹陷處的一座農莊，樣子本就頗為凄涼，如今橫飛的雨點一刻不停地打在上面，顯得更慘了。

賣書人的小屋坐落在道路旁邊一個方形的小廣場上，小屋附近有兩條小狗發出歌唱般的清脆吠聲迎接他們。一位陰鬱寡言，帶著草帽做農夫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