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桃花塢
這桃花塢,20年前,在金陵城裡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當時啊,哪個達官顯貴宴客不去這大名鼎鼎的所在啊。路上遇上一金陵人,要是你說這你從沒去桃花塢里喝過酒,別人準會以為你是個鄉巴佬。那桃花塢的鋪面雖然有些偏遠,不比得這城裡的什麼「醉仙居」「富貴坊」。但人家那個氣派啊。偌大一個院子,五層樓高的酒樓,還養著靈龜、仙鶴。一派自然祥和,那池子里還有錦鯉在游啊游。
不過呢,這都是歷史了。當年被譽為「天下第一樓」的桃花塢,幾乎是一夜之間,消失在所有人的腦海里。那三層高的酒樓也是去向不明,至少所有人都是再沒見過這樓。
更奇怪的是,哪怕是當時每天在桃花塢喝酒的老熟客,也不記得這酒樓到底在什麼地方,賣什麼酒,店裡有哪些人,彷彿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從他們腦中將這些東西抹去了似的。
簡渡不知道,師兄為什麼要在給自己的信里提到這奇怪的去處。20年前,自己才是一個1歲大的嬰兒,想必絕無半點可能聽說過這什麼桃花塢。縱使聽說過,也早就忘記了。這師兄不會是喝酒太多喝糊塗了吧。
簡渡只有一個師兄,叫祁正秋的,他武藝倒也沒有多出眾,只比簡渡高了一星半點兒,朋友卻是多,上到富商貴賈,下到街頭乞丐,沒有不能和師兄一併喝酒的。師兄行走江湖,經常聽到什麼奇聞異事就寫信給簡渡來分享。這回是簡渡遭了風雪鎮那怪事,特意寫信來問問師兄,看這位精通各地奇聞異事的「江湖高人」有何高見,沒想到這師兄給自己的信上只寫了這莫名其妙的一段話。
「這個祁正秋。」簡渡心中暗咒,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到底這風雪鎮的癩頭和尚能和這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師兄瞎編的所謂「桃花塢」掛上什麼勾。
可簡渡在這江湖上混了這些年,可從沒遇見過風雪鎮此等怪事,確是非把這事弄明白不可了。他認識這揚州城裡當地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高人,是個典當行里的掌柜。於是簡渡打算拿這事去問問那精明的老傢伙。
風和日麗,簡渡牽著毛驢,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推開了三番五次向他推銷所謂「武功秘籍」的貨郎,打發了偏跟著他咬死說他身患絕症不買靈丹妙藥將命不久矣的江湖郎中,總算是擠到了典當行前。
這掌柜正擠著鬥雞眼稱金子呢。這見這老前輩鶴髮童顏,精神矍鑠的,卻是一雙賊眉鼠眼的生意人的眼睛。他見簡渡進來,也不招呼,只是嘴角擠出了幾分狡黠的笑意。
簡渡無奈,拍出幾塊碎銀子就放他眼皮子底下。這是這位前輩的老規矩了,誰要諮詢,先付「挂號費」,沒錢,就掉頭走人。
簡渡心中暗罵這老頭兒財迷,表面卻不動聲色,恭恭敬敬地等在一旁,待那老頭稱完了金子,才又恭恭敬敬地問:
「馬老,您最近身體可好?」
「好!好!好的很!你這年輕人別廢話了,要問什麼,說吧。」馬老嘴上說著,手裡不停,伸手又去拿秤稱另一堆金子。
簡渡便不客氣,開始了敘述:
「晚輩前月里奉師命去崖山送信,夜宿風雪鎮時...」
只聽「啪」地一聲,馬老手中的秤已經落在地上。這位老人此時滿臉通紅,激動地看向簡渡,一對鬥雞眼裡放出怪異的光。
「你說,你夜宿在哪?」
「風雪鎮。」簡渡又一次感到這怪事的不同尋常,連德高望重的馬老都對此有如此大的反應。
馬老獃獃地瞪了他幾秒,突然又若無其事起來,撿起秤撣了撣秤上的灰,靜靜地說:
「不可能,要是你真的去了那裡,你不可能還活著。」
簡渡於是一五一十地對他說了自己的經歷,馬老靜靜地聽他說完。
「隨我來。」馬老說完向裡間走去。
簡渡不敢怠慢,跟上馬老就向里走。
這馬老的身份可不一般,早年裡提著一條鞭子就打遍武林,闖蕩江湖。他原名馬存家,人稱「混元如意鞭」,自創功法「霹靂五連鞭」,不知打退了多少江湖好漢。晚年在這揚州城裡隱居,開著一家典當鋪,確是貪財的很。像這樣的江湖前輩,一般都不屑於與別人去爭什麼蠅頭小利,他卻不一樣,半個銅板都要和別人斤斤計較。
只見那馬老進了裡屋,簡渡這才第一次知道這典當鋪里竟別有洞天。黑壓壓的一屋子,全都擺滿了書。
那馬老抽出其中一本,叫什麼《隱元會年鑒》的,仔仔細細地翻查起來。
「隱元會?」顯然簡渡從未聽過這名字,疑惑地問。
「不該知道的就不要知道!」馬老嚴肅地呵斥,眉宇間依稀可見當年橫掃江湖的氣魄。
簡渡從未見過馬老這般嚴肅神情,一時間也不敢再看再聽,默默地侍立在一邊,不再出聲。
「風雪鎮。」馬老喃喃道,「那東西又要出來禍害江湖了?」
簡渡不語。
馬老似乎是翻到了正確的頁碼,大聲地讀出了書上的內容,這不讀還好,一讀便讓人毛骨悚然。
建元三年,漢朝大興,派如意堂高手前往珠崖郡,歸程中夜經風雪鎮。
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只知道等第四天早上有個瘋瘋癲癲的傻子扛了幾具屍體跑到了縣衙,被衛兵打死了,經解剖發現,那傻子胃裡全填滿了屍體上的肉。
后經身份查驗,發現那傻子和那幾具屍體便是那幾位如意堂高手。
傻子死前嘴裡一直瘋瘋癲癲念叨著什麼,仔細聽下,卻是:「風雪鎮,危險!」只是語音已經含糊不清了。
時隱元會遣調查員前往珠崖郡,卻發現根本沒有什麼「風雪鎮」,最後草率得出結論:有魑魅魍魎之類作祟。
可事情還沒完,在那封寫著調查報告的信后,隱元會又收到了幾封那位調查員的信,信中卻只是一些含糊不清的胡言亂語,隱約能辨認出的字跡是什麼「我找到了」「他就在那裡」。
收到的最後一樣東西是一個包裹,裡面裝著那位調查員的頭。
那頭上鮮血淋漓,掛著猙獰的笑,麵皮青黑。
古怪的是,最好的醫生也無法道出這人的死因。
簡渡聽了這敘述,只覺得疑點重重,而他自己也去過風雪鎮,雖是嚇個半死但終究沒死,這疑點重重的敘述顯然不能使他信服。他正要開口詢問,只見剛陷入了沉思的馬老回過了神來,嚴肅地說:「你有發現這記述有什麼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