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蟲戀花,鳥棲梧(下)
呲呲——
大妖參葵仰天嘶嘯,龐大的蜈蚣身陡然縮成百丈,巨口大張,尖牙外露,狠狠向上咬去。此時妖氣滾滾,參葵巨大的蜈蚣身突兀生出八對巨大閃光肉翼,妖翅展動間捲起轟天動地的颶風,襲向爆沖而來的藍芒。
「化!」
感受近在咫尺的妖氣凌冽,星君真靈輕喝一聲,法天象地的仙術恰到好處施展開,立時百丈身的天罡寶相大放金芒。
錚錚錚——
天地失色,日月無光。化蟲大妖參葵與天罡星君真靈,相逢宿命決,正邪不兩立。
這邊參葵口噴萬千毒液凶光大盛,妖翅抖動射出無數黑刺鬼神皆驚,蟲眼閃爍漫天妖火四溢,蜈蚣雙角飛起震碎空間,一時煞氣漫盡金光中,縱橫交錯妖元侵藍靈。
那邊星君雙手纏紫電轟散不盡煞氣,倒提霆霓金鞭甩出以一化千千化萬的軟鎖,滿空亂舞賽飛虯死死鎖住蜈蚣頭,狻猊神獸猛撲八對蟲翼,瘋狂撕咬。
神兵狻吼雲慘慘,九都妖嘯威浩浩。應化掣電烘烘艷,往往來來鮮血濺。
不可思議的能量撞擊,神雷妖嘯的聲勢浩大,使得連綿千里紫金山脈宛如孤舟身陷風急浪高的海上,晃了又晃,震了再震。
星君一身戎裝戰袍與參葵黝黑蟲身,瞬間暴湧出紅綠色的液體,彼此巨大入骨的傷口觸目駭人。如此慘烈恐怖的景象,看在沈輔舟三人眼中,是那樣的不真實,那樣的讓人悲慟揪心。
水葫蘆仙也正發生著巨大的變化!
不知何時,它已緩緩飄到空中天罡星君寶相的腳下,一朵閃爍著淡藍色光華的鳳眼,青芒一閃,瞬間化為一縷青煙,沒入田甜柔弱無骨的嬌軀里。
由於青色花瓣的消失,水葫蘆仙的五彩光華瞬間失去了一層青色,明顯暗了許多。與此同時,昏迷中的田甜自四朵鳳眼的懷抱里醒了過來。
一雙白璧無瑕的玉足,上下勻稱而不拘一束,飽滿晶瑩也不顯庸腫,潤滑細膩卻不失光澤。粉紅的貝甲含羞帶俏,輕輕豎起,圓柔的趾肚猶如五隻蜷縮的小兔,似慌似喜,軟白紅潤的腳腕像松棉的香枕,雲舒霞卷,勾人心魄的裸在半空。
忽有春風拂面,青絲紛飛更襯的絕世容顏是那般聖潔無暇。遠處,沈輔舟三人都被如此奇異的情景震撼住了,田甜竟然有如此好的運氣,得天之巧,從水葫蘆仙那裡化到一份仙緣。
就在三人高興異常之際,田甜的左足間似有一團青色光華流轉。當光華漸逝,只見田甜腳踝處突然出現了一件碧玉生輝的瓔珞,十分動人。那寶光燦燦的瓔珞閃動著神秘的氣息,將田甜聖潔的氣質烘出一層淡雅端莊。
似有所感,田甜抬頭看向空中與大妖參葵奮血鏖戰,已疲態盡顯的天罡大神,心底忽然一痛,無聲喃喃著:「聖元……」
霎時,漫天櫻花在兩尊百丈身的大能頭頂飄過,田甜已赤足御空飛至高空。陣陣霞光現彩,霓裳羽衣款款披身,手中的鎮魂令化作一把古樸的花傘,腳踝間瓔珞自動拆解成一枚神樂鈴。
來自日升之國,能讓神開心並為之祝福祈禱的神樂舞,被一臉肅穆聖潔的田甜跳起。
細看那由瓔珞化成的神樂鈴,共有十二個鈴鐺,上中下三層分別有3、4、5個。手柄處附有5種顏色(綠,黃,紅,白,青)的五色緒,代表構成世界的五種要素——金、木、水、火、土。
嘩~
鈴音清靈傳遍天地,晴空萬里,似有鑼敲、鼓響、神樂起!這是送給神明的舞蹈!這是為心上人祝福的仙舞!
白皙足尖弓起如彎月,
又輕輕點在白雲上,田甜閉著眼,如玉面頰上的神情安寧祥和。神樂鈴隨著她的揮舞叮叮作響,衣袂翻起又撲落,像一雙紛飛的蝴蝶。忽如間水袖甩將開來,衣袖舞動,似有無數花瓣飄飄蕩蕩的凌空而下,飄搖曳曳,一瓣瓣,牽著一縷縷的挂念……
「太美了……」任洛羽注視著空中那道曼妙人影,看痴了。
「田甜這丫頭,唉…不行了,這場面老頭子我看不得!」林樂平別過頭去,眼眶微紅。
「憩虎你一定要贏!要幸福啊!……」無聲默默祝福著,沈輔舟也在內心祈禱起來。
感知雲中起舞仙子的一片心意,天罡星君真靈猛的光華暴漲,我的聲音溫柔傳進田甜心間:
「心有彷徨,物有餘悲。天月風華,而我同殤。感極哀者,奈何蒼蒼。餘生漫漫,佳人不殤。人間朝暮,情非所長?」
「田甜,吾鄉不可復歸,你心安處即是吾鄉。歷盡滄桑曰浮生,若浮生終不可渡,聖元便化作孤舟度你……」
破——
一拳狠狠砸向蜈蚣的巨口中,星君真靈的右臂立刻枯萎化成白骨,連帶偉岸的身影也模糊起來。狻猊神獸亦有感耗盡最後的力氣拚死扯下兩對巨大肉翼,眨眼化為虛無。而那大妖參葵更不好受,幾十丈的蟲頭直接毀去小半,後背兩道深不見底的裂口中隱隱有妖核搏動。
轟——
天罡星君的寶相轟然破滅,我無力的飄在半空,張口吐血不止,看著空中那道關切而又心碎的俏影,一頭向下栽去。
模糊中,過往片段於腦海一一浮現:
「啊?是陰煞的魑魅?」
「聽好了!你要叫我田甜學姐!」
「周聖元,你個慫包!貼個符都不敢!」
「田甜,我會送你回家的。」
「聖元,沒想在流洋大學再次遇見你!」
「睡吧,田甜…忘記你狠心的父母吧。」
「田甜,我會娶你的……」
看來,我是真的要死了啊,連記憶都要模糊了呢,田甜會很傷心吧…唉,師兄啊,是玄罡沒用,和你的三年之約也要違背了,對不住你啦!想到這,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此時田甜玉頰滿是淚花,臉色一片慘白,心痛的直接在空中暈了過去。沈輔舟肺都快要氣炸了,雙目儘是怒火,不顧一切的就向大妖參葵這邊飛來,想要救下我。
被毀掉小半邊蜈蚣身的大妖參葵,也已虛弱不堪,無奈化成十丈大小,艱難維持妖氣運轉。看見飛來的沈輔舟,蜈蚣尾一甩,就將他掀飛暈了過去。此時的它雖然遭受重創,也不是沈輔舟等人可以匹敵的。
殘破的蟲眼暴露出滔天狠意,一股陰森之極直欲生嗜靈魂的黑芒,突然自其體內射出,直向空中那道墜落的藍影而去。
「周先生……!」林樂平大聲驚呼,內心悲慟之下絕望的閉上了眼,不願去看那接下來的恐怖畫面。
「啊?!」
任洛羽花容失色間,突然一股奇怪的感覺自心頭升起。她也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出現,可她又不是很肯定。
第一次出現這種事情,這讓她感到很奇怪。仔細用神念掃向戰場,頓時她整個人都驚呆了,完全不敢相信腦海中傳來的畫面,簡直太令人震驚了。
朦朧中,好像有一團毛茸茸、紅彤彤的鸚鵡正隱匿在周先生的懷裡,快活的吸食著他的血液!
流光間,就在那嗜魂的黑芒剛要射到周聖元的身體時,突然一股熾烈的天罡陽火在其四周爆發,一下就把黑芒燃成了灰燼。
大妖參葵頓時怒嘯連連,蜈蚣身急劇的波動起來,使得四周陷入一片明滅不定中,冷冷的盯著那已停止下落,靜躺在半空中的可惡人影。場面十分詭異,連林樂平也從參葵的怒嘯中,聽出了什麼,不由屏住呼吸,小心留意。
「小鳥鳥要喝血血…嘻嘻呼呼哈嘿啾……」
林樂平一時錯愕,眼瞅著一隻赤紅毛頭的鸚鵡突然從周先生懷裡探出腦袋,開心的在他胸膛上跳來跳去,親昵的啄來啄去。
「小鳥鳥不喝血血了,小鳥鳥要吃蟲蟲……」
似是察覺對面大妖參葵不懷好意,毛頭鸚鵡突然囈語了一聲,化作一縷紅芒帶著周聖元,向梧桐寶樹方向爆射而去。
呼枯——
一聲清亮鳳鳴,宛如九天神音,十分悅耳動聽。林樂平抬頭望去,可是嚇了一跳。只見梧桐寶樹頂上,一隻足有二十丈大小的血青色鸞鳥正馱著周先生,盤旋飛舞。
飛出一根火羽將周聖元輕送至梧桐樹下,青鸞靜靜立在梧桐寶樹巔,清澈明亮的黑眸中似是充滿哀傷。
突然,它柔而細長的脖頸驕傲地昂首,火焰般的華麗羽翼展開,綻放出驚心動魄的美感,那片片火羽抖落,恍若大朵大朵曼陀羅隨風飄下,全身透著倨傲之意,散發著神鳥的可怕威壓。
林樂平徹底呆住了,他是怎麼也想不到,「蝶戀花,鳳棲梧」這種千古難見的場景,今日竟然被他撞到了。
火羽一拍,元陽烈火瞬間射向參葵殘破的蜈蚣頭。大妖參葵怒嘯一聲,強提體內僅剩不多的妖氣,再度噴出黑色妖火迎了上去。
嘭——
陽火與陰火猛然相交,隨著震耳的爆炸聲傳開,絢爛的琉璃色頓時染了半片天空。
參葵的蜈蚣身盤踞成一團,保護好翅根妖核部位,殘破蟲眼閃爍著警惕的光芒,牢牢注視上方青鸞的動靜。
梧桐寶樹下,忽的一道四色光芒緩緩出現,細看之下竟是那水葫蘆仙!也不知它何時悄然升到此處,一朵紅色鳳眼花瓣輕飄飄飛出,上方的青鸞瞬間精神大振,巨喙一張將那紅色鳳眼吞下,立時震動火羽,猛然向下撲向參葵。
參葵的蟲眼駭得連忙閉合,蜈蚣身猛然收縮幾米長,想要避開頭頂那勢無可擋的一爪,可是青鸞又怎會放過它呢?
噗呲~
半截蟲身砸在紫金山上,留下諾大的隕石坑。醜陋的大半蟲頭在火紅鳳爪間拚命掙扎,卻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青鸞的神力,眼睜睜看著自己腦漿溢出,瘮人的慘綠液體滴撒半空。
戚戚——
參葵發出一身慘嘯,蟲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了下去,最終被元陽烈火燒成一縷黑煙,隨風飄散。
呼枯~~
鳳鳴嘹亮,青鸞在天際振翅翱翔,忽的朝向梧桐寶樹,落在陷入沉睡的周聖元身邊,用羽翅輕輕拍打他。巨喙一吸,召來暈倒在巨石旁的田甜,馱起二人帶著水葫蘆仙向南方天際飛去,化為一點火影。
崩——
參聳入雲的梧桐寶樹突然炸碎,變作點點綠芒,匯成一枚玉壁,飛入已被任洛羽救起的沈輔舟懷中。
天地復歸平靜,一切恍如夢中,讓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這一刻的雲中三人,還處在震驚之中,獃獃出神。
良久沈輔舟輕嘆一聲,說:「深藏功與名,事了拂身去,說的就是憩虎這種人吧。」
林樂平有些語氣不安的問道:「周先生和田甜小姐不會有事吧?」
搖了搖頭,沈輔舟看向遠方,輕輕說:「不會的,神鳥青鸞既已認主憩虎,又怎麼可能會傷害他呢?只是那個女人是怎麼捨得青鸞的呢?」
「沈宗主,什麼女人?」林樂平疑惑的看向沈輔舟。
「哦,沒什麼…」輕摸了摸鼻子,沈輔舟不再言語。這時任洛羽輕笑著說:「沈宗主,我現在可是對最終的仙人峰大戰充滿信心了,周先生可真是太過神秘,誠如我說的,跟在他後面行事,就像搶銀行一般刺激!呵呵……」
林樂平也笑了,補充道:「那可不是,他可是開坦克的!」
哈哈哈~~
三人頓時開懷而笑,將此處戰場清理一下,施展神通把紫金山脈恢復原貌,一起離開了。
半空中,無聲無息的空間之門,突然神秘打開。
一位穿著儒袍的老者,全身光華閃爍,將沈輔舟三人無法處理的半截參葵蟲身收起,喃喃說:「千年不曾現世的人道一脈竟然也在人間行走了,這對應付即將到來的靈界禍亂可是件好事呀!」
「水葫蘆仙既然被那天罡下凡的小子得到,老頭子我縱然愛寶如命,也不好意思和人祖的後人去爭搶啊?得了,這半截蜈蚣身正好拿去泡酒,權當那小子變相給我的補償吧!哈哈……」儒袍老者身影一閃,空間之門瞬間消失不見。
仙人峰上,大宗正看著屬於月才子的牌位忽然黯淡無光,隱有腐化跡象,內心震怒不已。逃回來的郭天風與肖華兩位劍主站在一旁,留意到大宗正的臉色陰沉,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二人雖未親眼目睹那場驚世大戰,可是月才子的修為深厚,大妖參葵的恐怖,他們是知道的。沈輔舟的那位朋友,究竟強大到何種程度?一絲陰霾浮上二人心口,久久無法退散……
半月後,西北。
一座孤懸荒漠的小城中。
市中心的飯店,娛樂會所早已關門歇業,乾淨空曠的街道上,除了少數的乞丐和流浪漢外,幾乎沒有人走動,顯得有些蕭條。
忽地,一輛滿是灰塵的奧迪A8停在漆黑巷口旅館前,一位身材魁梧,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打開駕駛座車門,疲憊的走了出來。
他剛一進旅館,一位中年婦女模樣的老闆娘便從裡屋走出,熱情洋溢迎了上來。
「哎喲喂,小老闆可算來啦,我都在這等您一整晚了……」老闆娘搓著手,滿臉堆笑,「請跟我來......」
年輕男子皺眉問道:「老闆娘,我的朋友還在客房嗎?」
「嗯…還在,在呢!」老闆娘點頭哈腰。年輕男子點點頭,邁步朝樓上走去。
「慢走哈,小店已準備妥當,您需要什麼酒菜,我這就去做!」老闆娘熱情說道。
「暫時不用,也辛苦你了!」年輕男子轉身掏出一個信封,交到老闆娘手中,便腳步不停的走上樓梯。
「好咧......」把信封撕開一個口子,裡面竟足足裝了兩萬塊,老闆娘嘴角樂開了花。
樓上,只有一個房間,是老闆娘自己的居家卧室。一身破舊棉襖、凍的直哆嗦的俊逸男子伸出雙手,烤著蜂窩煤爐。旁邊一道曼妙的身影正逗著肩上紅彤彤的大頭鸚鵡,嬌笑連連。
聽到腳步聲,俊逸男子微微偏首,笑道:「幼麟,你終於來了,快坐吧。」
說話的人正是消失半月的我,此時的自己只能用落魄來形容。破舊的棉襖縫滿補丁,也不知是幾手貨了。腳底的鞋子更是髒兮兮,鞋尖處還磨出兩個大洞,好在臉倒算是洗的乾淨。
沈輔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身旁風霜撲面,一樣好不到哪裡去的田甜,忍不住苦笑道:「還以為我的好兄弟憩虎得了大造化,這是咋搞得?嘖嘖,你這身裝扮不去拿個碗在外面蹲著,都可惜了。」
我翻了個白眼兒,懶得搭理他,自顧自的烤著火。
「憩虎、田甜,這半月你倆去哪了?我們都好擔心。」沈輔舟找了個板凳坐下,一臉關切的問道。
田甜一愣,隨後笑魘如花說:「我和聖元不知怎麼得被小鳥鳥帶到荒漠邊緣,加上我倆有傷在身,費了好大的勁,才走出沙漠,來到這固原城落腳……」
田甜正欲往下細說,我突然開口打斷道:「這不身上沒錢,也沒手機,更不好意思給家裡打電話,第一時間就想到你了,接我們回去。幼麟,你還真夠意思,上午用旅館的座機沒給你撥通,我尋思著明天再打,沒想晚上就讓你摸到這裡來了!」
幼麟突然認真的看向我,一字一句說:「憩虎,我給你的手機號,只有你一人知道,是24小時為你準備的。」
我表情一滯,隨即打著哈哈說:「你少來哈!大老爺們搞的這麼肉麻,我可不是gay哈……對吧,田甜?」話落,我轉頭看向田甜。
噗~
不由笑出聲,田甜隨即真摯的看向幼麟,輕聲說:「謝謝你,輔舟!」
「欸?田甜小寶貝,你謝他幹嘛,要謝我才對!是我把幼麟喊過來的,這樣才能帶你回去。」我佯裝生氣,著急道。
「哈哈,是的…田甜,你可要好好謝謝憩虎,他這樣的好男人,可不好找啊!怎麼會捨得你在外面吃苦呢?哈哈哈……」沈輔舟爽朗的笑了起來,打趣起田甜道。
「真不知道怎麼說你倆,一對活寶!」田甜俏臉通紅,別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