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呂布事件(一):敢問足下名
吳唯在空中飄浮,如同幽靈,周身浩浩渺渺,無際無涯,也沒有風,沒有風是因為飄蕩在空中的吳唯沒有身體,只有意識——或說魂魄。
他定睛望了望下面的煙火人間,忖道:又來到涿縣了,地面上的一切景物地貌都很熟悉,城門口還是那幾名老兵,其中幾位他還認識。這是第幾次來了?已經記不清了。
要等的那兩個人還沒到,吳唯在空中靜靜等待,他有足夠的耐心。
他望了一眼身邊的那具魂魄,兩團若隱若現的霧氣相交纏雜,一團是魂,另一團是魄,它們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一樣。
沒有經驗的穿越者都是這樣,意識一旦與肉體分離,魂魄誤以為肉身已亡,自己也已湮滅,故爾通常會陷入暈迷和混沌,如果太早蘇醒的話,一般人都會精神分崩離析,即使能重奪回肉身也成廢人了。
天際線處,一個若隱若現的黑點出現了,繼而緩緩變成一條細長的黑線。
等了許久后,吳唯看得越來越真切,這是一個龐大的商隊,馬、牛近千匹,車數百輛,隨車隊而行的還有大隊私人武裝部曲,人數約摸有四、五百。
車隊尾部跟著一輛香車,車前幾匹馬上立著幾面紫色旗幡,上面都寫著一個「蘇」字。隊首隻一面黑色大旗上寫著字,獵獵風中卷,揚起的旗子時或露出一個大大的「張」字,「張」字旗下行著一匹驊騮馬,馬上乘著一名八尺高的男子,身著玄黑袍,緩緩扶鞍而行。
吳唯要等的人終於到了。
車隊距離城門還有一里地的時候,吳唯用意念牽著楊一凡的魂魄直朝車隊飛去,他先將楊一凡的魂魄牽進香車,車內那人仍在伏枕酣睡,吳唯把楊一凡送入他體內,而後自己直向隊首的那名漢子游去……
近了,更近了,張兄,我又來了……
吳唯的視野猛然一變,低頭就看到自己雙手正扶在馬鞍上,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吳唯泯然一笑,低聲自問道:「世平兄,別來無恙?」
吳唯每回來三國辦事,除非有特殊情況,總喜歡穿越到中山大商張世平身上,上次穿越為張世平一晃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
香車裡的那人叫蘇雙,是張世平多年來行商的搭檔。
張世平(吳唯)見城池已近,叫住車隊,先命從人把貨物馬匹放在城外安置,自己帶了十三名得力名部曲,擁著香車進了城。
一行人直接到了城西一處酒家,此時車中的蘇雙還未醒來,隨從們都納罕,不知道今日蘇先生為何這般能睡。
張世平卻心知肚明,楊一凡剛剛穿越成蘇雙,他的魂魄還沒適應已經有了一副新身體這個現實,還得緩緩。於是他叫隨從們扶出蘇雙,抬到酒家裡,由他趴在一張几案上繼續睡。
張世平命眾人各去收拾安歇,自己坐在蘇雙對面另一張几案上,叫了好酒好菜,飲起酒來。
飲了一刻鐘后,對面的蘇雙搖晃晃地趴起身來,眼神初時迷離,抬起頭見到張方平,嚇了一大跳,繼而眼神狂亂起來,試探地給了張世平一個眼神,悄聲問了句:「這位兄台是……?嗯……常言道,奇變偶不變?」
張世平剛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此時噴了半口出來,他這才想起來,這句話應該是周局教給楊一凡的切口,用來辯認敵我的,於是抹抹嘴,左右看看無人,才俯身上前低聲道:
「符號還得看象限!是我!我們已經到了,你現在是蘇雙,我是張世平,
咱們是中山來的商人,一會兒叔叔辦事,你邊兒上看著就行。」
「……叔叔?哪個叔叔?」蘇雙眼神中儘是迷惘。
張世平嘿嘿一笑,道:「昨天咱倆還見過的,我是吳叔叔呀……」
他見蘇雙一臉迷離,似乎想起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想起來。
「就是令狐行達,想起來了沒?」
「是你!?」蘇雙恍然大悟,「他們跟朕……不是,跟我說了,為了補償我的精神損失,有人會帶我一起玩兒幾天穿越,沒想到又是你,不過我聽說你也才二十多一點哦,你就比我大六、七歲。」
張世平沒答話,如果按他的真身——吳唯在穿越中所經歷的時間來算,恐怕蘇雙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都得叫他聲叔叔。
「總之,你記得自己叫蘇雙,我叫張世平就可以了,在這裡,張、蘇二人年紀相差不大,你就叫我大哥就行了。」
「好的,大哥。」蘇雙興奮地左右望著,俯身上前,悄聲問:「要不是你們提前告訴我,我還真以為這兒是影視城哪,這都是真的嗎?咱們現在在哪兒?」
「東漢末年,涿縣。」
蘇雙一愣:「我看過三國,這兒好像是劉備老家?」
張世平意味深長地贊了句:「你學問挺深哪……」
「嘿嘿……」蘇雙聽出來他不是真心讚賞,正想爭辯幾句,卻猛然發現自己和張世平都是跪在一張矮几前,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人人都這樣,問道:「大哥,這是日式餐廳嗎?」
他懶洋洋地反問:「……三國有日式餐廳嗎?」
「那為什麼大家都不坐椅子?咱們跪在這兒幹嘛呢?」蘇雙笑問。
張世平悖然變色,猛然俯身向前一貼身子,肅然道:「上墳。」
蘇雙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臉色發白。
他沒想到這孩子這麼單純,嘆了口氣,這才正經回答蘇雙:「這不叫跪,叫坐。唐、宋以前都不流行坐椅子,一般人就是這樣坐在席子上吃飯、見客。」
「哦……」蘇雙恍然,皺了皺眉頭:「我還是想找把椅子……」
「……噓!蘇老弟別說話,他們來了。」張世平打手勢示意蘇雙坐好。
門口處傳來一陣喧鬧聲,只聽一人朗聲高叫道:「賢弟快進!」
另一個沉穩之聲慨然應道:「兄長先,兄長請……」
繼而二人哈哈一笑,互挽著手臂,一前一後聯袂邁了進來。
先進來的那人身高近兩米,氣宇軒昂,劍眉星目,身著絳紅袍,腰間獅蠻寶帶,他一手扶著身後那人,邊走邊將他拉了進來。
後進來的那人雖衣裳簡樸,卻生得面如冠玉,唇若塗脂,身材也矮小了許多,目測只有一米七許高。
兩人就近找了兩張几案坐了,那個兒高的點了酒菜,便與個兒矮的低語起來,遠遠的聽不真切他們在說什麼。
蘇雙痴獃望了半天,低聲問:「吳……張大哥,這就是你要等的人?三國還有這麼高的人?快有兩米了……」
張世平笑了笑,說:「這人就是呂布了,古人身材高大有什麼稀奇的,孔夫子也是一米九的大高個兒,關雲長也是兩米出頭,比呂布還略高點。我就料到你會叫錯,所以只讓你叫大哥兩個字就行了。」
「哦……大哥,那個矮點的是誰呀?」
「劉玄德,劉備。」張世平淡淡望著劉備的背影,若有所思。
蘇雙急了:「不對吧,大哥,不是說劉備的耳朵……」
「大耳垂肩,雙手過膝?」他無奈笑笑,「那豈不是成了大猩猩了?漢光武帝以後,劉漢皇室雖然衰了幾百年,還不至於墮落到近親結婚,以致生出猩猩怪來。劉備只是只是耳朵稍肥大了些,上半身和下半身長度相近罷了。」
張世平突然想到:好像局座周畏民也是上下身比例相近,看來這種身材並不罕見。
蘇雙還想再問,卻被店裡傳來的一聲肉掌拍打木板的巨響打斷了。
遠處,呂布一隻巴掌按在桌上,急切叫道:「玄德賢弟,這是什麼話?方今黃巾倡亂,朝廷雖然兵強馬壯,如何能處處料理周全?黃巾賊散布郡縣,著巾為賊,脫巾為民,實難輯拿,官軍剛到東面,西面就又鬧將起來,不信你看著,不日就有朝廷檄文下來要我等為國出力。」
劉備忙站起身,輕按呂布肩膀,左右張望,示意他坐下,待轉過頭時,望見了張世平,當下一怔。
張世平見已被認出,也不便再坐著不動,起身朝劉備、呂布走去。
人還未走近,劉備早已滿面笑容,揖道:「世平兄,可是來涿縣販馬?」
呂布望了望張方平,又望了望劉備,顯是說話被打斷,大為不快。
張世平也不理他,只和劉備敘了禮,叫店家搬來一張几案,大馬長槍地就坐下了,回道:「不錯,不瞞玄德,方今天下不太平,不但朝廷、各處的塢、堡也需要馬匹、牛羊,價錢也是看漲。」
「世平兄久在外遊歷,可知黃巾賊勢現在到底如何?」劉玄德問。
張世平輕嘆了口氣,抬手指了指呂布,道:「這位兄台剛才說的不錯,朝廷平黃巾不易,郡縣紛紛報急,民變此起彼伏,竟是沒一個消停,我這一路上,就遇見了大小數十股黃巾賊,幸好斥候發現得早,不然縱然我部曲再多,也到不了涿縣了。」
劉玄德聞言,只低頭不語,呂布似乎欲言又止。
張世平見狀,已知道了兩人的心思,轉向呂佈道:「兄台剛剛說,不日朝廷檄文就要下來,不知是什麼檄文?」
呂布笑道:「我剛才告訴玄德賢弟,朝廷必令地方豪傑大起兵勇,助剿賊寇。我勸他提前籌備兵馬糧草,他卻只說恩命未至,身為小民不敢妄動。」
張世平點頭,道:「兄台所言不差,在下於洛陽也有幾個故人,出門前聽聞一二,若等到檄文到日才招兵買馬,倉促之間便聚不得多少兵馬。」
見呂布面露喜色,張世平心下瞭然了:穿越成呂布的這傢伙,竟想搶在桃園三結義前就把「涿縣起兵」這件事給辦了,如此一來,呂布就成了劉玄德開創大業的引路人,將來在蜀漢怕是地位不會低於關、張。
此時他又瞥見劉玄德只皺眉不語,知道他是猶豫,說道:「玄德,可是擔心刺史治你個擅自招兵買馬之罪?」
劉玄德尷尬一笑,回道:「確實如此,不得朝廷恩命……這等大事如何做得?」
「哎~~~,玄德這就有所不知了。」張世平擺擺手,道:「雖然朝廷還未下詔旨,有些郡縣的豪傑已經在大招鄉勇,郡守縣令並不干涉……」
「哦?竟有此事!?你不是在忽……呃……詐我們二人吧?」呂布打斷了張世平的話,面帶喜色,轉頭看了看劉玄德。
張世平眯起眼看著呂布,心想:你丫這是一穿越到三國,就直接來找的劉備啊,一路上竟一村一縣都不肯停留,連看也不看一眼,難怪不明形勢。
於是他佯裝怒道:「在下張世平雖是一介商賈,卻從來以誠信為本,哪個敢說我張某大言欺人!這位兄台,你與我素未謀面,如此疑我,我且不與你計較!但不知兄台是何方豪傑?還未請教高姓大名?」
呂布見自己才隨便問了這個無名小卒幾句,他就發這麼大火,愕然間也帶了幾分慍色。
更加讓呂布惱怒的是,話題已經全被這個叫張世平的人主導了。
張世平?怎麼從沒聽說過這號人物?難道會比方悅、潘鳳有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