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作戰
孟同和看著遠去的蘇漓悅,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真像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夜色漸濃,俞家軍的營地中卻十分熱鬧,今天一戰,讓俞家軍揚眉吐氣,大敗倭寇之後,陸明下令犒賞三軍,同時邀請孟同和、蘇漓悅和月空三人赴大帳中赴宴。
寒暄完畢,眾人分好位置坐下,陸明率先舉杯。
「今日大勝,全仰仗各位兄弟死戰,俞某在此,敬諸位兄弟一杯!」
眾人舉杯,齊聲喊道:「總兵大人神勇!」
「其次,這次還特別要感謝在場的三位少年俠客,他們就是江湖中傳聞的武林名人榜中排行第五的崑崙霜寒劍孟同和,第八的少林月空大師和第九天山瑤池仙子蘇漓悅。若不是他們,恐怕俞某今日沒機會在此和諸位把酒閑談了。」
陸明一飲而盡,臉色有一絲紅潤,雖然白天那一戰,陸明死裡逃生,可如今看起來又好像已無大礙。
蘇漓悅和孟同和坐在相鄰,她端起酒杯,放到嘴唇旁,只是輕輕沾了一下酒杯,好像在想著什麼。
「俞將軍,既然你知道武林名人榜,可知前段時間西山島的秘會?」
蘇漓悅站起來話一出口,旁邊的孟同和口中的酒差點噴了出來,連月空和尚都不解地看著蘇漓悅。
陸明也一下子愣在那裡,端起來的酒杯懸在嘴前,未曾想到蘇漓悅忽然會有此一問,他看了看孟同和,又看了看蘇漓悅,將手中的酒杯緩緩放下。
「不錯,我確實早已知道西山島秘會的內容。」
「既然如此,俞總兵還肯接納我等,不知道是何居心?」
蘇漓悅眼神一下子變得有些低沉起來,然而她冷冷的語氣讓在場的陸明的下屬頓時躁動起來。
「別以為你救了總兵大人就能無法無天,這裡還輪不到你來撒野。」有人已經口不擇言地破口而出。
陸明猛然拍了一下桌案,大家一下子都安靜起來,看著臉色鐵青的陸明,噤若寒蟬。孟同和瞥了一眼蘇漓悅示意她先坐下,蘇漓悅卻紋絲不動,直勾勾看著陸明。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俞某一生,為國為民,征戰二十餘載。期間不斷受人排擠,起起落落不計其數。朝廷貶官降職,我無怨無悔;他人彈劾誣陷,我忠心不改;我相信,我會用自己的一腔熱血,證明我是什麼樣的人。如今奸臣在朝,我輩難免會遭人非議,江湖之中,道聽途說,難免有失偏頗,諸位覺得我陸明是什麼樣的人,全在各位,我陸明行的端做得正,早已不懼生死,何懼流言蜚語。今天過後,三位少俠是去是留,俞某決不為難你等。俞某隻願有生之年蕩平倭寇,還宇內清平,雖死也瞑目了!」
說完,陸明緩緩的閉上眼睛,蘇漓悅也慢慢坐下,思考著剛剛陸明的話,心裡默默嘆息:到底他是周公還是王莽?
孟同和此時表現倒是頗為怡然自得,一個人喝著酒,彷彿一切都毫不在乎。正在此時,忽然帳外匆匆進來一人,身著盔甲,臉上甚至還有血跡,見到陸明連忙跪拜。
「屬下前軍指揮使任環參見俞總兵!」
陸明這才睜開眼,看著那下跪之人,忽然欣喜起來,連忙走下來,扶起任環。
「任兄弟經過一番苦戰,此時應該在休整,為何一個人來到此地?」
「屬下聽聞總兵大人負傷,心中非常不安,所以就獨自一個人先來來探望大人。」
「哈哈,一點小傷算什麼,
快坐下喝點酒,也算為任兄弟慶功!對了,你的小師弟就坐在那邊,你們可以敘敘舊了,今天多虧了他了。」
任環眼睛看向了孟同和,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了一種自豪,接著走向了孟同和。孟同和稍顯詫異,隨之起身,「見過任指揮!」
「小師弟,這才幾年不見,就那麼生分了啊?」
任環拍了拍孟同和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任環則緊挨著孟同和坐下了。
「大師兄,這不是軍營之中嘛,也要守這軍中的禮法。」
「無妨,聽說今天你救了俞總兵,師兄真是很欣慰。要不,你也留下來和我一起為朝廷效力?」
「師兄,我還是喜歡自在的生活,軍營中的框框條條,我不太習慣。」
他們兩人的聊天,蘇漓悅在旁邊聽的真切,這個叫任環的,原是早年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人稱「白面郎君」。
後來致仕從軍,而今是陸明的下屬,只是她不曾想到,孟同和竟是他的師弟。若是如此,孟同和要對陸明不利,他的大師兄肯定不會放過他。
蘇漓悅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孟同和,孟同和此時再沒有剛剛的淡然,神色中頗多焦慮,看來對他的大師兄還是十分忌憚。
「孟兄,事到如今,你還要堅持己見嗎?」
「我覺得,我們兩個現在都處境都是很尷尬,要不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
孟同和小聲地和蘇漓悅說著,蘇漓悅看了看孟同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站了起來,孟同和向陸明拱手說道:「俞將軍,倭寇浪人武士十分狡詐,我和蘇仙子準備去營帳外查探一番,不知道將軍意下如何?」
陸明初時一怔,後來釋然一笑,揮了揮手,「你們去吧!」
「明明就是避免尷尬,還說的那麼委婉,何苦來哉!」蘇漓悅小聲嘀咕了一句。
「蘇仙子,你那樣直來直去,確實有些不容易讓人接受,這樣說,即便大家心知肚明,卻也不致失了彼此情面,有什麼不好?性格上還是不要太直,否則容易吃虧,太剛反而易折。」
兩人離開,慢慢地走出俞家軍的營帳之外,一路上竟沒人說什麼。新月初起,映出兩個人長長的影子,卻照不出兩人此時都在想些什麼。
「你是不是完全相信了陸明的話?」
孟同和率先打破了平靜,畢竟他們來此的目的,陸明早已知曉,而他不作任何防備,亦不說破,讓蘇漓悅心中有著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蘇漓悅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的新月,「你說如果我們現在看到了這彎新月,是不是就能說月亮原本就是這個樣子?還是說我們要等到月圓之夜就說,月亮本來應該是圓的呢?」
孟同和用一種不可思議地眼神地看著蘇漓悅,情不自禁說道,「蘇仙子果然讓人看不透,這種道理,實在高明。」
「假如這個世界上,彼此都能一眼看出是好是壞,也許就是真正的清平世界了。」
孟同和輕嘆了一口氣,「可惜人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懂的,知人知面難知心。我想問你,陸明身經百戰,深通兵法,為何白天那圍殲之戰會獨自一人陷入敵人的包圍?這種低級的錯誤,不可能出在一個經驗老成的名將之手!」
「你還是要堅持了?」
「陸明的功夫,你我都見識到了,我們任何一人都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如此便好。」
孟同和臉色一變,渾身散發出一種寒意,「你這是要背叛我們?」
「劍在我手,想殺誰全憑我心,你,威脅不了我!公道,自在人心!」
蘇漓悅淡淡說道,渾然不在乎孟同和剛剛的反應;孟同和情緒慢慢恢復了平靜,繼而笑道:「恐怕蘇仙子現如今手上已無劍可用了!如果我沒記錯,你手上的劍今天在戰場上已經遺失了。」
蘇漓悅右手動了動,空空的右手,確實沒了那把劍。劍並不名貴,只是天山每個弟子都能領到的玄冰劍,然而從入天山派后,她對那把劍都十分愛惜。
時間久了,彷彿有了感情,再沒有捨得更換。今日戰場上情急之下,將玄冰劍擊出,後來竟沒有尋到,如今手上的確是無劍可用。
蘇漓悅看著孟同和彷彿看笑話一般的眼神,不忿地說道,「若是修為高了摘葉可成劍,飛花可傷人,何必拘泥於手中之劍。」
「哈哈,蘇仙子果然是女中豪傑!不過如今既然仙子手中無兵器可用,我這把霜寒劍就借你用幾天,等你有朝一日用不到了再還給在下,不知道可入仙子法眼?」
蘇漓悅忽然警惕地看了一眼孟同和,繼而臉上笑容可掬地問道,「孟少俠,你看我美嗎?」
孟同和又一次愣住了,蘇漓悅的話總是那麼讓人摸不著頭腦,想了半天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只得答道:「仙子天姿國色,氣度非凡,當然美了!」
蘇漓悅冷哼一聲,臉色再次陰冷下來,不屑地看著孟同和說:「男人就是那麼膚淺!我們至今算是第二次見面,你竟然要送我你的貼身寶劍,你要是沒有什麼居心,那才是笑話!孟大俠,別把我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女兒家!」
說完,竟然徑直往軍營方向返去,留下哭笑不得的孟同和木然站在那,彷彿失了魂一般。
蘇漓悅剛一回到軍營,就有俞家軍執勤兵上前傳訊,陸明在內帳要見蘇漓悅。
原本被陸明一番話說得心中萬分愧疚,可是孟同和那個懷疑卻又讓她再次動搖;她現在心中已經煩亂不堪,心裡默默琢磨著:此時陸明要見我,是要說服我還是因為我得罪他了要加罪於我?
不知不覺,就跟著那兵士的腳步來到了陸明的營帳外,通報過後,蘇漓悅就走進了陸明的營帳之內。陸明此時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一幅軍事作戰地圖。
蘇漓悅的出現彷彿並沒有影響他分毫,他仍然眉頭緊蹙,一邊看著,一邊用手指比劃著什麼。
蘇漓悅慢慢走近,看了一眼地圖中的內容,不過她卻看不出一點頭緒,陸明似乎仍然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一般。蘇漓悅心中忽然一動。
此時若是想殺陸明恐怕是一個絕佳的機會。然而隨即她又搖了搖頭——她根本做不來。
過了好一會,陸明才重重用緊握的拳頭敲了一下桌子,蘇漓悅此時才發現,暮春時節,衣著頗為單薄的陸明的額頭竟然滲出了汗水。
陸明此時好似才發現蘇漓悅一般,連忙歉意一笑,捲起桌上的地圖,「蘇女俠久等了,剛剛只是在腦子中演練了一番倭寇的動向,倒是怠慢了蘇女俠。」
「不知總兵大人喚民女過來有何吩咐?」
「哈哈,蘇女俠從天山來,大概會有天山特有的寒氣,不過我知道,蘇女俠卻是外冷內熱之人。我原是你要刺殺之人,你卻拚死相救。」
陸明沒有因為蘇漓悅的態度而有什麼不快,爽朗的一笑,倒讓蘇漓悅心中有種促狹之感。
「我只是殺該殺之人,如果你真的是我該殺之人,我絕不會手軟;只是至今我還弄不明白,世間的事情哪那麼容易能分得清,人人都有一張虛偽的面具,你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
蘇漓悅的語氣緩和了下來,語氣中滿是唏噓。
「人,不能用單純的好壞來區分;若是有人做過許多壞事,但是後來卻棄惡從善,做了許多善事,那麼你還能認為他是壞人嗎?」
「你的意思是說你真的做了很多壞事,只不過現在想棄惡從善?」
蘇漓悅好像猛然發現了什麼,目光驟然再次變得冰冷起來,雙手緊握,顯得相當憤怒。
「我陸明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做任何事,但求無愧於心,如果非要說有對不起的人,我唯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
蘇漓悅沒有說什麼,她心裡不願意接受任何解釋的言語,可是她又很想弄清楚這一切。
「為什麼會有你通敵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