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 5彩雪域自助餐廳
眾人回到停車點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此時天上朗月高照，繁星點點。大山在夜空的注視下，變成了一片沒有邊際的黑色陰影，顯得空寂而憂鬱，透出一種神秘的氣息，靜默的大山就像是在保守著一個遠古的秘密。
仁布鎮亮起了燈光，街道成了光的河流，燈光從窗戶里的透出來，像是一個個魔方的方塊。韓磊看著這片燈火想，在那每個窗戶里，平日里也肯定充滿了平凡人家的瑣事和煩惱，但現在望去，那一扇扇明亮的窗戶，竟然溫暖得讓人羨慕不已。
這些燈火，給從荒野中歸來的星河隊帶來無盡的溫暖，他們感覺心裡踏實多了。眾人疲憊不堪地登上車，感覺終於回到了現代文明社會。汽車真是個絕好的發明，這裡就是一個舒適的家，汽車座椅坐著可真是舒服呀。
在乘車回旅館的路上，洛洛看到路邊有家藏式門臉的自助餐廳，就提議去吃自助餐。洛洛的理由是今天大家都累壞了，自助餐的品種多，每個人都能找到愛吃的吃個夠。星河覺得有道理，孫越和橙子也一致同意，於是他就電話通知韓磊靠邊停車，大家一起去吃自助餐。
這家自助餐廳叫五彩雪域自助餐廳，以吃自助氂牛小火鍋為主，98元一位。餐廳的面積挺大，裡面有不少食客，但也不那麼擁擠。大家看菜品簡介上的菜品非常豐富，就覺得98的價格還算挺公道，這裡又有那麼多人就餐，說明這家自助餐廳還是比較受歡迎的。於是大家決定就在這裡就餐。
洛洛在入口處對眾人說：「回去了我和橙子開車，你們可以放開喝酒，但不準喝醉。」
「哎，就等你這句話呢，以後要繼續發揚這種精神。」孫越笑著說。他和小偉今天終於解放了。
橙子歪著頭從臉旁伸出手指指著韓磊俏皮地說：「你也不準喝醉。」橙子的關心給韓磊帶來了無比的甜蜜，他滿心歡喜地對橙子點了點頭。韓磊有點受寵若驚，他真想為這突如其來的甜蜜喝醉，可這顯然又違反了她對他關心的約束條款。
進入餐廳后，眾人不禁讚歎，在香格里拉的一個鎮上竟然會有規模這麼大的自助餐廳，它和內地的連鎖自助餐廳幾乎沒有什麼區別。餐廳的菜肴種類繁多，除了涮火鍋吃的葷素菜品外，還有冷盤、熱菜、燒烤、甜點、水果、以及一些酒類和飲品。原來，仁布鎮是去梅里雪山的必經之地，而且離梅里雪山又很近，因此很多旅遊團就選擇在這裡過夜，避免在景點扎堆，同時也不會耽誤行程，所以仁布鎮的餐飲住宿業頗為繁盛。
這家自助餐廳除了小火鍋里的氂牛肉是按人已經配好的之外，其餘菜品都不限量。菜品種類上既有當地藏族的特色美食，又有普通自助餐的菜品，甚至還有幾樣壽司，看來這裡雖然採用了簡約的藏式裝修元素，但這裡並不是一家嚴格意義上的藏式餐廳。
香格里拉雖然是雪域高原，但這裡的副食果蔬一點也不缺，從這家自助餐廳的菜品上就可見一斑。這裡的葷菜除了有常見的各種肉卷，還有蝦、小烏賊等一些海鮮；素菜除了常見的茼蒿、生菜、白菜、西蘭花、蘑菇、土豆、川粉、腐竹、豆腐等菜品外，還有竹葉菜、龍爪菜、雞腳菜、紅花苗、雪蓮野菜等當地野菜；主食除了有米飯、挂面、各種糕點外，還有氂牛米線、青稞餅、油炸青稞片、酥油煎奶渣片等特色美食可以選擇；酒類和飲品有當地常見的白酒、啤酒、青稞酒以及酥油茶、氂牛酸奶、咖啡、可樂等品種。
眾人在一處寬鬆的地方找了幾個靠在一起的位子，不等小火鍋端了上來就直奔菜品區，找來了一大堆自己喜歡吃的食物。經過這一下午的跋涉，每個人都餓壞了。小火鍋也很快就端了上來，眾人就自顧自地大吃起來。四個男士都喝了白酒或啤酒，還時不時一起舉杯共飲。
大約經過了半小時的戰鬥，大家覺得吃得差不多了，開始喝著飲料吃著水果聊了起來。
星河顯然喝得有點高了，不夠清晰也不夠連貫的話充滿了一股蠻勁。他比劃著對大家說：「我感覺咱們現在的生活比在XJ好多了，咱們這一段時間簡直就是一邊旅遊一邊找隕石。以後大家要加把勁，明天咱們把車開到深山裡，從里往外找，把大山翻個遍，人定勝天，一定要把這塊香格里拉隕石給找到。這塊隕石，不僅僅是無價之寶，那也是是咱們獵星人的最高榮譽，是咱們一輩子的榮耀。你們想想，這塊隕石世界聞名，又這麼多隊伍在找，只有我們找到了，那是多麼多麼……爽。」
「從裡面往外找是個好主意，不過你得先修路呀。」孫越噴著酒氣說，「星河哥，咱們只在達娃錯玩了半天，可不是一邊旅遊一邊找呀，這些天幾乎天天爬山，腿累得都疼的不行。要我說咱們就應該住到山裡，省得好不容易進山了，又得抓緊時間往回趕。今天咱們往山裡探的直線距離應該也有好幾公里，還要再原路回來，太累人了。」
韓磊看了看橙子，捂著嘴用勁兒呼出肺里的酒氣，然後對著孫越說：「晚上山裡的氣溫低，這個月份都是在零度以下，海拔高的地方氣溫更低，而且山裡還有野獸，千萬不能住到山裡。我覺得更好的辦法是輕裝簡行，不要背過多的東西，這樣負擔會小點，不會那麼累。」
「這點我同意韓磊的意見，為了安全起見，咱們還是盡量不要住到野外。這邊和XJ的情況不一樣。」星河說完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兒，他抬起頭對著洛洛說，「就在進來吃飯的時候，我又搜了一下在網路上賣香格里拉隕石的事兒，看到了兩個最新的報道：一是科考人員已經找到了一些小塊的香格里拉隕石，但是主石還沒有找到；另外一條新聞是網上售賣的香格里拉隕石已被有關專家和部門證明是假的，以『香格里拉隕石』為關鍵詞的寶貝兒均已下架，均已下架。」星河說完得意地笑了起來。
「現在這種有恃無恐的撒謊行為太泛濫了，撒謊的人幾乎不用付出什麼代價，太氣人了。」洛洛吃著酸奶抱怨道。
「撒謊的騙子和被騙的人，他們有一個交集、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貪念。」韓磊說。
橙子剝著橘子反駁道：「不全是。『為了不做濫施仁愛的傻子，我們就要注意，不要受有些人的假面具和私慾的欺弄，而變得太輕信和軟心腸。輕信和軟心腸其實常常是束縛老實人的枷鎖。』這是弗蘭西斯·培根說的。我小的時候我爸就給我講過。」
韓磊吃了一驚，試探著說：「你爸肯定讀過很多書。」
「不是，他沒怎麼讀過書，他可能只是偶然看到了這句話，還買了本《培根的人生論》給我們讀。我覺得他可能只是覺得其中的幾句比較好吧。」
小偉喝了白酒之後又在喝一瓶啤酒，他紅彤彤的臉撲向桌子，對著洛洛那邊表情木然地說：「你們別再說騙子了，古今中外哪兒都有騙子，被騙的人都不值得同情，天下雨了你不打傘，你還抱怨雨把你的衣服淋濕了，這在我們老家叫不精細，就是腦子不靈光，不會應變，有點傻……」
「久病成良醫。吃虧上當多了自然就聰明了，沒人生下來就很聰明。」孫越的舌根有點發硬。
「那讀書呢？」洛洛問。
「讀書能讓人長見識，但沒有親身體會來得深刻。」孫越壞笑著說。
「那你把什麼都去體驗一遍吧，只要你……」
布谷鳥和鳥群的鳴叫聲突然響起，打斷了洛洛的話。在眾人搜尋的目光中，星河拿出手機掃了一眼就按下了接聽鍵：「啊啊，我們現在在仁布鎮呢——下午在山上，電話接了沒聲音。——我這兒還沒有什麼發現。————哦，你確定嗎？——哦，那行呀，我們明天就過去。——好的，好的，見面再說——拜拜。」
星河放下電話，面露喜色，他抑制著興奮神秘兮兮地對大家說：「現在有一個特大的好消息！你們都吃好了嗎？要是吃好了，咱們到車那兒說。」
大家聽后趕緊整理自己的物品準備出去。
星河取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邊穿一邊調侃道：「哎，你們呀，不務實。吃個飯你們把培根都搬出來了，一會又該扯到緣起性空了。我真是怕了你們。哎，隊伍不好帶呀。」
眾人鬨笑著離開了餐廳，來到了星河的車旁。室外的風一吹，喝酒的人一下子清醒了許多。星河嗯了兩聲，示意大家不要說話，等旁邊的兩個行人從車旁走了過去，又確認附近沒有外人後，他壓低聲音對大家說：「剛才老闆給我打了個電話，他說他們今天上午趕到了曲松鎮，在那兒也沒打聽到隕石的消息，不過他們遇到了一個剛從金橋山轉山磕長頭回來的藏民。這位藏民說他剛到金橋山的第一天，也就是八月十五那天，他在山腳下的帳篷里過夜，天剛黑的時候發現天猛然一亮，看到了一個紅色的球體飛到了山上，而且還聽到了一聲巨響。這說明隕石就落在了金橋山上了。」
「金橋山在曲松鎮嗎？」洛洛問。
「是，在曲松鎮的東北方向。」韓磊回答道。
「按照我們追蹤的路線，墜落點應該是今天那位藏民說的方向。曲松鎮在仁布鎮的東面，金橋山又在曲松鎮的東北方向，這離我們判斷的方向偏差了好多呀。」橙子疑惑地說：
星河沉吟片刻后說道：「我看落到那邊也有可能，觀察確實很容易產生錯覺。」
「那我們明天就去曲松鎮和老闆匯合嗎？」一陣沉默后，孫越問。
「是，具體的情況還不是很清楚，我們過去再了解一下，如果像老闆說的那樣，那位藏民聽到了巨響，那裡應該就是墜落點。」星河興奮地回答。
「那個方向海拔高，金橋山海拔應該有五千多米，今天咱們爬的山海拔還不到三千米。那座山不好爬，山高林密，山又很大。我去過那兒，爬上去就挺困難的。就是明知道落到了那座山上，那也很難找。」不怎麼說話的小偉苦笑著說。
「那座山我聽說過，要是沒參加咱們隊伍，我可能直接就去那裡了，正好我們可以去看看。」橙子說。
「金橋山我上過，那兒的風景不錯，常年雲霧繚繞，山上還有一個海子，就是高原湖泊。這個海子非常奇怪，只有進水口沒有出水口，而且水位常年保持不變，當地村民都說裡面有一隻怪獸把水喝掉了。金橋山是看梅里雪山的最佳觀景點，在那兒看，感覺就在眼前一樣。在早上或是黃昏，梅里雪山在朝霞或夕陽的映照下會變成金黃色，這就是著名的日照金山，非常漂亮。金橋山上有個斷情崖，那兒的雲霧在光線合適的時候，也會變成那種金黃色，如夢似幻，就像那裡有一座金橋蜿蜒通向金山，是一種非常奇特非常令人迷幻的景象。所以在當地的傳說裡面，那兒存在著一條進入天國秘境的道路，金橋山就是進入天國秘境的大門。當然啦，這只是傳說，外面也很少人知道，而且那裡交通怎麼不方便。」韓磊說完，掃視了一下眾人，看到橙子獃獃地望著自己，眼睛里充滿了莫名的悲涼。
「嗯，這個傳說是挺有意思的，不過我們去那兒也是找隕石的，大家要把精力聚焦到我們的任務上。還是那句老話，要克服一切困難，絕對不能功虧一簣。今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8點出發前往曲松鎮和老闆匯合。」星河說完就鑽進了車裡。
韓磊和小偉回到房間后，小偉告訴了韓磊一個令他吃驚的事情：小偉決定退出隊伍。韓磊知道小偉想退出，可沒想到已經越來越接近隕石了，他仍然要堅持退出。
小偉說：「在茫茫大山裡找隕石，那就是大海撈針。明天又去和老闆的隊伍匯合，我更沒興趣了。那個人還說隕石一克能賣10萬，一聽就不靠譜。」他一直覺得找隕石就是件不靠譜的事兒。
「現在已經有點眉目了，你現在就走？」
「我準備明天就坐車回墨葉鎮。咱們跟著星河已經折騰好幾天了，這些天德吉一個人照看著門市，他做零售可以，但不熟悉怎麼發貨。現在咱們的好幾個客戶都在要山貨，如果再拖著不發貨，等人家找到別的供貨商，咱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銷售網路就毀了。」
韓磊嘆了口氣：「山貨生意那兒確實不能斷。不過咱們離墜落點越來越近了，現在退出太可惜了。」
「你要是還想跟著找隕石，你就繼續找，我估計你們再有三個星期也不會有結果。」小偉很乾脆地說。
韓磊想了想，說：「你既然想回去就回去吧，我留下來再碰碰運氣，機會難得。另外，星河這個人也不錯，現在正需要我幫忙，我要是現在就走有點不合適。不然你就先回去，我再跟著找一段時間，有什麼事兒我給你打電話。」
「好吧。從這邊坐車回墨葉鎮也挺方便，我明天早上就直接去坐車了。現在時間晚了，大家也都比較累，我就不和他們說了，明天我坐上車后在群里給大家告個別，就不一一告別了。你也幫我解釋一下。」小偉說。
韓磊答應了小偉。他想，小偉的性格內向一些，不願意多說話，不願意表現自己，選擇這種告別方式也挺好的。
韓磊閉著眼睛躺在被窩裡回顧這些天尋找隕石的經歷，覺得心裡亂糟糟的。正像小偉說的那樣，在茫茫大山裡尋找隕石，那真是和大海撈針一樣。這隕石就像是有了魔力一樣，在天空中一閃而過，你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它，卻無法把握它確切的方向和位置。隕石藏進了大山，就如同石沉大海，恐怕只有人的想象力才能把它再打撈出來。這塊香格里拉隕石可能真的很值錢，幾千萬？幾個億？說不清，但是要找到它就和買彩票中一等獎一樣，概率太低了，它再值錢也沒有什麼用呀。
韓磊想到這兒嘆了口氣。他翻了個身，又想到了橙子。他細細地回想與橙子相遇和相處的點點滴滴，想她那白皙的膚色和別具一格的黃褐色長發，想她的一顰一笑，想她那令人著迷的羞澀，想她那雙活潑而深情的眼睛，想她那令他迷醉的聲音……是呀，她的聲音為什麼那麼好聽，那麼打動自己呢？韓磊一陣心慌，感覺心跳忽然慢了半拍，一種他自己都無法說明的情感從他心底噴涌而出。
他曾經常思考一個大家都在思考的問題——幸福究竟是什麼？他覺得幸福模糊不定，像一隻隱形的貓咪，你很難抱住它撫摸它，可當橙子的聲音流淌到他的內心的時候，模糊的幸福感立即變得具體而生動。韓磊思考著、琢磨著，他輕輕地去打撈心底最深處的感受，那些感受很真切，但又像水面上的波紋和飛舞的蒲公英一樣難以捕捉。韓磊放輕呼吸，小心地把心底自然流淌出來辭彙撿拾起來，草就了一首小詩：
你的聲音，
像溫暖的光慢慢流淌，
恬靜，從容，閃亮；
你的聲音
又像小時候吃的水果糖，
簡單，純粹，芬芳。
扭頭看你，向你致謝，
在你的聲音里，
我找到了幸福的配方。
隨後，韓磊把這首小詩發到了自己的朋友圈，附上了一張以前拍的雪山照片。這顯然有點圖文不符，可中國人的情感表達通常都是如此。發過之後，韓磊心裡又忐忑起來：這首詩寫得有點過於外露，沒有那種托物言志的含蓄和微妙，並不適合給自己的一般朋友看；可對於橙子來說，這首發在朋友圈的詩，表達上又有些模糊，她也許會認為這是寫雪山上鳥的聲音呢。韓磊覺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但已經發出來了，就索性不管了。
在快睡著的時候，韓磊又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有很多不明就裡的朋友給他點了贊，卻沒有看到他最期望的橙子的點贊，這讓他有點失落。他開始懷疑自己，覺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不過，他並不為此感到丟臉。他覺得不管自己愛慕的人是誰，也不管對方是否接受，他只是表達了自己的真實感受，這完全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而且從某個角度說，這完全是他一個人的事兒，就如那首《我愛你，與你無關》的詩中所說，「它只屬於我的心」。在這世界上，沒有一隻因為沒有聽眾而拒絕鳴叫的鳥，也沒有一朵因為得不到稱讚而拒絕開放的花。對韓磊來說，敏銳地去感受和表達生活，比麻木和偽裝要更有意義。
第二天一早，小偉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去了車站。他在路上又想了想，覺得還是在大家集合前告別比較好，於是在去車站的路上，大概在早上7點一刻的時候，他在群里發了一則簡短的告別信：
「星河哥和各位朋友，我們店裡的客戶這幾天一直催促發貨，店裡離不開人，所以我今天就回去了。倉促和大家告別，非常抱歉。祝大家早日找到隕石！」
小偉看到韓磊很快就在下面作了補充：「這是小偉昨天晚上的臨時決定，因為那時候太晚了，所以現在才給大家說。請大家以後去墨葉鎮玩，到時候我們和小偉再相聚。」
群里人看到告別信后就說了些惜別的話，或是發了個告別的表情。自此，小偉算是正式離開了星河獵星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