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 舊約,公元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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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約,公元前600年。
獸人大陸經過上百年的繁衍生息,進入蒸汽時代。中心城池構建出恢弘的鐘錶塔,塔身流利尖聳,直衝雲霄。
鐘錶□□一圈圈走動,齒輪嚴絲合縫的旋轉著,巨大的時針指向羅馬數字『Ⅵ』,城池邊緣的高塔煙囪里,飄出灰白色的濃煙,與黑色時針遙遙相對。
白鴿撲騰著的翅膀,劃過灰黑色的天空。
城池的主幹路上,無數馬車自行避讓,車內的小農場主們恭敬地下了車,屏息凝望著一輛輛自眼前飛速駛過的馬車。
俊逸的高頭大馬,華麗的紅色幃布馬車,以及穿戴盔甲在馬車周圍警戒的神殿騎士們。
——中央神殿。
聆聽神諭的至高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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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言於睡夢中驚醒,他大腦有些沉重,走廊上有急切地腳步聲,不停拍打兩旁的房門,低聲叫道:「集合,集合!請所有祭司於禱告大廳集合!」
天色昏沉。
一片灰濛濛的景象,拉開窗帘,依稀能看見遠處山巒起伏的獸神山脈。
環繞中央神殿一圈的森林掩映在影影綽綽的黑暗中,難言的死寂。
林言清醒了一會兒,聽見有手腳麻利的祭司已經出了門,才爬起床,點亮牆壁上的壁燈,一簇火苗幽幽亮起,映出他濃墨般微卷的長發。
他迷茫的看向四周,總有些尚未從夢中醒來的暈眩感。
「砰砰砰」
門被急切地敲響。
這微妙的感覺尚未深究,便被拍門聲揮散。
「言,快點,神子與大祭司長已經進城了。」傳進來的男聲清亮柔和,應該是他的好朋友。
……哦,就是他的好朋友。
羊修。
林言下意識穿好白袍、繫上腰帶和絲巾,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十根修長白皙的指尖。
門外羊修正在等他,見他出來立刻鬆口氣,催促道:「走吧,去遲了會被大祭司罵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趕往禱告大廳的路上,路上不時有從其他樓層下來的祭司。大家互不搭理,顯得格外疏離。
中央神殿規矩森嚴,嚴守清規戒律,一向緘默無聲。祭司與祭司之間感情淡薄,禁止發生超過同伴情之外的其他感情,一旦發現,會處以刑罰。
不光會被驅逐出神殿,還將永遠不得進入中央大陸任何一座城池。
就在兩天前,一名祭司與神殿騎士私會,兩人在月光下見面,被巡邏的大祭司逮了個正著。
現在這兩人還被關在牢房,等待神子與大祭司長定奪。
羊修聽監守牢房的神殿騎士提過一嘴,兩人已經被鞭笞五十,身上血跡斑斑,能不能撐到神子審判,還是個問題。
不過想來他們還是有一條活路的。
沒人想到神子與大祭司長能這麼快回來,就連主掌刑法的大祭司也沒想到。
進入禱告大廳,一片肅穆。
無數穿戴白袍的祭司們垂手而立,大廳上方層層台階上,坐著五位大祭司,大祭司們披著華麗的紅色披巾。
中央神殿等級分明,階級制度森嚴。
除了神子與大祭司長,還有五名執掌不同規矩的大祭司,十名管理普通祭司們的小祭司,以及數百名普通祭司。
林言就是普通祭司中的一名,進入大廳,他感覺到窒息,無形的壓迫感籠罩在心頭,這裡氛圍沉悶壓抑,讓他發自內心的排斥。
為了渲染森嚴莊重的氛圍,大廳里只點了兩盞油燈,油燈矗立在台階兩端,燈光昏黃,足以下首的普通祭司仰望他人。
眾人垂首安靜的等待,呼吸靜的幾近於無。
沒過一會兒,外面有走動聲響起。一陣整齊沉重的腳步聲,神殿騎士拱衛四周,五名俯視眾人的大祭司立刻起了身,恭敬地迎上去。
「神子閣下。」
普通祭司們依舊牢牢低著頭,人群隱約有些騷動。林言站在最外圍,眼帘中走過一道身影。
同樣的白袍,袍尾綉有金線,不疾不徐的步伐,顯得貴重而冷淡。
普通祭司們該離場了。
神子與他們相隔天塹,今晚的主角是神子與大祭司們。
離開神殿前,林言懷著莫名失落酸澀的心情,懨懨的抬眸看了眼,但他離台階上的神座太遠,光線又太暗,迷濛中,什麼也看不清。
……
這一晚兵荒馬亂。
回了各自的住處,羊修還在喋喋不休:「神子回來了就好,要我說狐靈他們根本不該受鞭刑,大祭司私自懲罰祭司,這才是不守規矩。」
狐靈便是那個與神殿騎士私會的祭司。
情.欲在中央神殿看來是骯髒的、污穢的。
祭司們遵守清規戒律,任何祭司都需保持身體的純潔。
他們禁止與神殿外的人交談,平日裡衣著需得體,除了手指、臉頰,其他地方必須被白袍遮掩,更不能隨便對普通民眾微笑。
他們代表著獸神的形象。
神,是無情無欲的。
這些年每年都有不少祭司因情.欲而被懲戒,無論是與神殿騎士私會,還是與普通民眾相愛,統統不允許,幾個大祭司認為,只有嚴刑峻法才能遏制這種不良風氣的蔓延。
於是他們趁神子不在,私下設立鞭刑,對這些觸犯色.欲之罪的祭司們進行鞭笞、驅逐。
若非神子及時回來,恐怕狐靈已經死了。
渾渾噩噩的回了房間,一股深深的寒意籠罩著林言。
他煩亂的脫掉白袍,披散的長發垂到腰際,赤.身躺進被窩——這也是不被允許的。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祭司們都要衣著得體,哪怕是睡眠,也不能露出除臉頰和手指之外的其他地方。
被窩漸漸由冷轉溫,四月的夜晚,沒有那麼冷,也不舒適。
溫暖的被窩如阻隔一切寒冷的巢穴,林言有了睡意,心情卻依舊煩亂,一股不知名的鬱氣壓在心頭,讓他喘不上氣。
他睡得不安穩,做了個混亂的夢。
還是剛剛的大廳,只是大廳里沒了其他人。
他獨自站在昏黃幽暗的台階下,門外走進來一個人影。男人神情冷淡,金色的瞳孔毫無感情,經過他身邊時,忽地停下腳步,淡淡的垂眼望來。
陰影緩緩壓下,神殿貴不可言的神子抬起他的下頜,很深的親他。
兩條人影於地毯上交匯。
——這是不被允許的。
會被處以情.欲之罪、進行鞭笞懲罰的親吻。
潛意識裡,林言覺得這個夢有些太真實了,真實到他腿腳酸軟,喘不過來氣。
捏著他下頜的男人眼帘低垂,細細密密的,鼻樑的弧線自然的延伸至眉骨,清冷而優雅,俊美的令林言臉紅心跳,下意識承受著這疾風驟雨、與表面截然不同的吻。
親吻越來越深,菇滋菇滋的水聲陷落。
林言感到快被吃下去的害怕,明明雙手沒有被束縛,他艱澀的掙脫著,身上汗淋淋的,全部都是滑膩的汗水,像一尾剛從水裡撈出來的魚。
神智終於掙脫了這泥潭般深重粘稠的吻。
昏昏沉沉的睜開眼,林言急促的喘息,眼尾暈著迷濛的水汽,熱騰騰的溫度從被窩裡爬出,他借著窗外明月的清輝,看見坐在自己床邊的人影。
男人應該剛從外面回來,白袍浸著夜間的涼意。
他金黃色的瞳孔垂斂,五官俊美至極,蒼白修長的手臂壓在林言臉側,有著一張與夢中人一模一樣的臉,薄唇顏色較深,淡淡的舔去唇角的水漬,他靜靜望著林言,又俯下身,捏起他的下頜,重新親他。
林言還沒搞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看清男人的五官后,他所有的警惕都消失了,心裡又歡喜又充盈,有撲簌簌地小花綻開。即便再次被親住,也沒有反抗,只是仰著頭承受。
這親吻滾燙又灼人,林言被親的忍不住蹙眉,指尖抓著床單,整個人像砧板上的魚肉,哆嗦著、難受的想翻身,亦或者直接坐起來,卻不被允許,只能胡亂的在枕頭上搖頭推拒。
他濃墨般的長發散亂成一團,被褥隨著身體的翻動,向下滑落,露出一大片濕紅滑膩的頸肉。
林言被親的掉了眼淚,聽著耳邊緩慢又深重的呼吸聲,他稍稍睜開眼睛,模糊的望著近在咫尺的人影。
俊美,尊貴。
中央神殿至高無上的神子。
心中又盛滿酸澀的、謹慎的喜悅。
只有在這狹窄昏暗的室內,他才敢放縱自己沉浸,除了這間屋子,其他地方令他壓抑、痛苦。
規矩森嚴的中央神殿,就如一座牢籠,束縛著一切思念與情感。
終於,親吻他的男人動作稍頓,平靜的垂下眸,與他對視。
這樣長久的親吻,男人冷淡自矜的面色也有輕微的變化,他狹長的眼尾有些薄紅,喉結很大,冰塊一般清晰的弧度,滾動間發出低沉沙啞的聲音,不輕不重的,問:「怎麼了?」
林言想到了狐靈和他的騎士。
因為私會,於是被鞭笞五十,打入了大牢,面臨著被放逐的下場。
他睫毛沁著汗水,濕噠噠的垂著,快怕死了,難言的危機感令他裹緊自己,深深埋進被窩。
他滿身都是汗,床單被褥汗濕了一片,唇肉像碾碎的櫻桃,清透的汁水來不及擦去,綴在唇邊,嫣紅柔軟的舌尖腫的很疼,被親得一點也碰不得,一碰就又酸又麻。
「……我,」他聲音充滿畏懼,搖著頭往後避閃:「我不想親了。」
這根本不是親吻,簡直是要將他含碎了吃下去的力道,恐怖極了。
「嗯。」男人很好說話,給了他允諾。
林言鬆口氣,那隻壓在他臉側手抽走,他一愣,茫然地抬起頭,男人已經開始解白袍的領扣,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血管是淡青色,透著上位者獨有的雍容、尊貴。
似乎察覺到林言的視線,他側過眸,發現林言從被子里探出大半個身體,腰間膚肉露出來一片,雪白柔潤的洇著汗水。
那觸感他很熟悉,撫摸時會輕輕陷進去,壓出緋紅的指痕。
也會軟軟的塌下去,潑墨般的黑髮垂在身後,無力又乖順的依偎在他胸前,眼眸潮紅,不住的親他的下頜、喉結,說著甜言蜜語,可憐又可愛。
金黃瞳孔微不可見的一縮,男人喉結輕輕滾動,他一隻大掌探進被窩,很快抽出,滾燙的掌心溫度極高,預示著接下來一場不至天明,不會停歇的侵.占。
「怎麼不穿睡衣。」他問。
林言被燙的往後縮了縮,心不在焉的:「……不想穿。」
男人嗯了聲,繼續解身上的扣子。
他只穿了一件白袍,白袍是絲綢質地,邊角綉有金色的薔薇花紋,隨著扣子漸漸解開,林言的視線自然下移,看到薔薇花旁的布料。
那裡綉著一隻龐然大物,許是為了彰顯身份尊貴,所以這蟄伏的野獸模樣猙獰,怒髮衝冠,威風凜凜。
像一幅古畫,野獸嗅薔薇。
林言瞳孔驟縮,難言的危機感再次襲上心頭,他想到男人沒有節制的親吻,如果不是他哭了,估計那樣深重、可怖,想將他含碎了吃下去的沉沉的吻,還會繼續。
「……等等!」林言嗓音柔啞,聲音都在發顫,他立刻裹著被子坐起來,把自己包成個繭,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話題:「我、我聽說你們去了獸神山脈——」
話音戛然而止。
陰影自上而下壓來,他又被捏著下頜吻住了,深重的親吻侵入他的所有感官,臉頰被修長的大掌輕撫,撫摸的力道不重,漫不經心的,帶著些強硬的逼迫。
「坐上來,」那雙金黃色的眼眸注視著他,像融化的金子,深邃幽沉,一眼望不見底,充滿未知的神秘色彩,「明天我要去參拜獸神,不能把衣服弄髒。」
林言抱著被子的胳膊被迫環住男人的脖頸,呼吸又細又急,柔潤的唇瓣像綻放的薔薇花蕊。
他又想到了狐靈和他的騎士,那樣一對璧人,現在正在危機四伏的大牢里,承受懲戒的鞭刑。
——這是不被允許的,不對的行為。
他顫抖的埋進男人懷裡,自欺欺人一般與男人相擁,被子還圍在身上,臉頰下的胸膛溫度滾燙厚重,心臟永遠沉穩的跳動著,似乎能將一切危險阻隔在外。
被窩裡潮濕蒸騰的溫度逸散出。
擁抱他的男人俯下身,親他的額頭,眉眼。
眼神沒什麼變化,沒有沉浸,也沒有溫柔。
偏偏一旦林言開始掙扎,哆嗦著、柔啞的不停碎語,瞳孔渙散惶恐的說著『自己要死了』『放過他』之類的話后,他便會垂下眸,眸色沉沉,將人更深的禁錮在懷裡,親吻著,安撫著。
「別怕。」
金色瞳孔專註的映出懷中人濕紅迷濛的瞳孔、雪白漂亮的臉龐,有些細小的、連本人都沒有發現的憐愛與獨佔欲。
這是他的小祭品。
獨一無一的、永生永世都不能離開的,小祭品。
沒有人能懲戒神。
也沒有人能懲戒神的欲.望。
……
天將明未明。
遠方的天空露出魚肚白,蒙蒙亮光自山巒蔓延擴散。
混亂了一晚上的屋內終於平靜下來。
林言迷迷糊糊的陷入沉睡,身體睏乏至極,腦海中,不期然的,浮現出一條禁律。
——祭司必須保持身體的純潔。
最先打破這條禁律的,是彼時親自予他表白,親吻他的神子。
後花園清冷的月光下,神子金色的眼瞳注視著他,強硬的逼迫他給出回應,然後深深的占.有他。
從那以後,他便成了神子的戀人。
恍惚間,他竟再次想到了狐靈以及那個神殿騎士。
——這一晚他總是無數次的想到這對下場慘烈的戀人。
渾渾噩噩的大腦在提醒他,這也會是他的下場。
他們都觸犯了神殿的清規戒律。
如果有一天東窗事發,沒有人能逃過神殿的責罰。
後背感到幻覺般的疼痛,林言深深的埋進被窩,悲哀的發現,儘管如此,他還是願意淪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