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城寨07
溫涼看了眼那雙鞋,往後退了半步,伸手去摸梳妝台旁的椅子。
屋內颳起了一股陰風,明明所有的門窗都關著,風聲卻呼呼作響。在風聲里,屋裡的燈光變得忽明忽暗,溫涼看到床上的被褥被掀開,原本散發著馨香的玫瑰花瓣剎那枯萎,血色床單猛然飛了起來,越過半個屋子,飛到浴室門口下落,剛好罩在那雙艷紅拖鞋的上方。
溫涼的眼前剎那出現了一個披著床單的人形輪廓,人頭頂的部位正好是床單上染血最深的地方,看起來就像蓋了一張粗糙的紅蓋頭。
與此同時,錄音機里的歌聲變得一頓一頓,女歌手的聲音也從甜美變得七分怨毒三分憂傷:「痛啊,好痛啊,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不能幫幫我……」
溫涼一愣,因為這個聲音他曾經聽過。
「你就是之前電話里那個女……」溫涼咳嗽一聲,把「女鬼」兩個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你就是電話里那位女士?」
溫涼身上帶著的屬於保安的對講機突然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有個蒼老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來:「王小姐,王……」
女鬼的氣息微微收斂了一下,似是疑惑道:「張伯?」但對講機里的聲音很快就沒了,女鬼也反應了過來,「你不是張伯,你不是……」說著,那個頂著「紅蓋頭」的女鬼竟然沖著溫涼飛一樣地撲了過來,床單下伸出了兩隻鮮血淋漓,滿是傷口的手,直直卡向溫涼的脖子。
說時遲,那時快,溫涼一把拖出椅子,架在自己跟前,女鬼尖刀一樣的指甲撞到椅子上,發出了尖銳的聲音,叫人牙酸。得虧這把椅子是鋼管骨架,如果是木頭的,肯定瞬間就散了。
溫涼命懸一線,腎上腺素大量激發,不僅沒覺得怕,反而頭腦變得更加清晰起來。
「王小姐,你是不是內地過來這裡的?」
女鬼原本正在試圖切斷被溫涼擋在面前的椅子,聞言猛然一愣。
「你喜歡聽的歌,都是國語歌,我剛剛在前台翻看了你的賬本,你雖然努力用繁體字書寫,但一些容易搞錯的字你常常寫錯,書寫順序也習慣從左往右的橫排……」
陰風呼嘯,女鬼的冰冷氣息使得整個房間溫度都下降了5度不止,溫涼說話的時候嘴裡甚至會冒白氣。
溫涼試探著說:「一個人留在這裡,不能葉落歸根,你應該很難過吧,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
如果說西寶興殯儀館的密室破解更多依賴溫涼發現線索,推理罪惡真相,那麼九龍城寨似乎走了另一個路子,這座巨大的都市迷宮裡埋藏著許多故事,裡頭不知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痛苦和深埋於黑暗中的惡,每一個住戶都有自己的故事和需求。
「雖然我不是保安張伯,但我是他親戚,今晚來頂他班的,」溫涼示意女鬼看他手上的對講機和手電筒,「如果我不認識他,怎麼會有這些東西,你說是嗎?」
結合秦小九說的,溫涼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的第二個賽點的確著落在1404的女鬼王小姐身上,但原先他的主要任務可能就是解開密室,女鬼不會對他造成威脅,因為有一個曾經幫過女鬼的老保安張伯會保護他,但是由於獨孤明優先拿到了第一個賽點,導致張伯被系統抹除,於是大大增加了溫涼這一關的難度。
——嗯,這裡頭恐怕也有「穩穩的仇恨」的功勞。
見女鬼有了反應,溫涼再接再厲:「你有什麼心愿未了都可以跟我說,是要報仇還是想要返鄉,如果我能做到,我都會幫你完成,我只有一個要求,平安離開這裡。」
錄音機的歌聲終於停了,跟著發出卡茲卡茲的聲音,像是在倒帶,過了會兒,它重新運作起來,一個幽怨的女聲在屋子裡響了起來:「痛啊,好痛啊,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啊……」
女鬼呻丨吟著,她生前似乎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聲音裡帶著七分怨毒三分哀傷:「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溫涼輕輕動了一下,見女鬼沒有阻止,他舉著椅子倒退了幾步,不動聲色拉開了和女鬼間的距離:「聽我說,其實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沒法問為什麼的,你只是不慎看錯了人,作為一個被害者,從自己身上找錯誤是最傻的一件事,因為錯的根本就不是你。」
女鬼驀然停止了哀嚎,似乎溫涼的話讓她一下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溫涼說:「你是被相片上那個男的殺死的吧?」
「不是、不是,不是他,他對我很好!!!」女鬼卻在停頓了一下后猛然激動起來,整間屋子裡剎那間席捲起一股陰風,床上的紗帳被吹得在空中亂舞,染血的床單飄起來,溫涼看到了一張皮肉翻翹,滿是刀痕,完全不成人樣的臉。
「好好,不是他。」溫涼安撫對方,「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是他,不能怪他,他也不想的……」錄音機咔吱咔吱地響,聽多了讓人耳朵和腦袋同時發漲。
「那是誰?」溫涼問,「到底是誰害死了你?」
「是……」女鬼卻在這時候猶豫了,似乎有什麼顧慮。
「是誰?」溫涼循循善誘,語氣溫柔得不能更溫柔,「你受了那麼多苦,心裡總是有事放不下才一直徘徊在此處,你難道不想讓自己解脫嗎?說出來,我替你想辦法解決。」
「我……我不知道……」過了好一會兒,錄音機里傳出了猶豫的回答,「我不敢說,他們用被子蒙住我的頭,不停打我,我好疼啊,他們還拔了我的指甲,砍斷了我的雙手雙腳,我拚命求饒,但是都沒有用,我好痛好痛,我恨啊……」
溫涼換了個角度,問她:「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對你?」
「他們想拿我要挾他……」
「他?」溫涼扭頭看向相片里的男人。
「不行、他、他不能回來,他們想殺死他!」女鬼突然激動起來,屋子裡的陰風再次開始呼嘯,牆上結出的冰霜開了花,「走、快走,別管我,別回來!……嗚嗚,可是我真的好痛啊,求求你回來救救我……我不想死……」
女鬼彷彿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之中,整間屋子裡的氛圍也變得時而陰森時而幽怨。
「有人抓住你,用你要挾『他』,讓『他』回來,為的就是殺了『他』,但是『他』沒有回來,所以你死了是嗎?」溫涼嘗試著拼接線索。
「不、不,你幫幫他,他們要殺死他,如果你不幫他,我就殺了你!」森冷的十根紅色指甲再次出現在溫涼眼前,每一根都在滴滴答答往下淌著腥臭的血水。整座屋子都在震動,傢具、窗戶咯咯作響,彷彿馬上就會垮塌。
溫涼的喉結前方不到一公分的距離就是一根尖銳的紅色指甲,只要對方再往前送一下,他就會被扎個透心涼,但溫涼並沒有躲閃。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冷靜,溫涼知道,這隻女鬼已經快要說出心裡話了。
「我當然願意幫你,幫你還有『他』,」溫涼說,「但是你總得告訴我怎麼幫,我要到哪裡去找『他』,還有我要對付的人是誰?」
女鬼外面蒙著的被子輪廓微微一動,似乎有所觸動:「蘇益民……」她說,「殺死蘇益民,他要害『他』!」
蘇益民?
「是九龍城寨的那個牙醫?」溫涼現在兜里還揣著刷新點屋子裡找到的名片呢,屋子的主人約了明天早上9點半去蘇益民醫生那裡看牙。
果然所有線索都是能串聯起來的。
溫涼說:「行,我明天就去蘇益民那裡走一趟。」
錄音機里的老式磁帶卡卡倒帶,發出嘰里呱啦的噪音,像是女鬼紛亂的心緒,隨後終於變得正常起來,女歌手甜甜的歌聲再次流淌在室內。
「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溫涼反正債多不愁,虱多不癢,乾脆一起把任務接了。
女鬼在這時候卻顯得嬌羞起來,她雙手抓捏著染血的床單,糾結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開口道:「我、我想要……」
溫涼說:「想要什麼?」
1404的女鬼王小姐想要溫涼把那個「他」救下來,然後給他倆舉辦一場婚禮,她想要正兒八經地成為自己喜歡的那個男人的太太,然後兩人一起離開這座九龍城寨,回老家,或是去哪裡都好,只要能走出這裡。
「婚禮……」溫涼問秦小九,「鬼的婚禮應該準備些什麼?」他一邊說,一邊通過貓眼往外看,結果看到了一片血紅。溫涼低低罵了聲「晦氣」。
雨衣男還在外面,血紅色不是別的,正是他布滿血絲的眼睛。
不過溫涼暫時是安全的,女鬼說出了心愿后就像是把自己的命脈交在了溫涼手上,然後她就消失了,現在,這間屋子在婚禮籌辦完成前都會成為一個安全屋。
秦小九說:「你完了,溫涼。你本來只要破解這個密室就可以,現在等於給自己挖了個連環坑,第一你要找到並救下那個男人;第二,你要把那個男人帶回來;第三,你還要籌辦一樁冥婚,現在這個節骨眼,你上哪兒去弄那些冥婚用的東西?」
「九龍城寨里沒有壽衣紙紮店嗎?」
「有是有,但誰會賣給你,再說你有錢買嗎?」秦小九沒好氣。
這倒是個問題。溫涼覺得,九龍城寨的原住民們肯定不收現世的錢,何況他進入遊戲以後,甚至都不能算在現世里了吧。
溫涼:「能賒賬么,你也是這裡的老住戶,看你的面子行不行,你不是說拿了你的名牌會有天大的好處嗎?」
秦小九:「……」
秦小九萬萬沒想到她也給自己挖了個坑,過了半天才結結巴巴道:「那、那可以試一試。」
溫涼滿意了,既然現在走不掉,他乾脆舒舒服服地在女鬼家外面的沙發上躺了下來,閉上眼睛:「睡吧,明早再說。」就這麼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溫涼感覺了一下,發現肚子並不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密室里的緣故。清晨灰藍色的光線灑落在外面走廊上,雨衣男似乎已經走了。不過溫涼仍然不放心,又東摸西摸,拆了王小姐一條鋼管椅子腿,這才小心翼翼地開門出去。
門口有一攤已經快乾了的雨漬,看來雨衣男確實是走了。
溫涼放了心,邁出門去。
「叮,」系統提示說來就來,「學員溫涼,恭喜您獲得關鍵線索【王莉美之死】,您已成功取得第二個賽點,由於您本次通關速度高於學員獨孤明,您將獲得下一個賽點的通關線索1條。」
原來還有線索,溫涼精神一振:「是什麼?」
系統說道:「學員溫涼,您第三個賽點的線索提示為——假牙。」
假牙?跟蘇益民有關嗎……
系統又「叮」了一聲:「學員溫涼,恭喜您觸發九龍城寨密室支線任務·王莉美的心愿,請您在逃出密室前完成該任務,如任務成功,您將獲得獎勵,獎勵以委託人的意願為準,如任務失敗,您將受到任務委託人的懲罰,請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