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情起情斷10
「哈哈哈……」
因為阿紫面紗的突然掉落,大街上被她真容驚嚇到的一眾人都莫名靜了一瞬,率先打破這份寂靜的是圍困著他們的吐蕃一行人。
「我說呢,遮遮掩掩的還以為是個什麼美人。」
「原來是個醜八怪啊!」
阿紫與他們酣戰許久,她武功不算太高,但憑藉一把可攻可防的鐵骨傘和防不勝防的迷藥暗器,自己沒受什麼傷,卻傷了對方不少人。
這會領頭的人自然不客氣地譏諷,其餘人也隨之嘲笑。
「真是的,長地這麼丑是得遮一下。」
「我隔夜飯都要反胃吐出來了……」
「哈哈哈……」
空曠的大街上只有他們這些人,魁梧如山的大漢們持刀圍著跪倒在地的纖弱的紫衣少女和躺在她膝上的少年,遍地是淋漓鮮血。
大漢們粗獷的嗓門極大,像傳遍了整條長街。
這些尖銳的嘲笑聲和刻薄地挖苦是阿紫自十四歲那年那件事以後就早已習慣了的,但此時她此時看著面前段譽蒼白震驚的神情。
卻覺得彷彿有一張巨大的密不透風的網落下來。
圍著她,讓她窒息。
阿紫抬頭不想再看段譽的反應,眸光里的神情彷彿暴風雨前的平靜淡淡掃過周圍那一圈圈牛鬼蛇神,寬袖中的手瑩白指尖微動。
她最擅長的是蠱毒。
但今日她和這些人纏鬥的過程中所用的迷藥可既說不上是蠱,也說不上是什麼見血封喉的劇毒。
但就在有些事即將無可挽回時,有人無意中阻止了它,一隻還帶著灰塵和摩擦地傷口的手微顫著伸了過來,握住了面紗一角。
阿紫低頭看去。
就見段譽手裡正捏著她掉落的面紗一角,努力向上扯想要為她再次戴上,那滿是塵土,狼狽不堪的臉上對她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阿紫姑娘,戴上吧。」
段譽清澈明亮的雙眼不閃不避也在看著她。
眼底清晰地倒映出她瘢痕滿面,醜陋無比的臉容,他的眼神仍殘留著本能的畏懼,但絲毫沒有周圍其他男人眼裡的嫌棄厭惡。
而是儘力向她展現溫柔和善意的憐惜。
只是除此之外,眸底也沒有了以往那柔軟卻又莫名熾熱滾燙,那種讓人一眼望過去彷彿能被直直灼傷到心底的熱烈情愫。
他一直都是這樣表裡如一的。
單純直白地什麼情緒都寫在眼睛里,寫在臉上,清澈地能一眼望到底。
段譽之前是被鳩摩智點了穴道全身不能動彈的,但在被阿紫綁在馬背上送走後為了能回來找她,他情急之下衝破了右手的穴道。
這才迫使馬改了道。
只是自己也在這過程里被馬甩下了背,只能被一路拖行在地上,期間門他是可以弄斷綁著他和馬的床幔的,但他沒有。
而現在段譽就用唯一能活動的右手拼盡全力舉起來為阿紫再次戴上了那張曾經在他眼裡神秘美麗極了的淡紫色的面紗。
「你們,你們這些人真是太過分了!」
幫阿紫戴上面紗后,段譽右手撐在地上勉力讓自己坐起來,然後用尚且不能動彈的瘦弱身軀擋在她面前。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竟以欺負一個弱女子為樂,難道不覺得羞恥嗎?你們這般模樣才是要叫人恥笑掉大牙……」
他依然在用自己的方式堅定地維護她。
阿紫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背影,宛如一尊僵硬的石像,綉著西域獨有花紋的精緻繁複的面紗牢牢地掩蓋住了那一臉讓人不敢直視地醜陋瘢痕。
只露出一雙極美的凝眸和額間門的藍寶石交相輝映。
一直像什麼都無法入眼的眸底此時完完全全地倒映著段譽的身影,湧起極為深重又複雜的情緒,一面生起歡喜,一面又是悲哀。
一切和以往一樣,好像又有什麼不一樣了。
……
鳩摩智醒了。
他能醒當然是阿紫解了他身上的迷藥,她原本還在猶豫,但現在段譽出現了,他只有一隻手能動,她本就已經快要力竭了。
再執拗下去,只怕他們三個都要死在這兒了。
剛剛醒來的鳩摩智還有些搞不清狀況,畢竟他閉上眼睛之前還在客棧的房間門裡只是打算坐禪一晚上,結果不知不覺就陷入深眠。
等再醒來時所見到的就是身處在滿地鮮血和「橫屍」的大街,周圍還有虎視眈眈圍著他們三人,刀劍相向的魁梧大漢。
「大師!這些人說他們是二王子派來殺你的!」
不像阿紫還需要靠語言確定,鳩摩智一看這些宋人打扮的大漢一眼就從口音和一些動作習慣就認出了他們是吐蕃人。
而阿紫這時也及時為他提供了消息。
身為吐蕃國師,對儲位之爭了如指掌的鳩摩智一聽她這麼說就明白了前因後果,而那些吐蕃人本就是沖著他性命來的。
鳩摩智昏迷了,自然是幸運是好事。
但現在他醒了,這些人雖有畏懼,但念及上面主子的命令,還是互相對視一眼狠下心持刀一擁而上。
但這些吐蕃人與阿紫的一番本就倒下去了不少人,剩下的人受了傷的也不少,而昏迷了將近一天一夜再醒來的鳩摩智卻是精力充沛。
如此以逸待勞,他武功本又勝過這些人多矣。
大半個月之前鳩摩智在大理天龍寺為了得到六脈神劍的劍譜以一敵多面對天龍寺數位高僧都能擄走段譽全身而退。
如今這些人對他而言,不過是烏合之眾。
不消片刻功夫要麼被折斷了四肢躺在地上再起不能,要麼直接被他用內力震傷沒有還手之力,不過細看便知他未傷一人性命。
親眼目睹了鳩摩智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那些險些將他們置於死地的吐蕃人,他身後一跪一坐在地上的阿紫和段譽又是喜又是憂。
喜的是眼前的危險解決了,而憂的……
鳩摩智轉身看向身後兩個都各自有傷,很是狼狽的少年少女,先是走過來給段譽重新點了一遍穴道,然後森冷的目光投向了阿紫。
他可一點都不愚蠢,相反精明地很。
已經猜到了自己定然是著了道,而能讓他吃這個虧的定然不是段譽那小子,而是這個就連他都捉摸不透,十分警惕的紫衣少女。
「大師還是快點離開這兒吧。」
阿紫當然注意到了鳩摩智的眼神,也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她卻並無一絲心虛或是畏懼的躲閃之色,相反面紗上的凝眸笑意吟吟。
「那位二王子可是相當重視您呢,這裡已經是兩批人馬,只怕還有第三批第四批人馬正在趕來的路上呢。」
她話音剛落,三人耳邊已隱約能聽到附近有馬蹄聲往這條長街傳來,鳩摩智定定看了鎮定自若的紫衣少女一眼到底還是打算先離開這裡為妙。
他一把抓住地上的段譽,把他甩到了一匹馬上,自己也找了一匹馬翻身騎上,手裡拿著段譽那匹馬的韁繩帶著他一起策馬離去。
卻沒管阿紫,彷彿她跟不跟上都不在意。
阿紫站在原地眸光平靜地看著他們兩人兩馬離去,她知道段譽對鳩摩智還有用處,至少目前他是不會傷他性命的。
但換成她,可就不一定了……
這也是為什麼之前她寧願嘗試自己先對付這些人也不願意給鳩摩智解毒讓他醒過來的原因。
然而看著前方被鳩摩智強迫著帶著離開,坐在馬上不能動彈卻還在努力想回頭看她,卻又忍住不呼喚她想讓她能就此離開的少年。
阿紫定了定神,還是翻身上馬追了上去。
不知策馬騎了多久,從熱鬧的城鎮逐漸到稀稀落落的村落,最後直到沒有了人煙的郊外,此時早已是日落西垂,暮色四合。
阿紫一下馬,就感受到了無形的威壓落在她頸側。
「你還敢跟上來?」
昏暗的天色里身後響起了鳩摩智帶著寒意的聲音,他和她隔著好一段距離並把段譽擋在他們之間門,一手合指作掌刃狀對著阿紫。
這是火焰刀,乃密教絕學,將功力灌注凝聚掌緣之後,運用內力發出,以虛無的寸勁傷人,不需要近距離接觸對付的敵人。
尤其是在鳩摩智已經著過她一次道之後。
這也是方才鳩摩智為何不像對待段譽一樣點了她穴道的原因,定她的身容易,但這滿身是毒的蠱女可不是誰都能近得了身的。
只是沒想到她還真的跟上來了……
阿紫在追上來時就已經預料到了會有的後果,此時並不驚慌,站在原地也不做什麼多餘的舉動挑釁鳩摩智敏感的神經。
「我當然要跟上來了。」
阿紫這句話說的鎮定自若,理所當然,清吟吟如金鈴的嗓音里一如既往含著若有若無地笑意,明明脖子上架著刀他卻放鬆極了。
「大師可是我救苦救難的真佛祖呢,沒有大師阿紫哪裡能從西域出來,還沒有報大師的大恩大德,阿紫可是寸步不敢離呢~」
她一口一個大師,一口一個報恩,語氣像個活潑俏皮的小女孩在沖自己極為信任依賴的人撒嬌,帶著若有若無地親昵之態。
但鳩摩智心冷如鐵,半點不為所動。
「報恩?」
他冷哼一聲,「你就是用下藥來報答我的?我鳩摩智聰明一世,竟看走了眼,枉我一路上已經自認足夠對你防備……」
他沒入口她給的任何食物,也不讓她近身分毫。
「沒想到還是栽在了你手裡。」
現在想來以她的本事,那天晚上若要對段譽下毒下蠱,何須大費周章地召喚那麼多五毒蟲蛇,現在想來那也不是多此一舉。
不過是她的障眼法罷了。
而事實上也的確就是這樣,鳩摩智防備著阿紫近身,也不吃她準備的吃食,但他不知有些毒也根本不必入口不必近身。
那天晚上窗外的樟木氣息,還有混在那些五毒蟲里不起眼的幾種帶有微微臭氣的毒蟲,臨時配點毒對她來說不過是輕而易舉。
當然這過程就不必詳細地解釋了,面對鳩摩智的質問阿紫不但若無其事甚至還能輕輕巧巧地顛倒黑白,她語笑嫣然地狡辯道,
「大師,我可是在幫你。」
「佛家不是都說一切病苦皆因殺生而得,這造了殺業別說成佛了可是還要受地獄之報的,阿紫當然不能看您一錯再錯啦~」
明明是她為了救段譽這個俘虜給鳩摩智悄無聲息下了葯,結果現在三言兩語間門反倒變成了她是為了他好才這樣做的。
「況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阿紫做的可是好事!」
尤其其實這兩句話,她不僅半點沒有心虛,還說的頗為驕傲,好像鳩摩智不僅不應該責怪她,反倒應該好好讚揚她一番才對呢。
被鳩摩智挾持在身前,點了穴道不能動彈甚至連嘴都被堵上了不能說話的段譽看不見鳩摩智是什麼反應,但他眼裡卻滿是笑意。
「好事?哼!」
鳩摩智為人向來高傲自負,被下藥這件事其實是讓他頗為惱羞成怒的,尤其是在他自認為已經有了防備的情況下。
沒想到還是著了這樣一個小丫頭的道!
「我倒不知道星宿派里名震西域,令人聞風喪膽的紫衣蠱女竟然也會有做好事的時候?大發善心救這樣一個毛頭小子?」
鳩摩智是真的沒想到阿紫會出手救段譽,甚至開始時見段譽敢吃阿紫手上遞過來的東西都怕他被她給一時興起毒死了。
從來只聽過星宿派惡名昭彰,可還沒聽過他們行善救人,倒沒想到偏偏遇到了一個這樣的異類!怪道她要叛逃出西域了!
此時落日已經完全隱沒在了西山之下,帶走了最後一縷掙扎的餘暉,黑暗中鳩摩智看著阿紫背影的眼裡閃過了一絲殺意。
一開始能容忍她跟著是看她還算老實,再者就是武功高如他也不想隨便得罪一個渾身劇毒,手段詭秘莫測的蠱女。
但現在她既對他下了手……
鳩摩智是不可能再讓她這樣跟著了,她若是方才就此離開就算了,可偏偏她又跟上來了,鳩摩智瞥了眼身前文文弱弱的少年。
猜到她大抵就是為了這小子,真是沒想到……
本就開始生出寒意的夜晚在鳩摩智沉默下來的這一瞬間門莫名更加讓人遍體生涼,不管是段譽還是阿紫都意識到了這和尚的殺意。
「唔唔唔……」
段譽被堵住的嘴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被鳩摩智隨手抓來終堵住他嘴的床幔經過這一路上他的努力終於被他推著吐了出去。
「呼……」
段譽來不及好好呼吸一下,急急忙忙開口道,「你這和尚怎麼能對女孩兒這麼兇惡,阿紫姑娘可是特意為了救你才跑回去的!」
「不然你早就被那些吐蕃人給殺了!」
「你自己不好好守清規戒律為了心中惡念強行綁了我來,還不準別的人做好事來救我?你難不成你還想造殺孽……」
段譽啰里啰嗦說了一大堆,希冀能說服鳩摩智這惡僧放棄對阿紫的殺念,方才還對著鳩摩智詭辯的阿紫這會兒卻並不出言居功。
她會返回來救鳩摩智可不是因為什麼善心,僅僅,僅僅只是因為至少她不想他是因她給他下的葯才沒了性命罷了……
再者,她雖覺得他虛偽,但他也的確幫過她。
鳩摩智之前只猜到大概,直到現在聽段譽所言才知道事情詳細的來龍去脈,當聽到他說他們本可以逃之夭夭卻為了救他回來時黑暗中眼神微不可查地動了下。
「哼!」
鳩摩智又沉默了好一會兒再次重重冷哼了一聲,「若不是她給我下了毒,就那些雜碎又怎麼殺得了我,何需你們不自量力來救?」
語氣中充滿了不屑和嘲諷,但說是這麼說,他手中掌刃上凝聚發出落在阿紫脖頸處的內勁卻悄然散去了,到底沒再想殺她了。
「再敢輕舉妄動,我就拿這小子開刀!」
鳩摩智鬆開手一把把段譽丟在了地上,他看出阿紫在意的是這小子,如今她既然不肯離去也只能用他來威脅她了。
說完,鳩摩智就在一旁的樹下盤坐,閉上眼睛。
一副不想再搭理他們的樣子。
阿紫雖看著天不怕地不怕,鎮定自若地樣子,但見此心下到底是悄悄鬆了口氣的,果然,她賭贏了……
她轉身把摔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段譽扶了起來,也在離鳩摩智不算太遠不算太近的地方坐下,他身上的傷可比她還要重得多。
阿紫是蠱女,但蠱能害人其實也能救人。
之前她已經餵了可以止血療傷的蠱給他,但現在段譽這一身被馬拖行的擦傷和之前砍在背上的刀傷到底還是需要上金瘡藥包扎的。
段譽不能動彈,她乾脆地解了他腰帶扒了他衣服,因為著急所以連說一聲都沒,猝不及防下段譽就光溜溜地袒胸露背了。
白皙的臉唰地一下通紅。
甚至這紅暈還有蔓延著往下遍布整個身軀的跡象,阿紫抬頭就對上段譽驚慌失措,又羞又怯,水光瀲灧的眼眸。
他漲紅著臉期期艾艾道,「倒,倒也不用脫這麼乾淨吧……」
阿紫看著他這幅彷彿是被非禮的良家婦女的模樣,面紗上唯一露出的凝眸閃過忍俊不禁地笑意,一本正經地反問道,
「多嗎?這還沒全脫呢。」
段譽頓時被嚇了一跳,呆若木雞道,「還,還要……」
這句話並沒有說完,因為下一秒他就因為背上瞬間門傳來的彷彿被火燒的劇痛給痛地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原來阿紫趁著他轉移了注意力,把酒倒在了他背上傷口上,這會兒面對少年更加慘白的面容,她還毫無歉意地笑吟吟道,
「忍一忍,這樣好的快一些。」
不止是背上的刀傷,還有段譽身上因被拖行在地上造成的很多細微擦傷都被阿紫取了她自己的帕子浸了酒一點點把灰塵沙礫擦拭乾凈。
一開始的確痛地段譽臉色慘白,咬牙切齒。
但等這陣痛勁過後,或許是已經習慣了倒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了,為了轉移注意力他的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在了面前的阿紫身上。
她正在為他身前的擦傷上藥。
神情很是認真專心,面紗上的一雙凝眸微微低垂著纖長卷翹的羽睫,落下一小片淡淡的陰影,因為夜色黯淡她難免靠的近了些。
她給他用酒洗傷口時不留情,這會兒上藥時動作卻很輕,很溫柔,柔軟的指腹會帶著點溫涼偶爾會輕盈地落在他裸露的身體上。
肌膚相觸的地方,有種莫名的灼燙感。
明明她是帶著面紗的,但是隔著那重重疊疊厚實的面紗他彷彿還能感受到近距離下她那如蘭的吐息輕輕揮灑的溫熱。
這會沒人說話,夜深人靜。
靜悄悄的如墨夜色里在這棵大樹下,這天地間門好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段譽只覺臉上灼燙的熱意彷彿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砰砰砰……」
胸膛下的心臟不受控制地重重響起,在這靜謐的夜色里聲音大地好像震響的驚雷,段譽低頭看著面前一襲紫衣的西域少女。
眸光里情不自禁流露出溫柔和歡喜。
看著她總是對一切漫不經心的精緻眉眼裡如今的專心致志,看著,少年熾熱的目光一頓,落在了那面紗下鼻溝的一角。
阿紫五官生地高鼻深目。
鼻骨很挺,兩側鼻溝自然也深,或許是他們離的太近了,或許是今日被扯下的面紗沒有戴好,借著從頭頂枝葉灑下的皎白月華。
段譽窺見了被面紗遮蓋住的下半張臉上的瘢痕。
和她面紗上唯一露出來的那雙美地近乎邪異的精緻眉眼可以說格格不入,心地良善又柔軟的少年對此並沒有任何嫌惡之意。
只是眸底的灼燙不自覺消散了,化成了一片善意地憐惜,而距離極近像是互相擁抱的少年與少女原本黑暗裡滋生的無言曖昧也悄然隱沒。
阿紫始終垂著眸,看不清她神情。
她好似沒有察覺到面前距離她極近的少年心跳和氣息的變化,對一切都毫無所覺,認真為他上好葯重新穿好衣服。
就平靜地與他拉開了恰當的距離。
「咕嚕……」
段譽的肚子突然叫了一聲,他神情頓時頗為窘迫,說來他們從早上吃了那一頓乾糧后可什麼都沒吃,會飢腸轆轆也很正常。
而他們現在騎的馬和之前的不是同一匹。
也就是說準備的乾糧也沒了,阿紫輕笑了下,見少年頭埋地更低沒再取笑什麼,而是道,「等著,我去看看馬上有沒有吃的。」
說完,她起身往馬吃草的地方走去。
而在轉身的一瞬間門,少女總是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裡的笑意盡皆化為了黯然。
好在吐蕃人的馬上也準備了乾糧,阿紫只拿了她和段譽的那匹馬上的,沒去動鳩摩智的那匹馬,也沒分乾糧給他。
按理說睡了一天一夜的他應該是比他們更餓的,但經過她手裡的乾糧,只怕他估計寧願餓著也不會吃的。
既如此,隨他自己拿不拿,吃不吃吧。
剛剛才被鳩摩智威脅了一通,這會兒阿紫也沒開口讓他給段譽松一條手臂吃東西,而是像早上一樣掰開了一口口親手喂段譽。
吃飽了乾糧,又喝了一口酒。
這酒是阿紫自己隨身帶在腰間門的,段譽開始有些習慣這烈酒的味道了,但還是被辣地直臉紅吐氣。
阿紫笑了笑,然後很是自然地抬手摘下了面紗。
神情自若地開始自己啃乾糧,一口一口很是認真,直到她抬眸看著段譽直愣愣看著她目瞪口呆的神情,還能輕輕一笑反問道,
「怎麼了?」
她戴上面紗時凝眸微彎一笑,只覺有一種神秘詭魅地美,而在這黑暗的夜色里頂著那張條條刀疤,處處瘢痕的臉只覺得恐怖。
段譽瞳孔下意識地一縮,頭本能地向後仰去。
若不是被點了穴道身體不能動彈,只怕他還會往後退好幾步遠離,這是人受到驚駭時的本能反應。
「我早就說過了,我很醜。」
「左右你已經看過了,那我就不必醜人多作怪地遮遮掩掩了。」
阿紫就像看不到段譽的反應一般,依然淡淡笑著這樣道,只是眸光卻轉開了不再看著他,而是隨意地投注在了虛空的黑暗裡。
似乎是吃乾糧吃得渴了,她仰頭抬起酒囊喝了一大口,動作明明還像段譽早上時見她那樣洒脫又豪邁,帶著略微地急促。
又有了說不出的不同。
段譽看著阿紫一時沉默著,甚至喉嚨里像是被剛才的烈酒給燙傷了張了張口卻說不出半個字,可他明知道酒不可能燙傷人的。
「凡有所相,皆是虛妄。」
在一片鴉雀無聲,莫名讓人窘迫難捱的靜默中,誰也沒想到開口的會是一旁坐在樹下幾乎從不插入他們交流的鳩摩智。
他睜開眼,目光如冷電看過來。
因他那寶相莊嚴的外表看起來頗有怒目金剛之態,鳩摩智目光掃過阿紫那張可怖的面容沒有絲毫波動,然後冷厲地落在段譽身上。
「素來聽聞大理段氏精深佛法,怎麼連這點都參不透?」
這句話說的頗有訓誡之意,若換做之前被這個擄走他的惡僧這樣教訓還扯到大理段氏,段譽是定要不服氣地和他好好辯駁一番的。
但這會兒他卻是乖巧地低下了頭,自責道,
「是我愚鈍。」
鳩摩智也沒有回應他,說完那兩句話他又重新閉上了眼打坐,一副看也不看,理也不想理他們的模樣。
但明明之前對阿紫要喊打喊殺的是他,剛才出言責問段譽,維護阿紫的也是他。
阿紫倒是對此並不那麼意外,只是微微一笑。
畢竟其實鳩摩智早在剛見面的時候就見過她的真容了,在他的隨從現出驚駭嫌惡之色時就是這樣教訓他們的。
至於段譽……
看著已經深深羞愧地低下頭去的少年,阿紫其實並沒什麼介意,面對這樣一張臉她自己都怕了看,其他人又怎麼不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