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
陽光正好,很快就到了正午。
丘首安一到午飯時間便匆匆離開吏部,大皇子前幾天送了他一房美妾,名喚柳娘,不僅溫柔體貼,還有些小情趣,比顧氏強多了。
有大皇子護著,爹爹也不敢拿他怎麼樣,所以他這兩天過得尤為愜意。
哪怕回府一趟就沒了午休的時間,心裡還是忍不住惦記著他的柳娘。
因為出了御街往左一拐就是京都路,來往鮮少見馬車,丘首安便也學這條街上的各位大人,走走路回府,不然總坐著也不好。
腳下匆忙,從御街拐到京都路上,各家都在用午飯,路上幾乎沒見人。
他心裡想著柳娘,連身後跟了兩個小丫鬟也沒發覺。
「大少爺!」
一聲熟悉的呼喊讓丘首安停下了腳步,他回頭一看,見是綠葯,便耐著性子問了句:「何事?」
喊他的是服侍小妹的貼身大丫鬟,他認識。
至於另一個,也面熟,好像是秦家總跟在秦初身邊的那個胖丫鬟。
哪知罐子直接衝上來就是一巴掌,把丘首安打懵了。
「綠葯,快跑,吏部丘郎中強搶民女啦。」
一聲尖叫,刺破了京都路上的寧靜,各府守門人紛紛探頭看過來。
丘首安反應過來,一腳踹開罐子:「賤婢,瞎嚷嚷什麼。」
罐子就地一坐,頓時哭喊開:「來人啊,救命啊,吏部郎中殺人滅口啦。」
就在丘首安微愣之際,綠葯已經扯亂了頭髮往街頭跑去,邊跑便哭,一路往朱雀街上的秦家酒閣沖。
這邊罐子抱著丘首安的腿不撒手,那邊綠葯已經跑進了朱雀街。
她因為跑得太快,還摔了一跤,有好心的大娘扶她起來。
「丫頭沒事吧,這是怎麼了?」跟逃命似的。
綠葯一邊哭一邊道:「我是丘侍郎府的大丫鬟,替我家小姐去給大少爺傳話,沒想到大少爺見街上無人,竟然對我-對我-我不活了。」
她提起裙子掩面又跑起來,臉上的表情差點收不住。
這個時候,綠葯對胖丫鬟生出了一股敬佩,這種活兒果然不是什麼人都能幹的,她差點沒哭出來。
她哭喊著衝進酒閣,驚動了滿堂貴女自不必說,秦初與丘瑾寧見小丫鬟跑回來一個,便兵分兩路。
秦初帶著人去京都路支援罐子。
丘瑾寧領著綠葯去吏部找丘侍郎。
京都路上,罐子抱著丘首安的腿,哭號不止,引得各府都派了人來觀望。
「賤婢,快鬆手。」
罐子哭聲一滯,往地上一躺,露出胸前大大的腳印:「哎呦,我喘不過氣來了,吏部丘郎中要把我打死了。」
丘首安見她鬆手,提腿就走,免得教人看笑話。
先回府,再打發人去侍郎府問問怎麼一回事,小妹想做什麼。
見丘首安走了,地上只躺著一個小丫鬟,對門的一個老婦人湊過來:「丫頭,你是哪家府上的,吏部丘郎中怎麼你了?」
「他當街強搶不成想殺我滅口。」罐子坐起來,抹著淚,小姐怎麼還不來,再不來,她就哭不出來了。
老婦人一聽,打量了一下罐子,有些不信,這麼圓潤,勉強算是眉清目秀,吏部郎中這麼飢不擇食的嗎?
罐子見她眼神不對,心裡一突:「他要搶的是丘侍郎府上的瘦丫鬟,女狀元丘瑾寧知道嗎,就是伺候她的貼身丫鬟,那個瘦丫鬟有丘狀元的三分美貌,沒想到吏部郎中色//欲/熏心,連親妹妹的貼身丫鬟都不放過,我是路見不平,無辜被殃及啊。」
可惡,老婆婆什麼眼神,瞧不上她咋地。
她瘦下來一點也不比綠葯差,以前也是眉眼清秀的小丫鬟一個,這不是跟著小姐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沒管住嘴嗎。
老婦人一聽丘瑾寧的名諱,登時信了,狀元遊街那天,她也去看了,丘瑾寧一身紅色狀元袍,模樣那叫一個天姿國色。
能有丘瑾寧三分美貌的小丫鬟,長得必然不差,這就對了。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吏部郎中再怎麼飢不擇食,也不能當街搶你個胖丫頭啊。」
「以這小丫頭的長相是不至於。」
「是啊,這就說得通了。」
圍過來的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罐子:「…」
她好想打人怎麼辦,算了,小姐說要敬老愛老,忍住忍住,不跟這些沒眼光的人計較。
就在罐子努力擠眼淚的時候,秦初終於帶人趕到了。
她是來支援小丫鬟的,本以為丘首安會為難罐子,沒想到他竟然放任不管。
這是心大?還是根本沒把小丫鬟們放在眼裡?
殊不知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往往不起眼的人,才容易出其不意,給人以致命一擊。
「小姐,你可來了,吏部丘郎中他差點沒一腳把奴婢踹死。」
罐子抱著秦初的腿哭得情真意切,小姐可算是來了,再不來她眼淚都擠不出來,還聽這群沒眼光的人對她評頭論足,遲早要穿幫。
秦初把她扶起來:「沒事了,跟我回去。」
丘瑾寧那邊想必已經找到丘侍郎了,她在這裡也不好說什麼,不如避嫌。
那邊,丘侍郎聽完女兒的話,心裡有了成算:「你帶綠葯回府,今日就不要出門了,為父去去就回。」
去哪,當然是去找混賬兒子,還要帶夠人。
女兒這個法子雖然不入流,但只要利用好了,未必不能成事,他現在就去添一把柴,好讓火燒起來。
京都路上,原本才散開的人,一見丘侍郎帶著人氣勢洶洶地走來,手裡還握著棍棒,頓時興緻高漲,還有後續?
有熱鬧看了!
「讓那個混賬出來。」丘侍郎掃了一眼門口的小廝,神色冰冷。
「爹爹來找我?還拿著棍棒?」丘首安放開摟著柳娘的手,不由沉思,看來是為了小丫鬟的事來的。
那就不用擔心了,他又沒幹什麼,平白被人打了一巴掌,臉還疼著呢,跟爹爹說清楚就好了。
他想得簡單,沒成想一出門,就聽丘侍郎沉聲道:「上前來,到為父跟前來。」
「爹爹,您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閉嘴,過來再說。」
丘首安看了眼丘侍郎手中的棍棒,腿不自覺地抖了抖,又看了眼圍觀的眾人,他莫名找到一些底氣。
這麼多人看著,爹爹若是顧及顏面,肯定不會動手的。
哪知丘侍郎這次是特意打給眾人看的。
待丘首安走近,他直接一棍棒斜劈下去,打在了混賬兒子腿上。
丘首安登時疼得摔倒在地:「爹!」
「別叫我爹,往年你就貪圖美色不聽勸,如今做了官還敢亂來,你這德行如何為民做主,朝廷怎麼能用你這種混賬,手都伸到你小妹身邊去了,老夫今天打斷你的腿。」
丘侍郎邊打邊訓斥,恨不得直接把兒子腿打斷,一勞永逸,好歹能保住命,還能不給家裡招禍。
心裡這樣想著,他手上愈發用力,丘首安的小廝想去攔,被丘侍郎帶來的府丁擋住,見攔不住,他們連忙回去叫少夫人。
等到顧氏和柳娘聞訊趕來,門外已經不見丘首安,一問才知被丘侍郎帶走了,想必是回侍郎府了。
當爹的把不懂事的兒子帶回家去管教,天經地義,誰也不好多說什麼。
顧氏嘴唇顫了顫,回身就收拾衣服去了侍郎府。
丘侍郎顧及她到底是長媳,允她在丘首安身邊伺候。
顧氏一臉擔憂:「爹爹,大郎他沒事吧。」
「沒死,老夫遲早把他的腿打斷。」
顧氏心裡一跳,這是沒打斷?那真是可惜了。
自從進京,她以為丘首安中了探花,自己也跟著富貴,沒想到才安省了兩天,她的丘郎就變了心,天天宿在小妖精那裡,視她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於無物。
早忘了當初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這樣的男人斷了腿才好。
顧氏心底陰鬱一片,面上仍舊關切,看到面無血色的丘首安,頓時落出淚來:「丘郎,你怎麼樣,疼不疼?」
丘首安朝她身後望了望:「柳娘呢,你來做什麼,換柳娘來伺候。」
顧氏拿著帕子擦淚,手指攥得指節發白,柳娘柳娘,都這個樣子了還想著小妖精…
她眼神閃了閃,坐到床邊。
「柳娘一會兒就來,我先給你換藥,這是我們顧家祖傳的金瘡葯,藥效好著呢。」
丘首安閉上眼睛,老頭子下了死手,不養上一些日子,傷是好不了了。
事到如今他也看出來了,爹爹根本不聽他解釋,或者說老頭子是故意找了個借口好拖住他,就為了不讓他與大皇子往來。
他與大皇子往來還不是為了丘家,爹爹為何就想不通呢。
「嘶,疼死我了,滾出去,換柳娘來。」腿上傳來一陣劇痛,丘首安忍不住怒吼一聲。
顧氏誠惶誠恐地退到一邊:「好,丘郎你且等著,我這就去找柳娘。」
找小妖精來伺候正好,正好她不用再沾手了。
隔日朝堂上,不等御史彈劾,丘侍郎便主動請罪道:「臣教子無方,豎子無狀,不堪為官,臣亦愧對這身官袍,請陛下責罰。」
女皇看完他呈上來的摺子,眼神凌厲地掃了一眼:「丘愛卿既已責罰過了,便等人傷好了再行處置吧。」
丘府的家事,不僅鬧得人盡皆知,還鬧到朝堂上來了,簡直胡鬧。
丘侍郎跪著不起身:「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女皇盯著他一瞬:「丘愛卿言重了,退朝。」
丘侍郎恍然,事情鬧這麼大,女皇竟然沒有發落他,也沒有發落兒子,早知道直接把那個混賬的腿打斷了,現在回去補一頓打還來得及嗎。
這時,大皇子走到丘侍郎跟前:「丘侍郎,本王與令郎情同手足,今日便到府上探望他一番吧。」
丘侍郎攔著丘首安與他往來的事,他自然知曉。
這些個老傢伙都傻了不成,與他來往代表了什麼,代表了以後會迎來潑天的富貴,不上趕著還攔著,真是不知所謂。
丘侍郎沒有拒絕,反正兒子一時半會下不了床,看就看唄。
再者,把兒子帶回侍郎府也是為了放眼皮子底下看著,今後傷什麼時候好,還不是他說了算。
難不成大皇子還想越過他這個爹把人帶走不成。
大皇子確實有這個打算,連借口都找好了,把人接進王府由御醫看診,他就不信拿捏住了丘首安這個長子,丘侍郎還能怎麼跟他撇開,凰女還能怎麼跟他撇開。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走進侍郎府,便聽見陣陣哭聲。
有丘夫人的,有顧氏的,還有柳娘那個妾室的。
丘侍郎加快腳步,連忙問道:「出什麼事了?」
「老爺,大郎-大郎他的腿救不回來了。」丘夫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雙手扯住丘侍郎的胳膊。
丘侍郎怔怔無言,胳膊垂了下去,連扶夫人起來都忘了,真的斷了…
大皇子心裡一驚:「快讓令郎跟本王走,王府有御醫,趕緊給他看看。」
丘侍郎回過神來,下意識地看了女兒一眼,丘瑾寧默默點了點頭。
他頓時沒了周旋的心思:「多謝殿下。」
待大皇子帶著丘首安一走,丘侍郎看向顧氏:「扶你娘進屋歇著,都別哭了。」
隨後,他看向女兒:「瑾寧,你跟我來。」
父女兩個走進書房,丘侍郎深吸一口氣,嘆道:「首安的腿真的斷了?」
是他打斷的?
丘瑾寧見爹爹面露自責,忙道:「女兒托秦初找韓御醫私下來看過了,確實斷了,也接不回來了,但不是您打斷的,是有人對大哥的腿下了葯。」
她雖然一直想把丘首安送出京去,但從未真的想過去傷害他,那畢竟是她的大哥。
甚至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她就去尋秦初,求了韓御醫著便裝來看診,想幫大哥治腿。
得到的診斷卻是已經晚了,丘首安的腿原本只是骨裂,可是有人給傷口用了蝕骨的葯,就是神仙來了也治不好。
給大哥包紮換藥的有娘親,有大嫂顧氏,還有三皇子送來的那個寵妾柳娘。
哪一個人,她都不好貿然審問,只等著爹爹回來再行商議。
丘侍郎猛然起身:「你說什麼,有人要害首安,是誰?」
丘瑾寧淡淡搖頭:「給大哥換過葯的人只有娘親、大嫂,還有大皇子送給大哥的那個寵妾。」
話盡於此,這三人中,她首先排除了娘親。
丘侍郎也第一個排除了髮妻,他沉聲道:「你娘她肯定不會害首安,去把顧氏和那個柳氏叫來。」
丘瑾寧站著沒動:「爹爹,若問不出什麼,此事要不要報官,讓官府來查。」
報官?
邱侍郎一愣,揉了揉眉:「那你娘?」
報官固然好,尤其那個寵妾還是大皇子的人,但他擔心髮妻受不住。
丘瑾寧顧慮的也是這一點,怕娘親再被帶走審問,萬一受到驚嚇…
「我先去叫她們二人過來,先問過再說,單獨詢問。」
若是能問出來自然好,若問不出來少不了要知會衙門。
丘侍郎點頭:「先問那個大皇子的人,你大嫂…先別驚動她。」
大兒媳雖然見識短,但也一直懂規矩,知禮節,對兒子事事上心,沒給家裡添過亂,丘侍郎私心裡覺得不是大兒媳乾的。
那就只有一個嫌疑人了。
柳娘被叫來書房的時候還在哭哭啼啼,她被大皇子送給丘首安,一是為了伺候,二是為了打探消息,打探丘侍郎和丘瑾寧的消息。
誰知道那個男人是個只顧溫柔鄉的,連家門都不回一趟,她陪了這麼些日子什麼也沒打探到。
誰成想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真是晦氣。
丘侍郎皺了皺眉,不動聲色道:「老夫問你,你昨日進府以後給大郎上過幾回葯?」
柳娘不明所以,抽泣了一聲,老實道:「妾身按照少夫人的吩咐,昨晚睡前上了一次,半夜上了一次,今早上了一次,一共三次,丘郎每回都喊疼,妾身都心疼死了。」
心疼?那自然是沒有的,血呼拉擦的,嫌棄還差不多。
這種實話當然不能說。
丘侍郎沉默了一瞬,忽然急問:「你何時偷換的葯?」
「偷換?什麼偷換,妾身每次都盡心儘力給丘郎上藥,何來偷換一說。」
柳娘一臉詫異,難不成丘首安的腿斷了,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丘侍郎與丘瑾寧交換了一下眼神,各自明了,看來不是這個柳娘動的手,方才那詫異的神情應當不是作假。
很快,又叫了顧氏來書房。
幾乎是一見顧氏看似難過哭泣,實則眼神沉靜的表情,父女兩人便有了答案。
丘侍郎長嘆一聲,直接問道:「顧氏,首安往日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加害於他?」
顧氏哭聲一止,語氣鎮定道:「爹爹說什麼,兒媳聽不懂,您說兒媳加害夫君,可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