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亞之春06

謝爾好不容易找到了禁言按鈕。

系統被他禁言了，煩死了，太好了。

這時他才聽到馬車裡傳出斷斷續續的哭聲。

女孩子的哭聲。

謝爾從地上撿起了一個皇家斗篷，是駕車的騎士逃跑時被車轍勾下來的，大紅的絲絨布料，沾了糊糊的泥土，謝爾其實是一個有潔癖的惡魔，此時卻也顧不了許多，他把斗篷扣在身上，然後打開了車門。

「我不想去給公爵當老婆，嗚嗚，菲雅，我們能不能逃跑啊？」

「馬車好像停下來了，莉莉，你聽，沒有聲音誒，我們到城裡了嗎？」

「嗚嗚嗚，嗚嗚……我不要去選妃，我不想死掉……」

莉莉今年只有12歲，是家裡最後的女孩子。

她的媽媽和姐姐都在前幾年被送進了城裡，一去不回。

姐姐說會給她寫信，會寄回金幣給她，她嫁給了城裡的王公貴族，就能很快攢夠金幣，只要有了金幣，莉莉就可以離開這片土地，一路往西，去伊蘇拉，去人類最繁華的大都市，那一定是個美麗、偉大又公正的聖地。

可是莉莉一封信都沒有等到過，等來的，只有公爵獎賞給全村的營養液，整整三個月的供給。

每家每戶都能領取，村子頓如過年一樣，莉莉的爸爸已經在床上躺了很久了，胖如肥豬，路都不能走，聽到喜訊后，他就像皮球一樣從床上滾到了街上，貪婪地汲取著天降甘霖，他圓潤地滾回家后，莉莉看到他灰濁的眼神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他興緻勃勃地說要給莉莉找一個新媽媽，再生一窩女兒。

生女兒可太好了！

爸爸去街上，到處都是恭喜，村民們都說爸爸是拯救全村的英雄呢！

然後這一年的春天，莉莉也被爸爸送到了村口的選秀場，她和麵包房的女兒菲雅一起被公爵選中，場上亮起了金燈和銀燈，公爵很喜歡她們。

還親自派皇家馬車來接人。

名叫菲雅的女孩子年紀稍大一些，穿著一條打滿補丁的麵包裙，她安慰了一會莉莉，然後就去扒車窗，車窗被精鋼釘死了，少女的手指被割得鮮血淋漓，車窗仍是紋絲不動。

富麗堂皇的馬車是村民眼中的大好前程，對她們而言，卻是一個陰森的囚籠。

菲雅抱著莉莉，輕拍著她瘦弱的雙肩，「別哭，別哭……」

菲雅盡量表現得像個成熟的姐姐，可她自己也才14歲，她也顫抖著，恐懼和絕望最終佔據了她的心神，「莉莉，你說……」少女的眼淚無聲地落在棉布補丁上，「會不會有個絕世大英雄，從天而降拯救我們呢？就像電視里演的那樣……」

然後馬車的銷鎖就從外面被踹開了。

她們看到了夢裡的英雄。

披著霞光的少年有著她們從未見過的美麗面孔，比教堂里的天使雕像都要美麗，而他興奮中透著微微慵懶的目光宛如絕望盡頭的純白天啟。

哪怕英雄沒有鞋子穿，還捂著他紅腫的腳腳，張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好多財寶箱！草，真發財了！」

半小時后。

英雄騎著皇家大馬，披著皇家斗篷，囂張地來到了摩洛城外的酒館門口。

天已經黑了，摩洛城正在宵禁，酒館飄出來的香味俘獲了謝爾。

他現在很有錢了！

他足足搶到了十箱金幣！

一箱分給莉莉和菲雅——那是村長「孝敬」上去的金幣，也不知道搜颳了多少本就不堪重負的家庭——菲雅說，這是讓騎士捎去賄賂裁判的，歷屆選妃大賽有一套看似公平的流程，實際上，誰給裁判送的錢最多，誰就有最大的贏面。

只要贏了，那可是全村整整一年份的營養液啊。

賣完了老婆孩子的光棍們，可不就指望著營養液續命嗎？

這是在騎士們啟程后，她們從馬車裡偷聽到的，摩洛城的那位查理公爵摳門的要死，發給屬下都是死工資，所以附近這些村子選出美人後，為了不讓美人在路上「突發疾病」、「搶救無效」、「遺憾喪命」，都會送上金幣賄賂，騎士拿一半，再給裁判拿一半。

這是皇家騎士們一個很重要的收入來源。

選妃成功后，獎勵村莊的營養液在下發過程中，又會被層層盤扣，皇家騎士長吞掉一半，財政官吞掉剩下的一半，運輸的騎士再吞掉剩下的一半。

最後發放到村民手裡的，是兌水又兌水的超稀釋營養液。

即使這樣，整個村子仍在年復一年為之癲狂——還要娶更多更多的老婆、生更多更多的女兒！

什麼？出門練級？那是不可能的！

電視直播那麼好看，為什麼要出門勞動？

謝爾點了一桌大餐，順便把搶來的金幣都在酒館兌換成了數字餘額，這也是在營養液經濟體系下，剛剛興起的新時髦，對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們，要他們在直播間選秀打榜氪金購物，沉重的金幣可太不方便了。

數字貨幣順勢普及，謝爾現在的餘額有1800金幣，他喝著熱湯吃著烤肉（並且老闆給他免單因為他長得太好看了），還挑了酒館最角落的一個位置，外面兩桌獸人族的壯漢正在划拳，魁梧的身軀連人帶桌擋住了他，倒是沒有再引起什麼騷動。

酒館里的人來人往。

本屆選妃大賽即將開幕，慕名而來的旅人們都匯聚到摩洛城外，一邊打著酒氣熏天的飽嗝，一邊討論著公爵大人99個歷屆老婆。

這是一個熱火朝天的春夜，吟遊詩人拉開手風琴，唱起一首《洛亞之春》，舞娘踩著歡快的鼓點，在壁爐的掩映里翩翩起舞，酒館小廝笑容滿面地招呼著一桌又一桌的旅客，有的風塵僕僕，有的光鮮亮麗，有的身上還穿著奧術學院的長袍，企圖用魔法泡泡騙到舞娘的盈盈一笑。

沒有人在意那些選美的姑娘從哪兒來，又是否出於自己的情願。

他們只會高談闊論著如今流行的數字貨幣，酒館老闆說，過了選妃慶典就要收取兌換手續費了呢，於是旅人們紛紛掏腰包，你一箱金幣，我兩箱金幣，都要換成數字湊熱鬧，

摩洛城作為大陸以東的港口城市，一年到頭無數商旅，謝爾看了一會就明白為什麼查理公爵如此有錢了。

很好，一個完美的搶劫對象。

同時，謝爾聽著看著，又有一種預感，起源自摩洛城的時代風帆，和未來的至高天總有很多隱隱相似的地方。

然後他就開始懷念自己修長挺拔的惡魔身體，虎軀一震，整個至高天都要顫抖的那種。

對，衣服！買衣服！

謝爾一口乾掉黃油啤酒，就命令系統連上系統商店，他有錢，他現在很高興，他要買一身好裝備把自己武裝起來！

最好從腳腳武裝到牙齒，從牙齒武裝到犄角的那種！

哼，廢物才靠臉吃飯，他要去搶劫查理公爵，他要憑自己的實力好嘛！

只要給他來一套能湊合著用的裝備，他再隨便練一下級，點出幾個小技能，他就能輕鬆洗劫那個肥豬公爵了。

酒館里的wifi很好，打開商店速度很快。

然後謝爾就看到了……

[兔兔嬌氣包]套裝x1售價10金幣

[貓貓翻肚皮]套裝x1售價10金幣

[小黃雞啾咪啾咪]套裝x1售價10金幣

[毛毛蟲蠕動蠕動]套裝x1售價10金幣

……

第一個兔兔套裝前面一看還沒有太羞恥，可是翻到後面兔子尾巴的部位——那裡連著一個超大號的軟塞胡蘿蔔！

不是連在外面的掛飾，是連在衣服裡面的，謝爾從未見過這樣的服裝設計。

他問系統：「這是幹嘛的？」

還在禁言中的系統發出了噼里啪啦的亂碼：【&*…Y&*^&*(^】

謝爾又點進第二個套裝，貓貓翻肚皮也很可愛，謝爾身為一個魔王他都不能拒絕可愛貓貓，而且毛茸茸的衣服在這麼冷的天里穿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它的恥度……

可是——謝爾目光往下——貓咪肚皮下面的鈴鐺又是什麼鬼啊！

鈴鐺不是應該掛在貓貓脖子上的嗎？

為什麼在這個地方啊！

難道是要叮噹叮噹甩動嗎這是什麼奇怪的玩耍啊！

謝爾問系統：「你開了個拼夕夕商店嗎？服裝都沒有出廠質檢的嗎？」

還在禁言的系統發出了嘰里咕嚕的掙扎：【*（#（*&！@…*】

「還有這個，小黃雞啾咪啾咪是什麼鬼！為什麼一個小黃雞的屁股比老子還翹啊！」

謝爾翻過第三套衣服。

「老子怎麼可能穿這個！這是、嗝、對老子的羞辱！！」

系統：【……】

系統很想說你終於有了全世界最翹的屁股的主人的尊嚴了嗎。

可是嗚嗚，系統還在禁言中。

謝爾不想在10個金幣的衣服上浪費時間，他現在很有錢耶！不要看不起他好嘛！

他翻到商店最後一頁。

[羞羞花花繩繩連體衣]x1售價100金幣。

謝爾：。。。。。。。。。。。

一根繩子賣一百塊，是有什麼大病嗎！

他現在很有錢沒錯，他不是傻子耶，他怎麼可能花一百塊去買一條繩子！

「你見過誰拿繩子當衣服穿的？」他問系統，系統憋紅了臉，系統說不出話。

哼，他又不是一個沒文化的魔王！欺詐銷售！

謝爾氣鼓鼓地尋找著欺詐銷售的舉報按鈕，然後瞎戳戳到了解除禁言。

憋死了的系統一瀉千里！！【親親！！！你康康使用說明啊！！！！】

「不看！」謝爾生氣，「你是不是、嗝、連錯商店了？你肯定是故意的！你都、心虛不說話了嗝！！！」

真是的，他穿越時又沒撞壞腦子，服裝店不應該掛著價值幾萬金的高級裝備嗎，就像他從前那樣，一身魔王鎧甲，他一億金幣打造的，超級炫酷，他於是又打造了一倉庫複製品（順便搶劫了至高天的銀行，還綁架了伊蘇拉的所有鐵匠），沒事就敲兩下，沒事又敲兩下。

敲了好幾年，終於被他敲到+13了，渾身上下都冒著威武衝天的紅色光芒。

他一身+13紅光往至高天門口一站，雞翅怪就要嚇得拉響警報，海陸空三軍火速集結，再哭著把老雞翅喊來開無敵。

那可真是……光輝歲月啊！

他一個絕代魔王，死也不可能穿上什麼毛毛蟲蠕動蠕動套裝。

該死的毛毛蟲套裝的蟲屁股位置還留著一個洞！

是想幹什麼啊可惡！

【親親，商店沒有連錯哦。】

系統特別委屈。

【親親，你不能怪人家，是你的等級——3級太低了耶，所以人家也只是個3級統統耶。】

【3級統統只能打開最低級的商店耶。】

「你不要學老子說話啊！啊啊啊！嗝！！！」

【嗝～】

一夜過後，太陽笑眯眯地升起。

謝爾在酒館二樓的卧室里和毛毛蟲蠕動蠕動套裝搏鬥。

不，他不能穿出去這個。

太羞恥了！

系統還在建議他買最貴的那個花花繩繩，說最貴的才能配得上他魔王的身份。

救命，能不能用繩繩把垃圾系統綁起來丟出去啊！

這個世界的服裝設計師都死了嗎！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鈴響了。

酒館老闆親自叩門：「小哥，你睡醒了嗎？外面有很多皇家騎士在找你，你不會是什麼通緝犯吧？不對……你長得這麼好看難道是公爵城堡里逃出來的老婆？」

「你才老婆，你全家都老婆！」謝爾扒開窗子一看，好傢夥，樓下滿滿當當都是人，「……老子搶劫馬車被發現了？」

一個個皇家騎士，雄赳赳氣昂昂，站在晨光里，像一隻只大公雞。

【好耶！】系統不懼反喜，以它精確的計算火速得出結論——【親親，他們都是來送經驗的耶！只要你穿上蠕動蠕動套裝出去，你就能升好多級了！統統也可以一起升級呢！】

【只要統統升到10級，就可以連上新的商店了耶！嗝！！】

「你不要學老子說話啊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