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快馬加鞭雨夜馳
梁宗麗還沒划到岸邊,就跳下船,又飛快的跑起來,天上隱隱約約又傳來雷聲,好像又是一場暴雨正在醞釀。
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稻田的水窪中,他不停的喘著氣,感覺整個肺部都要燒了起來,口水都止不住的流出來。
終於就要看到營帳的大門,突然,從天空砸下一個巨大的火球,在他前方炸開,轟的一聲巨響,然後塵土瞬間四散開來,把他沖翻在地,泥濘的土渣落在身上和周圍。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火球在周圍炸開,耳朵就像失去了聽覺,只有不斷傳來耳鳴的聲音,他模模糊糊的搖了搖頭,又繼續向營帳跑去。
終於進了大門,裡面比之前,更加亂作一團,地上四處都是分散的殘肢,四處傳來哀嚎聲,爆炸還在周圍不斷響起,幾乎所有的帳篷,都燒了起來,人叫馬叫混作一團。
就在梁宗麗一時慌了手腳,不知道該如何的時候,一雙手突然把他抓了起來,扔在馬上,急急的向帳外跑去。明明自己不勞辛苦的趕回來,現在又回到了岸邊,那人把他放下來,梁宗麗一看,竟然是洪…姜校尉。
「小兄弟,有件事得拜託你了。我長話短說,高國這次,居然用了我們以前只是聽說的新式武器,沒想到真讓他們造了出來。我本是皇室宗親,具體不說了,此次身在前線,也想看看高國的實力,果然讓人很意外。放出去的探子,悉數沒了消息,我估計這周圍,也都有對方的人馬時時刻刻埋伏著。這次我帶的人不多,遇到這東西,想必也頂不住多久,這是我的貼身信物,你趕緊帶著它,去郡城求援,把你看到的都告訴郡守,拜託了。」
說著,姜全良遞給梁宗麗一枚黃色的玉羊,夜晚尚能隱隱發光,一面篆刻著良字。把梁宗麗扶上馬,就在梁宗麗要說什麼的時候,姜全良一拍馬屁,吆喝一聲,馬兒就沿著江岸下游,沖了出去。
「將軍,我不會騎馬,不會騎馬啊~~~」
一人一馬,很快就消失在前方,姜全良已經聽不清,只當那少年,不忍與自己分開,還想繼續再立戰功。笑了笑,突然神情又肅殺起來,周圍突然竄出來幾個高國的「水鬼」,一道閃電降下,傾盆大雨嘩嘩沖洗著周圍的灘涂……
山洞中,一個小孩子,一跳一跳的,想要伸手去拍打石筍上,正在酣睡的泥鰍,實在是等不及了,半天沒看到梁哥,自己還在這麼個幽閉的地方,就想趕緊把它弄醒,好讓自己繼續跟梁哥說話。
一不小心,踩在了大貓的肚子上,嗷的一聲,白林全身的毛都炸開,金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那個調皮的孩子。
「小崽子,不想活了,害爺爺提前神魂歸位,看我不吃了你。」說完,前身就趴在地上,後身躬起來,準備撲向栗子。
「不怕拉上一旬的稀,你就吃吧,我不攔著你。」泥鰍,被那聲尖叫,也給吵醒了,只是閉著眼睛說道。
大貓突然嗅了嗅周圍,然後慢慢走向孩子,「咦,小崽子,你剛才是不是吃了燈籠果?」
「不用猜了,肯定是丘給他的,剛才桑也在,但是他們又回去了。」
「哼,兩個老東西,還要點臉,知道沒臉見我倆,偷著跑出來。」
「那個,黃泥鰍,你能不能讓我再看看梁哥啊,剛才有個奶奶說,你醒了就能讓我再跟梁哥說話。」栗子突然打斷他們的對話,祈求道。
金哥睜開眼睛,然後那個水潭,又出現了梁宗麗,狼狽的緊緊抱住馬脖子的情景。
栗子趕緊爬到潭邊,又開始和梁哥「說」起話。
「梁哥梁哥,你怎麼騎上馬了,好玩不?」
「栗子,先不跟你說,梁哥我有事要去郡城,現在下雨看不清路,你幫我指指路,快。
「哦,那個前面就是江橋了,過了橋,你一直順著驛道跑,再到前面,好像栗花溪發水了,你得沿著我們常去玩的山道走,過了草屋,下了山,就可以一直跑到郡城了。」
「好栗子,等梁哥回來,給你帶烤鹿肉和點心吃。你現在哪了啊?」
「我也不知道,我跟一隻大貓和泥鰍,在個山洞裡了。」
「你能看見村子嗎,看見爹娘他們嗎?」
「我看看哦,他們好像都跑到山裡了,村子一點火光都沒有。」
「茅屋呢,有人嗎?」
「好像有人,呀,是阿雲姐和她弟弟妹妹們。」
「好,太好了。栗子,你現在那別動,江對岸那邊你也能看見,太危險了,等消停了,我回來接你,乖哦。」
「嗯嗯,梁哥你快點回來,我想爹娘了。」
「放心吧,我馬上就能回來。」
「金哥,對面那個國家,好像用了個新鮮玩意,像不像我們以前吃過虧的那個東西?」
「嗯,好像有那麼點像,沒想到,亂世又起了,又要生靈塗炭。」
「切,我們操那心幹嘛,苟活著吧,能睡一天是一天,什麼時候睡死過去,就一了百了。」
「別胡說,那人說過,早晚會回來見我們的,我們老老實實等著就是了。」
「你信他?你忘了靑驢子和那個黑王八的下場了?紅家巧,現在還不知道在哪,沒了神魂上的感應。」
「你愛信不信,我信就行了。」
栗子呆了半天,雖然吃了兩顆果子,可還是感覺有點口渴,忍不住,就低頭去喝潭水。
「哎?小崽子,你不想活了?」白林正想阻止,為時已晚。
栗子剛喝完,就昏了過去,眼看就要栽進水裡,白林趕緊衝過去,把他拽了回來。就看栗子身上,一會泛著紅光,一會泛著綠光,兩道光不斷在體內衝撞。
白林繞著栗子,不停的轉圈圈,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行了,你別轉了,你還看不出來,這孩子有仙骨嗎?才多大,那麼輕奇的根骨,一個人族的騎兵,愣是半天都沒追上,何況他還有一塊可醍醐灌頂的天靈蓋。」
「我哪有你的本領,我當時救他,完全就是無聊,出去喝點林風補補,順手而為罷了。」
「可惜,這要是有個人族的得道之士,能夠悉心指教他兩句,這孩子以後,未必簡單了呢。」
白林一聽,眼神馬上炙熱了起來,「金哥,不如咱們倆,嗯?你懂的。」
「胡鬧,我們原身為妖,後來機緣巧合,在那位的幫助下,才僥倖羽蛻為靈,人妖殊途,你這腦子,怎麼還是那麼簡單。」
「那你忘了,還有人妖同源,那位跟我們說過,並且它還不是妖靈呢,不一樣教了我們?」
「那位豈是我們能仰望的?就算可以,我還行,但是那孩子吃的是燈籠果,沒有朱魚從旁幫忙,也沒用。」
「不是有我嗎,風助火勢,差不多,火候可能差點意思,但活馬當神馬醫,未必不行。」
金哥看著孩子,倒不是怕他有性命之憂,只是白林出的餿主意,他們別說還沒在人族身上試過,就連那些曾經想要拜它們為師,求道指教的妖族,一樣沒試過。
金哥看了看白林,白林瘋狂的點頭,以示絕對可以試試,「我們閑了這千年,天天除了睡就是睡,找點事兒解解悶也行啊。」
金哥也沒說答應不答應,只是從石筍上下來,鑽出水潭,默默的看著眼前的孩子,也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白林,這樣,這樣,然後這樣。」
「啊?」
「誰讓你出的主意,我想了半天,只有這個辦法最為穩妥。」
「那我說不幹了,還來得及嗎?」
金哥也沒再搭理它,只是悠忽一變,還是那麼大,只是腦袋上彷彿生出兩個犄角,渾身冒出細密的鱗片,張口緩緩吐出一顆白金色的龍珠,然後用眼神示意白林。
白林不情不願的,渾身抖了幾下,也赫然變成了一隻小小的銀虎,渾身斑紋縱橫,然後用嘴扯下尾巴,和那龍珠纏繞在一起,捏開孩子的嘴,把兩個各自的本命精華推了進去。
一道紅光一道綠光,紛紛跟著下移的兩個「寶貝」,融合起來,最後沉在孩子下腹的位置,忽閃忽閃的相互追趕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栗子緩緩睜開眼睛,渾然不知兩眼各自泛著紅光和綠光,感覺渾身透著說不出來的舒服勁,旁邊的大貓和泥鰍,好像又睡了過去,只不過看著,一個毛色特別暗淡,沒了之前的光澤,一個渾身乾癟,好像失去了些水分,兩個「小傢伙」,就那麼泡在水潭裡。
栗子好像能感受到它們身上的那種瀕死的體驗,就想要大哭起來,雖然相處時間不長,自己也知道它們並無惡意,就在它們救自己的時候,其實意識還是清醒的,就好像人飄在半空,看著它們。
「哈哈哈,人族的小雜種,它們為了幫你融合身體里的古毒,已經死翹翹嘍。」又是那個老爺爺的聲音。
「丘,你就閉嘴吧。孩子,莫事莫事,你只不過連著吃喝兩種相衝的東西,本無大礙,它們只是怕你長大后,出現意外,錦上添花出了手罷了。它們需要休養一段時間,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放寬心。」
「沒喲性命之憂?哼哼,好不容易緩過來的千年修行,又功虧一簣,真是不知好歹。何必為了這麼一個小雜種,浪費自己的時間。」
「金哥那孩子,知道輕重,它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你就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站著,你看我現在能站起來嗎,我這連趴著都不是,躺著?窩著?」
「唉。」
「想當年,我等多麼的快活和自由,就因為它們,然後那個臭小子和死丫頭,非得弄出他們不可,結果呢?有用嗎?現在如何了?」
「別說從前了,過去就過去了,還能如何,起碼你我還能這樣說說話拌拌嘴,那些……」
「奶奶不哭,栗子下山給你帶鹿肉吃,娘親藏的酒也好喝,我也給奶奶拿過來。」
「小雜種,怎麼沒有我的份?」
「你是壞蛋,不理你。」
哈哈哈哈,兩個笑聲不斷傳來,悠遠悠長。
栗子爬到譚邊,用手輕輕撫摸著白林和金哥,唱起了之前,金哥為他唱的那首歌:
「水雲氤氤搖輕舟,琳琅小女美目兮;林野颯颯扶風絮,倜儻男兒雄偉兮;紅魚綠葉采木橋,阿爹阿娘望歸兮;白山黑水步萬里,枯骨墳塋連綿兮;天地謂我何所求,笑言萬古觥籌兮;我問萬物何所生,草芥芻狗不滅兮……」
梁宗麗雖然沒騎過馬,但回想著戰場上,騎兵對韁繩的操控,開始壯起膽子,一點點摸索起來,也漸漸的能掌握住方向,不小心夾了幾下馬肚子,發現身下的馬兒也會作出不同的反應。不禁樂呵起來,我怎麼這麼聰明,哈哈。
發現栗花溪真像栗子說的,已經發起山洪,於是改道走山路,路過茅屋的時候,勒住馬兒下去查看,推開門一進屋子,黑洞洞的,剛要叫阿雲,就被一把銳器抵在脖頸處。
「阿雲,是我是我,阿梁。」說完,就被人一把抱住,然後耳邊傳來啜泣的哭聲,緊接著,四個小孩子都從桌子下鑽了出來,稍大的孩子點亮了蠟燭。
梁宗麗看見阿雲和弟弟妹妹們都在,就放下了心。
「阿雲,你爹娘呢?」聽梁宗麗一問,阿雲哭的更厲害了,像個猴子似的,更緊的盤在身上。
「坐下好好說,到底怎麼了?」
「姐姐,和爹娘剛要帶我們走,就遇到了一隊官兵,不由分說,就把爹娘抓走了,然後也不知道爹和他們說了什麼,就放了我們和姐姐。」說話的,是個七八歲的男娃子。
「啊,沒事,阿雲,放心吧,你爹在縣城當差,你娘又會燒飯,想必是軍營里缺人手,讓你爹娘過去幫幫忙,沒啥大事,放心好了。」
阿雲和梁宗麗同歲,知道事情應該沒自己想的那麼嚴重,慢慢止住哭泣,但還是拉著他的手不肯放。
「我還要去郡城傳消息,不能陪你們,茅屋我和栗子,還藏了不少肉乾和蘑菇,你們餓了就自己煮著吃。實在不行,明天雨停了,你們就下山去我家裡,我爹娘你都見過的,爺爺也在,真遇到麻煩,還可以找他老人家商量。我真的走了。」
阿雲抬頭看著他,此時發緩過神,臉羞的紅彤彤的,在燭光下,少女的姿容,慢慢透出一種別樣的美。梁宗麗恍惚了一下,然後放開手,再次祝福弟弟妹妹們,一定要相互照顧好,大家團結一心,馬上就會過去的,梁哥馬上回來見你們。
冒著大雨,跨上馬,急匆匆的消失在雨夜裡,馬不停蹄的直奔百里之外的郡城,希望天亮前能趕到,不然村子和阿雲他們,就危險了,駕~~~
下過一夜的雨後,天清氣爽,郡府內,老管家正指揮僕人們清掃各處,整理昨夜風吹到的綠植花卉,門房突然急匆匆的跑過來,在管家耳邊說了兩句,然後遞給他一個東西,老管家馬上跑進內府宅院,此時郡守大人也剛剛起來,正在院子里舒展著筋骨,還不忘讓路過的丫鬟幫忙敲打幾下後背。
「老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啊。」
「怎麼了,鍾叔,你老人家平時可從沒這樣惶恐不安啊。」
「老爺,綠江那邊,我們的人已經和安國的交上戰了,而且情況不太好,你看這個。」說著,老管家就把那枚玉羊遞給郡守。
郡守一看,故作鎮定,其實內心早已翻湧,「誰人傳的消息,現在何處?」
「就在前堂了,小兄弟一身血漬,我沒讓他進來,省的驚著夫人和小姐。」
「速速帶我前去。」
而前堂那邊,早已是雞飛狗跳,一少年和一少女,早已打得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