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鞭牛背
幾條虹鱗鱲圍著梁宗麗不停游著,時不時還前後迴轉,意欲告訴他跟著它們,梁宗麗發現自從昨日被那虹娘「看」了一眼后,竟然可以在水中呼吸自如,也不做多想,便跟著那幾條魚兒快速向某個方向追去。
很快,梁宗麗就看見湖面上浮著幾條漁船,成群的虹鱗鱲正圍著中間那隻,焦急的遊動,一條在陽光下若隱若現的「魚線」,鉤在那條虹娘的額頭上,好似全身失去了力氣和意識,任人擺布被拖拽著。
梁宗麗小心游到魚群中,伸手觸摸,發現手指竟然穿過了那條魚線,好似不是實物,更像是某種神異的牽引。
他抬頭看了看頭上的船底,游到下方,在背陽出緩緩露出湖面,發現那幾條漁船,船身刻著某些隱隱散發著光芒的紋路,僅僅是看了幾眼,梁宗麗就覺得有些恍惚,好像一股充滿亘古的力量和深沉的氣息衝進腦海。
梁宗麗不敢過多查看,但是可以聽到船上有些魁梧的身影,映在湖面上,回頭看了看雲波船的方向,好像豆粒那麼大,只怕自己回去搬救兵,再回來已然不及。
正在躊躇間,就感覺頭頂之上,一陣冷風襲來,在蝴蜉軍養成的警惕性,讓梁宗麗馬上沉入湖中,一道鋒銳的刀芒劃過,只聽漱的一聲穿過水中,好懸躲了過去,不然此時湖中早就泛起了紅色的血水。
梁宗麗扯下腰帶,沖著那群虹鱗鱲,吐著氣泡「說著」帶上它,回到雲波船,至於它們會不會明白自己的意思,能不能讓雲波船追上,也只能是試一試了。
那些魚兒,紛紛叼著那條腰帶,就飛快的游向雲波船,梁宗麗舒了一口氣,只能在這條漁船下跟著。
魚群剛剛遊走,只聽撲通一聲,湖中激起一串氣泡,梁宗麗發現,一個魁梧的壯漢,陰惻惻的手拿雙刀,正等著自己。
梁宗麗嘴角一咧,別說是這水中,就是在陸上,對上幾個這樣的,自己都絲毫不怵。
梁宗麗想起昨天與東野芝對練時,那詭異的身法,好似游魚一般,借著水勢的浮力,活動了兩下,不敢說完全掌握,起碼有點心得,看著衝過來的壯漢,輕輕躲過對方刺過來的大刀,旋而轉個圈,又躲過了另一隻手劃過來的刀鋒,游到那人的身下,抓住對方的一隻腳裸,咔嚓一聲,就將對方的踝骨擰斷,然後轉個半圈,急速游到對方的後上方,再次躲過兩道向後刺過來的刀鋒。
那人竟然臨危不亂,也沒有怒不可遏,轉過身,用一隻腳不停踩著水,另一隻手則划著水維持平衡。
梁宗麗笑了笑,用手指點了點他,然後在自己的脖子劃了一下,意思告訴他,接下來就要了你的命。
對方明顯學乖了,不再主動出擊,就只是在那不停浮遊著,梁宗麗樂見和他耗著,反正自己不用浮出湖面換氣,看誰耗得過誰。
很快,那壯漢見對方還是一副自由自在的模樣,自己這邊不得不趕緊浮出湖面,於是繼續盯著梁宗麗,一邊急速朝上游去。
梁宗麗等的就是這時,雙腿連續一蹬,想起昨日沖向自己的東野芝那道身形,轉著圈,貼著對方右手刺過來的刀身,右拳大拇指扣住食指與中指,徑直照著對方的喉嚨就是刺去。
一口血水吐在梁宗麗的面前,趁著對方呼吸不暢精神混亂,雙手再次擰斷對方的右肘,奪過戰刀,只是輕輕一抹,對方便身首分離,殷虹的鮮血立時就染滿了視線左右。
雖然是在水中,但是掂著這把刀,梁宗麗發現,刀身之上隱約刻著「犇筋銼」的字樣,竟然和蝴蜉刀有些相似的輕薄,不去多想,看著慢慢沉入湖底的頭顱和屍體,梁宗麗馬上又繼續盯著湖面的船影。
幾道亮光晃過,梁宗麗意識到不好,馬上快速的遊動起來,接著密集的箭矢就朝自己這邊射了過來。
梁宗麗果斷游到那隻虹娘的身下躲避著,頭上的人明顯不會攻擊這裡。
過了一會,攻勢不再,這時已經可以看到雲波船正在火速趕來,很快,就聽到水面上有人在大聲說話和呵斥的聲音。
又是撲通一聲,梁宗麗發現正是東野芝,她游到自己身邊,看了看那條虹娘,滿臉怒容,竭力剋制著自己的怒氣,拍了拍梁宗麗,示意先浮到雲波船旁。
兩人鑽出湖面,爬到順下來的小船上,只見那幾條漁船上,赫然站著十幾個壯漢,其中為首一人,看向自己這裡,拍了拍胸口,以示敬意,同時壓下身邊人張開的弓箭。
那人拱了拱手,大聲喊道:「兄弟,這條虹鱗鱲,是在下先獲,諒你折損了我們這邊的人便不追究了,可否割愛?」
梁宗麗輕蔑一笑,只是說道:「不割如何?」
「兄弟,可否大聲些?」
「我割你娘,聽到了嗎?」梁宗麗伸出雙手,在嘴邊,高聲叫道。
「哈哈,兄弟,這就是你不講道理了。」
「不要臉,明明是你偷去的,虹娘本來就在我們這船下待得好好的。」東野芝怒氣沖沖喊道。
「哦?在下不知道啊,只是這魚線一放,這大魚便自己上了鉤。」
東野芝氣的直跺腳,梁宗麗壓著她的肩膀,舉頭看向雲波船上趙大慶他們,點了點頭,蝴蜉軍馬上張開弓箭,就要射向對方。
「兄弟,要不這樣如何,前方再有幾十里,便是登天橋,你我雙方,就我們兩個,一對一分個勝負,贏的自然就不多說了,輸了的也別再糾纏,如何?」
梁宗麗抬手壓了壓,趙大慶等人放下箭矢,看那人,也不像那猥瑣無信之輩,於是帶著東野芝,爬上雲波船,兩方人馬繼而不約而同向登天橋方向駛去。
登天橋那道寬綽的瀑布下,正好有一方平坦的湖石,好似一處天然的演武場,周圍充斥著氤氳的水氣,朦朧間好似山嶽之上的雲台,平時便是遊人前來至此觀覽這方奇景的勝地。
對方率先登岸,此時石台之上,有數十個石國那邊前來踏春賞景的,對方好似亮出腰牌后,那些人哪敢久留湊這熱鬧,全都唯唯諾諾的登上船,遠離了這是非之地。
梁宗麗等一干人等,站在西邊,穿戴好蝴蜉甲,拿過雷霆戟,握著那柄奪來的戰刀,梁宗麗慢慢走到場中。
那個漢子,同樣穿戴好一身白金色的甲胄,兩隻吞肩赫然是兩頭獨角牛首,雙手握著將近九尺長的長刀揮著刀花,看著梁宗麗,走到場中。
兩人對比,那漢子竟然比梁宗麗要高出三個頭,俯視著一丈外的梁宗麗,對方將雙刀輕輕插入石台的岩石***手自報名號道:「在下牟四第,石國太子之一。」
「梁宗麗,姜國蝴蜉軍校尉,之一。」
「蝴蜉軍?可是那支,聽聞湮沒於高國的那支赤色騎軍?」
梁宗麗緊緊握了握手裡的雷霆戟,青筋暴起。
「在下並無惡意,只是十分欽佩,如果言語有失,還請見諒。」
梁宗麗隨手丟出那柄奪自對方的戰刀,直插在那位壯漢的身前,漢子拔出戰刀,手心輕輕抹過刀身,「兄弟,此物已經將你認主,還與我也無用處,我石國人,最是佩服善戰的武士,還請收好了。」說完,又將戰刀丟給梁宗麗。
梁宗麗也不矯情,將戰刀插入刀鞘,隨手丟給身後的於永強,「廢話少華,要打便打。」
漢子拔出雙刀,兩刀交錯,一聲鏗聲傳來,震得梁宗麗耳朵發鳴,對方雖然魁梧有力,沒想到,轉瞬便欺身到了眼前,只是舉起雙刀劈砍下來。
梁宗麗舉起長戟格擋,兩道金花擊出,只感覺一股勢大巨沉的力量從對方的刀上傳來,竟然一時有些呼吸不暢。
「好戟!」,說著,那人立時用雙刀貼著槍身,削向梁宗麗持戟的雙手,梁宗麗迅速後退兩步,收回長戟,順勢劃撥刀身,直直刺向對方的胸口。
那漢子不退反進,抬起右臂一擋,左手直刀刺向梁宗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
梁宗麗將槍身下壓,快速震顫彈在襲來的刀背之上,然後槍頭繞著那柄刀,纏繞起來,企圖刺花對方的手腕。
漢子抽回左手的戰刀,又快速的豎起,用刀背貼著槍身,沖向梁宗麗,右手舉起劈砍直下。
場外蝴蜉軍那邊,完全不緊張,全都抱著胸口看著熱鬧,尤其是於永強,還不停跟身邊幾個戰友,調笑道梁校尉的身手大不如從前了啊,真是生疏了。
東野芝,則一臉緊張的看著場中二人的打鬥,一面擔心著梁宗麗,一邊害怕他萬一輸了,丟了虹娘,回到村子怎麼和婆婆交代。
場中,梁宗麗抬起長戟,同時一樣欺身而近至漢子的身前,然後以學自東野芝的身法,眨眼以槍頭為中心,順著槍身,轉了大半個圓圈,長戟繞著腰部,槍尾變作槍頭,狠狠的抽在那漢子的後背。
鏗的一聲,好似敲在巨石之上,只是給那人撓了撓癢,漢子果斷低下身形,左手刀背起,抹過槍身,將其劃撥過去,快速用右手長刀,看也不看,隨著身形轉過,就朝身後的梁宗麗橫著砍過去。
梁宗麗要的就是對方如此應對,其早已躍至半空,長戟被甩的略微彎曲起來,長戟變長棍,狠狠的朝身下的漢子砸下去。
只聽砰的沉悶一聲,長戟狠狠砸在那漢子揮來的右手肘上。
換作常人,此時早已手臂斷裂,可漢子竟然眉頭都不皺一下,閃身跳出一丈開外,揉了揉手肘,場外對方那邊人群躁動,紛紛呵斥著梁宗麗,甚至抽出手中的戰刀想要衝進場內。
漢子瞪了梁宗麗身後那群人,不怒自威,雜訊立時止住。漢子舉刀,輕輕抹過手肘的位置,然後丟掉手中的戰刀,右手耷拉著,鮮血順著右手,稀稀拉拉的滴在石台上。
「再來!」漢子左手轉了轉長刀,刀柄豎在眼前,指著梁宗麗。
這次換作梁宗麗主動攻擊,槍頭轉著圈直直刺向漢子。壯漢一動不動,待長戟近身後,長刀勢大一劈,壓下槍身照著梁宗麗的臉就揮了過去。
梁宗麗後仰,以腰間為圓心,劃出大圓,長戟從右至左,輪著朝漢子掃過去。
龐大的體型,竟然躍至半空,兩腳輕盈的踩在掄來的槍身上,長刀重重擊在上面,震得梁宗麗雙手虎口皸裂,不顧鑽心的疼痛,快速抽回長戟,有斜著刺向空中的漢子。
漢子手腕輕轉,擊飛槍頭,藉助剛才的力道,在空中不停翻著跟頭,長刀詭異的化作四面不透風的刀花,朝著梁宗麗劈頭就轉著揮灑過來。
梁宗麗後撤一步,長戟也跟著轉起來,化作不停輪起來的大圓,場中,兩柄武器交錯出四濺的火星,不斷傳出刺耳的鏗鏘聲。
漢子的身形,突然就那麼詭異的停滯在半空中,渾身的白金色甲胄,微微泛起光芒,原本失去行動能力的右手,竟然攥住槍身,左手刀順著長戟就砍了下來。
梁宗麗發現竟然抽不回長戟,眼見刀鋒朝著面門近在寸間。電光火石間,梁宗麗想藉助蝴蜉甲的堅韌,側身去接住,但是又想到有些勝之不武,放棄手中的長戟,其實這第二場,自己便算是輸了。
雖然時間很短,但此時在牟四第的面前,梁宗麗的雙眼,竟然變得猩紅起來,握住長戟的右手,竟隱隱有些發麻,而且伴隨著滾燙,越來越強烈。
兵不厭詐,其實自己這身哞靈甲不僅有治癒的功效,而且還有其他諸多神異之處,只是沒想到,面前的姜國少年,竟然逼得自己不自覺的使出。
其實這場比拼,自己已經輸了,但現在收手為時已晚,為了區區一條雜魚,胸中不禁有些氣悶,竟然做到如此,原本先前折損自己一員副將和臂膀的惜才之意,也只能痛下殺手了。
東野芝緊緊的捂住眼睛不忍直視,沒想到,只是萍水相逢一場,竟然要害得他身首異處,其他蝴蜉軍們,也收起了輕鬆的神態,不禁憂心的看著即將落下的長刀,梁宗麗身後的那些石國隨從,則早已準備大聲吶喊助威。
梁宗麗此時腦海中,好像突然傳出另一個自己的聲音,挑唆著他,接受那份力量,別說眼前這隻小小的牛犢,甚至連全場的所有人,轉瞬就能灰飛煙滅。
梁宗麗冷笑著,只是說道,該讓你出現的時候,你再出來跟老子說話,現在給我閉嘴。接著,原本猩紅的雙眼就恢復如常。
梁宗麗雙手輕轉,貼著長戟,迅速躲過擦過去的長刀,然後接著攥住槍身,同時側過身,也不管呆愣著的那漢子,借著狠狠攥著長戟的力道,順勢像小時候攀附樹桿那般,抬起雙膝,狠狠撞擊在那人的左手臂上。
又是沉悶的一聲,漢子手中的長刀脫落,而梁宗麗已然翻至半空中,抽出了長戟后,繞著脖頸轉出一圈,又狠狠抽在漢子的後背。
「龍霆伏犇!」空中的梁宗麗,不禁大聲喊道。
那漢子竟然第一次,被人拍翻在地。出神是一回事,同時,竟沒想到,看似弱小的少年,手中的力道完全不輸自己,要不是有這哞靈甲的加持,換作常人,此時體內的臟腑,想必早已震得七零八碎。
落在地上的梁宗麗,槍尖抹過石台,劃出半圈火星,就那麼看著身下的壯漢。
哈哈大笑的聲音傳來,漢子也不起身,只是看著水氣遮掩的天空,問道:「蝴蜉軍,果然名不虛傳,真是不知道,是什麼人教出的你。」
梁宗麗回道:「是之一……」只是想到這裡,又不想繼續說下去。
漢子坐起身,活動了下身子,呆了一會,朝梁宗麗笑了笑,然後伸出手,梁宗麗想了想,也伸手拽起漢子,「兄弟,希望你我二人,以後莫要在真正的戰場上相間。」
「放心。」梁宗麗早已默默發誓,再也不蹚渾水,兒時的理想,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真正經歷過,才知道那種痛楚,難怪爺爺當時聽到自己說以後要建功立業時,只是慈祥的摸著自己的小腦袋,嘆息道「兵非人事,無善無樂」。
漢子拾起兩柄長刀,走回自己所屬的人群中,也不回頭,說道:「兄弟,歡迎以後到武州午陽京,我請你喝最烈的酒。」
說完,右手一揮,那條虹鱗鱲就從自己所乘的那條漁船船底,躍至石台旁的水中。
那群人,登上船后,隨著那漢子的聲音傳來,慢慢消失在水霧之中,「能不能成,還是差點龍氣的,可惜,可惜了……」
東野芝馬上跑到梁宗麗身邊,摩挲著他,緊咬著嘴唇,眼淚汪汪的。
恍惚間,好似曾經見過的兩個熟悉的面龐再次浮現,梁宗麗頭疼欲裂,一個趔趄就勢就攤在了東野芝的身上,念念著,對不起,對不起。
剛剛駛出登天橋的牟四第,只感覺船身輕輕一晃,一個看不清面容,好似孩童的金色身影,竟然站在自己的船頭,一股天生壓制的力量襲來,竟然逼得自己不禁單膝跪地,原本維持的仚形,漸漸褪去,現出半人半獸的模樣。而身旁的隨從,竟然無一人發覺,仍然氣憤不已。
「血脈稀奇,心比天齊!」說完,那道影子便消失不見,只留下一臉激動和茫然的漢子,久久不能平復心情。
竟然是在那帽嶺村遇到的少年?可又有些不似,那股天生懼怕的氣息,當時在村裡完全沒有感受到,如果是那位大人,那麼石國的謀划?可那句話又絲毫沒有警告和阻攔的意思,又是何意?
登天橋瀑布下的水潭中,金哥輕輕拂過那條虹鱗鱲的額頭,笑了笑,然後又回到了霊墓城中。
此時,城內早已亂作一團。童童,正和句靈激戰在天地間,能量不停震顫著大地,十二人則忙碌著拉著架,時不時便被兩靈,不分敵我的擊飛到四方,而悠悠,也終於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