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初見

001 初見

早春三月,萬物復甦,京城各處都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

武安侯府內新種下的桃樹早早開了花,遠遠望去粉盈盈的一片,甚是喜人。齊老夫人為了賞花特意命人在桃園裡蓋了間小木屋,木屋外引了活泉,養了仙鶴,雖居於京畿腹地,卻如身處世外桃源一樣。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轉眼都是春天了。」滿頭銀絲的齊老夫人斜倚在貴妃榻上,一邊欣賞著園子里初初綻放的桃花,一邊與身前的女子道:「回想起正月里發生的事,那感覺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玄霜啊,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若不是遇見了你,只怕我這身老骨頭早就化成齏粉嘍。」

一席話將屋裡的下人都逗笑了。

「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且吃齋念佛多年,自有佛祖庇佑,便是碰上些危險磨難,也能逢凶化吉,遇見如裴醫女一般的能人相助。」跟在齊老夫人身邊最久的方嬤嬤笑道。

齊老夫人點點頭沒有說話,而是去看依舊在替自己把脈的醫女。

那醫女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長相清冷,性子也清冷,不愛笑,也不怎麼說話。可齊老夫人依舊很喜歡她,覺得她好似那冬日裡的冰霜花,玲瓏剔透素雅潔凈,是個出眾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她願意留在自己身邊。

「老夫人身體無礙,失眠多因心火旺盛所致,喝些湯藥調養調養即可,另不得進補太過,不可焦心動怒,清淡飲食平心靜氣方為養生之道。」

裴玄霜收起絹帕撤了脈枕,揚起頭,靜靜地望著齊老夫人。

齊老夫人趕忙點頭應下,命人奉上茶水點心,招呼裴玄霜坐在自己身旁:「我也知道總是操心生氣不好,偏偏就是個操心費力的命,想改也改不了,唉……人這一輩子,難啊……」

裴玄霜淡淡一笑,專註寫方子。

「不知裴醫女有沒有解夢魘的妙方。」一旁的方嬤嬤插話進來,「若是有,勞煩裴醫女一併寫下。」

裴玄霜側眸看了方嬤嬤一眼:「老夫人經常夢魘嗎?」

「老夫人最近夢魘的厲害。」方嬤嬤道,「夢裡常遇見些妖魔鬼怪,還有玉蜂山下的那幫惡匪!」

裴玄霜筆下一頓,忍不住想起兩個月前的事來。

兩個月前,她在玉蜂山下遇見了被刺客追殺的齊老夫人一行人,當時齊老夫人被困在馬車中,且因受驚過度昏死了過去,情況危急。裴玄霜當時未作他想,以竹笛聲召來馬車,將齊老夫人抬入家中施針救治,自此與齊老夫人相識,結下不解之緣。

她感受得到齊老夫人對自己的喜愛感激之情,卻也為之苦惱無比,因為比之金籠子一樣的武安侯府,她更喜歡安逸閑適的玉蜂山。

偏偏齊老夫人時時惦念著她,經常以看病為由,請她到武安侯府小坐。

今日亦是如此。

收起思緒,裴玄霜提筆蘸墨,開始寫治夢魘的方子:「要治夢魘並不難,但俗話說得好,心病還需心藥醫,老夫人千萬要看開些,將過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放下,切莫再胡思亂想。」

「我省得的。」齊老夫人按了按裴玄霜的手,「你一定要常來看我,我一見到你心裡就高興。」

裴玄霜頓了頓,輕輕點了下頭,將方子交給了方嬤嬤。

方嬤嬤折好方子收於袖中,正欲離去,一清俊秀美,玉樹臨風的年輕公子持扇而入,風風火火地衝到齊老夫人面前,深深一拜:「祖母,孫兒前來給您請安了。」

齊老夫人眉開眼笑:「溶兒來了,來,到祖母身邊來。」

謝溶不動聲色地掃了眼裴玄霜,坐在了齊老夫人身旁。

裴玄霜放下紙筆,起身行禮:「見過二少爺。」

謝溶不錯眼珠地盯著裴玄霜,伸手將她一扶:「裴醫女快快起身,坐下說話吧。」見裴玄霜大大方方地坐下,他粲然一笑,打趣道,「我說祖母今日氣色怎麼這麼好,原是裴醫女來了。」

齊老夫人握住謝溶的手,慈祥地問:「溶兒,你這是打哪過來的?」

謝溶收回牢牢注視著裴玄霜的目光:「孫兒才去了提督府,因知大哥要回府了,便趕緊趕了回來。」

齊老夫人渾身一顫:「你大哥要回來了?」她瞪大眼睛,佯怒地戳了戳謝溶的腦門,「你這孩子,這麼大的事,怎麼不早派人來傳話!」

謝溶揉著腦門飛快解釋:「祖母誤會孫兒了,孫兒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趕回來了,迎接大哥的事由都已安排妥當,祖母不必擔心。」

齊老夫人氣沖沖地瞪了謝溶一眼:「怎麼能不擔心?你大哥一走就是兩個多月,此次突然回京,只怕是遇上了什麼棘手之事。快,快派人去打聽打聽!」

齊老夫人一邊說一邊便要起身下地,教一眾下人手忙腳忙,方嬤嬤一迭聲出言勸慰:「裴醫女才說了老夫人不宜焦心急躁,老夫人便又急躁了,依老奴看,天塌了有大少爺頂著,老夫人合該寬心才是。」

齊老夫人聞言一楞,軟軟地坐在了貴妃榻上。

「玄霜,你瞧,我就是這樣控制不住我自己。」

裴玄霜便從袖中取出一陶制的小藥瓶,從瓶中倒出了兩顆紅色的藥丸放在了白老夫人的手中。

「老夫人現下情緒激動,先吃兩粒養心丸壓壓吧。」她背好藥箱,起身道,「既然府上有事,我就不多做打擾了,先行告辭。」

齊老夫人服下藥丸,道:「本想邀請你到別的園子里逛逛,既如此,便罷了。方嬤嬤,派人送裴醫女回去。」

裴玄霜微微頷首,款款而出。

她前腳剛離開桃園,謝溶後腳便追了出來。

「裴醫女!」謝溶朗聲叫住了她,「裴醫女,請留步。」

裴玄霜緩緩停下腳步,回頭道:「二少爺,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謝溶望著一襲白衣,冷若冰霜的裴玄霜,只覺得心臟漏跳了幾拍:「你等等我,等我忙完了大哥的事,親自送你回玉蜂山好不好?」

裴玄霜硬生生地將不好兩個字咽下。

她垂下眼眸,不帶一絲情緒地道:「不敢勞煩二少爺,我自己回去便好。」

「怎會是勞煩呢?你是府上的貴客,豈可怠慢。」謝溶纏著她道,「況且玉蜂山路途遙遠,你一個人回去我著實不放心,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好。」

裴玄霜扭頭看了眼被謝溶屏退的方嬤嬤等人,沒有說話。

沉默間,已是有下人來催促謝溶前往正門迎接從宮中述職歸來的謝潯。

「玄霜,你在這裡等著我,我很快便回來。」謝溶將玄霜推到一隊府兵身後,交代左右看守著玄霜,匆匆離開了。

裴玄霜盯著看管犯人似的牢牢守著自己的侍衛,甚是無語。

不多時,瑰麗氣派的武安侯府內已呈戒嚴之態,便是裴玄霜想從側門離開也不能,遑論她身邊還跟著兩個侍衛,更是插翅也難逃。

正是氣悶,一行人馬威風赫赫地自侯府正門走了進來,為首之人身著一件玄色交領箭袖輕袍,那袍子也不知是用什麼料子做的,竟是在陽光下泛著一絲絲若有似無的金芒,甚為耀眼奪目。他身材高大英武,不怒自威,貴氣天成,一對鋒利長眉宛若卧劍,雙眼波光瀲灧,深邃有神,走在人群中熠熠生輝。

裴玄霜不走心的看了兩眼,便凝神去想別的事了。

「大哥,祖母盼你盼得緊呢,一聽說你回來了,高興得跟什麼似的,眼下正在桃園木屋裡等著大哥呢!」謝溶笑眯眯地跟在謝潯身後,歡天喜地地道。

謝潯若有所思環顧四周,一壁想著宮裡的事,一壁與謝溶道:「你怎麼急慌慌的,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怎麼,趁我不在府里,又到處惹事生非了是不是?」

「沒有沒有!」謝溶撥浪鼓似的搖著頭,下意識地朝裴玄霜所在的位置瞄了一眼,「我哪敢惹事生非呢,我就是太高興了,所以才在大哥面前失了儀……」

謝潯雖是目視前方,可謝溶就跟在他身後,他自是感受到了對方的心猿意馬,便皺著眉頭看了謝溶一眼,順著他偷瞄過的地方掃了過去,不想竟是看到了一抹雪白婀娜的身影。

那白衣女子靜靜地站在府兵身後,不聲不響,一動不動,唯有髮絲和衣擺在微風中泛起層層漣漪,無比的飄逸靈動。她皮膚皙白,眉目間冷冷清清,薄唇殷紅,為霜雪似的一張臉平添了一絲媚色,見之難忘。

謝潯面無表情地盯著裴玄霜看了一會兒,在謝溶的陪伴下穿過儀門,進了後堂。

齊老夫人握著謝潯的手,未語淚先流。

謝潯和謝溶你一句我一句的勸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勸住了齊老夫人的眼淚,齊老夫人按了按眼角,疼惜地望著謝潯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宮裡的人一個個烏眼雞似的盯著你,著實令祖母擔心。祖母不求大富大貴,只盼咱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再不要出任何差池。」

「祖母的話孫兒都記下了,也請祖母好好調養身體。在孫兒的心裡,祖母的健康遠勝一切,只有祖母開心了,孫兒才會開心。」謝潯溫聲道。

齊老人長長舒了口氣,笑著應道:「祖母知道了。」

謝潯敬了齊老夫人一盞茶,轉過臉來看謝溶:「玉蜂山的事,你處理的不錯,殺伐果決,總算改掉了優柔寡斷的毛病。」

謝溶忙起身對謝潯一拱手:「多謝大哥誇讚。」

謝潯揮了下手示意謝溶坐下,神色微斂,沉聲道:「聽說,當日救下祖母的是一名遠居山林的醫女?」

「不錯。」提及裴玄霜,謝溶立刻打開了話匣子:「裴醫女雖為一介女流,卻擁有一副俠義心腸,當日,她不顧自身安危,以笛音為餌,將祖母所乘馬車引到自家門前,仗義出手救治了祖母。若非得她所助,後果只怕是不堪設想。」

謝潯對著侃侃而談的謝溶一笑:「如此聽來,這名醫女倒是個奇人。」

「裴醫女確實不錯。」齊老夫人道,「潯兒,你最近身體怎麼樣?要不要請……」

「請裴醫女給大哥看一看吧!」齊老夫人話未說完,謝溶便興奮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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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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