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自絕(捉蟲)

第22章 022 自絕(捉蟲)

裴玄霜幾乎要瘋!!

這個謝潯……為什麼就不能放過她!

他明明信誓旦旦地承諾過不會再糾纏她,不會再逼她嫁入武安侯府!可是、可是他竟然將她擄了過來,強行給她穿上了嫁衣!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般不知廉恥,出爾反爾,道貌岸然,心黑手毒的人!

「謝潯!你忘了你在齊老夫人面前說過的話了?你這般言而無信,倒行逆施,就不怕遭天譴嗎?」裴玄霜聲嘶力竭地唾罵,震得額前的金色流蘇都在晃動。

「罵,接著罵……」謝潯喉結滾動,笑容側側地輕撫著裴玄霜冷艷動人的面龐,「本侯就喜歡聽你罵人,當真是悅耳的很,稀罕的很。好霜兒,你倒是接著罵啊。」

裴玄霜心頭泛起一陣陣惡寒,恨不得飲盡眼前之人的血!

面對裴玄霜不加掩飾地散發出來的恨意,謝尋受用的很,彷彿被她這般恨著惱著是一件多麼令人陶醉的事情。他目光旖旎,笑容陰鷙,羽毛般輕柔地道:「敢用老夫人作筏子,誰給你的膽子?你又憑什麼認為,只要搬出齊老夫人來轄制本侯,本侯就會妥協。"

他俯下身,雙眸來來回回地在裴玄霜的面上巡酸:「好霜兒,你還是不大了解本侯,本侯一向是一言九鼎,說了要納你為妾,便一定要納你為妾。無論你是逃到了天涯海角去,還是嫁給了其他男人,本侯都會把你抓回來,讓你做了本侯的妾。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要一夜,你也必須認了這個身份,給本侯好好受著!」

裴玄霜顫慄不止。

她恍然間想起了發生在凌煙湖的一幕幕,那時,謝尋也是如此恣意霸道對她說,說好了要帶她去游湖賞花,便一定要帶她去游湖賞花,她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那一湖紅艷艷的荷花,她畢生難忘。

裴玄霜氣的肝膽俱裂,謝潯卻在笑,笑得勾魂攝魄。他瀟洒地勾住裴玄霜的肩,將一身濃烈的酒香氣渡到了她身上:「大喜的日子,你怎麼還生氣了?臉這樣白,胭脂都染不紅……」

繼而微微一哂,又道:"你氣本侯又將你抓了回來是不是?沒辦法,誰讓本侯放不下你呢。其實呢……你想離開本侯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那得等到本候膩了,煩了,想主動放手了,你才有命走。在此之前,你最好老實些,否則就是自討苦吃。當然,你也可以繼續要你的小手段,本候就當是解悶,陪著你玩玩……」

」謝潯!」裴玄霜咬牙切齒,迎著謝潯壓迫陰翳的目光道,「你這卑鄙小人,你一定會下地獄的!」

謝潯一嗤,勾了她的下巴道:「還想罵什麼?快些。」

裴玄霜便不再罵了,偏不聽他的話。

謝潯等了許久也沒能能來裴玄霜的怒罵,便鬆了她,轉身端了一盞酒來。

「既然不罵了,便喝些酒潤喉吧。」他將雕著鴛鴦戲水的金酒杯遞到裴玄霜面前,「來,嘗嘗。」

裴玄霜一動也不能動,只得垂了眼,不去看謝潯。

謝尋笑笑,盯著那張如何也不肯對他一展笑顏的面龐目光忽然一凜,抬手擒住了對方的下頜。

他記得她會笑的,初初相識的時候,她對他笑過的。

即便那笑容很淡,雲霧似的,手一揮就散了,可他還是記住了,死死地記在了心裡。

「笑一個。」他強迫著她抬頭,「大喜的日子,你該快樂些。」

裴玄霜面色慘白,與殷紅的雙唇和染了血的眸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的容貌因這份反差顯得越發奪目起來,配以謝潯精心挑選的鳳冠霞帔,美得叫人失魂。

他謝潯從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能為她忍到此時,已是仁至義盡了。

「你喝不喝?」他笑容暖昧地解開了她的穴道,「你若不肯自己喝,本侯只能……」

「噹啷!」

不待謝潯把話說完,裴玄霜已將他手中的酒杯掀翻在地。

謝潯一愣,垂了眸來看她,卻見裴玄霜雙手撐在喜榻上,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謝潯,你休想……」她聲音輕顫地道。

謝潯面上的笑意層層散去。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渾身寫滿抗拒的裴玄霜看了一會兒,倏然起身,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一腳踏平被裴玄霜掀翻在地的金酒盞,端了鳳頭酒壺過來。

裴玄霜望著謝潯手中的酒壺,渾身不可遏制地發抖。

她強撐起酸麻的身體,逃跑,卻被謝潯一把拽了回來,按在地上。

「還跑?外面都是本侯的人,你跑的了嗎?」

「謝潯,你這個瘋子!你放開我!」裴玄霜奮力拍打著謝潯。

謝潯由著裴玄霜打,揚起頭,掀開壺蓋灌了一口酒。

接著,他俯身而下,試圖將酒水渡入裴玄霜的口中。

裴玄霜死死閉著嘴,左右躲閃,偏是不依。謝潯耐心追尋著她,糾纏著她,捏住她的下頜逼迫她張嘴,將濃烈的酒水送了進去。

那極致香烈的味道嗆得裴玄霜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尚未能喘息均勻,謝潯又纏了上來,吻上她的唇。

裴玄霜失去理智,哭喊打鬧,卻也只是哭亂了衣裳,喊啞了嗓子。謝潯的臉近在咫尺,她拼盡全力也不能從他的魔爪下逃出半分,可是,她又憑什麼要像一隻斷了翅的鳥兒一樣任其欺辱掠奪!

她叫著,喊著,哭著,無意之間拔下了一支金釵,當即毫不猶豫地朝謝潯刺了過去。

不過是故技重施的伎倆而已,謝潯甚至都懶得躲。

眼看那金釵即將要刺入他的太陽穴,他倏地抬手攥住了裴玄霜的胳膊,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裴玄霜只覺得被謝潯用力拽了一下,緊接著移山倒海天旋地轉,眼前重新恢復清明之時,她已被謝潯抱在懷裡。

而那支精緻無比的金釵,此時此刻就抵在她的頸上。

玉米若非才

泊松已火爬力山

謝恩並珀仕地,一手摟著裴玄霜,一手反行著她的手腕,笑隨如魅。他盯著那雙勤微微看的含水褐眸,問:「你我的合巹酒,味道如何?」

裴玄霜褐瞳一縮。

她與謝潯不是夫妻!何來合巹酒!

他這麼說,不過是想羞辱刺激她罷了。

「殺了我……」裴玄霜喁低語,「謝潯,你殺了我好了……」

謝潯笑得迷離:「你可以死,不過,要等度過了今晚的洞房花燭夜以後……」

說罷,他攥緊了裴玄霜拿著金釵的手,挑開喜服上的盤扣,將她打橫抱起,走向床榻。

織金綉珠的嫁衣翩然落地,紅霞般蓋在地上,遠遠望去,火紅一片。

裴玄霜盯著那抹火紅,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天亮之後,一切歸為平靜。

擺動了一夜的大紅床帳溫溫柔柔地垂在喜榻四周,成就了一方溫馨天地。

喜榻的一角,躺著氣息奄奄的裴玄霜。她蜷縮著身體,面容慘白,雙目殷紅,長發濡濕,不知是落上了淚還是汗。身下的被褥皺皺巴巴,彷彿聚成了一張張凈獰的笑臉,肆無忌憚地嘲笑著她昨夜裡的羞恥與不堪。

她累到極致,精神早已崩潰,卻仍不敢閉上眼貪眠上半刻。因為,只要她一合上眼,謝尋那張張狂而不可一世的臉便會出現在她的眼前。

那張臉昨夜現出的很厲,蠻橫,陰鷙,殺氣,淫念,貪慾,盡落在她眼中。她憎惡,卻也著實懼怕,只能任由昨夜發生的一切像一枚烙印打入她的腦海之中,無法消滅。

她顫了顫長睫,卻發現自己連淚都流不出了。

大紅床帳忽地被人撩開,只穿著一條黛色褻褲的謝潯端著一碗茶水跨上榻來。

他長發鬆散,髮絲飄揚,裸著上身赤著雙足,很是有些放蕩不羈的模樣。壁壘分明的胸腹上血痕縱橫,右手手臂上似乎也破了個口子。即便如此狼狽,他的眼睛里依然溢滿了笑意,笑意之下那份藏也藏不住的醫兄百早怦之欲出兄以貝得他對陽忙陽的洞房花恤早多麼的滿音也都不住的。在更是好之命出,正以見得信息,在哪兒的洞房化理是羅公的兩層。

她如他想象的一般馨香可口,不……她遠比他想象的還要令他陶醉,還要令他歡喜。

「好霜兒,來,喝些茶吧。」他喧音啞的嗓子里攜了寵溺的笑意,「喝了茶,你好生睡一覺,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

裴玄霜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默然不語。

謝尋望著裴玄霜紅霞已退,蒼白無比的小臉勾了勾唇,扯過被子,輕輕蓋在了她仍在微微剪剪的身體上。他知道,他盯昨晚放縱了些,與那些走馬章台的狂徒沒什麼兩樣,可是……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

他喜歡擁著她抱著她,任她哭任她叫,任她喊任她鬧,便是很狠抓了他咬了他,從他身上剜下一塊肉來,他都不會生氣,只覺得痛快。

當然……若她能如他一般食髓知味,他會更痛快。

這事似乎急不得,好在,他尚對她有些耐心。縱有一天沒了耐心,他也有辦法叫她臣服!

如此想著,謝潯不免又生出了幾分念欲。

可她仍舊奄奄一息的,不如……罷了。

便暫且按下這個念頭,殷勤地將茶碗送到了裴玄霜的嘴邊。

「乖,喝點茶潤潤。」他緩緩靠近,在裴玄霜白巧的耳朵旁道,「昨晚嘶叫了一夜,嗓子勢必啞了,若不及時潤潤,當心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他自語地說了許多,可無論他如何勸,裴玄霜就是不搭理他。

謝潯便有些惱怒,從小到大,他還沒如此被人不當一回事過。

「裴玄霜,你又要跟我鬧脾氣了是不是?」他一把扳過裴玄霜的身子,目光猝不及防落在了雙枯井一樣的眼睛上。

謝潯便更加惱火了。

怎麼,身子被他拿走後,她死了心了?絕了意了?覺得生無可戀,萬念俱灰了是不是?

「你不必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從我向你表明心意的那天起你就該明白,你的人,你的身子,早晚是我的。」謝尋淡淡地笑著,眼神裡帶著涼薄的怒意,「是你自己愚蠢,屢屢忤逆於我,前前後後惹出多少是非,折騰出多少花樣。若非本侯喜歡你,你和你的那些朋友,早就一個個身首異處了。」

裴玄霜面無表情地看著謝潯,無言地控訴著他的種種惡行。

謝潯忽又笑了,目光拂過她劇烈抖動著的雙瞳,軟了嗓子哄著:「這一遭,你總是要挨過的……好霜兒,只要你肯將自己的全部身心交於本侯,本侯向你保證,一定會讓你成為這個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裴玄霜乾涸著的眸子里猛然漾起了兩灣淚水。

她連拭淚的力氣都沒有,只一味目光渙散而冰冷地盯著謝潯,嘶啞道:「我不想看見你,你走。」

說完,閉上眼睛別過了臉去。

謝潯盯著裴玄霜閉起來的雙目倒抽一口氣:"走?走哪去?"他按住裴玄霜的肩,一邊安撫地撫摸著,一邊柔情蜜意地道,「這裡是督府,是我們的家。你不是不願意嫁到武安侯府嗎?本侯便陪你在督府里住著,你覺得可好?」

裴玄霜嗡嗡作響的腦袋裡猛然一震。

督府?提督府?

是啊……謝潯身兼數職,不僅是手握軍政大權的武安候,還是執掌京畿安危的九門提督。

他當著齊老夫人的面說不會讓她再踏進武安侯府,原是在此處設著坎賓等著她!

「你好生卑鄙。」裴玄霜一字一頓,磨牙鑿齒。

謝潯輕笑:「還有更卑鄙的,霜兒想見識一下嗎?」

一壁說,一壁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裴玄霜的臉。

裴玄霜登時如被踩了尾巴的貓兒怒叱:「你別碰我!」

她疾言遽色,不願再與謝潯有任何接觸。

溫熱的茶水在裴玄霜的尖叫聲中溢了出來,撒了謝潯一身。謝潯沉了口氣,撂了茶碗,倏地冷眼掃向她:「不碰?那可不行。」

他蠻橫地將裴玄霜摟在懷裡,與她噥噥細語:「本候正在興頭上呢,恨不得時時刻刻與你黏在一起,你若不叫碰了,本侯豈非要難受死?再說了,經過昨夜,你渾身上下哪一處地方本候沒有碰過沒有摸過,再親密無間的事我們都做過許多次了,還怕碰一碰臉嗎?」

裴玄霜死死閉著眼,奈何昨夜裡的一些畫面還是隨著謝潯的聲音浮現在她的腦海中,苦苦折磨著她。她悲憤交加,羞惱不堪,卻奈何不了身側之人半分!

此人陰險歹毒,卑鄙下流,厚顏無恥!她定是上輩子做盡了惡事,所以這輩子才遇上他,受盡羞辱折磨!

「怎麼不說話?」見裴玄霜面上乍青乍白的不語,謝潯浪笑一聲道,「莫非,霜兒也在回味著昨夜的滋味……」

「你!!」裴玄霜氣的嘴角亂抖,指節都泛起了白。

見其如此,謝潯趕忙哄道:「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

他輕輕擁住裴玄霜,像擁著稀世珍寶一樣,既不敢擁的太緊弄疼了她,又不敢擁的太松失去了她。便小心試探著對方的底線,只盼能和她靠的再近一些。

「好霜兒,本侯是真心想待你好,真心想守護你一生一世,你能不能試著放下對本侯的成見,接受本侯。只要你敞開心扉,你會生活的很好的……」

裴玄霜僵著一張臉,只當聽了一場笑話。

見她始終不假辭色,謝潯本就不多的耐性終於用盡。他輕輕拍了拍裴玄霜的肩頭,道:"本候好壞話都已說盡,你若一意孤行,非要繼續和本侯輩著,本侯絕不攔你。本侯只當你在與本侯……玩情趣…"

裴玄霜看也不看謝潯,只留給他一道疏離冷漠的背影。

謝潯冷笑著點了點頭:「很好。本候也想看看,你如此柔軟的身體里,到底藏著一副多硬的骨頭,又能與本侯犟到什麼時候!」

「來人,伺候裴姨娘梳洗!」

說罷,謝潯霍地起身,掀了床帳闊步而出。

裴玄霜昏昏沉地在榻上躺著,直至正午才在秋月的勸說下起了身,沐浴更衣。

秋月性格溫和,人也機靈,不像冰蘭那般毛躁,也不像玉蘭那般沉悶,最大的缺點就是愛勸人。

從伺候裴玄霜沐浴起,她就在勸裴玄霜接受謝潯,直至換了衣服坐在梳妝前梳妝,依舊小心翼翼地勸著。不停地為裴玄霜分析利弊,計較得失,好似一位格外愛護裴玄霜的大姐姐一樣。

裴玄霜全程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她人雖坐在梳妝台前,心早就飛走了,可怕的是,裴玄霜也不知道自己的一顆心飛到哪裡去了,尋不到,更喚不回來。

「主子,奴婢已經探查過了,如今這督府內就住著主子一個,只要主子將府中的下人圍攏好了,屆時上下一心,便是有新人進來主子也不用怕。再者,依奴婢所見,主子住到督府里來未必不是件幸事,侯府日後一定會有當家主母的,主子遠在督府,便不用受主母的轄制,與主母各據一隅,井水不犯河水,如此,倒也省去了許多麻煩。」

秋月一面替裴玄霜挽發一面替她算計著后宅之事,殊不知自己的話一句也沒落到裴玄霜耳朵里。

見裴玄霜始終神色淡淡的不說話,若有所思,秋月只當對方累著了,沒什麼精神,所以才不回應她。畢竟昨兒個夜裡這廂鬧騰的多狠,她們這些守夜婢女,都是聽到了的……

不得不說,她家主子目前真是受寵,能跟著一位受寵的主子,是一個奴婢最大的指望。

便繼續給裴玄霜出謀劃策:「主子今日想要梳個什麼髮髻呢?是雙鬟望仙譬,還是驚鵠髻,或是同心髻?簪子選哪幾支呢?還有耳飾,衣裙…"

裴玄霜不聞耳邊碎語,只出神地盯著窗外,右手無意識地摸上了妝奩匣上的玉蟬簪子,便拿在手裡緊緊攥住。

挑簪子挑花了眼的秋月望著裴玄霜手中的玉蟬簪子一頓:「主子還要戴那支白玉玉蟬簪嗎?可是……今日是主子的喜日子,合該打扮的喜氣吉祥一些!」

她一壁說,一壁從錦盒內取出了一支穿著紅寶石,赤金打造的玫瑰簪子,興緻勃勃地拿給裴玄霜看:「主子你瞧,這支紅寶石玫瑰簪如何?」

說著一臉期待地看向了裴玄霜,卻見對方仍舊怏的,盯著窗外無動於衷,只是手上攥著的玉蟬簪子不知何時刺進了掌心裡,血水自指縫滲出,染紅了蜜合色的中衣。

「主子,你流血了!」秋月嚇了一跳,趕忙收好玫瑰簪,急道,「我去給主子拿止血藥膏!」

被秋月的驚叫聲一嚇,裴玄霜飄飄蕩蕩的心總算歸了位。

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掌心被玉簪刺破了。她望著那些血水,冷不丁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事,登時難過的坐也坐不住。

「主子,你怎麼了?」

見裴玄霜盯著自己流著血的手不住發顫,秋月又驚又駭地道:「主子,您是否身子不適?用不用請侯爺過來?」

聽得侯爺二字,本在簌簌顫抖著的裴玄霜渾身一僵,瞬間又一動不動了。

秋月嚇青了臉,站在一邊不知所措:「主子,你還好嗎?」

還好嗎?

裴玄霜,你還好嗎?

若是沒有遇到齊老夫人,沒有遇到謝潯,她應該過的還好吧?每日侍弄花草,採摘草藥,與孫家姐弟說說笑笑。偶爾需要出診的時候,便背著藥箱翻山越嶺,通過淺薄的醫術治病救人,結交好友,賺取銀錢。

如今,一切都毀了,被謝潯毀了。

便是她再不願意接受,再不願意承認,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覆水難收。謝潯有錢有勢,心腸又歹毒冷硬,只要他想,他還能對她做出更過分,更殘忍的事。

她撐得過一時,卻不知道會倒在未來的哪一天里。或許……就是明天。

裴玄霜越想越絕望,她蒼然一笑,淡淡地道:「我沒事……」說著目光一頓,猛然間想起了一件事,「藥膏不必拿了,叫人熬一碗避子湯來。」

「避、避子湯?」秋月愕然。

「對,避子湯。」裴玄霜撐著梳妝台站起來,胡亂抓了張寫滿了不知什麼內容的紅紙,握著青雀頭黛筆走龍蛇,飛速寫下一張避子藥方。

她將寫好的方子交給秋月:"這是藥方,命人抓了藥材熬夠時辰及時送過來。"

秋月接過藥方,惴惴不安地道:「主子……這、這怕是不好吧?侯爺沒說要……」

「你可以將此事告知謝潯,反正我也不打算瞞著他。」裴玄霜不耐煩地打斷了秋月的話,「這是我的意思,你照做便可。」

秋月不敢多言,只得點頭應下:「是,奴婢遵命。」

直至傍晚,裴玄霜都沒能等來那碗避子湯。

避子湯未出現,謝潯倒是出現了。

他穿著一件緋色緞袍,內露出銀色鏤空祥雲紋的鑲邊,腰系玉帶,墨發少見地半散著,少了幾分沉穩端肅,多了些少年人的瀟洒不羈,越發顯得玉樹臨風,俊美不凡。

一夜的春情將他滋養的不錯,神采奕,眼底流光溢彩。再看裴玄霜,她披散著頭髮,赤著足,無精打采,白紗覆手,身上僅著一身蜜合色中衣,輕薄光滑的料子令中衣下的斑駁清晰可見。

兩相對比,差異明顯。

饒是有些心理準備,謝潯還是被如此頹廢不堪的裴玄霜激了下。

原本的喜色蕩然無存,狹長的眸子里漸漸攏上了烏雲。

他就那麼目色沉沉地盯著裴玄霜看了一會兒,然後一揮手,並人將晚膳擺了進來。

「聽說你醒后沒吃什麼東西,便是茶水也沒飲一口。怎麼著?成親頭一天便想找本侯的不自在是不是?」

裴玄霜白了謝潯一眼,轉身朝卧房走去。

「你給我站住!」謝尋一個箭步衝上去拽住裴玄霜的胳膊,抬起她覆著白紗的手道,「手是怎麼回事?你想割腕自盡?」

裴玄霜微有訝異地掃了謝潯一眼,覺得對方莫名其妙又可笑:「害!腕?謝尋,你也覺得自己太過欺人太甚,會逼得人自戕絕命是不是?」

謝潯額角一跳,不過窒了一瞬,便又恢復了先前不可一世的樣子。

「是我多慮了,你心性堅定,百折不撓,豈會做出自戕這種沒出息的事。」他和風細雨地笑了笑,親昵地攬住裴玄霜,道,「你別生氣,我本不願和你爭吵,只是聽說了你不曾好好用膳休息的事,有些著急罷了。"

他將裴玄霜帶到餐桌邊,拉著她的手坐下:「我原想一整日都陪著你的,但你忽然間住到了督府來,上上下下都沒有個準備,我總得出面操辦操辦,一來為你料理好一切,二來替你給下人們立立規矩,以防我不在的時候他們輕待了你。」

裴玄霜只當謝潯是第二個秋月,他說他的話,她走她的神。

謝潯忍著心中的不耐,微笑著面對裴玄霜的冷臉。

「霜兒,你餓了吧?我叫人從萬鶴樓送來了一桌子好菜,你嘗嘗看有沒有可口的,若沒有便撤下去,再換一桌新的來。」

謝潯殷勤地為裴玄霜布菜,裴玄霜卻連頭都不抬,冷漠抗拒的樣子叫一眾下人提心弔膽。

在沛國,有幾個人敢忤逆武安侯謝潯?別說一籍籍無名的醫女了,便是當今皇上都要對其禮讓三分。這位主簡直是在……作死。

就在下人們以為這位剛嫁進九門提督府的裴姨娘要被謝侯爺很狠教訓一頓的時候,謝侯爺竟是默默舀了一碗湯,巴巴地奉在了裴姨娘的面前。

「霜兒,你若實在沒胃口,便喝一碗湯吧。我瞧你這般精神不濟,怏怏不樂,心裡著實不舒服。」

「侯爺心裡不舒服,我便要乖乖聽話嗎?」裴玄霜閉了閉眼,「侯爺若實在看不慣民女這副樣子,想要民女喝湯吃飯,便叫人給民女灌下去好了。」

謝潯盯著油鹽不進,半點顏面都不給他的裴玄霜,狠狠捏住了湯碗。

白玉薄壁的湯碗不堪其力,"砰"地一聲裂成了無數碎片。碎片劃破謝尋的手指,流了好些血出來,襯得謝潯的大手愈發的白。

他揮了揮染著血的手,命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下人退下,繼而抓了塊絹子隨便擦了擦,重新給裴玄霜舀了一碗湯。

「那碗不好,你嘗嘗這碗。」他再一次將湯碗擺在裴玄霜的面前,露出一臉討好溫柔的微笑。

「謝尋,你這樣有意思嗎?」裴玄霜不厭其煩,抬起眸,涼涼看著謝潯,「比起給我盛湯,你現在更想殺了我吧?"

謝潯目光一沉,兀自忍耐了一會兒后,冷笑著摸了摸裴玄霜的臉道:"是。我的霜兒可真聰明。」

裴玄霜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別自欺人了,你是什麼人,你心裡清楚。」

謝潯譏誚一笑,捏住裴玄霜的下頜,令她扭回頭來:「裴玄霜,你說,本侯是什麼人?」

裴玄霜睨著謝潯不答話。

謝潯怒火中燒,手指輕輕重重地在裴玄霜的下巴上刮弄著。

「不願意喝湯那就不喝,沒什麼大不了的。」須臾,他輕輕鬆開捏著裴玄霜下巴的手,拾了牙箸,夾了顆圓潤金黃的點心放在了她的碗里。

「霜兒,咱們不鬧了。來,嘗嘗這油果。」

裴玄霜聞言一愣,獃獃地怔了片刻后,低下頭來看了看謝潯夾給她的點心。

見裴玄霜終於有了點反應,謝尋鬱結著的五內總算舒服了些,他看了看那的油果,又瞧了瞧裴玄霜,只盼著那張冷冰冰的面龐上可以重現笑容。

說來可笑,他堂堂朝廷的一品軍侯,平日里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現如今居然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顆小小的點心上。

可那點心還是讓他失望了。

因為,他沒能從裴玄霜的面上看到絲毫的笑意。

「怎麼了?」謝潯有些慌,「這不是你要的東西嗎?」

裴玄霜默然。

不是。

真的不是。

雖然樣子有些像,但裴玄霜斷定,這不是師兄做給她的油果。

她挪開了目光,別過臉,再次陷入無休不止的沉思之中。謝潯盯著那張喜怒不露的側臉幾欲發狂,將另外幾個盤子里的金色圓球——夾到了裴玄霜的碗里。

「這個不是,那這個呢?這個是不是?京城所有被稱作油果的東西本候都給你找來了!雍州當地的美食,本侯也給你盡數搜羅來了,你就當真看也不看,嘗也不嘗嗎?"

裴玄霜雙耳嗡嗡,心煩意亂,她將堆滿了「油果」的金碗推到一邊,道:「收起你的虛情假意。謝潯,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謝尋望著裴玄霜的目光微顫。他輕哼一聲,涼薄道:「不好意思,你想要的,正是本侯想奪的。所以,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裴玄霜恨極,猛地攥緊手,任尚未癒合的傷口鮮血橫流。

謝潯邪佞一笑,理了理衣袖坐好,雙眸在桌上掃視了一圈后選中了一道鴨片。

他用牙著夾了片鴨肉,便是要親手喂裴玄霜用膳。

「試試這道踵神仙鴨吧,本侯聽雍州籍的同僚說,雍州人最喜歡這道菜了,每逢佳節,必在桌上擺上一道踵神仙鴨。來,你嘗嘗這菜的口味正不正宗,是否帶著你家鄉的味道……」

裴玄霜心一橫閉上了眼睛,實不想再看謝潯拙劣的表演。

謝潯的眼神沉了下來,嘴上卻依舊哄著勸著:「好霜兒,你嘗一口好不好,就嘗一口……」

謝潯高高地舉著筷子,直舉得胳膊都麻了,才一點一點地放了下來。

「不願吃飯,一心想喝那避子湯是不是?」

裴玄霜一震。

她睜開眼,斜睨著謝潯,卻是不說話。

謝潯一臉邪笑,鬆手棄了牙著,一把將裴玄霜拽了起來。

「謝潯,你又要幹什麼?」被謝潯扯得東搖西晃的裴玄霜道。

謝潯周身暮氣沉沉,不由分說拽著她走向卧房:「你既不願意吃飯,咱們就去干一點別的事情!」

裴玄霜猛地瞪大雙眼,越發奮力地掙紮起來。

「放手!謝潯!你這畜生!放手!」

謝潯偏不放手,即便裴玄霜在他身後踉踉蹌蹌,磕磕絆絆,依舊以最蠻橫的方式將她拽進了卧房,推在了榻上。

「是你主動挑釁本侯的!便給本侯好好受著!」

大紅床帳遮住了裴玄霜的眼,她什麼都看不見了,連自己的心都看不見……

直至夜深人靜,謝潯才結束了這場酷刑。

裴玄霜筋疲力盡,幾乎氣竭,迷茫昏聵,彷彿做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噩夢。

她在夢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醒來之後,臉上仍舊是濕的。

她想要離開這座紅色的牢籠,可身旁之人卻死死禁錮著她,叫她一動也不能動。

「說,日後是否還要繼續忤逆本侯,頂撞本侯?」謝潯環抱著裴玄霜,在她紅潤的耳側輕輕喘息著。

這紅色牢籠里的氣味令人窒息,裴玄霜盡量躲避,卻避之不及,她含著淚道:"畜生……"

謝潯一咽,經過剛才纏綿,他已經不生裴玄霜的氣了,現在的他,只覺得渾身舒暢,通體痛快。

「罵,你接著罵……無論你罵得多難聽,本侯都能安之如怡地受著。」謝尋在裴玄霜潤濕的面頰上吻了吻,「來日方長,咱們且看,誰能熬得過誰。」

「畜生……」裴玄霜喃喃重複。

謝潯「哈哈」一笑,滑出潮濕的被子,直了直腰道:「別再讓我聽到些可笑愚蠢的事情。避子湯?放眼整個提督府,你看誰敢熬出一碗避子湯來給你喝。」

奄奄一息的裴玄霜忽然打了個觳觸。

謝潯不僅奪了她的清白!竟然還想讓他懷他的孽種!

不可能!

絕不可能!

她掙扎著起身,抬起頭,目眥欲裂地瞪著謝潯道:「我不會給你生孩子的!讓我給你生孩子,我寧願去死!」

謝潯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怒火再次翻騰上來

這個女人,似乎非常明白如何能輕而易舉地惹怒他!

「不願給本侯生孩子?那你願意給誰生孩子?想給誰生孩子?」謝潯捏住裴玄霜的臉,陰很地警告,「我告訴你,你若敢在此事上耍花樣,我定不饒你!你是我的女人,給我生孩子,天經地義!」

「你別做夢了!我死也不會的!」裴玄霜用力甩開謝尋的手,伏在榻上道,「要你如意?絕無可能!"

謝潯長眸輕顫,望著裴玄霜的目光漸漸冷了下來。

「看來你是要執迷不悟了。」他點頭笑笑,「好啊,你繼續。本侯爽快的很,勢必會奉陪到底。」

說完,乖戾囂張地掃了裴玄霜一眼,頭也不回地下了榻,背著身穿戴衣裳。

裴玄霜盯著那道修長的背影,目光凜了凜。

她受盡□□,莫不成還要懷那畜生的孽種?

她的反抗,不甘,掙扎,不會對他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相反的,還會讓他感到萬分痛快,讓他得意了去!

那麼,她又憑什麼犧牲自己,讓他如意?

「謝潯……」裴玄霜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掀開錦被下了榻,用盡周身的力氣撞向了榻前黑漆描金的炕屏上。

一切發生的太快,待謝潯反應過來時,裴玄霜已經昏倒在地。

他的手仍保持著穿衣的動作,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衣衫不整倒在地上的裴玄霜,不敢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麼。

他明明聽到她低低喊了她的名字,雖然帶著濃濃的恨意,但既是她喊出來的,在他聽來,便莫名多了些繾綣旖旎的味道。是以,他不動聲色地等待著,且看她那張利嘴裡還能吐出些什麼令他剖心挖肝的話。

結果,她什麼都沒說,而是不管不顧地撞在了他身側的炕屏上。

他竟然……真的自戕!

只因他強娶了她,強佔了她,強迫了她!

只因他不許她喝避子湯,要她給她生孩子!

他嫁給了他,生一子傍身,有什麼不對嗎?她、她何至如此?

謝潯太陽穴突突地跳著,久未發作的頭疾呈翻江倒海之勢洶湧而來。他忍著蝕骨灼心的劇痛,搖搖晃晃地來到裴玄霜近前,抖著手將她抱在了懷裡。

「玄霜?玄霜!」

他搖晃著裴玄霜,希望那淺褐色的眼眸能睜開,能看她一眼。

可她的雙眼卻閉的那樣沉,似永遠也睜不開了似的。

謝潯腦中登時一片空白,他慌亂地擦拭著裴玄霜額上的血,想要起身,卻發現雙腿已經軟的站不起來了!

恍惚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已經失去了裴玄霜,永永遠遠地失去了,再也奪不回來。

不……

她是他的!他不准她死!便是閻王來勾她的魂魄,他也要將她搶回來!

「來人!」謝潯一把抱起裴玄霜,聲嘶力竭地大喊,「傳府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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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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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022 自絕(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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