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丈人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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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太陽越來越毒辣,忙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時,大家也沒心思吃飯,只是喝了幾碗丈母娘煮好的甘草茶,放在那自然晾涼后,喝進肚子里,甜絲絲的頗為清爽。
一家人靠在楊樹下的樹蔭下乘涼,老丈人在那抽起旱煙,姐夫拿著一根麥秸在手上纏繞,只有張國全靠在楊樹上,眼皮不自覺的打架,他太困了。
正當他似睡非睡的功夫,一個孩子忽然跑了過來,大約十歲的樣子。
「解放,你咋個跑來了。」楊老怪看著那個孩子,扯著嗓子問道。
這也直接驚醒了瞌睡的張國全,只見那個孩子跑到楊樹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啜泣著說:「我,我爺爺病死了,我爹讓我來叫楊爺爺商量一下,後事。」
楊老怪騰的一下站起來,不可置信的問孩子:「啥時候的事?」仟仟尛哾
「今天早上……」解放說著眼眶一紅,眼淚頓時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
楊老怪趕忙安慰:「別哭孩子,你先回去吧,楊爺爺這就過去。」
這孩子,張國全不認得,畢竟他剛來這個村子才兩個月的時間,村子上大部分人他都不認得。
通過老丈人和丈母娘短暫的交談之後,張國全才知道這個叫解放的孩子是楊家莊村支書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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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老怪安排好下午要乾的活,由大女婿趕牛車軋麥場,二女婿去攤開抖落軋過之後的麥秸,然後便匆匆的離開打麥場,奔著村西頭去了。
晌午頭的太陽更加毒辣,幸好楊老怪走了,留下的楊老婆子沒有急著讓兩個女婿頂著大太陽幹活。
這讓張國全得到了充足的休息,等太陽光稍微弱了一些之後,姐夫王永貴開始驅趕老黃牛,張國全拿起木叉子跟在後面。
幹了兩個小時之後,本來就軋過一遍的麥秸此刻已經脫粒,脫的差不多了,楊老怪也回來了。
難得的,這次回來的楊老怪讓大家停下手中的活,一家人坐在楊樹下堆好的麥垛上,由楊老怪率先發言。
「雷子,哦,就是咱村裡的村支書,他爹今天早上在家裡病死了,說起來咱和雷子一家,是一大家子。」
一大家子的意思並不是指叔伯輩的近親,而是往上數兩至三代有同一個親爺爺之類的關係,到了他們這一輩,開枝散葉之後,很多人都顯得不那麼親了,便叫一大家子來形容。
「既然是一大家子,我和他爹又是同一輩的人,那我也算是這一大家子的長輩。」
說到這裡,楊老怪臉上頗有些得意,能和村支書一家或多或少的帶上一點關係,在農村也是有面子的事。
「這幾天我可能得幫著張羅,顧不上家裡的事,所以,你們兩個要勤快點,要知道自己找活干,不能跟牛一樣,打一鞭子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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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永貴忙不迭的點頭。
楊老婆子隨口問了一句:「到時候咱家上多少禮?」
一提錢,楊老怪掏出煙鍋,沉默了一會,吐出一口煙:「五塊吧。」
五塊錢算不上多,但也不算少,至少比一大半人都多。
楊老怪是有錢,但在錢上面,他是愈發的摳搜,雖說他和村支書有那麼一層似連非連的關係,可他是長輩,沒必要靠著錢去聯繫關係。
關係就擺在那裡,它不會跑,可錢拿出去,那就算是跑了。
楊老婆子沒有說什麼,這種事情都是楊老怪做主,沒有她說話的份。
精神起來的張國全忽然想到什麼,在他原本那個村子的規矩是只要成了家,也需要上一份禮。
當下,張國全試探著說:「那咱家也應該上一份禮吧。」
「咱家?」楊老怪不解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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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就是我和白鴿一家,現在我們成了家,理應上一份禮。」
沒想到楊老怪卻不以為然的拒絕道:「不用,咱又沒分家,你又是個倒插門的外姓人,犯不著拿這份冤枉錢。」
這話說的平淡,但聽在張國全耳朵里,卻很刺耳,張口閉口倒插門的外姓人,明顯的沒有拿他當一家人。
分家的想法又在腦海中閃現,他想試一下楊老怪的底線在哪裡,當即又說道:「楊雷是村支書,以後免不了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我和白鴿是一家人,單獨上一份,也顯得我們家重視了。」
楊老怪的眼睛眯的更小了,臉上的神色儼然不自然起來。
可是身旁白鴿的心思早就隨著夏天的風,升到半空了。
國全剛才說,我和白鴿是一家,讓她心裡莫名的產生一股可以依靠的感覺。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白鴿興奮起來。
當下也沒顧忌父親的臉色,幫著張國全說:「是啊爹,咱家對村支書重視,以後有什麼事也好求人家……」
「求個屁。」楊老怪氣的把煙鍋砸在地上,噔噔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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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幾個只知道吃,不知道幹活的瓜娃子,哪裡知道掙錢多不容易,啊,我掙那點錢容易嘛,你們倒好,一句話我就多隨出去一份禮,呵,大風刮來的呦。」
聽著爹已經開始生氣,白鴿低下頭,她在這個家沒有話語權,能給她一口吃的,也算爹娘對她不錯了。
看到妻子白鴿妥協不安的樣子,張國全知道這就是楊老怪的底線,至於分家這一決定,在楊老怪那裡一定是一個火藥桶,一點就炸。
眼下他明白光靠他一個人的力量很難完成分家的決定,最重要的是得到妻子白鴿的支持,那他便無所畏懼了。
不過讓張國全意外的是,大姐楊玉蘭竟然也開始替他說話:「爹,我看妹夫國全做的對,本來就是成了家,男人更應該有個男人的樣子。」
說道這裡,她看著唯唯諾諾的王永貴,氣不打一處來,一點魄力都沒有,整日里就以老丈人唯首是瞻,連個屁都不敢放。
結果楊玉蘭隨口的一句話,卻點燃了楊老怪的火藥桶,指著楊玉蘭的鼻子說:「好啊你個白眼狼,和你妹妹一樣,胳膊肘往外拐是吧,是你們男人不假,那也是老子買回來幹活的牲畜。」
被自己的親生女兒一頓指責,楊老怪臉上顯然是掛不住了,當即說起更難聽的話來。
張國全忍無可忍,帶著怒氣說:「這個禮,我還上定了。」
看著張國全這頭倔驢,楊老怪更加生氣:「放他娘的狗屁,我們楊庄村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姓人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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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在旁邊嚷嚷著要去吃大桌,小孩子又哪裡明白大人的江湖。
趁著虎子搗亂的功夫,楊老婆子趕緊推開楊老怪:「行了,一點小事值得你們爺倆在這吵嘛,也不怕村裡人笑話。」
「我告訴你們,這個家姓楊,生的孩子也姓楊,外姓人少摻和楊家的事。」楊老怪扯著嗓子大喊。
「沒完了是吧,還干不幹活,地里還有多少活,光在這吵吵了。」
「干,讓他姓張的一個人干,干不完甭想睡覺。」楊老怪轉身進了院子。
又扭頭喊道:「你們幾個還待在那做啥子,想在外面睡是不,趕快進來,永貴也跟著進來。」
現在楊老怪正在氣頭上,幾個人哪敢忤逆他的話語,只得乖乖的進了院子。
偌大的打麥場邊,只有白鴿坐在輪椅上,西方的太陽漸漸發紅,日光也變得柔和起來,在如此溫馨的氣氛下,白鴿竟然哭了。
張國全邁著沉重的步伐,蹲在白鴿身邊:「白鴿,哭什麼啊。」
他伸出磨出粗糲的手掌,輕輕的給白鴿擦起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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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鴿哭的更傷心了,哽咽著聲音說:「國全……你把我休了吧,回你自己的家。」
從張國全到來的兩個月,白鴿每天都能曬到太陽,吹著微風,然後在柔和的日光下被這個男人抱回屋裡。
他給她做了輪椅,那是她第一次可以自己慢慢的去到廁所。
在這之前,母親會給她一個尿盆,就那樣在屋子裡解手,所住的屋子也是常年有一股怪異的味道。
雖說每次娘都會給她倒尿盆,但每次從娘略微皺緊的眉頭,她那顆敏感的心,還是能感受到娘對她的嫌棄。
她也試著去拄拐,可是一雙小腿挪動的時候,如同一隻鴨子一樣在水裡划拉。
姐姐看到她那副拄拐的樣子,常常笑得合不攏嘴,以開玩笑的話,笑著說出她雙腿殘疾的事情,更是讓她覺得屈辱。
因此,她更不敢出門,情願躲在自己充滿異味的屋子。
她不得勁,她感到彆扭,她感到沒有尊嚴,甚至她——想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