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玫瑰花與告白信

6月30日，下午五點。

桌角靜放著一捧嬌艷精緻的紅色玫瑰，這是韓哲言買給宋思悅的禮物。

目前還差一封告白信，韓哲言只要寫好並放在玫瑰花的中間，就可以啟程去見心上人了。

但這一封告白信，韓哲言搜腸刮肚寫了整整一下午。

要是高三的時候面對圓錐曲線有這決心和毅力，那他現在也不至於連秦安都出不去了。

深吸一口氣，用力甩了甩已經酸痛的手腕，處於崩潰邊緣的韓哲言再次顫巍巍地動筆。

一分鐘后……

鐺——滋啦——卡啦卡啦——咚——

圓珠筆被重重撂在桌上，無辜的筆記本又挨了一記殘暴的撕扯，才寫了幾十個字的這一頁被使勁地團成團，然後被韓哲言頗為熟練地隨手扔進了垃圾簍子。

紙簍里，幾十個紙團像死魚渾濁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韓哲言，閃著詭異的光。

「看鎚子看，要不筆給你你寫？」韓哲言惡狠狠地瞪了回去，「一群蠢球兒，知道這東西有多難寫嗎？」

確實難寫。之前的十幾次，明明自己雕琢了許久的語句寫上去都還蠻順利的，但一想到思悅到時候會一字一句笑眼盈盈地去念誦它，便立刻就覺得自己寫出來的這玩意兒不配了，甚至連無辜的標點符號都看不順眼。

手寫告白信是他一哥們柳楊給他出的主意，說是這樣既可以顯示出你的內涵修養，又可以展現你的火熱真心，萬一成功了的話還可以當做紀念物保留下來時常咀嚼，世俗而不庸俗，可謂是一舉三得。

韓哲言對這種老掉牙的告白形式抱有懷疑，於是他皺著眉頭質疑說管用嗎，你一個理科生不教我怎麼解圓錐曲線，反倒文縐縐地教我怎麼告白，這八竿子打不著的事你讓我怎麼信你？

柳楊擺擺手說非也非也，這和你學什麼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他自己的女朋友就是這麼被追到的。圓錐曲線算不出來是你智商有硬傷，但情話只要是人都能高低整兩句。管用的辦法你不聽，非得撞南牆不回頭，那神來了也救不了你。

況且你要追的不是一般的女生，宋思悅啊那可是！

宋思悅何許人也？單論相貌的話可以毫不誇張地這麼說：你和她哪怕是從小到大十幾年天天見面，突然看她一眼，都會有驚鴻一瞥的感覺！

寫情書很老掉牙嗎？她收到的告白信當柴燒都能燒到下個世紀了！你當那一個個腆著個老臉送情書的人全是傻子？

更何況你也沒優秀到能讓別人倒貼的級別啊，瞅准目標之前不先掂量掂量嗎？

可是柳楊看著已經下定決心的韓哲言，就知道他剛才的勸誡完全是對牛彈琴，最後只好無奈地嘆了口氣：對於這樣的女生，沒人能有把握。我現在只不過是把遊戲通關的一種方式傳授給了你，剩下的路都要靠你自己摸索。我也不指望你成功了以後對我感恩戴德，失敗了不把為師供出來就謝天謝地了……

「我就不信了，再來！」

現在是下午五點，距離和宋思悅約定見面的時間還有三個小時。韓哲言看著被撕得脫線的筆記本，心想既然自己已經信了柳楊的鬼話還特么費了這麼多時間，那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約定的目的地在高中附近的公園裡，橫跨了幾個區，而自己起碼得比宋思悅早到。不行，絕對不能再這麼拖下去了，必須得速戰速決！

在網上抄一篇？韓哲言對此嗤之以鼻，

對自己文筆還算自信的他堅信原創第一，更何況萬一和先前送情書的人抄重了，不僅表白直接玩完，他也丟不起那人。

但時間也不允許他繼續字斟句酌……

「嘶，我怎麼忘了！」

韓哲言眼睛一亮，站起身來轉頭朝床底走去，蹲下來七手八腳地找著什麼。

「就它！還好沒丟！」

他打開了自己塵封了一個月的、巨厚無比的作文素材集，興沖沖地重新坐在位置上，露出十拿九穩的笑容。

這本上涵天文下涵地理的作文素材集花了韓哲言高三一年的時間整理。高三語文老師呂渤，講課太水，聽課三分鐘就會被淹死。為了求生，大家一致把語文課當自習，韓哲言這一本子素材就這樣一點點積累成型，最終成為了他重要的學術財富，甚至還有點精神寄托在裡面。

抒情的詩文他專門整理過一個板塊，雖然考試明令禁止詩歌入場，但沒辦法，這些作品，寫的是真的好，他相當喜歡。

考試不考，它們就沒有意義了么？笑死，現在不就派上用場了嘛！

韓哲言開始飛快地尋章摘句，然後將它們拼湊在一起，成為一篇嶄新的文章。

不然還能怎麼樣呢？現在時間緊迫，根本容不得他自由發揮，只希望這樣外科手術式的作文方式最終得到的結果還能看。

被罵文青就文青吧，被罵掉書袋就掉書袋吧，自己只是用來表白又不是用來參賽，抑揚頓挫中心主旨什麼的請先去死，只要頭和屁股不要裝反就可以了。

這騷操作讓韓哲言想起一個笑話：你會做魚香肉絲嗎？很簡單呀！你外賣點一份魚香肉絲，帶回家后馬上把它凍在冰箱里，凍得差不多了以後拿出來用微波爐解凍——看啊，屬於你的魚香肉絲就做好了！

自己現在的做法和這個笑話如出一轍，但韓哲言沒有什麼心理負擔——天下文章一大抄，更何況自己這種連抄都不算——讀書人的事，能算抄嗎？

運用這種方式寫作果然效率奇高，從十幾篇詩文里copy來的句子放在信里一點兒都不生硬，反而是集百家之長，有種多姿多彩的、獨特的美，就像是走進了秋的樹林。

「大功告成！」

韓哲言彷彿已經看到了思悅讀信后甜美的笑容，手腕一抖丟掉了筆，全身戰慄並且腳趾瘋狂抓地，從未有過的興奮感洶湧澎湃，一分多鐘后他才漸漸平靜下來，然後往後倒去，靜靜躺在椅子上，抬頭獃滯地盯著蒼白的天花板，一臉傻笑。

他將信裝入一個精緻的藍色信封仔細地封好，然後擺放在了玫瑰花束的正中間。宋思悅酷愛藍色，全校皆知，只可惜他沒買到藍色玫瑰，不然自己的成功率又能大增一截。

他帶著玫瑰花和告白信，走出了客廳，發現媽媽就在沙發上坐著。

「媽，你沒睡啊？」

「睡過啦，剛醒來。」韓媽媽眯了眯眼，精神不太好的樣子。

「媽，又做噩夢了嗎？該不會還是那個夢吧？」韓哲言走上前坐在她身邊關心道。

韓媽媽點點頭，嘆了口氣：「還是那個夢——一大團彩色的、雲一樣的光把我裹了起來。然後啊，那團光好像會說話，可我一句也聽不懂……和懷你的時候做的夢一樣……」

「媽，只不過是夢而已，沒事的。」

「我知道，我沒事，你別擔心。」

「那就好。媽，那我出去了，晚上回來，做好了飯你先吃吧。」

「哲言打扮成這樣可不多見啊，手裡還捧著玫瑰花，讓我猜猜……是去見那個叫宋思悅的姑娘吧？」韓媽媽看著韓哲言，一臉慈笑。

「嗯。」韓哲言一陣臉紅。

「去吧，祝你成功！」韓媽媽輕輕地拍拍他了肩膀，「有自己喜歡的人是好事，更何況宋思悅本來就是個好姑娘。失敗了也不要灰心，如果她同意了，能不能走到最後不重要，但和她相處的每一天，你都一定要對她好，聽懂了嗎……」

「好，我知道了！」韓哲言得到了媽媽的支持，信心大增，「對了媽，你不是今天要給我個驚喜嗎，哪兒呢？」

「嘿嘿，今兒你回來，我就給你。」韓媽媽突然神秘了起來，「媽媽我準備了好幾個月呢！」

「行，那就等我回來。」韓哲言站起身來移步到了門口，轉身朝媽媽揮手告別，「走了！」

六月的陽光潑灑在她的身上，韓媽媽點頭致意，笑而不語。這是韓哲言離家前最後的畫面。

韓哲言關上了房門，馬不停蹄地沿著預定路線向目的地走去。

「也該給媽媽瞅個對象了……」韓哲言回想起剛才媽媽睡醒后的那憔悴的模樣，心痛不已。

爸爸在自己初一那年就因車禍離世了，韓哲言從此和媽媽相依為命。雖然在媽媽面前他始終裝出一副能獨當一面的樣子，但有些事只能是說說而已，現實的傷痛時刻提醒著他：你是一個悲慘的孩子，你已經沒有爸爸了。

但即便生活艱難困苦，他也未曾覺得自己可憐過。爸爸走了沒關係，只要媽媽還在，就有家。

而只要有家，就有屬於自己的港灣。有家就好啊，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媽，如果這次成功了，我這個暑假一定努力打工賺錢，然後把你和思悅一起帶著，去更遠的地方看看，好不好？

韓哲言雖然沒怎麼出過遠門，但卻熱愛旅行。對啊，人總要熱愛些什麼，這樣才不會被這個無聊的世界所吞沒呀。

思緒和腳步都未曾停息，想到這裡的時候，韓哲言已經一腳跨進了地鐵，伴隨著關門鈴聲響起，這條鋼鐵游龍毫無阻礙地向前飛馳。

目的地在地鐵四號線倒數第三站，自己至少得坐一個小時。不過沒關係，時間充裕，怎麼都趕得上。

地鐵車廂里人很多，不論男女老少都有意無意地往韓哲言身上瞅，特別是他手裡的那捧放著藍色信封的鮮紅玫瑰花，在顏色單調的車廂里顯得過於扎眼了。

目光從四面八方刺來，眾目睽睽之下，韓哲言其實也有些喘不上氣。真的是，你們一個個連玫瑰花都沒見過嗎？

不過他對此有辦法——有人朝著自己看的時候，他也直勾勾地看回去，那個人就只好低下頭看手機了。

效果極其顯著，幾分鐘后，人群的目光便收斂了起來，都重新回到了手機屏幕上，韓哲言長舒一口氣。

大功告成，好了，現在可以前去看看前面的那個人是誰了！

靠，那人真的好眼熟，絕對是熟人！

韓哲言剛才在和眾人的目光對線的時候東看西看，結果無意間瞄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中等身材，膚色黝黑，一頭捲髮，還戴著一個碩大的粉色頭戴式耳機……

沒跑了，這不就是柳楊嘛！

韓哲言走上前去想給他個驚喜，但剛走近，他就聽到柳楊嘴裡在絮絮叨叨著什麼。

好嘛，這貨估計又是和女朋友聊天呢……韓哲言酸得牙痒痒，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嘴皮子，在這方面，韓哲言心甘情願願意叫他一聲師傅。

柳楊依舊自言自語，還沒有察覺到身後有熟人。韓哲言突發奇想，於是拿起手機打開了錄音。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光指導我寫告白信可不夠，怎麼和女生聊天，這可不得再教我兩招？

韓哲言竊喜，自己的耳朵和手機都對著柳楊，儼然一副好學的模樣。

但他卻聽到了令他難以置信的東西，而這又不像是會從柳楊嘴裡說出來的，畢竟自己還從來沒有見過他中二過：

「神語聯絡，修瑟恩17，呼叫卡爾瑪唯28。

「晨兒，我剛剛接了個任務——抓人神混種，來不來？獎金八十萬外加三十個單位的神血，到時候咱倆對半分。

「哎呀你放心，當然是剛覺醒的那種——不會用神諭的那種，其實我一個人就夠了，這不是想著你嘛……

「就這麼定了嗷，回見！」

「哎哎哎，柳楊，你丫剛說什麼呢，什麼神不神的？」

韓哲言見他說完了，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柳楊卻跟全身僵住一般，久久沒有回應。

「你發什麼呆呢，被我嚇住了？」

「你……聽得見我說話？」

氣氛瞬間冰冷，柳楊轉過身來盯著韓哲言，彷彿盯著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