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來電

第4章 來電

「啊!!!」

那柄劍刺來的瞬間,那幅畫面如挨了一記重鎚的鏡子般轟然破碎,虛無的混沌如同長鯨吸水般飛速地從韓哲言四周消失,他大聲尖叫著並且「噌」地坐起身來。

遊離在外的意識總算回歸了實在的身體,他逐漸感受到身體的存在,並且自己對身體慢慢恢復了控制權,睜大眼睛后再不是一片漆黑,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豁然開朗。

「這裡是……」

韓哲言迷迷糊糊的環顧四周,他確信自己已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只不過他不清楚,這地方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

他只覺得這鬼地方和人間看著好像——簡直就跟自己家裡一樣。

伸出雙手彎曲手指然後捏拳;將手放於胸膛心跳依舊有力;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讓頭腦愈發清醒……

韓哲言低頭看去,發現自己睡在已經曬得溫熱的地板上,地板上全是綠色的啤酒瓶碴子,殘留的嘔吐物和乾涸的血跡,先愣了足足五分鐘有餘。

「我怎麼會在這兒……」

韓哲言自言自語著,心跳加速,瞳孔放大,語氣急促,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慌噴涌而出:

我為什麼會在自己的家裡?

被拋到荒郊野外明顯更合理一些啊!

他下意識摸了摸兜,沒想到手機居然還在兜里。

他顫抖著打開了手機,結果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日期和時間差點讓他的雙眼奪眶而出!

7月14日,上午8時11分。

自己昏迷了快半個月!

世界突然間變得不真實起來。

「媽——媽——!」

既然自己在家裡,那媽媽肯定也還在家中。韓哲言下意識衝出自己房間,朝客廳大吼,然後搜尋家裡所有的房間。

但最後他怔住了。

因為家裡空無一人。

他皺著眉頭再次走進客廳,疑惑地環顧四周。

最後,韓哲言終於在客廳的電視柜上找到了媽媽。

然後,韓哲言錯愕地看著她:

「什……么……」

媽媽——睡著了——睡在一個小小的骨灰盒裡,在偌大的客廳里蜷縮著。

就像她生前那樣。

無言的沉默,時間在此刻和韓哲言的心跳一起停止。

他就這麼注視著骨灰盒上的黑白照片,任憑照片的黑白色交織成如霧氣般的灰色,然後向四面八方散開。

轉眼之間,眼中的,心中的,甚至包括記憶中的一切全都被染上了陰沉如水的灰色,蔓延了他的所有世界,就連七月燦爛的陽光都不例外。

……

7月15日下午6點,韓哲言抱著骨灰盒回到了家中,眼神迷茫。

在這兩天的時間裡,他抱著骨灰盒一家一家詢問了本市幾乎所有的醫院和殯儀館,但蹊蹺至極的是,所有地方都沒有媽媽的哪怕一絲信息。

這離奇的結果讓韓哲言既心生懷疑又感到一絲絲欣喜: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媽媽還在?!

但現實殘忍無比。他在網上發布了無數帖子,希望能找到母親的下落,但都石沉大海。

他就媽媽的失蹤還去了一趟公安局,但查了很久卻找不到任何線索,而且公安網路內居然也查不到有關媽媽的任何信息,最後也只能留下一個人口失蹤的案底,不了了之。

至於自己的遭遇,他還不敢聲張,畢竟他自己都還沒有接受。

而且韓哲言在途中發現自己的手機確實被動過——手機內所有親朋好友的聯絡方式全部消失不見,

而且自己有關親朋好友聯繫方式的記憶居然也一併喪失。

因此他想方設法地聯絡自己信任的人,但無濟於事。

在這一天的時間裡,除了他主動詢問的工作人員以外,沒有任何人和他說話,那種疏離感幾乎使得他瘋狂。

他覺得自己孤獨得像塊石頭,然後被世界拋棄到了宇宙的戈壁灘。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但現在媽媽是死是活依然不清不楚。母愛如水,是的,說的沒錯,媽媽真的就好像一滴水,已經在這個世界上徹底蒸發,沒有了一絲痕迹……

韓哲言痴獃地坐在地板上,任憑地上的玻璃碴子又一次刺入自己體內。

窗外的馬路上依舊車水馬龍,叫賣聲混雜著鳴笛聲,使得夏天變得愈加燥熱,但也更添了幾分煙火氣息;小區傳來了孩子們的歡笑聲,吵鬧得像是枝頭亂叫的小鳥,滿是活力的氣息。

生活還在繼續,世界還在轉動,一切似乎都平常如初。

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窗外的一切,然後讓自己的思緒放空,放空,隨波逐流。

然後,他開始凝聚思緒,打算在這場荒誕的鬧劇中想出點什麼來。

我為什麼還活著?

人不吃飯能存活一周,不喝水只能存活三天,這是常識中的常識。但自己昏迷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了這個範圍,居然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醒過來,這簡直……

疑惑中,他突然在意起了自己還沒在意過的身體狀況,但在一番檢查后,他瞠目結舌,因為有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發現。

按理說,那麼大劑量的安眠藥配著酒服用下去,你不死也得半殘。但此時此刻,他居然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這力量彷彿是與生俱來的一般,如同江水在體內涌動不息。

忙了一天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的他,現在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韓哲言站起身抖了抖,玻璃碴子便如雨點般掉在地上,但他沒有感到任何疼痛,甚至是最微小的刺痛也沒有。

我這是怎麼了……

在自己昏迷的這半個月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有人能告訴他嗎?告訴他那晚是誰將他打暈;告訴他是誰餵給他啤酒和安眠藥;告訴他為什麼自己昏迷了半個月還能醒過來;告訴他媽媽究竟去了那裡……

頭不再痛,但無數疑惑如同絲線將他纏繞。

韓哲言乾咽了口唾沫,獃獃的釘在原地。盛夏時分,他居然流了一身的冷汗。

「秋刀魚的滋味,貓跟你都想了解……」

「!」

桌上,手機里突然放起了《七里香》——那是他的手機鈴聲。但即使是這刻入基因的旋律,也著實把韓哲言嚇了個半死。

電話,這個時候誰會給我打電話?

他慌慌張張地拿起手機,但出乎意料的是,手機上卻沒有顯示任何東西。

沒有任何東西!姓名,號碼,IP地址,什麼都沒有,手機屏幕上只有接聽和掛機兩個按鈕,一綠一紅,映入韓哲言的眼帘。

「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鈴聲依舊響著,但總有種說不出的詭異,這讓韓哲言懷疑,自己的安眠藥是不是被手機給偷吃了。

什麼信息都沒有,這得是有多見不得人啊?他按下了紅色掛機鍵,拒絕了這次通話。

身上發生的怪事一個接一個,老子心情本來就不好,推銷請找別的倒霉蛋,我沒閑心聽你在那裡吹牛,更沒閑錢買你的東西。

快給爺死遠!韓哲言這樣想著。

但按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手機並沒有傳來掛斷的嘟嘟聲,正相反,手機接通了,那頭傳來了男聲,音色清亮,是個青年,張口就沒來由說了一句:

「總算想起我的號碼了……」

「我告訴你,老小子,你給你爺爺我聽清楚,我不管你現在打算推銷什麼稀世珍寶,還是告訴我該接受什麼法院的傳票,還是說我哪個親人現在落在你手裡了要我贖回來,老子一點兒都不在乎!我不管你對我的手機做了什麼手腳,但是現在我警告你,你他媽的離老子遠點,聽見沒有!!!」

對面的人還沒有說完,韓哲言就開始破口大罵。這通電話的到來好像大壩鑿開了一處缺口,給了他一個發泄的機會。韓哲言乘機一口氣把自己能想到的髒話爛話一股腦地全噴給了對面。

他是真的覺得靈魂受到了侮辱:老虎不發威就真把他當病貓?不給這個世界一點顏色看看,這個世界就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當軟柿子捏?

舒服了吧,痛快了吧,沒話說了吧?

韓哲言大口喘息著。此時此刻,他反而不想就這麼簡單結束這次通話,最好對面的人也是個暴脾氣,和他對罵,往死里罵,罵的越狠越好,這樣他就可以在怒火中暫時忘卻現實的悲哀,在爭吵中獲得哪怕一點點存在感和優越感。

至少不會回歸最令他感到可怕的孤寂。

但對面的青年彷彿完全沒有聽到韓哲言狗血淋頭的話語,語氣沒有一絲絲的變化,沉穩得彷彿平流層的大氣:「我馬上就要陷入沉睡,沒時間向你解釋什麼了,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會信的,真是的,我還不了解自己嗎?」

「你亂七八糟說什麼呢?」

韓哲言皺著眉頭,覺得要麼是對面的人是瘋子,要麼他是瘋子,反正兩人之間肯定有一個不是正常人。

他重新嘗試掛掉手機通話,但無濟於事,紅色掛機按鈕點著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他嘗試關機,但按了鎖機鍵整整一分多鐘,手機屏幕依舊亮著,沒有顯示任何可操作圖標。

而且很奇怪,他操作手機的時候,對面的人便停止了講話,彷彿自己和他達成了某種無言的默契。

這種默契令他感到一陣膽寒,彷彿自己被從裡到外扒了個乾淨,然後一絲不掛地暴露在人群之中,被目光的利劍戳的千瘡百孔。

他一定是被什麼人給盯上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把自己打暈喂葯的人!

韓哲言這樣想到。然後他再度接起電話,打算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問出點信息出來,然後,報警。

但在手機貼在耳朵的瞬間,對方馬上就接著說了起來,而且接下來對方說的話,令韓哲言震驚地險些摔落了手機。

「韓哲言,你或許還不知道你會面對什麼。你的一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身為人是如此,身為神也是如此。

「不要以為成了神你就能改變什麼,你什麼也改變不了:你所愛的人將會把你遺忘,你所珍視的將會化為灰燼,你所憎恨的將會平安無事,你所期望的將會悉數破滅……最後留給你的,只有虛空當中那無盡的黑暗……

「韓哲言,對不起,我曾經想要努力打破自己悲劇的人生,但我失敗了。萬般言語都無法彌補我的遺憾,對不起……

「但好在,我沒有將這個悲劇延續下去,我將終結這一切悲劇的源頭,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像你一樣陷入這悲劇的循環中了。

「我相信,不論如何你都一定會接受你的使命的,因為終結悲劇最好的方法不是美化過程,而是掰斷寫故事的筆。

「不知道我何時將會醒來,或許永遠也不會醒來了吧。

「永別了,哲言,祝你永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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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聯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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