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行卷 第一章 天命者否?
第一章天命者否?
蒼山,極負盛名之地。
是天下共認的四大名山之一,與神州的九嶷山遙相呼應,與幽州的不老山和江州的隱霧山互為映襯。
在袁天師未在九嶷佈道之前,蒼山據史冊所載,一直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名山。
如今天下第一山的顯號被九嶷奪去,但蒼山的名頭依舊響亮,赫赫有名的大昭第一雄關——汜水關,整個就是依託蒼山而存在。甚至可以說,沒有蒼山就沒有汜水關,在抵抗關外叛軍的「偉業」上,蒼山至少應分去汜水一半的功勞。
徐勝與老瞎子在叢山密林中穿行,距離蒼山越來越近,山路也越來越崎嶇,甚至有很多地方根本沒有路,只得靠人手攀腳援,其中之辛苦自是不必多說。
令徐勝深為不解的是,老瞎子分明雙目失明,瞳孔森白,但卻能輕易地辨別出山石林木;他分明有飛天遁地的能耐,偏生要步行手攀。
老瞎子的口中總是在不停的催促著:快些,快些;可再快,能快得過凌空而行嗎?徐勝打心底里覺得,老瞎子就是給他製造麻煩。明明有些地方有官道大路,老瞎子偏偏要躲開;有些地方有人家聚集,徐勝帶著銀錢,老瞎子偏要讓他在山中打獵採摘。
如此一來,行程怎麼可能快得了?
自古混沌開天地,
三皇五帝到如今。
多少宮闕化腐朽?
多少美娥作塵灰?
百代光陰彈指逝,
王朝更迭旦夕回。
千秋興亡多少事,
都付痴人一笑談。
有時,老瞎子走得累了,坐下歇息之際,總會抱著二胡,沒完沒了地唱個不停。
老瞎子的唱詞,實在有些奇怪,不似市井說書的,講些神鬼傳說、坊間異事,偏愛托古喻今、抒發慨嘆。在他的唱腔里,沒有具體的故事,更多的是感慨與道理,滲透著看破紅塵的智慧與洒脫。
出乎意料的是,徐勝竟然很愛去聽,總覺得老瞎子的唱詞中別有韻味,有一絲不可名狀之物。聽得多了,他竟隱約感覺內心深處,靈魂之中,有什麼東西似在被牽引召喚,噴薄欲出。
「天命之人難道真的是我?」
徐勝頗有些狐疑。之前若是有人告訴他,他就是是「天命者」,是被上蒼選中的驕子,他肯定是不信的,八成還會覺得那人腦子抽風,神志不清。
可是現在,發生了許多超出他認知的詭秘之事後,他動搖了,他開始懷疑自己,從心底里對自己產生了恐懼。
他覺得有些不認識自己了,上下打量著周身,越看越覺得陌生,總感覺在那平庸的表象這下,隱藏著令人驚懼的實質。
血光、隕石、墓碑、怪人、道士、老瞎子、「萬應之法」、「黑暗森林」,那諸般詭異,恐怕也只有「天命之人」才擔得起了。
徐勝的思緒飄飛,努力的回憶著,過往的一幕幕重現在他「眼前」,他凝神「看著」。
好像沒有什麼不同的,一切都很平淡。在那「血光隕石」墜地之前,他只是個普通至極的農家小子。
「不對!」
徐勝忽然驚醒,回憶也戛然而止。他的記憶缺失了一塊。
準確的說是一大段,甚至可以說是一半。他沒有,十歲之前的任何記憶,一點也沒有!
可怕!
徐勝的心臟驟然緊縮,背脊發涼。他隱約記得,父母曾告訴過他,在十來歲的時候他曾從山崖上跌落,傷了腦袋。
是因為受傷才失憶的嗎?
過去他也許能相信,如今卻是遲疑了。
他摸了摸腦袋。到底是什麼樣的傷才會不留下一點疤痕,憑空抹去人十年記憶呢?對於一個十歲小孩來說,從高處落下正撞腦袋,死亡的概率不是要遠勝失憶的嗎?
徐勝的思緒飛轉,漸漸的越想越深,冷汗直流。
他又想到了父母的離奇死亡,據當時官府的批文,老兩口是遭了歹人,被劫財害命。可徐勝了解自己的父母,哪裡是那種要錢不要命的主兒?況且,中州地界,又不是關東之類的苦地,怎麼會在官道上碰到劫匪?還有......徐勝又想到了他兄長的性情突變。
「為何?」
徐勝自問,猛地拍打腦袋。原來不是在血光隕石降臨之後,而是在之前,在更早的時候,詭異就已經發生在了他的身邊。只是他一直愚鈍,半點沒有察覺到。
現在,往深了一想,徐勝真可謂肝膽俱裂,心神同震。
「我還是我嗎?我究竟是誰?」徐勝低語,六神無主。
「鏘!」
二胡聲止住了,老瞎子不再吟唱,他用兩隻空洞的眼睛,無神地看著徐勝。
「你,剛才再說什麼?」
「我說我是誰?」徐勝回過了神兒。
「天命之人」
「還有呢?難道我沒有其他身份了嗎?」
「肯定是有的,世上的人,從來都不止一種身份。」
「那我餘下的身份又是什麼呢?」徐勝黯然神傷。
「以後總會知道的。」老瞎子輕聲說道,然後收起了二胡,盤膝而坐,緊閉雙眼。
......
時光流逝,轉瞬天黑。
「你為什麼會認定我就是天命之人?」許久無聲后,徐勝再度追問。
「因為我相信會有天命之人,而你又恰好能喚起那塊,傳說只有天命之人才能喚醒的墓碑。」
「喚醒!墓碑是在沉睡嗎?」
「不,應該說,墓碑背後的東西在沉睡。」老瞎子言之鑿鑿。
「墓碑背後?有什麼東西?」徐勝不由驚駭,試探著詢問。
「不知道」老瞎子頓了頓,繼而說道:「傳說那是足以能改變世界的東西。」
「哦」徐勝應了一聲,停過幾息后,輕輕開口:「可是,許家的那個怪物卻說我只是個假子,不是真正的天命者。」
「也許,並不排除那樣的可能,傳說天命者出世,必有假子伴生,藉以混淆天機。」
「如果我只是個假子,那你的心思不全都白費了嗎?若我不是天命者,你的付出可全都要付之東流。」徐勝緩緩說著,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老瞎子,他很想知道,老瞎子會作何回答
「我沒得選」老瞎子長嘆一聲:「唉!我命不久矣,等不下去了,不論真假,只能是你了。而且,假子是為掩護真子而生,我幫了你,讓人誤以為你是真正的天命者,於真子而言,也算是幫他轉移了注意力,也能助其成長。」
「你還真是考慮周全啊!」徐勝從老瞎子身上移開目光,輕聲道:「天命之人有那麼重要嗎?」
「嗯!」老瞎子點了點頭,緩聲說:「天命之人就是唯一的希望。」
「希望?」徐勝不解,「什麼樣的希望?又或者說,你在期望些什麼?」
老瞎子聽聞徐勝之言並未作答,他緩緩站起,用那雙空洞的眼睛望向了遠天,好半天才說道:「改變」
「改變!」
徐勝重複一遍,雖然不解其意,卻沒有再追問下去。
他有預感,老瞎子並不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或者說,老瞎子自己都沒有答案,最終的一切,都只能由他自己揭開。
「生火吧」老瞎子也沒有再談下去的念頭,坐下了。他又抽出了二胡,不過卻沒有彈奏,而是認真的撫摸著,似在追憶,似在遙想。
......
「噼啪!」
乾柴燃燒,發出躁動之音,火舌跳動著,明滅不定。老瞎子與徐勝兩個人各有心事,互不言語。
「咚!咚!咚!」
空曠而又寂靜的山林中忽地響起敲擊之音,那聲音配上此刻濃重的夜色,顯得分外深沉。
「你站在我的身後。」
老瞎子抽出琴弦,沉聲說道,一臉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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