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傳【安儂】
這裡是霍剋星的太平洋。感謝這見鬼的名字,整片海域從來沒太平過。
「別偷懶,起來幹活!」一個船夫打扮的人狠狠踹了一腳窩在麻繩邊上的少年,那位少年大約十二三歲的年紀,瘦,不算高,黃色皮膚,黑色的眼珠。滿臉的水粘著灰塵,他因為極度疲憊,在十分鐘前抱著一捆粗粗的麻繩睡過去了。
但現在船上四處都是跑來跑去的慌亂的人們,因為遇上了颶風,但比狂風更可怕的是海面上彷彿末世降臨一般,同時有好幾個水龍捲,他們的船還在奮力掙扎著遠離那些漩渦,然而可怕的漩渦帶來的巨大吸力已經使船身開始傾斜。
「下黑雨了!」船上有人匍匐在地上,驚恐地喊道,「神要降世,懲罰我們了!」
這是個古老的傳說,據說上萬年來,每一次神啟降臨霍剋星(HookStar)時,四周都會降下黑雨。少年從沒見過,但他聽叔叔說過。
少年匆忙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四周太黑了,全靠那時不時劈進海里的紫色閃電將墨黑夜色撕開,而在閃電靜默的空隙間則什麼都別想瞧見。
他又將手抬高了些,想看清臉上的雨水是不是黑色的。但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站起來,劈頭一個浪花又蓋了下來,他被湧入的海水夾裹在甲板上沖刷過去,又被狠狠摔倒,重新跪在甲板上,他顧不上膝蓋陡然傳來的粉碎一樣的痛楚,只是拚命抱緊手裡的東西。
多虧那捲牢固的繩索救了他一命。剛才踹他一腳的那個人此刻已經被風浪卷下船了,那人就如一片從樹梢無聲落下的枯葉,早就被颶風卷挾著不知去了哪裡。少年嚇傻了,不敢再呆坐著,而是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死死抱住拴在半截桅杆上的繩子,他的指甲因為冰冷的海水和驚恐用力的關係,已經變得青紫。
船離水龍捲更近了。一個浪掀來,又有許多人被掀進風中,被高高的卷進半空中。滿耳只有風浪的巨響,幾乎聽不清人的哭叫。就在末世的恐懼中,風浪竟然捲來一隻臟髒的棕毛小海獺,像麥田中吹來的草球一般,輕飄飄的滾過少年腿邊,少年眼疾手快的一把撈住它,將它揣進衣領里緊貼著他自己的胸口。
它顯然嚇壞了,貼在少年的胸口仍在不斷顫慄。一人一獺就這麼緊緊抱在一起,少年緊了緊扎衣服的帶子,期盼著,等著奇迹降臨——他們的漁船能扛過今晚的風浪。
「今晚沒指望了,這船沉定了。」少年剛這樣想完,彷彿為了印證他想法似的,船長室門砰的一下被打開,滿臉傷痕的船長抱著艙門站上甲板,沖大家喊,」都穩住!不要亂!阿福!」他朝那個少年喊,「阿福!快去放副船。」
少年絕望極了,這種時候放副船又有什麼用。他們逃不掉的,逃不掉這令人生懼的水龍捲,但如果大船沉了,副船就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他仍將繩子拴在腰上,勉強直起身,大聲說道,「船長,風浪太大,放下去也會沉的!」
一個閃電劈下來照亮了海面。阿福從船長的瞳孔中看見了恐懼,船長臉色青灰,已經沒力氣吼他了,「走吧,阿福,保護好自己。」然後比了個聽天由命的手勢。
按理說他們的漁船是不用那麼些副船的,但這次出海前,船長執意要帶上這些。
現在的船上總共有三艘副船,大約都是用來應付今日這種情況的,一旦放下副船,就意味著要棄船逃生了。可惜船長當初並不知道等著他們的是這樣毀天滅地的大風暴。
阿福心裡砰砰亂跳,他人小,身手敏捷。一路頂風踏浪,扒著一切可以抓手的物體,終於夠著第一個副船上的繩子。
幸好這些船結是自己系的,阿福心中很是慶幸。那副船很小,只坐得下四個人。可是剛一放下副船,那副船簡直不堪一擊,迎著浪頭就被直接擊碎。
阿福驚呆了,抹去眼睛邊的水,忙又拼了命的去將這些副船上的繩索一一解開,然而無一例外,而且身邊還不斷有人被颶風卷下船去。
今天大概是要死在這裡了吧。阿福在絕望之中,摸索著回到船長室想報告一聲。可船長早已不知去向,儀錶盤上那些亂閃的光,更是把房間照的如同末日一般。船長室的角落有個棕色牛皮做的舊沙發,非常讓人意外的是,沙發中正端坐著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她栗色的頭髮扎著墨綠色的絲帶,發梢留著精緻的波浪卷,穿著十分怪異,隆重的就好像戲服,但卻能看出衣服做工十分考究。
講究的小姑娘正紋絲不動的坐在沙發里,彷彿在等待著什麼事情發生似的。她看見跌跌撞撞闖進來的阿福,又低頭看了看手心,那神情就猶如看見了什麼希望,她乾脆利落地挑起唇角朝他笑了一笑,打了個招呼,「嗨。」
這個被嚇壞了的可憐姑娘,她看上去就像是中心城高高圍牆后的那些富豪家的大小姐,阿福心想,但這位可憐的大小姐大約還不知道自己今晚活不成了吧。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說點什麼安慰她,可看她的模樣,他又不確定她能聽懂自己說的話。當看見她對著自己笑時,阿福不免愣了片刻,他盯著小姑娘的栗色長發,匆忙問她,「我說的話你聽得懂嗎?」
女孩開心地點點頭,「嗯!終於找到你了」。
此刻的船正在傾斜著下沉。阿福這趟跟船出來,少說也有兩個月了。阿福心裡有些不安,他在船上幫工這麼些天,可從不記得船上有這麼個活生生的女孩。莫非一直被船長關起來了?「終於找到你」……這或許是在向他求援?
阿福用手撐著晃來晃去的桌子,竭力保持著平衡,「船長呢?」
女孩聳一聳肩膀,「如果你說的是那個穿著灰色制服的大鬍子的話,他方才跳進海里了。」
阿福震驚極了,飛速地環視著整間船長室。船長室他幾乎沒有進來過,但現在的他迫切需要在雜亂的房間中找到一個足夠結實的漂浮物。他已經下定決心帶著這個女孩一起逃生了。
他們所在的船頭開始高高翹起,不用想阿福也知道船底漏了,海水一定正在湧進來。四周所有東西都開始滑落,甲板也發出可怕的吱吱聲,好像負載到極限馬上要裂開似的。阿福知道這一切徵兆意味著什麼,來不及了,他必須馬上找到那個合適的漂浮物,需要它輕便結實,不大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