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御呂岱張南守寨 詐孫桓吳班襲城
卻說呂岱領兵遠來救孫恆,連勝了二陣,斬蜀將兩員,士氣大盛,馮習怒,欲引兵來戰,張南曰:「祖節英勇,兼呂岱江東名士,素有才名,今未知其虛實,冒然進兵實為不智,望將軍熟思之。」習曰:「公有何高見?」南曰:「今荊州大半已屬我,武陵等郡聞風喪膽,守御猶不及,況彝陵已孤,何敢以萬餘之眾出救?顧吳所慮,恐孫桓遭不測,江東人心震動;加之桓部尚余不少兵馬,彼欲前後相攻以圖。今可使一良將引兵往下營寨,拒守呂岱於外,久之則其必退。」眾皆稱善。習謂張南曰:「御呂岱者必公也,望親一行。」南允諾,率部自往紮營。
呂岱謂眾部曰:「初戰既挫,蜀必不敢輕動,彝陵可安。今軍士遠來已疲,可就地下寨,休整之後再作計較。」於是大軍自去安營。不多時細作來報,稱蜀軍又至,已在相距二十餘里處下寨。呂岱笑曰:「蜀軍新敗,不敢復戰,故以此相阻耳。」傳令大軍安歇,每日勤加哨探。
一連三日,二軍相安無事。呂岱見機已至,不再遷延,升帳點兵數千人,遣祖節引之往蜀營寨前叫陣。張南聽報,自到寨門前觀探。有兵士指之曰:「此人便是祖節。」南目視之,見節濃眉方臉,虎背熊腰,頗有英氣,心下暗道:「呂岱有此勇將,恐難與敵也。」回帳謂諸將曰:「呂岱遠來急戰,吾等只須駐守,不必出戰。諸公當嚴令下屬,倘有不尊將令出戰者斬。」眾皆領命。因此蜀兵閉目塞聽,任由呂岱部百般叫罵,不為所動。
祖節歸營報呂岱,言蜀軍任聽叫罵,堅守不出。岱問曰:「敵主將何人?」有軍士對曰:「蜀將張南也。」岱嘆曰:「彼以此將拒我,正得其人也。」顧左右問諸將曰:「蜀兵知吾遠來,必求速戰,故堅守不出,以慢吾軍心。今謂計將安出?」部將李孚曰:「祖將軍連斬敵將,蜀甚忌憚之,是以拒戰。某請領二千人前去,敵必出矣。屆時某隻作不敵,詐敗而走,將軍可預伏人馬在側,出而擊之。祖將軍另引一軍徑取敵寨,可破蜀兵也。」岱曰:「此計甚善。」遂許其往。
次日,李孚引兵至,張南聞祖節未至,又自往探之。見營前平地之上,僅有約二千人,叫罵不絕,激蜀軍出戰。李孚持槍坐馬,立於柵前。張南顧部將問曰:「領兵者何人也?」眾皆不識。南笑曰:「呂岱以吾為無能之輩乎?派此無名下將,引區區二千軍,到此挑戰,必伏計在彼也。」傳令堅守營寨勿出。
午後,張南見吳兵仍未散去,暗暗稱奇。但見其軍士皆坐卧於地,全無軍整嚴勢。副將程琪曰:「吳兵銳氣漸失,某願領一軍破之,如不勝甘當軍令。」南略一沉吟曰:「汝要出戰不妨,吾與汝三千兵馬,只需謹記小勝即歸,吳兵若退,萬不可追趕。」琪滿口答應,帶兵起了寨柵,徑往李孚處來。李孚見蜀兵出戰,心下大喜,令軍士列陣,兩軍對圓。程琪叫曰:「何方無名下將,敢來叫陣?趁早納下首級!」李孚曰:「特來取汝性命!」挺槍直取程琪,琪舞刀來迎,斗十餘合不分勝負。李孚詐敗而走,程琪欲趕,忽憶起張南臨行時囑咐,故不復追。李孚以言挑之曰:「鼠輩,若不敢來,便早早請降,或可留你性命!」程琪聞言大怒:「吾豈懼汝耶?」驅兵趕來,將張南之語早拋於腦後。李孚且戰且走,誘程琪深入。不多時,聽得一聲炮響,呂岱領兵殺出,程琪大驚,方醒悟已追及甚遠,急令軍退。李孚驟馬殺來,蜀兵潰敗,程琪勉強殺出一條血路,望蜀營而走。
近得營寨之時,卻見祖節領一軍而至,程琪知非敵手,慌忙擇路逃竄。只見張南率部殺出,戰退祖節,救得程琪歸營。隨後呂岱趕來,早有百餘人於營前持強弩守御,片刻間矢石如蝗,吳兵難以欺近,遂退兵歸寨。入帳中,張南責程琪曰:「吾再三叮嚀不可追趕吳兵,汝不聽令,致有此敗,實難寬囿!」叱武士推出斬之。自此各部皆肅,專心堅守,無人敢再議出戰之事。後人有詩讚張南曰:
治軍有方督嚴令,部將中伏罪非輕。
轅門斬首示公意,尺度自明服群英。
卻說張南上下嚴守,呂岱奈何不得,自斬程琪以來相持已數日。吳班謂馮習曰:「今呂岱難進,軍心自慢,料不足懼。可用計趁此取彝陵。」習曰:「計將安出?」班曰:「可漸撤圍城之軍以向岱處,同時可使人入城中散布消息,只說張南不敵呂岱,故以此為援。如此必賺孫桓出城,彝陵一鼓可定也。」習從其計,分三日調軍畢,另密使人潛入城中探聽虛實。
卻說城中孫桓聞知呂岱來救,大喜過望。又聽其連敗蜀兵數陣,挫動蜀中銳氣,致圍城之勢驟減,更是喜不自勝,當即欲出城助之,為諸人所阻。或曰:「今尚未得明信,不可輕出。蜀軍既退,宜令細作先出城打探,再作計議。」桓從之,遣使輕騎出城。然不知吳班早伏下數人在城側,待其去得遠了,便趕上誅之,是以城中不得消息。班回營說與馮習,習曰:「孫桓既生疑不動,可令人扮作吳信使,請桓發兵合擊,待其出城便襲取彝陵。」並教送信與張南,令如此如此布置,可擒孫桓。
又過二日,正值夤夜之時,吳班使人扮作呂岱信使,入城中報信。孫桓得知消息,急喚入詢問。對曰:「步太守與張南交戰數日,連勝數陣,后南見不敵,故而堅守不出。步太守出兵劫寨,再破一陣,張南勢危,向馮習、吳班求救。馮、吳救兵至,步太守寡不敵眾,是以派某來此,請孫將軍起兵往助,約定舉火為號。」孫桓便要點兵出城助陣。眾人曰:「日前細作出城打探尚未歸,不知蜀兵虛實,若輕出恐遭其弊。」孫桓曰:「定公為江東重臣,既見其危而不救,非忠也;其不避斧鉞來救彝陵,因之身陷不測,舍之非義也。吾寧死於刀劍之下,不作此不忠不義之事也。」眾服孫桓之膽氣,皆願隨往。孫桓留約三千人守城,自領七千軍馬而來。
行至十餘里,前部回報曰數裡外可見火光,孫桓登高處而望之,只看得幾處光亮,夜幕之下難以分辨仔細,只得下得坡來,催軍馬速行。又行數里,一陣風急過,吹得將旗催折。孫桓大驚,知是不吉之兆,心生憂慮。正疑間,只聽一聲炮響,金鼓齊鳴,一支軍斜刺里殺出,視之乃馮習也。習叫道:「孫桓豎子,汝已中計,何不早降!」孫恆破口大罵,拍馬輪刀而來,習接戰十餘合不分勝負。蜀兵擂鼓助陣,喊殺聲震天,孫桓心怯,知不可久持,抵擋了一陣,舍卻馮習而退。習驅兵大進,吳兵大敗,死者降者大半。孫桓引殘部而退,急奔彝陵城而去。
及至城下,孫桓喝令速開城門,卻不料城上矢石如雨,待視之,樓上旗幟已盡皆更易,吳班立於其間笑道:「孫桓小兒休要叫喚,大漢先鋒吳元雄在此。彝陵城今已為吾所取,勸汝早降!」原來吳班率部埋伏於數里之外,待孫桓去得遠了,即火速攻之,守兵難以抵擋,不多時便已取城。孫桓大罵不止,卻心知無力迴轉,左右急告曰:「蜀兵不久即至,將軍可速走小路連夜退往公安。」桓從之,擇小路而行,令軍士棄了旗火,趁夜投東南公安城而來。
卻說孫桓一路催行,不多時已去了四五十里,蜀兵漸離得遠了,心下稍安。又行得數里,卻望見前方似有大軍駐守。桓令人打探,回報曰:「此是蜀黃權所督水軍登岸,斷我等去路。」桓只得向南走。且行了一個時辰,來報曰蜀兵已在數里之外,孫桓欲急行避之,怎奈軍士激戰了一夜,兵馬多饑渴睏乏,又如何得脫?眼見蜀兵將至,桓曰:「此天亡我也!」欲拔劍自刎,左右急忙止之曰:「將軍何以尋此短見?」桓泣曰:「昔日吾自負戰功,請令以退蜀兵。不想智謀短淺,屢戰屢敗。今累及眾將士,實乃吾之過也。」眾人聞言皆默然下淚。
正說間,忽聽得有喊殺之聲,金鼓陣陣,一支軍馬衝來,蜀兵紛紛後退。視之,為首乃呂岱也。桓大喜,遂與岱匯作一處。祖節一馬當先,連誅蜀兵數十人,於人群中開道,引二將透出重圍。馮習見吳救兵到來,鳴金收兵,自回彝陵去了。孫桓疑呂岱何以來救,岱曰:「張南堅守不出,吾難以驅兵而進。今日登高忽見遠處起火,料必有交兵,故而趕來,不想於此遇見將軍。」桓拜謝呂岱。
二人正欲回營,忽聽來報說張南知岱去救孫桓,已襲了營寨,守軍盡降。呂岱便不敢停留,引孫桓乘夜自往武陵郡去了。卻說陸遜接報,知孫桓已脫險,如釋重負。眾曰:「孫將軍得脫險地雖善,然棄彝陵一城,殊為可惜。」遜曰:「蜀兵自占江北及水路后,取彝陵不過在舉手之間,能得孫將軍無恙,已是萬幸。」隨後曰:「吾料江陵可久守,蜀兵后必取荊州南部四郡矣。」眾人問:「如何應對?」陸遜曰:「吾鞭長莫及,可令四郡兵馬并力拒之。」正是:
江北都督固自守,荊南四郡恐遭襲。
未知後續如何,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