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留宿在張伯家裡的這一夜蕭雲皎睡得並不舒適。

床鋪是張嬸取出來準備給兒子娶妻用的新鋪蓋,可能是存放久了,有種不太好聞的味道。

蕭雲皎只合衣略歪了歪,院子里的雞就開始打鳴。她睜開眼睛看了眼窗子——外頭只有隱隱約約的一丁點兒亮光。

可她是徹底睡不著了,乾脆就著蒙蒙亮的天色起了身。

她想著洗漱一番,卻沒在屋裡找到可用的水,又想把床榻上的被子疊了,也是弄了半天沒弄好。這些事情向來是無需她親自動手的,她折騰了許久,才勉強把被堆成了一長條。

「醒了叫我一聲就是了,何必自己動手。」沈煜舟倚著門抱臂看著她有些笨拙的整理床鋪。

房間里突然有個男人的聲音讓蕭雲皎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是他把手裡的被子往床上一丟。

「我不會。」

沈煜舟住在她隔壁,雞叫第一聲的時候就醒了,聽著隔壁有響動知道她已經起身,卻等不到人從屋裡出來,細想想就知道癥結所在。

他接手了疊了一半的被,在她手裡怎麼都是軟塌塌的被子跑到他手底下,兩三下就變得齊齊整整。

這時候侍衛從廚房提了熱水在門外候著,沈煜舟接過來,拿了馬車上自己帶的銅盆給她洗漱。

這一路上的條件和公主府里天差地別,能添置的東西他都盡量給蕭雲皎備著,即便如此也難免在衣食住行上受了不少罪。可蕭雲皎從沒有過一絲抱怨,甚至連點不悅都沒有表露出來。

馬車裡她也能住,棉布衣裳也能穿,農家菜也能入口。

捫心自問,許多事情在從軍之前,沈煜舟自己都做不到。

她這邊剛剛洗漱好,院子里就傳來一陣熱鬧的聲音。

「爹,娘,我們回來了!」

然後就是張伯張嬸迎出來,

「大牛,二虎,快把背簍放下,娘給你們做點麵條。」

「累壞了吧?夜裡沒有著涼吧?」

......

一家團圓。

真好。

蕭雲皎突然不想出去了,對沈煜舟道:「別耽誤他們一家團聚了,把葯收了就走吧,我直接去馬車上等你。」

她在屋裡坐了一會兒,聽到院子里的動靜小了才出去上了馬車,堂屋裡的人只看到一個纖細的背影。

「娘,我怎麼看有人從咱家屋裡出去了?」大牛疑惑道。

張嬸一拍腦門想起來了,「哎呀,忘了跟你們說了,昨兒個來了位收藥材的客商,我跟你爹留人家兄妹住了一晚。」

正說著,沈煜舟在門外叩了叩門。

「張伯,張嬸,打擾你們多時,我們也該啟程了。您家二位公子帶回來的藥材不論多少,我們全數收購。」

「怎麼這麼著急要走呢,」張嬸埋怨著,「吃了飯再走不遲啊!」

沈煜舟笑了笑,一副儒雅模樣,「家妹的病不好耽擱,早一日出發,我們便可能早一日尋到鮮山參。」

「哎......也是。」張嬸想起蕭雲皎,這姑娘是真的招人喜歡,可惜身子弱了些。

「那我去給你們做點餅子路上帶著吃,你們先稱藥材。」

不等沈煜舟拒絕,就一頭扎到廚房去了。

知道他們全都收,大牛把拉回來的滿滿兩大筐藥材又在門沿上磕了磕,直到把土塊嗑的差不多了才讓二虎從後院翻出來一桿秤,兩人合力把那兩筐葯稱出了重量。

沈煜舟便將葯錢給了張伯,隨後讓護衛搬著兩個大筐上了馬車。

剛裝好車,張嬸就從廚房追了出來,硬是塞給他們一包熱騰騰的餅子,見他們收下才目送馬車離開。

馬車很快就走出了古水村,張嬸回到家裡,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勞作。可不一會只見二虎從房裡跑出來,嘴裡還大聲喊著她。

「娘,你看,我剛剛進屋想換衣裳,就在枕頭邊上看到了這麼多錢!」

兩大錠銀子在他手裡,白花花、亮閃閃的。

......

馬車飛馳在鄉間小路上,半日功夫便到了清源縣城。

在最大的客棧內修整了一兩日,他們便等到了走水路前來的其餘官員。

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糙漢子見了沈煜舟身旁的蕭雲皎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麼都被身旁瘦高的年輕人拉住。

這次出門沈煜舟帶的都是自己的部下,行伍之人沒見過公主,自然不知蕭雲皎是何身份,只當是沈煜舟帶出來的紅顏知己,還以為他們侯爺轉了性子。

「這是我的親衛陳從善和劉猛。」沈煜舟對蕭雲皎介紹兩人後又對二人道:「這是長公主殿下。你們要時刻記住,萬事都以保護公主為先,明白嗎?」

這下不止劉猛,陳從善面上都有些驚訝,想到她的身份不一般,沒想到她竟是當朝長公主。

二人忙沖著蕭雲皎行了大禮:「見過長公主殿下。」

蕭雲皎見沈煜舟對二人說了她的身份,便知道這二人是可以信任的,叫他們起身後道:「無需多禮,此次我是暗中出門不便聲張,你們知道便是,對外不可透露我的身份。」

陳從善和劉猛不光帶來了手下,還帶來了清源知縣的邀約。

他們的船一靠岸,消息便傳到了許攸耳朵里。按理說沈煜舟一個侯爺到這裡來他該親自相迎,可這個前任二品大員愣是在縣衙里呆的穩穩噹噹,只讓師爺給送了張帖子,請他們一行晚上赴接風宴。

沈煜舟笑了笑,把帖子遞給蕭雲皎,「這下你知道許攸為何會開罪那麼多人了吧?」

在這客棧里休息了一兩日,蕭雲皎精氣神算是回來了五分,見天色還早,便有心情妝扮一番。

沈煜舟給她找了個客棧裏手腳麻利的小丫鬟,自己又跑出去給她買了許多衣裳首飾。

雖沒有京城裡她常帶的貴重華美,但他挑的也都新奇有趣兒。蕭雲皎挑了朵不知道是什麼做成的毛茸茸的花簪在頭上,對著黃銅鏡子照了照十分滿意。

「這是什麼花?」她問身後的小丫鬟。

小丫鬟十三四歲的年紀,嘴特別甜,「這是絨花,用絲線做成的,姑娘帶上這枝海棠好看極了。」

蕭雲皎想了想,好像是有南邊送來的絨花首飾,不過她的首飾太多,一直也沒戴過,今日倒是戴上了。

從頭到腳煥然一新,蕭雲皎給小丫鬟拿了點銀子打賞才出了門。

粉色長對襟繡花袍子,內襯乳白色修立領燈籠袖上儒,再配上一條灑金飄花百褶裙。沈煜舟給她挑的全是粉粉嫩嫩的顏色。

這顏色她許多年都沒有穿過了,自從國喪之後,她多穿的是濃烈之色,不想給人嬌軟之感。

可她自己其實很喜歡淺色。

沈煜舟明白她。

......

縣衙門口,許攸不耐煩的看著那位新晉沈侯爺的馬車停在對面。

他也做過京官,自然知道這些京官到州縣裡來排場有多大。說是沈侯爺戰功赫赫,還以為跟別人不同,可如今不還是一樣的陣仗?

更別提沈侯爺下了馬車后,還回頭從車裡扶下來了一位女子!

許攸輕蔑一笑,「久聞沈侯爺驍勇之名,許某還不知沈侯爺也是風雅之人,就連監察之行也要帶上個......」紅顏知己。

最後四個字在看到沈煜舟身後之人的面孔時硬生生被吞了下去,甚至太過著急還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誰來告訴他,為什麼他會在清源縣,他的縣衙門口,沈侯爺的馬車上,看到,長公主?

他曾經是二品大臣的時候得罪了崔家人,被崔謹逮到機會抓住了一點錯處彈劾。本以為要就此褪去官服回家種田了,沒想到蕭雲皎先沖自己發了難,指責他擋了她的車架,這才來了這清源縣。

許攸知道好歹,當個知縣好歹還是保住了這身官服,能夠繼續為百姓做些事,一直心裡頭對蕭雲皎有幾分感激,就算她蠻橫荒淫,他也沒有說過蕭雲皎半分壞話。

如今在這裡見到她,雖不解且震驚,但還是很快想到了應變之策。

「想不到沈侯爺如此別緻,出門還要帶著兩塊......磚?」

他看到劉猛手裡抱著兩塊磚,靈機一動把話圓了過去,又彎腰朝沈煜舟深深一揖,「貴客遠道而來,攸這廂有禮了。」

很少有人發現,許攸行禮的方向,微微偏了幾分。

蕭雲皎和沈煜舟都看到了,對視一眼默默受了許攸這個禮,心裡多少明白了一些他的為人,跟著他進了縣衙後院。

酒過三巡,沈煜舟提起了劉猛拿的兩塊磚石的來歷。

「許大人方才不是十分好奇這兩塊磚石嗎?您不妨仔細瞧瞧?」

許攸看了許久道:「這就是普通的青磚,沒什麼特別之處啊。恕下官愚鈍,還請侯爺解惑。」

沈煜舟道:「在來此處之前,本侯去了一趟古水村,這磚......便是從坍塌的河堤上取回來的。」

「許大人不妨仔細看看磚石銜接處用的是什麼材料?」

許攸上手摸了一下,「這......是黃泥漿?」

「正是。」沈煜舟道:「大人可知,吳知府為何上書要在雲州多地修建堤壩?」

許攸道:「自然是為了防止水患。」

「可若是原先的水渠已經夠用了呢?」

許攸聽完心下大動,「這......這水壩便是無用之物了啊。」

他搖著頭,「不該如此啊,兩年前下官剛上任的時候,確實親眼看到古水村在雨季時排水不暢,這才覺得修建水壩是件好事。」

本以為只是有人偷工減料從中牟利罷了,沒想到連這些水壩都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許攸有些恍惚,「侯爺,雲州近些年可是在不同地段足足建造了四座堤壩,還不提翻新舊址,若都是如此......那......」

沈煜舟幫他把話說完,「那便是雲州知府以權謀私,中飽私囊了。」

「只是不知此事,都有誰參與其中?」

許攸額角的冷汗都要滴落下來了,沈煜舟跟他說這些也不是完全的信任他,畢竟他也是雲州官員,沒有人能相信他與此事毫無干係。

想到這,他起身道:「下官願傾盡全力助侯爺肅清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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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每天都想撂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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