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前塵事下
沈謙心裡最後一點東西被撕碎,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全身的痛此刻都比不上心裡的疼。
他的...清清。
待他有意。
紀遙清沒想到裴驥會說的這麼直白,她自小惦念沈謙,又覺得自己身份與沈謙不配,更是怕沈謙覺得她輕浮,居然對照顧她長大的哥哥起了這樣的心思。
她一直暗藏著自己的心思,不敢裸露一分,沈謙要她嫁人,她也同意。
他既然怕自己拖累他,那她就乖乖聽他的話,不讓他有後顧之憂。
沈謙這邊,步履艱難地走到棺材面前,女孩兒閉著眼睛永遠不會醒來。
他伸出略帶涼意地手指,撫上她的臉頰輕輕摩挲,嘴裡喃喃自語,「清清...」
沈謙,二十四歲官拜首輔,入閣輔佐年幼的皇帝,是大梁歷史上最年輕的首輔。
他的擔子太重,年幼的皇帝,黨爭的朝廷,苦不堪言的百姓。
內有太監張士,外有奸臣蘇懷中作對,朝堂上,他一步步走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沈謙再也無法把身邊的小姑娘看成紀家的妹妹了。
或許是看著她一天天長大,甚至有媒人來提親,他把那人趕了出去。
有些瘋狂地想把她多留幾年,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齷齪,極其卑鄙。
小姑娘把他當哥哥,而他卻對她存了那樣的心思。
沈謙放下拐杖,俯身把紀遙清抱起來,在她的額角處親了一下,繾綣神情。
「清清,哥哥帶你回家。」
眼見的紀遙清心裡似什麼炸開了一般,哥哥他,他竟然對她...也是有意的。
足夠了,足夠了。
老天不算薄待於她,至少讓她走的最後知道哥哥也心繫於她。
紀遙清笑了,想伸手最後摸一下沈謙,卻又覺得有什麼在抽離一般。
哥哥,永別了,惟願你此生安好。
——
盛京,隆冬之際。這一年的雪好像下的格外的大,鵝毛一般紛紛揚揚地落下,頃刻之間,紅牆綠瓦換了顏色。
沈謙披著大氅站在雪地里,伸出蒼白的手感受雪花落在掌心裡的微涼。
院子里的紅梅開了,繁燈燈的在雪地的映襯下如一片紅雲。
他望向遠處出神,似下一秒會有個小姑娘折一枝梅花笑意盈盈遠遠地向他跑來。
「...清清...」
沈謙低低地呢喃著,像是在跟自己說話。
是哥哥沒有照顧好你,都是哥哥的錯。
他以為小女孩兒心思淺,怎麼會對他有意。
朝堂之上,每一步都不敢走錯,皇帝長大了要自己掌權,不再需要他了。
他自知日後的結局,自古從來都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敵國滅,謀臣...亡。
如若不是害怕牽連清清,他怎麼捨得把她親自拱手讓人。
一陣寒風吹過,吹落枝上的紅梅撲簌簌落了一地,沈謙劇烈地咳嗽著,咳出的血落在雪地上,與那梅花交相輝映。
臘月三十一,皇太后駕崩,老人家還是沒活到新年。
皇太后一死,接下來就該沈家遭殃,最大的靠山沒了,看誰來護著他們。
刑場上,沈謙被拷著,台下圍了一圈的百姓在寒風中流著眼淚。
楊廷拄著拐杖,看著這個昔日他最得意的門生,老淚縱橫。
沈家倒了,也快到楊家了,早晚而已。
張士笑的得意,如今沈謙還能跑到哪兒去?看誰還能給他當保護傘。
他抬手抽出令牌扔下,「啪——」地一聲,木板碰撞聲很乾脆。
「行刑!」
百姓們皆捂嘴痛哭,他們都知道台上的是一心為他們著想的沈大人。
可如今,連哭都不能有聲音。
沈謙抬頭看天,一片灰濛蒼白,雪還在下似有勢頭更猛地意味,落到他臉上,眼裡,有些涼意。
這一生,他沈謙自問,上無愧於君王,下無愧於百姓,可唯獨...
他憐惜地用臉頰蹭了一下腕上的紅繩,那是清清送給他的。
大刀落下,百姓們皆往後退了幾步,沈謙閉上了眼,似又浮現出女孩兒的音容笑貌。
「清清,哥哥來陪你了。」
清清...卿卿。
嘉平四年,一代名臣首輔沈謙被殺,舉國上下唏噓不已。
只記得那日,雪下的特別大,遮蓋了京城的路一層又一層,沈大人的血染紅了雪地,瘦的只剩下骨頭的腕子上,一根紅色的細繩不染纖塵。
梁睿帝查抄沈謙府邸,本想著給他個貪污罪名,沒想到看著平日里風光的沈大人,竟然兩袖清風,諾大的沈府找不出半點奢華之物。
只有一間院子,被錦衣衛給抓到了。
院子修繕的很好,小巧精緻,未上鎖可見有人時常入內。
另一間上了鎖的屋子裡,被錦衣衛強勢破開,不是什麼金銀財寶,黃金地契。
這個屋子都是些小女孩兒的玩意兒,一件一件很整齊,名貴一些的都是女孩兒的首飾,衣料,胭脂水粉,餘下的都是些不入流的玩意。
錦衣衛氣急,抄家抄了半天,這都是些什麼玩意?
隨即,一把火燒了這個院子,連同著裡面的一切也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