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不……你就很好。」聽到謝至清的話,陸景策急切的想要站起來,卻因為手中的熱湯未能起身。他不想要那些趾高氣揚的仙君教導他,面前的人就已經足夠好。
其他人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施捨,只有面前的人是真心實意的為他著想的。
謝至清看到陸景策的神情急切,不過半大的少年,什麼情緒都掩飾不住,全都表露在臉上,實在是很容易被看穿。他在心裡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他想要的效果……差不多達到了。
「若你願意,以後入了蒼雪山可以隨時過來找我,我定然知無不言。」謝至清故作惋惜之態,滿臉的「我也想教導你可是其他人不允許」的表情。
他的演技向來不錯,再加上一雙漂亮乾淨的眼睛的加持,就算謝至清自己都覺得自己會上當。
果不其然,坐在床上的少年神色急切又慌亂,只是不知道為何突然紅了臉。少年的肌膚因為瘦弱顯得很是蒼白,臉色透紅就看起來十分明顯。
「我……」陸景策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急得眼圈微紅。
謝至清沒有注意到少年的異常,低著頭又從儲物戒指里拿出幾套小一點的衣裳和鞋子。
「我看你似乎也沒有帶什麼衣裳,蒼雪山鮮少有你這個年紀的弟子,恐怕沒有備用的校服。若是你不嫌棄,可以先穿我小時候的衣裳。」謝至清輕聲道。
他一進門就看到少年被子底下穿了一件破破爛爛的衣裳,甚至都不能被稱作衣裳,雖然洗的發白,但粗糙的布料下全是破洞,完全不能禦寒。
陸景策不知道想到什麼,看著謝至清放在床上乾淨精緻,針腳細密的衣裳,一時之間手無足措,呼吸也急促了一瞬。
他怎麼會嫌棄呢。
他自幼沒了父母,以前在家中,都是阿爺把以前的舊衣裳裁一裁給他,說這些衣裳都是阿爹阿娘穿過的。他穿著這樣的衣裳,就感覺阿爹阿娘都在身邊似的。村裡同齡的孩子也從來沒有嘲笑過他沒有新衣裳。
可是阿爺去世后,他走出小山村,旁人都嫌棄他又土又臟,連靠近都不願意讓他靠近。
「謝謝仙君……」陸景策憋了半天,也只能磕磕巴巴憋出一句謝來。
「我還稱不上是仙君。」謝至清輕描淡寫的說道。他天賦不過中上,能進入蒼雪山作為長老的弟子已經是難得,只能算是修仙界里第二階層。第一階層自然是林家林與行和謝家謝舒揚這樣的天之驕子,亦或是像面前這個半大孩子,身懷玄靈體質,天賦異稟之人。也只有這樣的人,能稱上一句仙君罷了。
其他人,不過是稱一句同修。
若他只能留在第二階層,這輩子恐怕都報不了殺母之仇,報不了被欺負,被羞辱之仇。
「那……謝謝哥哥。」陸景策立馬換了個詞。
陸景策這時候腦袋倒是轉的挺快,一聲哥哥甜到謝至清心裡,剛才那點鬱結之感也煙消雲散。他唇角微勾,臉上多了一絲笑意,看起來確實是個溫柔文雅的大哥哥。
「不必言謝,今日時候不早,我先回山上,約莫這兩日便會有人接你上山。」謝至清該做的做完,再多逗留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作用,便起身毫無留戀的告辭。
陸景策連忙想要送至清哥哥出去,可是身上的衣裳破舊,手中還端著熱湯,讓他慢上一步。等他下床走到門口,謝至清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客棧大門口。
就好像他其實不想踏入客棧一般。
陸景策站在走廊上凝望良久,直到站得渾身發涼,才默默的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謝至清回到蒼雪山之後先給師兄孟修送去幾斤之前得的今年的新茶蒼山雪綠。蒼山雪綠這種茶算不上名貴,但是孟修喜歡,他便留意著,時不時送一些出去聊表心意,就當做還了今日孟修替他探聽的人情。
他想做的事情實在是太難,修鍊天賦不夠,不得不加上一些手腕和計謀才能成事。
不過謝至清也未能想到,關於陸景策的事情竟然能如此順利。
他從山下客棧回來的第三日,掌門親傳弟子謝舒揚便親自過來尋人。
彼時謝至清正在內室慢悠悠的喝茶,外邊紛紛揚揚下著大雪,屋裡火爐正旺,暖意融融。
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吃熱氣騰騰的火鍋,然後躺在床上,在溫暖的被窩裡睡覺。
謝至清怔忪的望著窗外,忽而門口傳來輕響,一回頭便看到不請自來的客人——他同父異母的兄長謝舒揚。
謝舒揚是金尊玉貴的嫡少爺,自幼在謝家錦衣玉食,千嬌萬寵的長大。他天賦極佳,整個修仙界都難得,更是早早定下了下任家主之位。為表重視,行冠禮的那年生日,單單一個生日宴比旁人家裡嫁娶的十里紅妝還要盛大。
而他謝至清,只是個不為人道的野種,永遠不能得見天日。
謝至清不知道謝舒揚為何而來,他和這位兄長向來也不對付,所以面上驚訝一瞬,並未開口說話。
「你倒是好本事。」謝舒揚語氣冷冽,站在內室門口,連踏進一步都不肯,彷彿嫌棄髒了他的鞋。
明明是位清冷尊貴的青年仙君,劍眉星目,身材修長,舉手投足都帶著端正文雅的氣質,可是見了謝至清就全然變了態度。
「你什麼意思?」謝至清眉頭輕蹙,不明白面前的人到底在說什麼,他確實不是個安生安分的人,可這幾日他也沒折騰什麼事情。
他沒做過的,可不領這麼個罪名。
「明知故問。」謝舒揚冷聲道,「整日都是那些狐媚手段,不如沉下心來把力氣用在修鍊上!」
這話說的大義凜然,高高在上,讓謝至清更加不明白謝舒揚到底過來犯什麼病。
但是他素日最討厭有人說他狐媚手段,以色惑人,頓時臉色微沉,眼神里多了幾分譏諷意味。
「不過是清者見清,淫者見淫。」謝至清嘲諷道。
謝舒揚頃刻變了臉色,一句話含在口中要吐未吐,憋得面色發黑。最後停頓良久才恨恨道:「掌門師尊要見你,還不快些過去!」
說完轉身便離開,一瞬也耽誤不得,恨不得再也不要進這門來。
謝至清這才想到陸景策的事情,連忙跟上謝舒揚的腳步。
其實倒也不怪他想不到,像陸景策這種身懷玄靈之體的天才,本就輪不到他置喙,更別提掌門遣大弟子過來叫人。
謝至清一路默默跟著,沒有再同謝舒揚嗆聲。謝舒揚自然也不想同這個同父異母的下賤私生子說話,二人離得遠遠的,直到一起走到宗門的議事廳。
此時議事廳中蒼雪山掌門周楓亭坐在首位,七長老坐在左上位置,陸景策則是站在中間,臉頰漲紅,看樣子像是經過了一番爭執。
陸景策聽到聲響,視線直接落在謝至清身上,眼睛都亮了起來。
謝至清一進門便看清形式,心裡已經有了一點想法。他進屋后先向掌門和師尊行禮,然後再抬眼望向陸景策。他的眼神只停留了一瞬,不過這短短一瞬也已經足夠。
「你說的至清哥哥可是他?」蒼雪山掌門周楓亭語氣淡淡的,伸手指著謝至清,看不出喜怒來。若是熟悉的人看到,便知道他其實已經有些生氣,只是還未表示出來。
蒼雪山在整個修仙界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宗門,他作為掌門自然也是地位崇高。沒想到面前的少年竟然如此不識抬舉,問及願不願意拜他的弟子為師卻嚴詞拒絕,甚至做他的記名弟子也不願意,還點名道姓要求謝至清做他的師尊。
「是。」陸景策回頭看了一眼,看到站在一旁的至清哥哥雖然沒有說話,卻向他微微一笑。他剛才被周楓亭的威壓壓回去的情緒又再度湧上來。他語氣堅定道:「我想要拜至清哥哥為師。若是……若是不能拜至清哥哥,便不拜師!」
這個時候陸景策看眾人的態度,已經有幾分明白自己的地位。他心中一點底,卻也不知道有多少把握。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人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
至於謝至清,他面上也微微露出點驚訝來,完全沒想到陸景策會如此堅定的選擇他。畢竟跟在掌門身邊才是最穩妥,收益最高的。若此時是他選擇,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拜天賦更高資源更好的謝舒揚為師。
一時之間,他心底的情緒有些複雜。
不過這複雜也只是一瞬,謝至清很快反應過來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趁著其他人還在思考的空檔,他立刻上前行禮,「掌門師伯德高望重,修為深厚,欲收此子為弟子,是掌門師伯仁慈惜才。」
蒼雪山掌門聞言神情緩和不少。
「只是這孩子還小,因著弟子從雪地里救他出來,所以格外感激依賴。弟子自知天資愚鈍,還未到可以收徒之時。」謝至清把姿態放的很低。他了解面前的這位掌門人,身居高位,所怒不過是陸景策駁了他的面子。
於是他趁熱打鐵道:「不如暫時把這孩子記在弟子名下教導,等日後熟悉環境,再另做安排。」
這番話說的很是圓滿,掌門略微思考一下,便點點頭應允下來。對於他來說,只要把玄靈之體留在蒼雪山,交給誰教導他並不在意。
他只在意蒼雪山能不能在他手中發揚光大。
「弟子謝過掌門師伯。」謝至清低著頭,藏在暗處的唇角卻微微勾起。
看啊,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盤,可誰又能知道,自己定然是贏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