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陳父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臨走前,他還硬塞給顧雲溪二塊錢,說是壓歲錢。
「為什麼只給你?」走出修理電器店后,顧海波小聲嘟囔,他不是嫉妒,是深深的羨慕,從小就沒有收到過壓歲數。
「我聰明呀。」顧雲溪心裡明白,這是酬謝,「來,見者有份,小哥,你的壓歲錢。」
她抽出五毛錢,遞給小哥。
顧海波興奮的眼睛都亮了,不敢置信,「給我?真的嗎?這是我第一次收到壓歲錢,小妹,你真好。」
看著小哥激動的蹦起來,顧雲溪心裡不是滋味,第一次?
那,兩個哥哥姐姐也是第一次。
「二姐,你的壓歲錢。」
「大哥,你的壓歲錢。」
她不允許哥哥姐姐不收,特彆強勢的表示,兄妹四人都有份,這叫有福同享。
兄妹倆手足無措的捏著壓歲錢,不禁鼻酸,熱淚盈眶。
從小到大,每當過年時他們最羨慕的就是別的小孩子能收到壓歲錢。
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代表著親人的關愛。
這是他們過往十幾年都缺失的東西!
顧雲溪心裡不是滋味,缺錢缺愛的孩子啊,不知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治癒?
「別哭,以後每年我都給哥哥姐姐發壓歲錢。」
「誰哭了?」顧海潮微微轉頭,擦去眼角的淚光,「我是長兄,應該是我給弟弟妹妹發壓歲錢。」
他本來就背負著巨大的包袱,三個弟妹都要靠他養。
顧雲溪笑眯眯的道,「我們家跟別人家不一樣,就由最小的發,只要哥哥姐姐不嫌棄少就好。」
她穿著肥肥大大的棉衣,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說話又一副大人樣,很是古靈精怪。
顧雲彩破涕而笑,捏捏妹妹的小臉,太瘦了,得多投喂點吃的。「不嫌棄,不嫌棄,一分錢我也很開心。」
顧雲溪手拿著五毛錢揮了揮,一副得瑟的模樣,「小哥,走,我們去把壓歲錢都花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筆巨款呢。
顧海波興高采烈的叫道,「小妹,我還想吃奶糖。」
「那就買。」顧雲溪小手一揮,豪氣干雲。
「小妹,你對我好好。」顧海波高興壞了,跟著小妹有糖吃。
「那肯定的,誰讓你是我最親的小哥呢。」
顧海波喜笑顏開,笑容燦爛無比。「小妹,我也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看著傻乎乎的小哥,顧雲溪笑眯眯的點頭,「記住你的話哦。」
今天食品店還開著,大白兔奶糖算是高檔糖果,這會兒已經賣空了,顧雲溪只好買了一斤江米條,拿回去一起分著吃吧。
顧海波也不失望,江來條也很好吃的呀。
剛走進大雜院,就聽到熟悉的歌聲,「萬里長城永不倒,千里黃河水滔滔……」得,哪哪都在放《霍元甲》,全民追看。
一群人擠在戚家看新買的大彩電,吃吃花生瓜子,嘰嘰喳喳,別提有多熱鬧了。
而,幾個老人坐在屋檐下曬太陽。
一個枯瘦的老人看到他們進來,站起來關切的看向瘦弱的小姑娘,「小溪怎麼這麼快出院了?病好了?」
她是烈屬葉奶奶,兩個兒子都犧牲在戰場,如今跟一個小孫女相依為命,大夥都很敬重她。
她也是唯一不忌諱顧雲溪這個掃把星的大人,有些人還說她是個命硬的老寡婦呢,誰也不嫌棄誰。
顧海潮很感激她的關心,「燒退了,醫生讓她在家裡好好養著。」
「那就好,快回家歇著。」葉奶奶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一道震耳欲聾的吼聲。「你們還敢回來?」
是顧老太,她氣勢洶洶的衝出來,舉起胳膊狠狠的揮下去。
顧海潮的反應很快,拉著弟妹飛快朝後退。
」你們還敢躲?你們這些不孝的東西。」顧老太眼睛充血,像瘋子般胡亂揮舞,先聲奪人。
顧雲溪怯生生的縮在大哥身後,但一雙烏黑的眼睛淡漠極了,像是無聲的嘲諷。
這可把顧老太刺激的不行,發瘋般沖向她,「你這個死丫頭,怎麼不死在外面?去死,去死。」
鄰居們紛紛上前阻止,葉奶奶有些看不下去了,怎麼能這麼說話?
「大過年的這是幹什麼?有什麼話好好說,別嚇著孩子。」
顧老太這口氣憋了很久,好啊,又是要錢,又是分家,他們怎麼不上天呢?
「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小畜生不配姓顧,不配做我的兒孫……」
大家都覺得她太刻薄了,再怎麼著,也是一家人,骨肉血親,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
顧雲溪涼涼的開口,「瞧您說的,姓不姓顧,您說了不算,畢竟你也不過是個外姓人。」
嗯,他們都姓顧,就顧老太和顧二嬸不姓顧。
眾人:……
顧老太扎心了,氣的渾身發抖,「你這個喪門星,給我滾,馬上滾,以後不許再踏進家門一步。」
她還把自己當成說一不二的大家長,大家都要聽她的話,但,情勢不一樣了。
這話就很過份,她把一個未成年的孩子趕出家門,這是要逼死人啊。
鄰居們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之前還說什麼掃把星孫女剋死了最心愛的大兒子,才不喜歡小孫女,勉強還能圓一下。
你可以不喜歡,可以無視,但,這般逼迫是明晃晃的惡毒了,人品有問題。
顧海潮平時還能看在這是唯一親奶奶的份上,極力忍耐,但事關小妹的性命,他絕對不能忍。
「奶奶,我們已經分家了,我才是一家之主,您沒有資格對我的弟妹指手劃腳。」
這如同火上澆油,把顧老太徹底激怒了,「什麼分家?我不在場,我不承認!」
只要不分家,這些孩子就任由她拿捏,她永遠是這些人的主宰。
六百塊錢就能收回來。
當然,二兒子會因此更加孝順她。
顧雲溪跟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也見過特別自私的老太太,半點不慫,「奶奶,我誰都不服,就服您。」
對顧老太來說,顧雲溪就是眼中釘肉中刺,是禍害。「你現在討好我,晚了。」
顧雲溪無視她的臭臉,睜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無辜又單純,「知道嗎?你是我見過的唯一敢跟廠子對抗,敢挑戰社會公德,無視國家法製法規的人,勇氣可嘉。」
這大帽子冷不防扣下來,顧老太變了臉色,「你胡說八道。」
顧雲溪神色淡漠,「我還沒有成年,你就轟我出家門,這是犯了遺棄罪。不信的話,可以去公安局打聽打聽。」
她講道理,擺事實,給大家上一堂普法課。
別仗著長輩的身份幹些齷蹉的事,違法亂紀要不得。知道不?
鄰居們表示大開眼界,顧老太氣的想抽她。
論氣人,顧雲溪從沒輸過,「廠里幫著作主分家,二叔和我大哥都簽了字,工會的幹事是見證人。你卻不承認。」
「那麼請問,在你眼裡廠子到底算什麼?工會的幹事又算什麼?他們的話是放屁?」
「奶奶,你隨意踐踏的是廠子的威信,是幹事們的尊嚴,要是傳出去我們丟人就算了,但二叔丟不丟工作就不好說了。」
「你……」顧老太不敢置信的看著一副天真無邪的小孫女,臉色變了幾變。
她對內豪橫,但在幹部面前慫的不行。
顧雲溪太清楚怎麼對付這種人,要比他們更狠更不要臉。
要臉,你就輸了。
「你兒子的話不算數,你隨時都能推翻。那就是說,別人跟他打交道都不能相信他的話?甚至不能相信他的人品,是吧?」
這話一出,鄰居們神色不對勁了,這幾天顧老二拚命描補,好不容易拉回了一些形象分。
但這麼一鬧騰,忽然覺得顧老二這人虛偽的可怕。
試想,一個不能善待親侄子親侄女的人,又怎麼會對外人心存善念?
顧老二十幾年才積累出來的好口碑,一天就毀的乾乾淨淨。
顧老太急出一頭熱汗,氣極敗壞的尖叫。「你放屁,你瞎說。」
她急了,她急了。
「怎麼又沒見二房的人?出門了?」顧雲溪的視線透過眾人,看向二房的屋子,二房的人都不在?不可能吧。
「剛才還在,沒走親戚。」不知是誰說的,夾雜在人群里。
「那就是躲在家裡看奶奶衝鋒陷陣嘍?好孝順的子孫。」顧雲溪一臉的天真無辜,說出來的話字字戳心,「每次奶奶甘當一把好槍沖在最前面,壞人由你當,好人永遠是二叔,你們母子倆的感情真好,真讓人羨慕啊。」
「我相信,這一優良傳統被二房的孩子繼承下來,並且會代代相傳,發揚光大……」
用最軟萌的表情,說著最狠的話。
這一番話直接剝開了顧老二的假面,也讓顧老太暴跳如雷。
「死丫頭,你二叔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好男人,你再敢說他的不話,我絕饒不了你。」
「一個人好不好,不是由家人說了算,而是廠里領導說了算,是廣大群眾說了算。」顧雲溪忽然揚聲大叫,「二叔,趕緊出來吧,你可是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好男人,讓你娘對付你親侄女,你躲在屋裡偷樂,可不怎麼厚道呀。」
一個躲在屋裡偷樂就很靈性,畫面感就有了。
顧老太勃然大怒,瘋狂掙脫眾人的束縛,嗷嗷叫的沖向顧雲溪,「小賤人,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顧雲溪人小,身體靈活撒腿就跑,別看顧老太年紀大了,但體力相當不錯,追著顧雲溪滿院子跑,別人都追不上她。
一時之間,滿院子雞飛狗跳。
「啪。」一道巴掌聲響徹全場,如按下了靜止鍵,全場皆靜,都獃獃的的看著忽然進門被打了個正著的李幹事。
顧老太眼前一黑,糟糕!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