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蒙汗酒
「掌柜的放心,你說我聽,真要被人知道,背後議論世子的罪名咱們都逃不掉,也幸好酒樓沒人,說說倒才沒什麼。而且,我家裡長輩在晉王府里當差,有保護傘,真出了事,能壓下來。」
胡存勖一陣安慰,老人這才放下心來。
能在人家地盤編排人家,而且還是在晉地說大宋遠近聞名的橫行無忌大紈絝的故事,這比起青天老爺備棺上諫皇上的壯烈也差不到哪去,人生能有幾回?老人便也來了興緻,裝模作樣地高高舉起緊握的拳頭,向空無一人的四方致意,酒樓內卻寂靜無聲,好一個冷冷清清。
裝盡了風流的老人臟袖大擺,端坐在小凳上,伸手抓起驚堂木,「啪」的一拍桌面,朗聲道:
「話說咱們這位胡小王爺年少輕狂,任俠放蕩,最好飛鷹走狗,遊盪無度。客官應該知道,咱們三晉胡家軍里有五位智勇雙全的大將軍,號稱『五虎上將』,分別是『神驥將軍』穆軍山、『奔狼將軍』毛周傑、『虎威將軍』趙若海、『吞蟒將軍』胡貴以及『乘龍將軍』關山印,其中『吞蟒將軍』胡貴乃是晉王殿下的弟弟,也就是晉王世子的叔叔。」
老人又是一拿一放,驚堂木再次猛然敲桌,氣勢十足,頗有些點兵點將的大帥風範,老人痛心疾首道:「古話說得好啊,『女要富養,兒要窮養』,晉王世子生下來便安逸在晉王殿下戎馬半生打下來的功勞簿上,哪裡吃過半點人世間的苦?就算是生性溫良恭儉讓,這種環境下,也勢必會變成無賴子弟!老朽聽說啊,在那座晉王府里,世子殿下就連吃飯也要別人喂著!」
聽到這,楊璇姬冷冰冰的面容終於出現了一絲鬆動,一雙美眸看向對面的胡存勖,眼神中似有調侃嘲諷,胡存勖則面色古怪,嘴角抽搐,心裡直呼冤枉。
老掌柜見少女表情變化,那公子哥也嘴角上揚,還以為是倆位客官聽得滿意,心下得意至極,慢條斯理地給自己也倒了碗酒,一口乾完,舔舔嘴唇,這才悠悠然放下酒碗,繼續道:
「話說這『吞蟒將軍』胡貴大人,作為世子殿下的親叔叔,見胡小王爺有時鬧得太不像話,便跟晉王殿下說『你這個兒子實在頑劣,不守規矩,沒大沒小的,需多多管教』,晉王殿下對世子的管教便嚴厲了些。正所謂『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胡桂大將軍出言相勸乃是發自真心的關切,胡小王爺不領情,反而心裡痛恨胡貴將軍到了極點。」
「嘿!你還真別說!胡小王爺讀書不行,想些整人手段卻是行里高手!胡小王爺想了個詭計,有一天胡貴將軍偶遇小王爺,小王爺馬上把嘴一歪,將軍趕忙問咋了,小王爺答中風了。叔叔一看侄子這樣,自然擔心焦慮,馬上向晉王殿下報告說世子中風了,你快找人為侄子治病。晉王過來以後,小王爺馬上恢復正常。晉王奇怪,問兒子:『你叔不是說你中風了嗎?』。」
「小王爺馬上回答:『中風?誰說我中風了,沒有啊,誰說的?』,接著又說了句:『爹,我猜肯定是因為我叔不喜歡我,見我就煩,所以才編造說我中風的!』從此以後,晉王殿下對胡貴將軍的告狀便將信將疑,胡小王爺成功用計了卻心頭大患。」
老人講完一則故事,正心滿意足,卻聽年輕公子高聲問道:「老頭兒,從哪聽來的?」
老人一愣,遲疑道:「老朽在中原時碰到過一位晉地遊學士子,是他親口說的,真人真事,童叟無欺!」
楊璇姬臉上終於綻放出壓制不住的笑靨,
胡存勖卻火冒三丈,氣得不輕,強撐著風輕雲淡的姿態,沉聲道:「都是假的,以後不要再說了!」聲罷,端起酒碗就咕嘟咕嘟地喝見了底。
老掌柜見年輕公子突然怒髮衝冠,只覺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多問多想,喏了聲,便往堂後去了。
酒樓上下又恢復了寧靜。
「未曾想胡小王爺當真是將門虎子,有勇有謀。」
楊璇姬嘲笑道。
被狠狠冤枉諷刺了一回的胡存勖似乎根本不介意楊璇姬含沙射影的誅心言語,平靜道:「把酒喝了,我就告訴你楊家滅門的真相。」
「真的?」
胡存勖嗯了一聲。
猶豫片刻,楊璇姬最終倒了碗小白乾,端起便喝了口,只覺滿口辛辣,眉頭緊皺,強笑道:「喝過了。」
胡存勖想了想,緩緩說道:「最少一碗。」
說罷,胡存勖也懶得再跟女子計較酒水斤兩,自顧自喝著酒。這讓楊璇姬沒了機會討價還價,只得忍下內心的討厭,小心翼翼端起酒碗,每小啜幾口就要打量半會酷似清水的白酒。
晉王世子胡存勖見識過數不清的美人,也請過許多美人喝酒,自然也就見過不少美人喝酒的姿態,卻唯獨沒有見過此時面前這幅美人飲酒圖,為弄清楚家族慘案背後真相而小雞啄米般飲酒,竟是讓人覺得有些可憐揪心。
滅門真相?
胡存勖嘴角微挑,不就是楊家老祖宗站錯了隊,沒料到二十三年權柄無雙的老首輔突然逝世,然後順理成章地遭到了反對老首輔的陳黨反撲?這妮子難道還以為是皇帝發癲才找楊家的麻煩不成?
一碗酒,本就不多,小口抿了十幾次后,楊璇姬終於擰著眉頭飲盡碗中酒。
她喝得痛苦,雖就一碗,卻已是微醺,口齒不清地呢喃道:「這下可以說了吧?」
「真相就是:」
胡存勖笑眼看著兩頰酡紅的醉酒美人,一字一句說道:
「和你知道的一樣,另外,之所以知道你的本名,純粹是因為我叮囑過暗諜,近期查得的入晉美人來歷要給我備一份文案,哦,對了,還有一件事,酒里有我下的蒙汗藥。」
楊璇姬聞言,全身一個激靈,想要起身,只覺四肢百骸軟綿綿的,使不上力,罵道:「你!你卑鄙!」
話音剛落,酒勁藥效一同上頭,楊璇姬已經睡了過去。
胡存勖笑著站起,把袖中裝蒙汗藥的小紙袋抖落,雙臂一環,將楊璇姬扛到肩頭,向門口走去,嘴上則招呼著酒樓外的甲士們收拾樓里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