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場雪下得了無痕迹
無所事事的胡小王爺次日大早從春如意打道回府,另外倆紈絝兄弟,一個秦家康昨晚任勞任怨地開墾,還在春如意廂房中呼呼大睡,一個任爾德則昨晚聽完曲吃夠瓜后便先一步走了。
胡存勖在府內大院閑逛,正巧看到大丫鬟薄荷在園中捉蝶,跑去湊熱鬧,只是不等他開口,薄荷便說了句玩夠了,扔下捉蝶網就回屋,一點不給胡小王爺插科打諢的機會。
胡存勖估摸著這丫頭又是在生自己夜宿春如意的氣,也就笑笑,叫上幾十個丫鬟僕役,大搖大擺地往王府內的觀景湖走去。
王府內的觀景湖名叫龍雀,龍雀湖中有點湖心亭,湖心亭清凈,因為全府上下能來願來這欣賞滿眼如畫風景的只有胡存勖。
雪剛下,還沒到最冷的時候,湖面無冰,尚未封。
胡存勖斜卧在鋪有金絲蜀緞的木榻上,撂出紫竹魚竿,垂釣了一會兒,見一直無魚上鉤,便向後招了招手,讓僕役們提了幾個盛餌料的銅盆,再讓丫鬟把備好的奇珍異果佳肴一一擺在身側茶几上,也就將就當早飯了。
湖中有沒跳過龍門的錦鯉萬尾,胡存勖命僕役灑下魚食,不一會眼前就有萬鯉竄動如龍,胡存勖趕忙起身,從丫鬟手裡接過魚叉,猛地向下一插,再一抬起,一隻肥大的紅鯉串在魚叉上,猶自活蹦亂跳地撲騰。
就在胡存勖哈哈大笑的得意時刻,晉王陛下緩緩走來。
站在胡存勖身旁的是個專門給小王爺打報告的丫鬟,立即向胡存勖使了個眼色,然後自己也趕緊斂起微表情,按照王府內尋常禮儀向晉王殿下躬身。
晉王殿下輕輕揮手,讓僕役婢女全部退下,自己一腳踹在胡存勖屁股上,正行禮鞠躬的胡存勖猝不及防,尷尬地踉蹌幾步,險些摔倒。
平日里橫行無忌張揚跋扈的胡小王爺如今就像只見到貓的老鼠,一頭冷汗,只覺背脊發涼。
晉王殿下拿起一杯盛滿西域葡萄酒的夜光杯,一飲而盡,沉聲道:
「滾回屋子裡抄書去,把《聖語》給老子抄個五遍,老子要在今晚吃飯前看到!」
胡存勖一臉順從,心裡卻叫苦不迭。
抄書!?還是《聖語》五十遍!?我滴個媽呀!那還不得累死!?
越看不爭氣的兒子就越不順眼的晉王殿下輕輕冷哼一聲,心想這兔崽子當真養尊處優慣了,沒半點骨氣,接下來三年有你苦頭吃的!
晉王怒聲呵斥道:「還不快滾!」
胡存勖泥眼神黯然,默默領命,丟下手中魚叉,不掩眸子里的喪氣。
待兒子走遠,晉王殿下從懷中掏出一張小牛皮紙,上面寫著一行簪花小楷,最末四字隱約是「只為江山」。
晉王遞向身後的一名親衛,說道:「傳令穆軍山,叫他按紙條上的去做。」
親衛接過紙張,瞄都不敢瞄一眼,低著頭,答道:「是。」
晉王殿下一切安排妥當,這才重重鬆了口氣,望向身前一覽無際的碧色大湖,看著湖面下萬尾錦鯉翻滾爭食如下到沸鍋里的餃子,微覺苦澀。
「只為江山嗎?」
......
胡存勖望著為自己擺好紙墨筆硯的薄荷,唉聲嘆氣道:「薄荷啊薄荷,你說我爹煩不煩,自己識不得幾個字,還非要兒子去讀那些子曰子曰,你說有屁用啊?」
薄荷懶得搭理胡存勖的無禮言語,自己安安心心地鋪紙研墨。
突然之間,胡存勖只覺後背受了重重一擊,
如一頭駿馬撞上背心,眼前一黑,一口鮮血不受控制地嘔出,差點暈去,只是還沒等疼痛稍止,又是重擊轟上同一位置,胡存勖再也受不住,立時暈厥倒地。
薄荷猛然抬頭,看到令人膽戰心驚的一幕,竟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到想要尖叫出聲,只見倒下的世子殿下身後赫然站著個身材魁梧眉間一線紅的披甲壯士,少女心下駭然,卻連高聲求救的勇氣都消失不見,只能帶著哭音顫聲問道:
「穆,穆將軍!?」
在胡家軍里一向以雷厲風行著稱的五虎上將之一『神驥將軍』穆軍山看著如受驚小鹿的少女,沉默無言,趁少女還未緩過神,又是一拳打出。
下一刻,薄荷只覺小腹疼痛痙攣,也暈倒在地。
看著地上躺著的主僕二人,穆軍山心中嘆息,向屋外喊道:「來人,為世子殿下送行!」
世子宅院外早已等候多時的數十名黑衣人立刻推門而入,幾個人為一組,乾淨利落地抬起胡存勖和薄荷,一言不發地往門外一輛馬車跑去。
等到馬車離開視野,曾在雁回關決戰里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的神驥將軍忽然覺得有些疲憊,隨意在世子屋內的花梨木椅上坐下,注視著窗外飛雪,喃喃道:
「只為江山。」
一語未落,院外響起人們的叫罵聲和狗的怒吠聲,那吵鬧的聲音由遠及近,隱約還有甲胄金屬摩擦聲,鏗鏘恐怖,來者數量極大,可以說是不計其數。
「啪!」
穆軍山猛然暴起,那衝天的氣勢掀起浩蕩的氣浪來,瞬息間將座下花梨木椅壓成齏粉,-周圍一件件名貴文玩紛紛炸裂。
他額上那條紅線緩緩扭動起來,彷彿一條初生的小蛇,但卻散發出深沉恐怖威嚴的氣息,紅線逐漸裂開,形成一道裂縫,縫隙越擴越大,是豎目的形狀,豎目中露出一顆金燦燦的眸子。
金瞳現世的剎那,穆軍山雄偉健壯的身體膨脹起來,竟從前後鼓起的肉包里長出四條肌肉虯結的手臂和三顆面目詭異的頭顱,他的膚色轉為漆黑,一抹血紅符文閃爍胸前,像樹根般瘋狂生長延伸,往周身空氣輻射,很快將穆軍山肉體包裹起來,成為一副球狀血色符盾。
「殺!」
一聲咆哮響徹整個宅院。
此時此刻的穆軍山恍若殺神降世。
......
乾德六年年末,大宋全境下了場鵝毛大雪。
然而,還沒等春節的爆竹聲除去舊歲,落在三晉之地的雪花先染了一層厚厚鮮血。
後世史書記載,乾德六年,晉王殿下胡國謨攜軍師李顯臣巡邊沙場,守衛陝州城的神驥將軍穆軍山忽然起兵叛亂,一人獨闖晉王府,憑藉乙級巔峰修為殺盡院內護院僕役婢女,世子胡存勖不知所蹤不知生死。
后穆軍山佔領陝州城,晉王胡國謨親自率兵平叛,穆軍山兵敗,臨死前生撕數十鐵騎,最終死於亂軍馬蹄之下,一代虎將確實馬革裹屍,可惜是死無全屍。
太史公曰:「余觀史,每讀穆軍行事,則喟然嘆一代虎臣卒以死於主手。」
雪落定了,風波平息,晉王府獨苗世子胡存勖卻在風雪后了無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