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

林遠遊早早的醒來，大概是因為習慣了城市裡居住時的安靜，村裡的第一聲雞鳴，便將他吵醒。

窗戶外，天剛蒙蒙亮，喬山延遲了太陽照射到這個村莊的時間。

穿上衣服出門，清冷的空氣，讓他精神一震。看著院落之中熟悉的環境，不自覺的笑起來。

東西廂房中間，用青磚鋪了一塊圓形空地，是小時候的「練武場」，林遠遊他們堂兄妹幾個，就是在這裡隨爺爺練武強身。練武場北邊兩步寬，是花園區，爺爺奶奶栽種的盆栽疊了好幾層；練武場南邊，四合院的正中心，高大的古槐張牙舞爪，瘤球遍布，遮蔽著幾間廂房。

走到練武場中央，深吸一口氣，林遠遊紮好馬步，走起林家拳來。這套拳法，是林家祖傳，不知道名稱，林青山說祖上傳下來的說法里，名字之中有一個「氣」字，但是其餘都已不可考，後人乾脆就叫林家拳。

拳法有二十四形，每形又有三式，共計七十二式。

林遠遊從小練到大，早已領悟拳法之中精髓，只見他時踩七星、時踏八卦，身形圓轉，或緩或急，掌隨身動，推、撩、沖、炮，如游龍、如飛鶴、如熊撲、如猴躍，舒展大方、身形瀟洒。

練完拳，北屋的房門打開，身材嬌小的奶奶走出門來，林遠遊急忙上前攙扶。

奶奶一向是個沉默的人，小時候便如此，但是對待兒孫極好，爺爺的脾氣爆裂，因為練功不用功時而發火，都是奶奶給堂兄妹幾個打掩護，在林遠遊的印象里，爺爺林青山從來沒有對奶奶發過火，跟他對別人的態度完全不同。

奶奶抬頭看了一眼林遠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說道：「在外面不好好吃飯，瘦了。」

「沒瘦，身體好著呢。」林遠遊呲著牙笑道。

「嗯，要注意身體。行了，洗漱一下，奶奶去做飯，給你們煮小時候最愛吃的蔥油麵...」奶奶說著，轉身就要去往廚房。

「奶奶，我想...先去看看爺爺。」林遠遊本想單獨去見林青山，又擔心他是跟昨天一樣的情形，開口向奶奶請求，也便於激動時安撫。

「也好，奶奶帶你去...」

奶奶略一沉吟，轉過身拉著林遠遊進了北屋的門，還沒進裡屋，便聽到咿咿呀呀的戲腔和林青山輕聲的哼唱。

「見羅成把我牙咬壞，大罵無恥小奴才，可記得踏壞瓦崗寨，可記得一家大小洛陽來，我為你造起了三賢府，我為你花費許多財。雄信一死名尤在，奴才呀奴才，怕的爾亂箭攢身屍無處葬埋。哇呀呀呀~~~」

收音機里播放的，是孟廣祿的《鎖五龍》，爺爺生平最喜單雄信，這段對羅成的怒罵也是他最喜歡的唱段。

奶奶示意林遠遊在門口等，自己進屋把收音機音量調低，才招呼他進屋。她拍了拍林青山的肩膀，等到林青山抬起頭，才說道：「老頭子，游魚兒來看你了，你別大喊大叫的，好好說話！」

林青山聽罷眼神一轉，看到了站在床邊的林遠遊。

「你說這是誰？」

「你的小孫子，游魚兒！」奶奶在他耳邊大聲說。

「游魚兒？」林青山眼神由渾濁轉為清明，「有點兒印象...是北邊，池塘里的鯉魚精吧？」

「什麼鯉魚精...是您孫子！」

「可不就是！是鯉魚精，都長這麼大了呢，我記得小時候我還教他念過詩，『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還有『西出陽關無故人』，

那都是我教的」，林青山平平靜靜的說道，就像在回憶往事。

「又開始胡說八道了...」奶奶無奈的轉頭，看向林遠遊，令人欣慰的是今天沒有大喊大叫。等她轉過頭，卻見林遠遊眼神獃滯、立在當場。

「游魚兒...怎麼了？」奶奶關切問道、

林遠遊的內心震驚無比，又欣喜無比，眼前的林青山看上去還是糊裡糊塗的樣子，但是他的心裡已經有了底。

「沒事，奶奶...我跟爺爺說會兒話兒」，林遠遊回過神來，說道，繼而又轉頭向林青山。

「爺爺，我是北面池塘里的鯉魚精，還虧您記著...」

「你看，我就說吧，我還沒老糊塗呢」林青山洋洋得意的向奶奶邀功。

「我這是遇到問題了，就像小時候一樣，特地來跟您請教...我啊，小時候藏了兩樣東西，你說還能不能找的到？」

「找東西？那我得算算」林青山說罷，右手掐起手決、閉上眼睛，嘴裡還念念有詞。

「算好了，你啊，得快點去找，晚了不好說，得快點！嗯」，林青山睜開眼睛定定的看著林遠遊，直到林遠遊說道「明白了」，才又把眼睛閉上，養起精神來不再說話。

林遠遊深深呼吸一口氣，-轉身出了堂屋。爺爺的話里，信息非常明確，書信是爺爺寫給自己的這件事，已經毫無疑問。那麼說明林青山是在裝瘋賣傻？他為什麼這麼做呢？背後有什麼樣的苦衷？

還有，他要自己儘快去取回陽關和若水的兩樣東西，修道的事情也有可能是真的，為什麼言語之中如此迫切？他所謂的哪些人，是不是已經在開始行動了？

但是現在自己對於這些人，仍舊一無所知，又該怎麼樣去掩人耳目的取回那枚丹藥和奇怪的枝杈狀物品呢？

正當思索間，影壁之外傳來少女「咯咯咯」銀鈴般的笑聲，接著便衝出一道身影，黃色針織小毛衣、緊身牛仔褲、白色長筒靴，鬆散的波浪卷長發下，是圓圓的鵝蛋臉，隨著眼角下彎的微笑，出現兩個酒窩。

在她身後，還有一團火球，圓滾滾的，短小的紅衣服把腿都遮住，身子是圓的，臉蛋是圓的，兩顆大眼睛也是圓的。

林遠遊差點沒認出來，仔細一看，卻是自己的兩個侄女，林遠良的女兒：大女兒林辛萓，今年剛上大一；小女兒林萍兒，六歲孩童。

兩人同父異母，同住屋檐下，卻關係融洽，即便是跟徐婉，林辛萓關係也處的很不錯。

說來也怪，林遠良肥頭大耳，身材五短，林辛萓卻長得高挑出眾，貌美如花。大家都說林遠良能有這麼個女兒，那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林遠遊看到他倆腦袋有一瞬間的頭大，這兩個人，那都是自己的剋星啊，不過下一刻，他又計從心來，他想到怎麼去掩人耳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