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橫的狠的不要命的

第四章 橫的狠的不要命的

一般商鋪都是前店後院布局,東方飯店不是。

臨時搭起來的瓦房而已,沒有住的地方。

牆角靠著一卷竹席。

往地上一鋪就能睡。

張敏沒再說什麼,從正門出去後轉頭跟黃海波交待,等會兒要將門板裝好加栓。

「天都黑了,我送送你吧。」袁書客氣了一句,江南風氣好,就算她這麼晚回家,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心意得到,面子話也得到。

果然,張敏拒絕:「不用,沒多遠。」

袁書搓著手回到店裡上門板,感覺這個張敏倒很有江湖豪氣。

剛認識的吃客幫她煮了鍋面片,就敢留要在店裡住。

還真不怕自己將店裡的東西偷個精光。

袁書到廚房將火壓滅,回到前堂將席子展開鋪地上,吹熄燈躺下。

小鎮無比安靜,甚至能聽到不遠處小河流水聲。

在劉欣從小長大的江南小鎮里,袁書直到深夜才慢慢睡去。

天蒙蒙亮。

袁書早早起床,後院菜地里打了一套拳。

跟著回到廚房生火,然後打開店門,再打掃店鋪,

東方飯店只賣中晚飯,早上閑。

鎮上跟鄉下還不一樣,鄉下很多人家,只吃兩頓...

估計老闆娘不會到這麼早,順手抽了一條凳子坐在門口看似東張西望,注意力卻一直在斜對面不遠處的劉記綢庄。

出外勤前經過各種身份偽裝培訓,他早看出來劉記綢庄舉步維艱,得想辦法幫襯一下...

...

劉記綢庄後院。

劉小悅起床洗漱、吃早飯,心裡不斷想著心事。

縣裡警察帶著一幫穿黑衣,說是什麼黨務調查科的人,到家裡調查,說姐姐有通共嫌疑,將爸爸抓走。

後來家裡找到老族長,花了好大一筆錢才將爸爸贖回來。

爸爸被捕的時候,剛好是收絲的時節,錯過了春收,家裡紡織作坊因為原材料不足,一百多架紡車只剩下十多架能勉強維持。

連發編織女工的工資都困難,現在差不多淪落到靠給鎮上張家做代銷的地步,利潤更是薄得可憐。

幸好,老族長給了那些人錢后,調查科的人沒有去上海查大娘...

一家人開銷全靠大娘開在上海的小商號維持。

上學之路對她來說是一種煎熬,她很怕遇到同學。

自從姐姐出事後,那些同學也都隔她遠遠的,也不再跟她一起上學下學。

小鎮雖然民風淳樸,但是總有那麼一小撮勢利小人。

她所在班級就有兩個女生,一直忌妒自已比她們漂亮。

聽說她姐姐死後,再加上家道敗落,不免開始對她欺凌。

磨磨蹭蹭吃完飯,斜背書包在晨光中走路上學。

出門之後先是左右看了看,神情有些不大自然,直接貼著街邊走。

上學路上剛好要經過東方飯店門口。

怕什麼就會來什麼,她已經盡量讓自己不起眼,緊貼著路邊店鋪低著頭前行。

還是被班上那兩勢利小人發現。

直接伸手攔住劉小悅:「昨天讓你交的會費,準備好沒有?」

劉小悅面色帶著驚恐:「我不參加你們說的什麼狂飆社...」

另一個女生冷笑道:「不參加?你簡直是丟我們婦女界的臉,我們現在要聲援上海總社,大家都是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劉悅往後退了兩步,

臉色發白:「我出力,我寫了兩篇評論...」

拿來我看看?

劉悅趕緊將昨天傍晚寫的評論拿出來。

「嘖嘖,你這個狗屁不通,還是趕緊給錢吧...」身材高大女生說完,直接接過來看了一眼,順手上好宣紙寫的評論撕扔在街上。

劉小悅臉色蒼白:「你們怎麼能這樣?」

「我是副會長,這事我說了算...」另外一個女生抬手,準備給劉小悅一個耳光:「還敢頂嘴?反天了么?」

沒人留意,東方飯店門口坐著袁書正提著給爐子里添煤的火鉗殺氣騰騰出來。

氣勢如同手握長劍的江湖大俠。

沒等袁書用火鉗教訓兩個惡霸女生,

三名女生爭執位置商鋪側門打開,一個年輕竣秀的年青人開門出來,微皺眉頭:「你們幹什麼?」

剛才還囂張跋扈的兩個女生立即秒變乖乖女,一個假眉假眼將發下撕成兩半的評論稿紙撿起,睜眼說瞎話:「哎呀,劉小悅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邊走邊看稿紙可不好。」

旁邊的胖女生跟著附和:「快遲到了,小悅啊,咱們趕緊走吧。」

說完還上前摟住劉小悅身體,劉小悅身體發僵,看來...這兩同學是不打算放過她。

店裡出來的年青人黑著臉:「放開她,趕緊滾...」

兩女生不再搭理劉小悅,轉身悻悻離去。

剛一轉身,與手提跟火鉗端著從爐子掏出炭的年輕人相撞,半撮箕炭灰全倒在兩人身上。

蓬起一大股嗆人的灰塵,看著身上白校服被潑成墨染一樣,兩女生立即破口大罵:「你眼瞎啊?」

「你誰啊?大清早吃大便了嗎?滿口噴糞!」那年輕人一手晃著火鉗,胸前掛著油膩圍腰,目露胸光,不懷好意看著盯著兩女生,明顯不是什麼好人。

兩女生見這高壯年輕人只看自己脖子以下,立即雙手抱胸。

她們欺負一下同學還行,面對這種江湖混混連屁都不敢放,趕緊腳底板揩油溜走。

劉小悅從旁邊經過,心裡開心,嘴角不經間翹起三十度弧線。

她沒留意,剛才凶相畢露的年青漢子正看著自己背影,表情複雜。

袁書沒有直接出手幫劉小悅,故意將煤灰倒在兩女生身上讓她們吃蹩。

看著劉小悅走遠轉過街角看不見,才心情暢快回東方飯店。

剛到門口,店裡忽然冒出來一個長衫麻桿正盯著自己。

這位一看就是個大煙鬼,袁術差點一火鉗抽過去:「哪來的大煙鬼?信不信老子將你眼珠子掏出來當炮踩?」

麻桿毫不示弱:「你誰啊?」

「我是張敏表哥。」袁書張嘴就來,這貨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老闆張敏熟人。

「吆喝,我還真不知道我妹妹什麼時候給我找了個表哥。」麻桿譏諷道。

「原來是表弟,失敬失敬...」袁書黑著臉:敢情這位是張敏的哥哥?

「我妹妹呢?」麻桿見面前這位油嘴滑舌,立即警惕。

「可能等會兒就到。」袁書也不給他好臉色,直接堵在門口不讓他出來。

「那行,我等會兒再來。」說完轉身,穿過廚房從後門揚長而去。

看著這位滿身大煙味的煙鬼從菜地里走遠,袁書臉色立即變冷。

校長親自當禁煙總監,吳縣專門設了煙土緝私局,沒想到還有人敢頂風賣、抽大煙!

不用想,這傢伙多半是來找張敏要錢的。

煙鬼都是這副德性,只要親戚,除了各種借口要錢外准沒別的事兒。

日上三竿的時候,張敏帶著一個挑著兩筐子菜的挑夫過來

看著店裡桌子擦得乾乾淨淨,而且牆角落裡的蛛網都全被清掃一空,廚房裡也打掃乾淨,鍋碗勺盆擺放整齊。

袁書就站在旁邊,笑吟吟看著張敏。

「你都是你做的?」張敏覺得不敢相信,她這輩子見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男人,也見過無數做苦力的男人,但是卻從沒見過會做家務的男人,哪個女人能找到這種男人,十八代祖墳都得冒青煙。

「不能白吃你的炒飯。」袁書道。

「你這也太……」張敏從包里掏出小摞鈔票,抽出五分錢,思索了一下,又加了五分過來。

袁書明白,她這是要結賬讓自己滾蛋的意思,餐飯之情,人家還給錢,算是很不錯的老闆。

「我不缺錢。」袁書沒伸手,對方是長期遊走在各色人之間的成熟女人,沒必要跟她玩花招。

「你缺的是個住處?」張敏上下打量了一下袁書:「牢里出來的?」

袁書點頭,臉上全是滄桑:「學習了幾年,出來時老婆落水沒了。」

張敏猶豫了一下:「小黃,我也不瞞你,算命先生說我客夫,我是一個被夫家休回來的女人,回不了娘家,只能開這麼個小店,小店利薄,也請不起人,不能耽誤你。」

袁書一臉真誠:「能有個吃飯睡覺的地方就行,像我這樣的人,說什麼耽誤就是打我臉。」

張敏也是直爽性子:「那行,反正也你會做些麵食,不過吃住都只能在店裡。」

「謝謝姐。」袁書壓根兒不提有沒有工資,這種小店一個人足夠,根本沒必要請人。

上午店裡沒生意,袁書和張敏在後廚備菜。

張敏是個直性子,告訴袁書不掙錢的主要原因,一是她家哥哥隔三岔五來要錢,二是鎮上有衙門裡的人吃飯經常掛帳。

倒也不是不給錢,但總是要拖。

中竿的時候,麻桿再次出現。

看到袁書跟妹妹相處融洽,臉色立即不大好看,陰陽怪譏諷道:「小敏啊,你表哥來怎麼也不說一聲。」

「我表哥又不是你表哥,用得著跟你打招呼么?」張敏黑著臉懟回去,同時掩蓋了袁書的身份。

江南有個奇怪情況,兩人即使是兄妹,但卻不一定有相同的表哥。

如果雙方都是庶出,平時相互之間甚至沒有親戚的機會。

因為,這年月,高門大戶娶姨太太的著實常見,誰要是沒個三妻四妾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大戶人家。

「那,你跟咱表哥睡一起了?」麻桿跟著追問,這年月,表兄北表姐妹之間結婚著實太常見。

親上加親。

而這貨說話更是毫不遮掩口無遮攔,一看就是沒什麼教養的人。

「我過來幫表妹打個下手。」袁書。

「哦,那你就來當跑堂的夥計?」麻桿眼中帶著敵意,以後自己再來要錢的話,似乎沒那麼方便。

「算是吧...」袁書平靜回答,這傢伙雖然是個大煙鬼,但好獃是老闆娘哥哥,還是得留點面子。

轉過頭看著張敏:「那個...哥哥這兩天手頭緊,給我拿一塊大洋...月底還你...」

張敏黑臉:「你一個月不來十次至少八次,我掙的辛苦錢差不多都被你偷走,你還真給張家漲臉了?」

「你還知道張家?呵呵,要不你把城東那個院子地契給我,以後咱們兩不相干!」

「趕緊滾,那是爹娘留給我的!憑什麼給你這個把爹媽活活氣死的混蛋?」張敏聲調漸高。

「嫁出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個賤人被夫家休了,還有臉回來找我爹分財產,你跟你那個娘一樣的是個婊子...」麻桿心裡一急,對著同胞親娃娃,同樣口不擇言。

袁書聽愣了,張敏嫁出被,按這邊習慣不能休回娘家,然後她克夫所以改嫁不出去。

但是父女情深給她留了個院子,現在她的同父異母哥哥抽大煙敗光了家,還氣死了她媽,來找她要錢。

兩人吵架的信息很多,張敏的娘應該是她爹從青樓里贖身出來,而且現在她的爸媽都已經去世。

袁書不多廢話,走上前,先直接一個耳光扇過去,將麻桿抽了一個原地打圈。

跟著伸手抓住了的衣襟,袁書手上力氣大,直接將這貨兩腳提離地,眼中充滿殺意:「信不信老子將你沉進河裡喂王八?」

麻桿愣了,江南一帶文風盛行,一般說狠話玩陰謀居多,君子動口不動手,沒想到來了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趕緊嚷嚷:「哎哎哎,趕緊放手,本公子只有這一套能出門的衣服,你要是玩壞了,我跟你沒完!」

面對死亡威脅,這貨竟然根本不害怕,反而出言威脅,似乎根本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袁書有些懵,這世上的還有這種人?

終於對民風淳樸有了新的理解,那是沒見過世面的代名詞。

人傻還嘴作妖,本事一點沒有,成天跟著別人喊興我中華,卻一點行動都沒有的嘴炮。

心裡沒由來的一陣悲哀,而黨務調查科的人,洋鬼子橫行,卻僅僅為了在老百姓頭上多些收稅而絞盡腦汁...

袁書搖搖頭喃喃:「你要明白,無論從西邊傳來科技,與東邊傳來的維新思想,在堅船利炮面前,跟青樓姑娘的嘴一樣,只有被蹂躪的份。」

袁書的聲音不大,麻桿聽得似懂非懂,旁邊的張敏聽不到。

終於明白,有識之士一直大力提倡教育,那才是高瞻遠矚...

好一會兒,胳膊有些酸,才回過神來。

街上遠遠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袁書將麻桿扔在地上,跟著大怒:「看什麼看,再看把你們的眼珠子全摳出來當泡踩!」

來了狠人,觀眾們立即一鬨而散。

跑進旁邊店鋪,小巷子中消失不見。

袁書很滿意,感覺...自己的王霸之氣還是有的。

轉身準備在老闆娘面前風騷顯擺一下。

忽然發現,四周看熱鬧的觀眾離開的原因...

根本不是自己狠話嚇跑的。

遠處走來幾位黑帽子、黑短衫、黑褲子、黑皮鞋,手上捏著黑斧頭不要命的江湖大哥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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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工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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