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空虛魔像

隨著戰鬥烈度的再次升級，領主房間的天花板上出現了異象，先是一點如同點燃了炸彈引線的火花一般，在其上緩緩繪出一段曲折線條。

再來就是全局的繁密複雜的紋路驟然生成亮起，在沒有人可以接觸到的最高天穹頂上，精密的機械機關開始聯動，如同合金積木似的不斷聚合拼湊。

流動的藍色光線如同鐳射線那樣照過顯形，從中形成了一副鑲嵌在天花板上，光禿禿且亮黑色的詭異面孔。

至於它的孔目，則乾脆是一劃貫穿它臉部的豎直藍白色光線，既潦草又別具一格，只有額頭上的藍色紋章顯眼矚目。

如果要準確找到可以描述它頭部外貌的參照物的話，大概只有『黎明卿』才能勝任罷。

伴隨著守層領主終於在人前顯露出它的真身，與它的名字一同展示出來的，還有它的六階血線。

——「TheVacantColossus（空虛巨像?福斯克斯）」

然而這還不是它在這一出場就給平慎渡他們帶來的全部壓迫感……

「轟吼吼吼——」

自頭頂之上的虛空巨像的合金機械式頭顱發出了響徹全場的怒吼——「威懾吼叫」。

隨著這聲聲勢浩大的怒吼而來的，還有視覺下降、聽覺下降、平衡感反應與敏捷下降，以及HP值持續下降等多種能力削弱效果。

感受到身體大有異樣的平慎渡看向自己視界，發覺自己最右側的狀態欄里，無端多出的數個小方塊形的減益標誌，令他心頭一凜。

在無法直接攻擊到虛空巨像本體的現時，這些可以被多次疊加累積的減益狀態，便是需要他們去對抗的重點。

「保持原定的作戰計劃，繼續由我們小隊吸引火力，你們全力削減它的HP！」

不論如何，就算福斯克斯現出真身來，它的戰鬥模式都與之前無多大差別。

光是持續放出「威懾吼叫」技能，對於屬性遠超該樓層水平的平慎渡他們來說也在可接受範圍內，不會太有威脅。

虛空巨像捕捉目標的眼睛式標靶再度打在了平慎渡身上，藍色光線閃過，腳下地面隨機械機關展開，巨手沖抓而來。

平慎渡不偏不避，原地躍起，厚實皮靴蹬在它的粗大手指指尖處，整個人高高飛起。

面向地面倒飛著的他，反手以拇指推出劍格，自長鞘抽刀而出，「銳爪」的光效如雷霆一閃，在機械巨手上砍出顯著的痕迹，疼痛讓空虛魔像縮回了它的手。

「全員攻擊！」

在攻略部隊的精心配合下，「虛空巨像?福斯克斯」的血線穩定下降著，現在已經少去了兩階HP值，勝利的在望催促著眾人再接再勵。

當虛空巨像的血線被再進一步的削弱了一截之後，它藍白色的線性魔眼終於有了變化。

紅色的圓圈樣獨眼，取締了它單調冷漠的線性眼睛，而它的手足出手的頻率與速度也比之前快上近一倍有餘。

用以標示標靶和攻擊目標的藍色光線的移動，也不再保持緩慢，能被平慎渡他們以肉眼捕捉到的程度已經不復存在了。

這一劇變讓平慎渡他們始料不及，剛想大聲提醒，回頭卻見攻略組成員們發生了騷亂。

「它的速度太快了，我們跟不上！」

以坦度為主發展方向的前排玩家，自然無法學著平慎渡和桐人那樣以超高反應力和敏捷數值進行靈活迴避，不斷受擊的他們亟待援助。

他們行動緩慢，技能也多以遲緩敵人行動、嘲諷敵人的注意與攻擊為主，當福斯克斯將目標轉到他們身上之時，『悲劇』便接踵而至了。

幾個早早開啟了「重金屬裝備」的坦克系玩家被巨臂抓獲，在BOSS的能力數值加持下，他們身上的重金屬裝備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嚎』。

同時，他們身上的裝備耐久度也在不斷下降，如同消磨著的粉末狀光點在他們身上不斷溢出。

眼疾手快的迪亞貝爾立刻帶人上去圍攻，只是福斯克斯的另一隻巨手橫掃過來，把防禦不慎的幾人拍飛到了房間牆壁上。

平慎渡和桐人心急火燎地在「魔王」的身體部位上搜尋著弱點，單止攻擊手腳雖然有效，但效率越來越跟不上消耗了。

在這個遊戲里，不會有真正無敵的敵人存在，堅信著這一點的平慎渡他們明白一定會有可以讓它慢下來，以及讓玩家接近它的方法存在。

很快平慎渡便發現了這個機關城塔里的野怪與守層領主間的相同點。

假如那些魔像野怪的弱點正是它們的額頭，那與它們一樣同為戰鬥兵器且同源的「空虛魔像?福斯克斯」額頭上的紋章受到攻擊後會怎樣？

抱著大可一試的態度，平慎渡向阿爾戈和涅茲哈提出了協助請求。

「阿爾戈、涅茲哈！還有具備遠程攻擊手段的各位，攻擊房間穹頂上BOSS額頭上的紋章！」

聽聞平慎渡如此要求，阿爾戈和涅茲哈自然有求必應，圓月輪與鉤爪上仰著飛向虛空巨像的額頭，數下攻擊完全命中。

「喀啊啊——」

福斯克斯本無生命跡象的金屬構造臉，在受擊后迅速回縮進了天穹牆體間。

「果然有效。」

失去了頭部的指引，「虛空巨像?福斯克斯」的攻擊也不再精確。

當虛空巨像的血線被削減至第二階時，它的機械式身體發出了不堪負載式的卡殼崩潰聲，連同整個房間都開始劇烈變形與顫動起來。

「難道說整個房間都是在它操縱之下的機關密室嗎？！」桐人看著將房間內幾乎所有構造都『吸收』為一體的合金機械造物巨像，給人一種極難忍抑住的瘋狂感覺。

平慎渡調整著呼吸，讓自己起伏的心境盡量平和些，「目前看來確實如此。」

領主房間內的一切，都在慢慢組合拼湊而成「虛空巨像?福斯克斯」的身體，就連他們進入這裡的機械合金大門，原本也是它身體的一部分。

而福斯克斯的本體則是如同光禿禿的假人一樣，從領主房間的天穹頂上脫離下來，如同幼蟲自卵鞘里脫出，帶著令人生厭的質感。

它的主體部分，又與其他的房間構造組合出來的『外甲』嵌合在了一起，呈現出一個重裝人型的外在形態。

「狀態不佳的隊員迅速撤到邊界使用「POT」回復葯，其餘安全的玩家列好陣型，對還沒辦法動彈的BOSS發起全面反制。」

迪亞貝爾終於派上了用場，把之前無法下達準確命令的憤怒，一下子對著落到地面上的福斯克斯全部宣洩了出來。

「攻擊開始！」

米特亞絲娜和藍子有紀快速從側翼包抄，福斯克斯在最後一階血線開啟了它的「狂暴」狀態。

從它的金屬構造眼裡射出多重藍色激光，手與足則如同重鎚般瘋狂擺動，至少需要五六名坦克系玩家的共同防禦才能勉強抵擋得住它的兇猛攻擊。

只是血線已經不再具有威懾力的它，終究如同強弩之末一樣越是激烈反抗，攻略部隊之前所遭受的委屈則百倍償還。

平慎渡和桐人沖向了BOSS房間的圓形邊界，通過在圓弧形的側面借力奔跑。

「高速衝擊」讓移動中的他們產生了一股直向斜上的力，使得他們的攻擊可以夠到「虛空巨像?福斯克斯」額頭上的最弱點處。

「水平四方斬」與「噬咬」的雙重光效在半空交匯，兩人的身影也在相對中錯開，各自落在僵住了的守層領主的前後兩側地板上。

虛空巨像的機械身體紋路，因這最後一擊而發出如同短路了一樣的暗紅色光亮，在數個呼吸后，巨大的機關軀體爆散開來，平慎渡他們的耳畔也響起了久違的毫無感情起伏的系統提示語。

失去了守層領主的機關城，再度不安定晃動起來，BOSS房間的天穹頂逐漸打開，自他們的頭頂落下一道螺旋向上的階梯。

這便是通往更上層的樓層階梯，只是不同以往的，以這種令人『擔驚受怕』的方式出現在疲憊不堪的他們的眼前。

原以為會是再延續，所幸的是，戰鬥終究是結束了……

戰後，眾人疲倦地席地而坐補充狀態，迪亞貝爾則是站了起來，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柄長槍。

樣式奇特的長槍槍身上，纏繞著一卷白色布匹，隨他的翻轉動作而徐徐展開，讓人想到了儀仗隊伍里的先行旗手所持的指揮旗槍。

平慎渡和桐人他們交換了眼神，各自也沒想到這件道具會落入迪亞貝爾的手裡，雖然就算是被他們所得到，最後也會交由更能發揮它效果的迪亞貝爾的手上就是了。

迪亞貝爾的一舉一動，總能吸引別人的目光，當他走到樓階之上之時，即使是表情透露著揮之不散的疲憊的所有

攻略部隊成員們，也會投去他們的目光。

「各位，我們又再一次達成了「完美攻略」。

也許是從第一層開始，我們便是為了從這個該死的死亡世界里逃離出去而不斷奮戰。

很抱歉以這樣『渺小的夢想』來描述這兩個月來我們的付出，但這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就算是我也是這樣想的。」

迪亞貝爾的手扣在他的胸膛之上，意為衷心之語，絕無欺瞞。

「我們會迷茫，會失落，會為其他玩家加諸於我們這些所謂的『攻略組』的人的期盼期望而感到懊惱與憤怒。」迪亞貝爾面上露出深沉的表情，隨而釋然般的笑了笑。

「但是各位，我們又何嘗不是在為了自己而戰呢？只是為了自己能在這個死亡世界里活下去有什麼錯，我們只需為自己而儘力努力就行了。」

沒有慷慨激昂的說辭，這種時候，往往『抱怨』式的、『不負責任』式的開口宣洩更能讓人產生共鳴。

「我曾捫心自問，當初在各位面前自謂『騎士』的自己，又是為了什麼選擇去承擔這些的呢？

我的答案，是我並非為了什麼榮譽，也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魅力什麼的，我只是想要獲得『力量』，一些能讓我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力量。」

「——一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了，渺小到面對剛才還支配著這裡的房間領主隨意的一擊，都能輕鬆帶去一大截象徵著我的生命的HP值……」

迪亞貝爾話鋒一轉，變得尤為低沉起來。

「我做不到慎渡君那樣始終保持冷靜，也無法像他那樣從容面對所有敵人；

我也做不到桐人君那樣有著令人驚嘆不已的反應力與臨場精湛的戰鬥技巧；

也不像美麗凜然的亞絲娜小姐，那閃爍的流星般炫目劍技就能讓人心生嚮往……」

「我，迪亞貝爾，在這裡懇求各位，懇求大家，希望大家能將這些讓我活下去的力量借給我，借給這個光靠自己的力量無法在這個殘酷世界存活下去的我。

同時，如果大家對我有所要求，我也會以自己的全心全力來回應你們，這就是我的『道』，迪亞貝爾秉持恪守、誓死不渝的騎士之道！」

迪亞貝爾向眾人俯身，一如躍上噴泉石台上的他所鞠躬而行的騎士禮。

「英勇戰旗」的旗幟滾落展開，飄飛在環形城塞的頂上，這幅槍旗還未有它的象徵意義，但正和旗幟的鮮明引領作用一樣，總有一刻會在人前彰顯出它的不同。

「迪亞貝爾，你可是我們選出來的『指揮官』，攻略部隊從一開始到現在都不可動搖不可或缺的，除了慎渡君、桐人君、亞絲娜小姐和米特小姐他們，還有你啊！」

「『騎士』大人，還請讓我們繼續追隨你，一直到這個世界的終末。」

「是啊騎士先生——」

「騎士永不屈服低頭——」

「迪亞貝爾卿已經是我們的領袖那樣的存在了——」

這是從第一層的攻略會議開始，一路戰鬥過來的『老人』們的一致認可之聲。

迪亞貝爾以他出色的領導力主導著多次攻略戰，這絕非妄言，一如平慎渡和桐人他們每一次勝利，他們的『威名』也更深入人心一般。

此起彼伏的回應聲，讓最中心的迪亞貝爾感動莫名，他就是合該被掌聲與擁躉簇擁的人，是天生的領導者。

這一天，「SAO」正式運營兼這個死亡遊戲開始以來的第一個公會——「榮耀騎士團」成立了。

第五層守層領主的攻略部隊近七成都加入了這個新興公會，使得它一躍成為了玩家群體里公認的第一公會。

「榮耀騎士團」藍白色的公會旗幟與徽章被鐫刻在「英勇戰旗」之上，執旗人迪亞貝爾則是理所當然的公會長。

當然，這些相較於此時還都是后話。

只是無可爭議的是，這一天的這一刻，殊榮與輝煌盡歸勝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