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 175 章
趙玉蘭被木倉斃的那天,天空是湛藍湛藍的,雲很白。
被趕出李家的周衛紅,以及丟了工作的周衛麗和周衛東哭成了淚人。
「這人咋這麼惡毒啊,毒死了自己的大姐,把屍體藏在了南郊的糞池裡,這倆人是親姐妹嗎?」
手中拿著報紙,議論紛紛的兩個女職工,從周文的身邊路過。
周文坐在椅子上,微風吹起了她的裙擺。
那個女人要死了……終於要死了。
上輩子,她養了她十二年,也折磨了她十二年。
那十二年裡,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時候。
趙玉蘭的死,像是結束了,又像是沒結束。
有的時候,她有一種,上輩子的一切都是一場夢的錯覺。
「下雨了,下雨了……」
周文不知道在湖邊坐了多久,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見平靜的湖面上泛起了大大小小的漣漪。
斜風細雨,吹打在她的臉上,頭髮上。
「同志,下雨了。」
一個撿破爛的老大爺,見她坐在那不知道避雨,忍不住提醒她,說完后,就匆匆的戴著草帽,背著蛇皮袋跑了。
跑了沒多遠,還往後瞅了瞅,就見剛剛那位女同志,慢騰騰的走在雨中,她身邊還站著一個拿傘的男同志。
原來是有人接啊。
……
「二姐,娘沒了,往後咱該怎麼辦啊?」
周衛東這個軟弱沒有擔當的人,現在只會哭。
姐弟仨人拿著行李,在大路上亂晃悠,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回鄉下。」
周衛紅的聲音沙啞,人就像丟了魂似的。
她的身子之前就虛弱,又經歷了大悲,臉色蠟黃蠟黃的。
仨人中的周衛麗看著這倆人,嘴唇動了動,想說啥,神色帶著糾結。
「二姐……我……不想回去。」
「衛麗,你放心,咱先回到雙水村安頓下來,然後我就帶著你和衛東去榕城找咱爺奶。」
周衛紅以為是妹妹衛麗捨不得城裡的好生活才不肯走的,她安慰道。
只要去榕城找到她爺奶,她們就能接著過好日子。
周文不是她們周家的孩子,只有她們仨才是,就沖這一點,她爺奶也會不計前嫌的收留她們。
畢竟,她們之間是斬不斷的血緣。
「二姐……我也不想去榕城,我在這談了個對象,他父親快從廠子里退下來了……」
這也就意味著,她只要和對方領證,就即將能得到一份新的工作。
周衛紅和周衛東倆人都愣在了原地,尤其是周衛紅,她看了這個心虛的妹妹好大一會,
「……這樣啊。」
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周衛紅語氣有些怪異,
「不要怪二姐沒有提醒你,人家的工作不是那麼好拿的,你要想清楚。」
她不想讓妹妹這樣做,因為她有一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內心深處,還有一種隱秘的心思。
在她過的好的時候,她幫助妹妹周衛麗,是出於心甘情願的。
可現在,她這個二姐落得孩子掉了,離婚,被李家人趕出來,無家可歸。
而這個處處不如她的妹子,卻能留在這,還能得到工作,這讓她心裡有些不平衡。
她一個勁的勸周衛麗和她回到鄉下,說那個男人只是想和她玩玩,不是當真的。
「二姐,你是不是嫉妒我?」
周衛麗不傻。
「你說什麼哪,我是你二姐,我是在為你著想,我不想你被男人耍流氓,男人沒有一
個好東西。
你是鄉下來的,又沒文化,人家為啥娶你一個文盲啊,你就不能想想嗎,你當心被人玩弄感情。」
周衛紅被戳破了那點心思,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二姐,他不是姐夫那種人,我知道姐夫不要你了,你心裡難受。
他對我很好,我不圖他啥,只要他對我好,我就願意跟著他,過平淡的日子。」
看到了二姐的高門婚姻是個什麼樣子,周衛麗不再羨慕二姐了。
她覺得找個普通的男人過尋常的日子,其實挺好的。
她刻意忽略了二姐話中對她的貶低,不是不在意,不傷心,只是娘走了,二姐以前又沒少幫過她,她不想和她在這個節骨眼上計較。
周衛紅突然有些不認識這個妹子了。
「二姐,衛東,他來接我了,我走了。」
周衛麗指著雨中那個騎著自行車的男人,男人離的還很遠。
看著妹子離去的背影,周衛紅追過去抓住了她的胳膊,
「衛麗,二姐不會騙你的,娘不在了,你就聽二姐一句勸吧。
他對你肯定不是真心的,你只是一個鄉下姑娘,娘又是個殺人犯……」
「二姐,即使他對我不是真心的,我也不後悔,這是我自己選的,我想安定下來,過正常人的日子。
我不想再回到鄉下種地,也不想去榕城看人的臉子過活。」
周衛麗扯開了二姐周衛紅的手,然後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把口袋裡的那點錢,拿了出來。
知道二姐可能不會要,她把錢給了兄弟衛東。
「這點錢不多,你們拿著吧,鄉下日子苦。
二姐,你多保重身體。」
說完,周衛麗頭也不扭的走了。
按理說,她不應該選擇在這天攤牌,也不應該拋棄二姐和衛東,可她也沒辦法。
她也要為自己著想,人活著,總是為自己想的多一點。
周衛東看著雨中,那個男人接走了他的三姐,他羨慕又落寞。
「二姐,咱倆咋辦啊?」
自從二姐被李家趕出來后,他們仨就忍著招待所工作人員的白眼,擠在一間屋子裡。
因為沒有多餘的錢再開一間房了,二姐的錢,包括他的,都被他們的娘給弄走了。
「咱去火車站吧。」
就在周衛東都想好回村了,卻聽周衛紅反悔了。
「……既然她這麼沒良心,不要咱了,那咱也不用帶著她。
她不是想過平淡日子,那就讓她過去吧。」
周衛紅原本是想先去榕城,如果榕城不收留她們,她們走投無路,她再去找那個人。
那人的地址,她早就背的滾瓜爛熟了。
剛剛被周衛麗這樣一刺激,反而讓周衛紅改變了想法。
宋家,
穿著睡衣的周文,在床上蜷縮著,臉很紅。
宋清河把人從被子中央挖了出來,手忙腳亂的給她擦拭著。
轉身拿葯的功夫,人又不見了,大床中央,微微隆起了一團。
這是上輩子周文留下來的習慣,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把自己藏起來,這樣能感覺到安全。
「快出來。」
宋清河沒法子,只能進了被子里,把人抱了出來。
這是夏天,天氣本來就悶熱,可周文卻冷的身子輕顫。
被子里的那點熱源沒有了,周文循著另外一個熱源,緊緊的貼在了宋清河的身上。
兩隻冰涼的手想鑽進去,在外面亂撲騰了好幾下,都找不到入口,都快急哭了。
最後還是宋清河扯開了自己的襯衣,那兩隻手才伸了進去。
他半靠在床上,左手環著她的腰,怕她掉下去,任她對自己為所欲為,另外一隻手,去拿桌子上的葯和水。
「把葯吃下去。」
燒糊塗的周文,壓根不搭理他,整個人纏著他,越纏越緊。
「救……救……我……」
緊閉雙眼的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她被趙玉蘭關在房間里,頭上的血還在一直流。
沒有人來救她……沒有人,都死了,都死了,只有她一個人了。
「賠錢貨,你怎麼不去死啊……老東西為啥把你送來,老東西死了,你活著……」
「下次考試再敢超過我,我就還說你偷錢,看媽不打死你。
長這麼漂亮有什麼用,還不是破相了,讓你勾引人……」
被鎖在屋裡,倒在血中的周文,她的目光漸漸的變了。
三天里,沒有人來救她,沒有人。
周文看著那個時候的自己,看著自己,撿起了被扔在地上的一小塊餅子,一口一口的頂著滿臉的血吃了下去。
她要活著,她想活著,用盡辦法的活著。
她一直知道,自己性格陰沉,不討人喜歡,她就觀察別人,讓自己看起來和其他人一樣。
她努力的偽裝自己,學習和人相處,學習怎麼處對象,學習怎麼做妻子。
宋清河見她做了噩夢,慌的不行。
雙手抱著她,安撫著她。
第二天上午,
周文醒了,被什麼東西給舔醒的。
那是宋清河的母親,劉美惠女士養的一條長毛狗。
宋清河下樓給周文端早飯去了,把房門也給關上了。
但忘記這隻狗會自己開門了。
等宋清河上來的時候,就見周文正在推它,它死皮賴臉的很,此時霸佔了周文的枕頭,窩在那,死活不挪地方。
周文推了好幾下,愣是沒推動它。
「宋清河,你還笑,快把它弄下去。」
周文上輩子和這隻狗是冤家,每次都把她氣的不行。
這隻狗是白色的,狗臉帶著一股子蠢相,一看就是被人養的很好,皮毛都發亮。
沖人撲過來的時候,能把人給撲倒,平時離很遠看到熟悉的人,就像子彈一樣,猛地沖了過去。
然後又像兔子似的,圍著你轉圈,熱情的不像話。
宋清河把早飯放在了桌子上,把狗從床上趕了下來。
「嗚嗚嗚……」
「毛毛,快下來。」
樓下傳來了劉美惠的聲音,可這隻叫毛毛的狗就像沒聽見似的,還衝著宋清河委屈的嗚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