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問答
西耶那一點也不想聽芩弋姝說話,所以她用厄亞的眼珠子將芩弋姝的嘴堵住。
她好像總會被芩弋姝說的話影響到,無論是當初她和海倫娜的談話造就了海倫娜後來的命運,還是剛才芩弋姝出口的話語。
西耶那的手是滑膩的,半干不幹的血在手上流淌的感覺就是這樣讓人無法忍耐。
小時候,在邊遠星球,對一群孩子做體格訓練的教練是個從一級戰線退回來的老兵,他教養一群初出茅廬的alpha孩子如同馴養一群狼崽子。
在周圍布滿廢棄材料的圓形場地,他躺在那個布椅上,喝著一瓶方盒子的汽油水,恆星的光將他的臉曬的和鼻頭一樣紅。
「跑起來!跑起來!你們這群崽子!」
於是,在這樣一片空地中,不擇手段奔跑的孩子們誕生了,當地的政府組織給這個老兵一筆足以讓他付酒費的工資,他教出孩子們被一批批送入軍事學院,這樣高的升學率讓他成為給這個邊緣星球賺取稅金的王牌。
不過他的獎金依然很少,層層剝削下用一筆湊的過去的錢打發他,他也不在乎,從來懶得爭什麼。
但是他教的狼崽子必須要爭,不合格的吃不到飯,再不合格的就被帶上負重體罰,更不行的會被退回。
「哈,你們不爭就什麼也得不到,alpha的地位就是爭出來的,不管是在學院里還是在戰場上,你無恥卑鄙,但是活下來了,你就贏了。輸家沒人會在乎,連被記住的資格都沒有。」
「爭吧,崽子們。」
隨著鞭子呼嘯而下,那些被太陽曬的發黑的後背們隆起一條條蜈蚣一樣的鞭痕。
西耶那通過體測后的一個晚上,她看到那個老兵在池塘邊喝酒,他的腳是坡的,走起路來一晃一晃,所以他一晃一晃地扎入湖中不是任何人對他的報復。
是他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的。
湖面上泛起一個巨大的波紋,漸漸那波紋擴散消失了。
西耶那就在不遠處看著,完全沒有解救的意思,她想她是恨他的,無論是言語上的羞辱還是褪不下去的鞭痕,她都沒有救他的理由。
就這樣,湖裡是個倔強的沒有求生欲的殘暴的老師,湖上是一個塗著指甲油半點不在乎的女學生。
後來讀了軍校,那片深夜裡的湖也漸漸被她遺忘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此時此刻西耶那又想起了那片湖。
那個長長的弧形的波紋從很大的波浪到擴散到消失。
就像在她眼前那樣。
她大概將這個老師的話闡述的很好,西耶那漫不經心地想。
不擇手段的爬啊爬,她忽然想,那個讓他們不擇手段爬啊爬的人為什麼死的那麼悄無聲息?
是啊?他幹嘛死的那麼卑微?像一隻臭蟲!
那個湖裡被倒著剩飯的湯水,湖底下面是黑色的泥,每天早上懶得排隊的alpha們站在湖邊的圍石上對著湖水撒尿,以至於早上睡眼模糊時候他們將尿水灑在腫脹的屍體上,這讓他們的尖叫如同掐了嗓子的公雞。
西耶那推開窗戶看到湖上發生的一切,倚在窗欞上笑的樂不可支。
那是她見過死的最微不足道,死的最骯髒的人了!
西耶那回過神來,她將手上的血擦在芩弋姝的臉上。
「哦,你個小可憐的oga,你想要說什麼?」這樣說著,西耶那的笑聲越來越大,「哈哈哈哈哈哈,我忘了你說不出話!」
西耶那說完按住芩弋姝的脖頸,轉頭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厄亞。
芩弋姝眨了一下眼睛,紅色的血珠從睫毛落到她臉上。
西耶那看著芩弋姝平靜的眼眸感到十分可笑。
她低聲說:「你還是像以前一樣狡猾,如果你不是一個oga想必比大多數的alpha都有地位的多。」
西耶那湊近了芩弋姝在她耳邊說:「我知道你不怕我。」
說著,西耶那拉近了芩弋姝,讓她貼到她的胸前。
很久之前,在西耶那和芩弋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拉著芩弋姝的手貼到她的胸前,以一種特別曖昧的語氣說:「比起海倫娜的胸,我的胸更大,你要摸摸嗎?」
而現在,西耶那將芩弋姝的頭按在她胸上,低聲問:「你聽到了嗎?」
胸膛里原本應該是人類心臟的跳動聲,現在則是滴滴的聲音。
芩弋姝一瞬間如同血液被凍住,她聽著這個異常的聲音,滴…滴…
西耶那笑著說:「聽到了嗎?小oga,你那麼聰明,你能猜到這是為什麼嗎?」
厄亞在幾步遠看到了西耶那略帶瘋狂的眼神,他眼神一下子變了他大吼著說:「把芙蕾雅還給我!」
西耶那捂住芩弋姝的嘴說:「你過來接她。」
厄亞看著掙扎的芩弋姝一步步接近,在握住芩弋姝手的同時兩人同時開了槍。
西耶那的表情是猙獰的,厄亞表情卻十分冰冷。
厄亞的槍打向西耶那抓芩弋姝手腕,而西耶那的槍口對準的是厄亞的胸膛。
槍聲同時響起,兩個人同時血淋淋的。
西耶那將握槍的手鬆開,一直握著的槍落在地上,她隨手扯開自己衣服的前襟,這讓厄亞能看到她胸膛透出來的光。
「跑吧。」西耶那輕聲說。
光越閃越亮,最後被一片陰影罩上。
眼前還有重影,視網膜上還有彩虹一樣的痕迹,芩弋姝用手推了推壓在她身上的人,然後沉默一下抱住他。
所有的一切的聲音都沒有了。
……
反叛軍的曲率飛船並沒有逃脫聯邦的圍捕,按照現有的聯邦科技和宇宙規則,曲率飛船是人類在太空最快的交通手段,按理來說沒有任何能超越它的交通方式。
但是在反叛軍內部的嘩變改變了這一切,原本應該在厄亞領導下的獨立軍在一開始就有聯邦的滲透,叛徒一開始就存在。
厄亞的輔佐官雅各布最終死於叛徒之手,和聯邦對立百年的反叛軍徹底泯滅。
芩弋姝抱著厄亞的屍體一直在想著什麼,或者什麼也沒想。
聯邦的軍隊趕到了,收拾這場戰爭的戰場,喬伊斯在一片殘骸中找人可是她想要找的人始終找不到。
她回想著很久之前在天空島上的一次談話,那是她在海洛伊絲死後不斷的查看《oga保護法》和《人類繁衍法》,最終她將法案反覆修改,並將其文件送到了白星宮,法厄同的官邸。
沒過多久法厄同召見了她。
喬伊斯上次踏入白星宮還是因為慶祝聯邦生日的一次國家慶典,她和海洛伊絲代表天空島表演一場僅僅面向白星宮的歌劇。
歌劇的舞台四周有很多人,但是法厄同絕對是最矚目的那個,不單單是因為他所處的位置,那處於眾聯邦最有權勢的眾星捧月的位置,又或者他俊美的不似真人的容貌。
是他的眼神,像是凝望著一片海水的眼神。
所有人的眼光都有不同的東西,但是法厄同的目光中什麼也沒有。
又或者誰也不知道被他看在眼裡的是什麼。
和法厄同面對面對於喬伊斯來說是一件很令她窒息的事情。
他那雙紫眸,看了看喬伊斯送來的東西然後輕飄飄地按在桌面上。
喬伊斯對上了他的雙眼。
「聽說,這個是你寫的?」法厄同問。
「是
的,現如今的針對oga的憲法,實在是……」
「寫的很好,據我所知天空島上應該沒有教oga如何更改法律法條的課程,又或者是政法課,能做到這一點的你很了不起。」
說完,法厄同輕輕地十分包容地笑了笑反問道,
「可是,這只是你一己之見啊?為了這樣的事,就要對現在的oga保護法進行更改嗎?」
喬伊斯連忙神情激動地說:「可是這一條針對oga法律造成了oga的死亡,比如我的摯友海洛伊絲。」
「這條法律不是為了保護oga的利益的,喬伊斯。」法厄同笑了一下,十分平靜的說,「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不是只有oga,完全按照一方利益制定的法律是不存在的。」
喬伊斯霎時間明白了法厄同暗含的深意,這個法條不是為了oga存在的,它的存在本身就是聯邦對於舊貴族的妥協,這保證了一部分有權有勢的alpha,能夠獨享oga的權利。
驚嘆這個掩飾給了看起來十分可口的稱呼——契約。
法厄同是在告訴她,這個法條是無法因為oga而更改的,但是同時她也發現了一開始就存在的一個突破口。
「儘管知道這個法案不會因為一個oga的請求而修改,法厄同閣下卻願意接見我,這不是證明這個法案還有商量的餘地嗎?」
看到法厄同因為她的話而微微驚訝的表情,喬伊斯有一種奇異的自信感。
總有一天,她可以讓oga不被當做一個籌碼被大人物們隨意擺弄。
「好啊,作為政客我願意與喬伊斯小姐進行交易,我可以按照你的想法更改法條,與此同時你要幫我做一件事情。」
一切誘餌都是吸引蟲子的前奏。
在反叛軍基地的喬伊斯,她在感受著身體內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帶來的不適感同時,也祈禱著一切儘快的結束。
現在她回想之前的一切,只感到自己的荒謬,她怎麼會覺得自己會影響那樣的一個人呢?到頭來她終究沒有改變任何事。
依舊沒有改變被利用到死的處境,哪怕她主動去爭取也是這樣的下場。
「安迪……安迪……」她在殘骸中哀哀地叫著安迪的名字,但是一切都沒有對她的回答。
……
再次睜開眼,芩弋姝看到了那個蟲族。
對方以一種奇妙的眼神凝望著她,芩弋姝沒有打量他,反而去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下那個蟲族好似有些好奇,他打量著芩弋姝的舉動,眼珠子順著芩弋姝的動作而轉動。
「你在看什麼?」他問。
芩弋姝這時候才用雙眼看向蟲族的方向,她看向蟲族的方向問:「我們現在在飛船上?」
蟲族點點頭說:「確實,我們在一個超越光速的曲率飛船上,根據這個飛船的航行速度,將會返回到聯邦。」
芩弋姝點點頭,她看向蟲族問:「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了,我現在是不是可以聽故事了?」
「故事?」蟲族很詫異的樣子。
「這個世界的故事,以及觀測者和被觀測者的故事。」芩弋姝點點頭,平靜地說。
蟲族歪著頭看著芩弋姝有些發笑:「我還以為你會問,西澤、厄亞、或者……諾斯替。」
芩弋姝直視著蟲族說:「這些故事對於你是毫無意義的,對於這個世界也是。我不知道你精心準備這個故事是為了什麼,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這個故事對我來說是毫無作用的。」
蟲族眨了眨眼睛,十分肯定的說:「你知道我是誰。」
芩弋姝嘆了一口氣,說出了蟲族的身份:「法厄同,對嗎?」
「你應該說
一個肯定句。」蟲族說。
此時四方環繞在睡眠區周圍的帷幕降下,芩弋姝環顧四周是一個浩瀚無比的環狀星海,這個星海像是圍繞著飛船那般如同星環般緩緩轉動。
「我其實想知道,是什麼讓我的計劃造成了破綻?還是說,芙蕾雅你其實應該讓自己活的蠢一點。」
蟲族的尾巴,十分安順地搭在床沿。
芩弋姝看著星空,靜靜地說:「最後讓我驚醒的是西耶那的炸彈,我實在想不通什麼人能將她利用的這麼徹底,進而察覺到了自始至終的微妙感覺。
每個人都有其存在的意義,在追尋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而你我始終不知道你的目標是什麼,無論是一直被你有意放任的反叛軍還是已經對你產生殺意的諾斯替,一直都在保留,所以我在想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
蟲族像是十分好奇的問。
芩弋姝輕聲說:「你在貪圖的是,有人能超越你本身。」
蟲族這下徹底驚愕住了,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勾起。
「很好很厲害,我還以為你只是一個普通的觀測者。」法厄同說。
「看來除了我,還有其他人曾經到達這個宇宙。」芩弋姝則說。
一切的假象解開了,法厄同毫不掩飾地說:
「確實,你身上的那個蟲子,曾經被觀測到很多次,總有不同的人過來這個世界,他們有著很奇怪的能力,接近我很多次。」
「他們最後的結果是什麼樣的?」芩弋姝反問。
法厄同眨了一下他發光的睫毛,毫不猶豫的說:
「變成我研究的標本了。」
芩弋姝絲毫不感到意外,她於是點了點頭。
打盹呢想了想說:「想要知道他們其中比較有趣的存在嗎?」
芩弋姝點了點頭。
於是法厄同講了很長的一個故事,有關於很多任務者的故事。
「因為宇宙間的壁壘,系統送來做任務的人有著不同的特性,這些特性並不是超群的,因為宇宙之間的壁壘,兩個宇宙之間超越一定數目的物質是無法傳送的。」
「這樣一來,送來的任務者用著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系統,除了本身他們的特質還能用到這個宇宙能動用的一切。
一開始有些任務者趨向於交流影響,後來就是比較赤裸裸的刺殺了。」
「刺殺誰?」芩弋姝問。
法厄同動了動尾巴指向微笑自己。
芩弋姝沉默一下問:「……為什麼要殺你?」
法厄同彎了彎眼角開了一個玩笑:「你的眼神好像在說,確實對著這個人會萌生強烈的殺意,就像你一樣,但是確實不是你以為的我特別拉仇恨的原因。」
芩弋姝眨了眨眼睛。
「我想也是系統沒有告訴你,因為你已經是比較靠後的任務者了,也有可能系統知道它們無法改變什麼,便不願意透露給更多任務者,讓我知道更多的事了。」說到這裡,法厄同的手指摸向芩弋姝,手指側颳了刮她的眼角。
「不過你確實很厲害,你的到來改變了很多事情。你走到了其他任務者都沒有走到的路,所以作為獎賞我願意告訴你真相。」
大概是忍受著一千隻螞蟻在她臉上用觸鬚爬的感受也無法描述芩弋姝對法厄同觸摸她的感受。
「你聽說過熱寂論嗎?」
看著芩弋姝錯愕的眼神,厄亞笑著說:「熱寂論中認為,隨著熱量的不斷轉移,宇宙終有一天會因為熵增,進入絕對零度,當最後一個恆星暗淡,分子不再運動,宇宙進入冰冷的永恆中,或許就是宇宙的結局。」
「而文明也一樣,一個文明膨脹到了一定地步后,如果不加以遏制,也會迎來屬於
文明的熱寂。」
「似乎系統認為,我是會讓這片世界最終走向死寂的罪魁禍首。」
芩弋姝點點頭說:「不過看來你並不認為系統是對的?」
法厄同則答:「或許系統是對的,但是我並不在意這個。」
芩弋姝沉默了一下說:「所以我是最後一個任務者,你也一開始發現了我的身份,將計就計部署了這些事情用來觀察我?」
「是啊,知道你的特性后,我就安排了這一切。」
芩弋姝想到什麼,忽然問:「西澤也是?」
法厄同點點頭。
芩弋姝十分平靜地問:「然後呢?」
法厄同露出一個略微思考的表情,他長了張說:「你大概可能是最後一個,所以我還在考慮對你的處置。」
「我的處置?」
「向你的處置,按照你的故事來決定。」
芩弋姝點點頭問:「你想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