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是否留胎
「哦?有了身孕?」
池晚妝神色清淺,低聲喃語,沒有想象中的驚訝和慌亂,倒讓賈姨娘生了種對方已知曉此事的錯覺。
但轉念,想著紀公府的保密措施做得極好,而自己亦是花了許多功夫才得知。眼前少女回京不過短短時日,要根基沒根基、論人脈沒人脈,就算聰穎但紀妙亦不是個笨的,定沒這麼快被她掌控動態。
只是,賈姨娘依舊凝神試探:「大小姐,難道您已經知道了?」
「沒有,姨娘剛說了我方知道這事。」
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待紀妙便好似是個陌生人般滿不在意,語氣極其無謂,「這事有多久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賈姨娘即浮了抹訕訕的笑容,含蓄道:「婢妾在閔瑞樓侍奉她這麼多年,總也有些自個的渠道,再且六小姐養在她身邊,婢妾自得多留個心眼看著點。大小姐是明白人,婢妾也不敢和您打馬虎,實不相瞞,是紀氏身邊的一個婢子偷偷將消息放給我的。」
「沒想到姨娘本事倒大,連她身邊的親信都能收攏。」
「機緣巧合罷了。」
當初要在紀氏身邊安拆眼線,賈姨娘可是花了好大的精力,現在說得輕描淡寫自然是不想讓池晚妝覺得她詭計多端從而生出厭惡。故而眼下一句而過,傾身了繼續道:「大小姐,您想想,她若是在外面將孩子偷偷生了下來,保不準就又要回相府。」
「那姨娘的意思是?」池晚妝眉眼微皺。
「婢妾自己是沒啥想法的,這府里總歸是要有主母的,這紀氏不回來相信也會有新人。只是婢妾這私心裡替您不值,替先夫人感到不平,當初紀氏那樣歹毒害了先夫人和大少爺,又讓大小姐您在外吃了這些年的苦,相爺仁慈留下了她的性命,但若他日還安然無恙的回到府里來,豈不是太沒天理了嗎?」
賈姨娘的話句句替池晚妝著想,儼然是為了她的將來謀划。
聞者幽深的眸子轉了又轉,沒有認同亦不曾反駁,只是摘了旁邊枝上的綠葉在手中把玩,丁點著急緊張之色都沒有。
「大小姐莫要覺得婢妾是安了什麼其他心思,怎麼著這相府的主母也輪不到我來坐。婢妾在這府里數十年,唯一盼的也就是六小姐能有個好的前程,她若是好好的將來有個好歸宿,我便是死了也瞑目。」
這些時日不斷的請醫問葯,大夫們皆是束手無策,賈姨娘私下亦花了許多體己在外尋各種偏方,只為池晚雪能恢復如初。但她各個辦法都使盡了,還不見任何成效,眼看著池晚雪日日關在屋裡越來越消極可謂是憂心如焚,便不得不求到池晚妝面前來。
當初,得了她的止癢葯,晚雪的病情便沒有再惡化;而後來她要自己配合,故意將那番話說到閔瑞樓里誘得紀妙提前動手最後卻反摔了個大跟頭,池晚妝又給了自己一瓶葯,淡化了晚雪頭頂上的膿瘡疤痕。
但是,芳華年紀的少女,如何能頂著頭稀鬆的頭髮出門?母女倆本是想耐著性子想等它慢慢再長出來的,但許是受了毒素的刺激,這都個把月過去了,就是沒看出有任何再生的徵兆。
賈姨娘急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提起裙角就要下跪,「大小姐,就當可憐可憐婢妾,六小姐可是您的妹妹。」
池晚妝「哎」了聲,用眼神制止她下跪,手指則輕轉著嫩細的枝莖,口吻淡淡的回道:「姨娘也不必將話說得這樣嚴重,說到底你我間並沒什麼恩怨,至於六妹……我也不一定要趕盡殺絕的。」
聽到她最後的四個字,賈姨娘身子一抖,雙眸更是瞪大,對方這是在承認,承認了晚雪身上的毒其實是她下的!
但是,就算知曉真相,賈姨娘亦不敢翻臉質問。先前紀公府死士刺殺相爺,隨後紀媽媽突然出現吐出先夫人和大少爺的死因,這些事池晚妝明面上好似都沒有攙和,但誰又能說她真的就沒關係?
賈姨娘確實想不通對方是如何做到的,但因為上回的經歷,她心知眼前人和紀妙是身處對立。而獨她回京數月,紀妙便由原本寬厚大方、雍容得體的丞相夫人變成了謀害胞妹搶奪妹夫、害死繼子又苛待嫡女庶女的惡毒棄婦,賈姨娘這心中就不得不生畏。
大小姐如今得盡老夫人疼愛,和楚家父女關係親密,又有北定侯府提親,自己就算有證據,也不敢去揭發。
現在的形勢,她心中很是明了。
故而,哪怕池晚妝將話挑明了,她亦只有垂首卑躬的份,低請道:「還請大小姐幫幫六小姐。」
池晚妝看了她許久,突然嘆了聲,感慨道:「賈氏,你是個好娘親。」
自己討厭池晚雪,這是從前世便生出的惡感,直到此刻,她亦沒有改變觀念。
池晚妝很清楚自己的為人,並非是輕易會心軟的,就正如前世赫連浠所說的「心狠手辣」,對方欺自己一分,她必十倍百倍的討回來。
聽到她鬆緩,賈姨娘滿臉希冀道:「那大小姐您是肯……」
「你安在紀妙身邊的人是誰?把她給我,我便放過六妹。」池晚妝語氣冷硬。
「好好,她叫桂枝,上回跟著紀氏回的紀公府。」
賈姨娘簡直是破涕為笑,心中激動萬分,為了親女兒,不說是個婢子就算是要她的所有都會立即點頭。何況,紀妙如今被趕出了池家,只要她不再回來那眼線便沒有多少價值,而有眼前的少女在,對方想再回池家怕是難上加難。
她不停道謝,最後還替對方出謀道:「府里許多年沒有添丁了,大小姐您可不能讓紀氏把孩子生下來,否則難免她東山再起。」
「你先派人聯繫上桂枝,告訴她我要確切的答案,而不是好似。」
池晚妝神色嚴肅,眨了眨眼言簡意賅道:「還有,儘快安排她見我。」
「是是。」
聽到賈姨娘應聲,池晚妝轉身,提起腳步的時候嘴角下彎。
紀妙么,懷孕?
她利用濃翠和張大夫斷絕了府里各個姨娘懷有子嗣的機會,如今倒是自己有了好消息?想靠著孩子再回來,也得看那孩子讓她靠不靠得住!
回絳綾閣休息了番,便去榮安居向老夫人請安。
剛進院子,就瞧見東邊小廚房外的廊邊蹲著個女子,對方正蹲身扶著柱子嘔吐不止。
她的衣著較一般的侍女華麗了些,池晚妝僅一眼便認了出來,是濃翠。
池晚妝側首,言道:「碧蟬,你原先是這院子里的人,過去瞧瞧她。」
話落,手撫向發上似丟了簪釵,則帶著明藝先退出了院子。
並未走遠,就在院牆邊站著。
須臾,她開口低語:「明藝,你說,如果紀妙她真的有了身子,那孩子能不能留?」
「當然是留不得的,她害了小姐的娘親和兄長,這樣的仇如何能不報?別說那孩子現在尚在她肚子里,便是生出來了都不能留下,不止是那胎兒,就是四小姐和五少爺,小姐也不能放過!」
明藝的脾性她是了解的,做事夠徹底,想法和自己亦總是不謀而合。
池晚妝望著她莞爾展笑,反問道:「你不會覺得孩子無辜?勸我幾句那好歹是我的手足?」
「那也怪它投錯了胎。」
「明藝,你說話真是越來越中聽了,確實是這樣,有了胎兒也不能留下。」
紀妙的胎兒無辜,當初自己的兄長才五歲,又何嘗不無辜?
這時,碧蟬從院中跑了出來,喚道:「小姐。」
「濃翠她怎麼了?」
池晚妝滿臉正色。
碧蟬搖搖頭,「她看見奴婢就很緊張,我瞧她臉色發白問是不是不舒服,她卻只說是肚子不舒服,沒聊幾句就難受得回屋了。」頃刻似想到了種可能,不確定道:「小姐,您說她不是懷了老爺的孩子吧?」
「不要胡說,她若是真有了身孕,還能不立即告訴老夫人?濃翠本來就想做姨娘,上回眼見著就要成了,卻跑出來個陳秀,府中不可能同時納兩位姨娘,她本就覺得委屈,若是有了孩子,還會藏著掖著?」
碧蟬覺得有理,點了點頭,「小姐說的是。」
池晚妝即重新進榮安居面見老夫人。
因為紀芙是遭了紀妙毒手而難產離世的,於是池晚妝著克母的不詳罪名自然就不攻而破。老夫人本就喜歡她,加上因為近來幾件事對她心存著愧疚,見到她時便越發的疼愛。
不知不覺就聊到了天黑,老夫人留飯。
膳后,老夫人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對了,今兒北定侯府夫人來了趟,她的來意是徵詢咱們府關於你和她家世子親事的意見。」
「北夫人她同意了?」
池晚妝驚訝,先前來了趟池家見都不見自己就否定了這門親事,今日依舊沒見自己,就輕易同意做兒媳婦了?
這態度變得也太快了些吧?
還有,老夫人怎麼到現在才提?
「許是北世子堅持,她自然就得顧著晚輩的意見。」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心,笑道:「何況,你是咱們相府的大小姐,這門親又算不得高攀,北夫人憑什麼嫌棄咱們家?我的晚妝這樣聰穎,她先前相中的楚五小姐和你可沒得比。」
「這麼說,親事已經定了?」
「這倒還沒,北夫人說這陣子楚將軍回京,你馬上就是她義女,定然還要舉辦宴會什麼抽不得空。而她們侯府亦要花些時日將聘禮給備好,等下個月再公開,不過你的八字北夫人已經取了走。」
「哦。」
見其神色平淡,老夫人費解道:「晚妝,你怎麼不高興?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
聞者在心裡腹誹,現如今不過是個形式,自己真正的終身大事還不知在哪呢!臉上卻故作嬌羞,低低道:「孫女都聽祖母和父親安排。」
老夫人點點頭,欣慰道:「好孩子。」
但等池晚妝離開后,她捧著茶盞對親信常媽媽嘆道:「我如今,還真有些捨不得將晚妝嫁去北定侯府。」
「那老夫人怎麼還跟大小姐提?您瞞了半個下午,不就是想再和相爺重新商量,讓她代替四小姐的嗎?」
常媽媽是知曉老夫人心思的,最初的時候老夫人看好大小姐和北家結親,是因為知道大夫人紀氏本有意要送她入宮。
因為相爺早有表示,道當今的太子殿下並非聖上心目中的儲君人選,他繼承大統的機會太小,大小姐選秀亦不過是替四小姐未來登上鳳位鋪路,故而那時老夫人寧願她嫁去北定侯府。
但如今,老夫人對大小姐真正賞識和心疼起來,亦覺得大小姐勝過四小姐百倍,當然就想她將來母儀天下,讓相爺重心栽培她。
一個侯府的世子夫人,太委屈大小姐了!
老夫人半倚著,用杯蓋撥弄著淡綠的茶水,惆悵道:「我這心裡也矛盾著,剛跟晚妝說親事時她不悲不喜,好似說的不是她般,渾不在意。這孩子太聰明了就連我都摸不透性子,你說她是怎麼想的?」
「大小姐孝順,從不忤逆您,上回便是當著紀氏的面,她都聽你的話忍下了那份委屈。老奴想著,她是真心替相府的大局著想,更是在心底敬著您,凡事以您的意思為重。」
這話,無疑是讓老夫人越發的心軟,總覺得對不起晚妝,最後搖了搖頭,「那孩子太懂事,不讓我費心思我才越發心疼她。」
而榮安居主卧內的燈燭明亮人靜時,濃翠悄悄的出了院子。
剛剛大小姐和老夫人敘話時,明藝過來傳話,說大小姐要見她。
到了那處荒廢的家山林邊,濃翠滿心忐忑,暗自猜測著大小姐這次又要做什麼?
見她站了半天,明藝又沒有動作,知曉並無人跟蹤,池晚妝方從黑暗中走出。
濃翠見到她,嗓音都要哭了,「大小姐,您這是有什麼吩咐?」
池晚妝開門見山,「濃翠,你有了身子?」
濃翠正對著月光,故而池晚妝清楚的捕捉到了她臉上閃過的慌亂,搶先添道:「你該是趕著回榮安居的吧?我不喜歡聽假話!」
後者咬了咬下嘴唇,遲緩的點頭,「是。」
「是張大夫的。」池晚妝含笑,語氣肯定。
如若是池相的,早就歡天喜地的告知全府了,哪會是如此神態?
「大小姐、大小姐,求您饒了婢子吧,婢子都聽您的。」
濃翠亦是個機靈的,跪下來率先懇求,她心知大小姐不是個省油的燈,正如上回那樣,不處置自己尋她來私語,顯然是有事吩咐。
「紀妙可找過你?」
「回小姐,找過。」
「要你做什麼?」
「她讓婢子留意著秀姨娘,說不准她懷上孩子。」
見她還算老實,池晚妝點了點頭讓她起身,命令道:「濃翠,我要你下回見到紀妙時,將你有了老爺孩子的時透露給她。」
「小、小姐?」濃翠滿眼恐懼慌色。
池晚妝卻已經提步要離開,直白道:「我話不說第二遍,你照我的吩咐做,這府里就有你的容身之地。」
身後傳來濃翠的應聲。
池晚妝加快腳步離開,路上時和明藝笑道:「我突然想到了個更好的法子,或許、孩子能讓紀妙生下來。」
「啊?讓她生?」
池晚妝點頭,添道:「自然不是讓她自己生。明藝,你說,如果紀妙到時候生下的是別人的孩子,這紅杏出牆的罪名,可不小吧?」
何止是不小,怕是哪個男人都容忍不了。
明藝望過去,只見主子的唇角閃著精明的弧度。
池晚妝在心底暗自決定,無論紀妙懷沒懷孩子,她都必須是個空肚子。只是她想要借孩子回池家,不如就給她份希望,以她的詭計多端,定是會好好利用濃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