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哥
夜。
上官無汲盤膝坐在一片漆黑之中。
自破廟一戰已有三天。那日她從荒野離開后就遇到了一輛馬車,憑著她那可愛的笑容和純真的眼眸而博得了車上尊貴老婦人的深深同情和愛憐,讓她搭順車到了這座小城。成衣店的老闆、客棧的掌柜、打雜的夥計,所有的人見到她滿身的血污后無一例外地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可憐的姑娘經歷了一場可怕的浩劫,對她照顧地無微不至。不出半日,上她就已酒飽飯足、沐浴更衣,躺在客棧的上等客房裡休息。老太太給的一袋銀子幫了她不少忙,然而功勞最大的還是她那副天真純潔的笑容。想起那該死的白色上的血紅,她的笑容就愈加甜美。
哈!他肯定已經死去多時了吧?誰叫他長成那副樣子裝脫俗,還敢妄圖用妖術迷惑我,死了活該!不知道魏小裳那妖女的傷怎麼樣了,真可惜南宮絕那一劍沒有刺穿她的心臟。
想到這裡,她下意識地伸手按著心口。
仍在隱隱作痛。看來魏小裳那一掌真的對她的身體造成了很大傷害,若非她在之前已恢復功力,恐怕早已不能活到現在。三天來她幾乎沒有出過房門,一直在運功療傷,但傷勢卻絲毫不見好轉,像那天瞬間入道的情形也再也沒有出現過。
看來是太急於求成而適得其反了呢!
上官無汲和衣躺下,睜眼望著漆黑的上空。由於內傷的緣故,總覺得氣息不暢心口沉悶,特別的煩躁。
怎麼辦呢?看來內傷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復原的了,難道還要再在這裡待下去嗎?從大漠回來三個月了都還沒見到老哥,他一定擔心了吧?是不是該……
「誰!」
她猛得驚覺,身體就如彈簧般從床上一下躍起,翻下床來。黑暗中只見寒光一閃,兵器刺穿床板的聲音響起。如果她的動作稍慢一點,兵器勢必穿身而過!
上官無汲微微一顫。屏住呼吸,瞬間將集中力提升至頂峰。
刺客顯然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手,一擊不中后就如消失了一般,根本察覺不到他的存在。此時已是深夜,在沒有點燈的情況下,房間里一片漆黑,唯一能過判別方位的就只有聲音了。然而以她敏銳的聽力,也察覺不到任何人的呼吸聲,想必對方也和她一樣轉入內呼吸了。
竟然是個內家高手!
上官無汲咬牙。
呼吸受制,使她本就沉悶的胸口更如被千斤巨石壓著一般,難受地快要窒息。她很想立即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喘氣。
內呼吸快撐不住了!要馬上找出刺客的位置,先下手為強才行!
她下意識地往床的方向瞄了一眼。
要想找出刺客,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故意發出聲音,引他出來。但她真的能在致命一擊到來之前殺了對方嗎?她連對方進了房間都沒發現……
不行!你的自信都到哪去了,上官無汲?比速度,你是絕不會輸的,無論對方是誰!
無論!
然而她錯了。
她正打算髮出聲音,忽然就感覺到腰間的穴道一麻,一下軟倒在地。直到身體撞上地面,她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點了她的穴道!
是什麼時候到她身後的?
他怎麼會知道她的位置?
他是如何在黑暗中準確辨認穴道的?
是什麼…
上官無汲一動不動地躺著,全身沒有一絲力氣,連意識都開始模糊起來。黑暗中,她感覺到有人俯下身把她抱了起來。人的體溫隔著衣服傳來,她似乎被扛在了肩膀上。房門被推開了,一陣涼風吹起了她的髮絲,讓她原本恍恍惚惚的意識忽然清醒了一些。
「你……是……誰?」
扛著她的人腳步一頓,似乎是驚訝她還醒著。但他隨即就伸出一隻手,又在她的背上輕輕點了一下。
她頓時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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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上官無汲抖抖快凍僵的手臂,將自己摟地更緊了些。飢餓、疲勞使她的意識幾乎模糊,小小的臉蛋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現在更是被凍得發青,只有那雙烏黑的眼睛還能轉動。她就這麼一動不動地抱著膝坐在冰冷的地上,垂頭盯著地面。
一雙腳忽然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她驚訝地抬頭,傻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高大少年。
「你叫什麼名字?」
「無汲……」她膽怯地回答,「上官無汲。」
一雙有力而溫暖的手臂向她伸來,她還沒反應過來,就已到了一個溫暖的懷裡。——那一年她七歲,流浪街頭,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在凌厲的北風中擁抱了她。
這個少年,就是今後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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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上官無汲的意識緩緩清晰起來,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不斷發抖。
這是在哪?我怎麼會在這?我起先不是在客棧的房間里嗎?進來了一個人,然後……
我被點了昏穴!
上官無汲猛得睜開眼睛,完全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四周一片漆黑。刺客呢?她警惕地看著四周,想要在黑暗中把人找出來。
好冷!
她能明顯地感覺到一股寒意從雙腳不斷地湧上來,傳遍全身。
走火入魔了嗎?
她心裡一驚,顧不上黑暗中可能還有敵人存在,一下翻身正坐,閉上調息運氣。自從挨了魏小裳那一掌后她第一次能迅速進入狀態,並能感應到體內真氣的運行,馬上發覺寒意是從腳底湧泉穴冒出來的。雖然冷得發抖,但她的臉上卻遮掩不住那分喜悅。
內傷已大有起色!
顧不上去想是怎麼回事,她急忙靜下心來調息。她練的是玄門內功、道家心法,在客棧療傷的那三天一度使她的傷勢惡化,但現在卻突然成了靈丹妙藥。只是半晌,氣息就變得自然順暢,同時從頭頂百會穴湧起一股暖流。冷寒相遇卻沒有絲毫不適,自然交融,寒意消退。
上官無汲睜開眼睛。她的內傷已經一下好了大半!只要配以藥物輔助,短時間內就可復原。這到底怎麼回事?
正詫異間,腳步聲從後面傳來。
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上官無汲轉過身去,在門外射進來的及其微弱的光線中看到一個身影。
男人的身影。
上官無汲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看不清臉,只能感覺他比自己要高出半個頭。男子慢慢地走進來,似乎能在黑暗中確認她的位置,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你是誰?」
「你的傷怎麼樣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很溫柔,同時也很年輕,但她以前好像沒有聽過。
上官無汲微微一笑,道:「好多了,最起碼可以殺人了。」
「殺了我,你就可以離開?」
上官無汲一愣。「什麼?」
「殺了我你就可以離開。」男子又重複了一遍。
「為什麼?是你把我抓到這裡,還點了我的穴道嗎?」
男子沒有回答。
「你是什麼人?不會也是為了送葉孤城一個人情而要殺我吧?還是你想把我活捉,交給葉孤城處理?」
男子還是沒有回答。
「快回答!」
「殺了我你就可以走,我不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什麼意思?你抓我來就是為了死在我手上嗎?你變態啊!」
男子轉身要走。
「站住!你把話說清楚!」
男子的腳步未停,淡淡道:「我已經說的很清楚。」
混帳!
上官無汲何時受過這種恥辱,臉一下氣得通紅,衝上前閃電般一腳踢向他的胸口。這一腳的速度與力道已遠非在荒原上與魏小裳交手時可比。她的傷勢果然已好了很多!
「砰!」
上官無汲的動作停下,臉上現出不可自信的表情。
她的腳踝竟然被男子單手抓住!這怎麼可能?以她的速度,以她的力氣,以她身體的敏捷度,一般人連反應都沒時間,怎麼他……
男子的手就像鐵鉗一般死死扣住她的腳,讓她根本動彈不得。
「看來你現在還殺不了我,」男子的聲音還是很平靜,「那就下次吧!」
上官無汲的眼睛差點噴出火來,身體凌空旋轉,另一隻腳已更快的速度掃向他的脖子。
男子鬆開手,閃電後退。
上官無汲毫不遲疑,立即順勢踢出一記草字堂的連環腿。
「啪!」「啪!」「啪!」
一連串的氣勁交擊聲過後,她已踢出整整二十七腿,而男子也用單手接了她整整二十七腿!腿被擋得生硬,然而她的反應何等敏捷,腳一落空,她已一拳擊對方的心口。
男子亦是一拳迎上,但速度似乎尤在她之上。
「砰!」
氣勁交擊,上官無汲的整條手臂都被震得麻痹。她還未有時間驚訝,脖子忽然一痛,已經被他從后以手臂勒住。臂彎只是稍稍一用力,她全身的力氣頓時渙散,軟倒在他身上。
他的力量、內力也在她之上!
上官無汲的腦子忽然一片空白。
——記住。氣功與招數都是武功的一部分,兩者缺一不可,也偏一不可。並非內力越深厚,武功就越高。要知道紮實的基本功是練武的基礎,如果一個人連馬步都扎不穩,那就算他的內力再深厚也沒用。要想成為真正的高手,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腳踏實地的練習。像某個沒有武功的人機緣巧合得到什麼失傳秘笈馬上練成絕世神功之類的故事永遠只是故事。若你不把它當成故事來看,而是深信不疑日日盼著也有這麼機緣巧合的一天,那將會是一個愚蠢的笑話。
我沒有期盼,老哥。我有記住。踢腿、打拳,跑步、跳躍,所有的基本功我都每天溫習。常常一蹲馬步就是幾個時辰,直到汗水浸透衣裳,只求能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出拳時更有力、踢腿時更準確,只求讓身體在每一天每一刻都保持在最佳狀態。
為什麼此刻我會倒在這個人身上?
上官無汲咬住唇。
恥辱、憤怒從心裡源源不斷地湧上來。涌到心口,讓她喘不過氣來;涌到喉嚨,讓她乾澀地說不出話來;涌到臉上,讓她的臉像火燙般燒了起來。她想竭力保持冷靜,卻發覺自己胸膛正劇烈地起伏,呼吸短促而沉重,身體因憤怒而微微發抖。她不禁更加氣憤,氣自己的沉不住氣。結果身體反而抖得更加厲害。
男子鬆開手。
上官無汲全身無力,站立不住,一下子坐在地上。想起自己的身體竟如此不爭氣,連平穩地站著給自己保留一點尊嚴都做不到,她的胸口就像被什麼堵住一般,低頭吐出口血來。
這真是奇恥大辱!
「你很生氣?」男子平靜地看著她,問道。
上官無汲沒有吭聲。她早已說不出話來!
「你的脾氣太差。」男子接著道,「其實你用不著生氣,更不用感到羞辱,因為你原本就不是我的對手。」
他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上官無汲立即又吐出口血。
她快要被氣瘋了!
男子不再說話,轉身離去。
「你--是--誰?」上官無汲頭也不抬,一字一頓道。
「我說過不會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站住!」上官無汲猛的站起來,正要追上前去,一個物品突然迎面飛來,一驚之下伸手抓住。
飛仙劍!
當她再往門口望去時,男子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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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樣了?」
「精神不錯,想必身體也好多了。」
「身手如何?」
「也不錯。速度和反應都很快,尤其是內力十分深厚。」
「其他方面呢?比如脾氣,涵養……
「極差。」
「是嗎……繼續觀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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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無汲握著劍,直直地盯這著門。
劍未出鞘,門也沒有上鎖。
她的手緊緊地握住劍,就好像要把劍硬生生捏碎;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門,就像要把門活活看穿兩個洞。
她還是沒有動。
剛才她想打坐調息,誰知竟然走神,害得她又連吐了幾口鮮血,這才覺得心口稍稍順暢。血就在地上,血腥味撲鼻。她的嘴裡還殘留著血的氣味,連前襟也沾上了一些,但她卻沒有感到絲毫的噁心。相反的,她覺得這種氣味不僅很熟悉而且還很舒服。當她用舌頭舔著唇上的血時,忽然就體會到一種令她興奮的快感。她不由想起了在荒野上時的產生的幻覺,想起自己把嘴靠在一具剛剛死亡、血還未凝固的屍體上。
我在幹什麼?
當時她一想到這個問題就覺得很害怕、很噁心,可是現在她卻感覺極度有趣。將嘴唇上的血舔得一干二靜后,還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她忽然俯下身,舔向地上的血。
門就在這時被推開,微弱的光投在她身上。
「你在幹什麼」
上官無汲沒有回答.
背著光使她看不清男子的臉,但她能夠察覺到他低頭往地上瞄了一眼,然後就沉默了下來。
「你在喝血?」好半晌后,他才開口問。
上官無汲抬起頭。門外射進的光線正好照在她的臉上,她的嘴唇紅得詭異。舌頭慢慢舔干唇上的血,她忽然笑了起來。
她變了。
血似乎有一種神奇的魔力,把她變成里另一個人。另一個不是上官無汲的上官無汲。
男子看著她。「你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
上官無汲搖頭。
「你以前也喝血?」
上官無汲又搖頭。
「你不記得以前的事?」
上官無汲還是搖頭。
男子又沉默了半晌,突然道:「你是不是還很想喝我的血?」
上官無汲的眼睛亮了起來。似乎是充滿期待,又似乎很是興奮。但她還是笑的像個天使。「現在還不行,因為我打不過你。」
「如果我放你走呢?」
上官無汲疑惑地看著他。
「不需要殺我,你現在就可以走。」
上官無汲又搖頭。
「你不想出去?」
點頭。
「不管門外有什麼人在等你?」
點頭。
男子終於轉過身,邁出門檻。
「請你把門關上,」上官無汲笑道,「我不喜歡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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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輕輕關上門,目光就落在不遠處的一個身影。
「如何?」
「她快失控了。」
「我不是讓你小心一點?」
「像她這樣的情況,如何才叫小心?」
那個身影沉默,似乎陷入了沉思。
「她……是不是會什麼與血有關的邪術?」男子突然問。
「好像那個人教了她『御血大法』,」身影微微一震,「怎麼?她……」
話音未落,房間內突然傳來「鏘」的一聲。聲音短而輕,但門外的兩人幾乎同時一震。
「她拔劍了!」
不遠處的那個身影又是一震,他顯然要比男子更急,不等他回答就從他身邊一閃而過,衝進了房間。他的速度甚至遠在上官無汲之上。身形只是一閃,就在黑暗中準確地抓住她的右手腕。
劍不在手中。
上官無汲微微一笑,左手腕一翻,一劍刺向他的心臟,速度快得驚人。
眼前突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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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是男子用火摺子點燃的。
在燈光照射下,可以看到這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除了地上的血跡外,整個房間打掃地非常乾淨。從門窗上精美的雕花可以看出主人是一個十分講究的人。
上官無汲的動作在火光亮起時凝結。
因為一個聲音已經在她的背後響起。
它似乎來自天邊,像一朵雲般縹緲;它一定來自海底,所以帶著那幽暗不可知的地方的深處與神秘;但它又像直接響在你的耳邊,直達你的心靈。它以一種輕鬆而又溫柔的語氣道:
「怎麼可以用別人的劍來對付它的主人呢?」
上官無汲全身劇震。
飛仙劍的主人……
「葉…孤城?」她顫抖著聲音問。
一聲溫柔的輕笑,一具偉岸如山的高大身軀已經從她的身後走出,轉到她的面前。樣式簡單但剪裁精細的服飾,英俊沉穩而又透著柔情的臉,這個白雪城的城主、飛仙劍的主人就帶著一絲溫柔喜悅的微笑出現在她的面前。跟他的聲音一樣,他是一個複雜而又完美的人。他的眼睛漆黑卻又璀璨如明珠,他的神態悠閑卻又讓人不敢正視。
上官無汲的臉上忽然現出一種奇怪的神情,嘴唇不斷發顫,眼淚瞬間迷糊她的雙眼。
她的人已撲了過去。
「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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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孤城!你這混蛋!你搞什麼呀,想害死我?你可真陰險,說什麼剛剛結束三年的修行,要好好休息,讓我去靜月庵靜養,結果自己卻在外面散布謠言。什麼我偷了飛仙劍,就你那把破銅爛鐵送給我我都嫌礙事。還有,賞金一千兩,本小姐難道就值那麼點錢?你混帳!就算我相信你把我關在黑屋子裡是為了測試我的武功,那通明教呢?你故意走漏消息給他們,不會也是為了讓他們那什麼左使什麼堂主什麼聖女的幫你測試我的武功吧?我差點就被你害死了!是死啊!死了!死!」
柔和的月光中,寬闊的水面上彷彿灑上了一層銀色的粉末,亮晶晶地一閃一閃,就如一個美麗溫婉的少女忽然調皮地眨眼,是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美妙。
夜很靜。
寂靜。在這樣的夜裡,在這樣的月光下,在這樣的水面上,這艘正緩緩順水而行的巨艦也被披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船艙里的燈火都已熄滅,只有遼闊的甲板上依然亮著如月光般朦朧而柔和的月光。一個比夜色更美麗的女子正在撫琴,悠揚悅耳的琴聲從她修長纖細柔弱無骨的指尖流出,散落在夜風中。離她大約十步遠的地方,一張雕花精緻的梨花桌旁,一個年輕的華服男子正注視著遠處的水面,英俊的臉龐帶著一絲複雜的神色,似乎陷入了沉思。柔和的夜色、寂靜的水面、迷人的夜晚,撫琴的美麗少女與沉思中的高貴男子,一切是如此的和諧、優雅。
可是桌前這個兩手叉腰如凶神惡煞般的人卻將這一切無情地破壞了。
「喂!你到底聽到沒有?我說我差點就死了!死了!」
高貴男子這才轉過頭來,靜靜的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是還活著嗎?」
上官無汲瞪大眼睛:「還活著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希望我死了嗎?」
葉孤城一邊示意一旁的侍女倒酒,一邊漫不經心地道:「傷還沒好,怎麼不早點休息?」
「你還有臉提起!我的傷是怎麼來的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幹嘛不直接派你的手下來,比如抓我來的那個,他一個人不是就能把我解決嗎?還要通明教幹什麼?多欠一個人情而已。」
葉孤城失笑道:「終於忍不住提起了?就知道你還耿耿於懷。不要不甘心啦,目前你是贏不了他的。」
「可是……」
「可是你和他的差距怎麼會這麼大呢?」
上官無汲一愣,隨即故意不屑地一聲冷哼,別過頭去。
葉孤城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的表情,微笑道:「不要賭氣了!他的武功的確比你好得多,但你們之間的差距並不像表面上那麼明顯。高手對決,重在心戰。在這一點上幾乎沒有人是他的對手,更何況是你這不懂冷靜為何物的傻瓜。」
「哼!」
「你的修為實在太差了。對著通明教那樣的強敵還那麼自以為是地囂張,可在客棧裡面對刺客卻又膽怯起來,白白錯失了良機。」
「我哪有?我只是想謹慎一些,誰知道…」上官無汲一震,「你怎麼知道的?」
「你說呢?」
「你也在?」
「我原本以為要活捉一個練武已有十年的高手,又不能讓她受傷,應該是一件挺困難的事,所以不放心跟了去。」葉孤城說著嘆了口氣,道,「誰知白跑一趟,根本就沒有我出手的必要。」
上官無汲臉一紅,沒好氣地道:「少狡辯了!兩個大男人算計我一個身受重傷的弱女子,要不要臉?」
「就因為你身受重傷,我才會親自前往。」葉孤城無奈地苦笑,「誰讓你這傢伙從小就讓人不放心呢?」
上官無汲的眼眶微紅,似乎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但仍然倔強地綳著臉,狠狠地瞪了葉孤城一眼,故意以一種尖酸的語氣道:「你能有什麼不放心的?三年前我去大漠修行時才十四歲,現在……我變了這麼多,你竟然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你真的就那麼習慣嗎?好不容易回來,你又莫名其妙地讓我去靜月庵修養,連見都沒有見我一面。結果我在靜月庵一待就是三個月,又讓我去殺江笛……到現在才鬼頭鬼臉地現身。」
「你真覺得我讓你去靜月庵是莫名其妙?」
上官無汲一愣,沉思道:「我不記得了,連怎麼去的靜月庵都不知道……」
「去靜月庵之前呢?」
「之前?當然是在大漠了!我一回來不是就進了那破尼姑庵了嗎?不過……在大漠時的記憶好像也不清楚。」
「不清楚?那你為什麼不好好想想?」
上官無汲的臉色頓時一變。
她忽然想起黑房間里自己用舌頭去舔地上的血,又想起在荒野上見到屍體時的幻覺,她隱隱感覺葉孤城向她追問的事與這有關。
可是她真的不清楚!
「算了,不用想了。」葉孤城忽然道,隨即又笑了笑,「三年了!小丫頭突然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我怎麼能不驚訝呢?」
「你……」上官無汲頓時把剛才的問題拋到腦後,驚訝地道,「你偷偷去過靜月庵?」
「都說你這傢伙最讓人不放心了,我要是不常常去盯著你,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上官無汲板著的餓臉上露出一個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就如春暖大地冰雪頃刻消融般突然而又自然。上前摟著葉孤城的脖子,她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道:「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這三年來我一直都好想你哦!你知道嗎,多虧了飛仙劍我才能活到現在呢!你看,我和飛仙劍都相處了三年了,已經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再說我又沒有兵器……嘿!哥,不如……」
「免談。」
「哥!」
「快喝葯吧!」
上官無汲鬆開手站直身體,瞪著旁邊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侍女手中的碗,皺眉道:「這是什麼葯?」
「當然是治內傷的葯,快喝了吧!」
上官無汲用手按著心口,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道:「不知道怎麼了,我的傷突然就好了很多。」
「真的是突然嗎?」
上官無汲聞言一愣,隨即抬頭看著月亮,驚訝地道:「怪不得我總覺得哪不對勁,原來是月亮。我是初一去殺江笛的,後來在客棧待了三天,也就是初四。初四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月亮?」
霍地轉頭,很兇地瞪著葉孤城,「我究竟昏迷了幾天?」
葉孤城笑而不語,又轉頭看向水面。他的笑容本來是溫柔而充滿愛憐之意的,可是但他的視線一離開上官無汲,就帶著種極其複雜的神色。
他似乎又陷入了沉思。
上官無汲卻沒有察覺他的異樣,端起葯一仰頭就「咕嚕咕嚕」地喝個一干二靜。她一邊用衣袖粗魯地擦著嘴角,一邊用極其陰險的眼神瞄著沉思中的葉孤城。
傷勢果然好了很多!
嘿!嘿!
兩聲冷笑,她突然將手中的碗擲了出去。碗不斷盤旋著前進,帶起極大的破空聲,直飛向葉孤城。當葉孤城頭也不抬地伸手輕鬆抓住碗時,她的人已經貼了上去。雙手探出,頓時化為無數的手影。令人目眩的幻影中,左手突然穿出,一掌拍向葉孤城心口。
變化如此突然,速度又如此迅速,沒有人能避開這一掌。再加一點功力,還怕震斷你的心脈呢!
手腕突然一緊。
上官無汲的臉色立即一變。
葉孤城依然望著水面頭也不回,單手抓住她的手腕,只是輕輕一甩,就將上官無汲整個人拋出兩丈,「撲通」一聲摔進了水裡。
「不要以為全天下就你一個人力氣大,」葉孤城依然望著水面,沒有往濕漉漉爬上甲板的上官無汲,「當然也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速度快。」
「你!」上官無汲正甩開頭髮上的水,聞言頓時火冒三丈,沖著侍女大聲道:「把我的劍拿來!」
「不必了,」葉孤城終於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轉頭看了眼全身濕透的上官無汲,淡淡道,「你已經在我面前拔過劍了,速度還不行。」
「那是因為我這幾天都沒練習,所以……」
「你的練習太少了。」
「我每天拔劍一千次!」
「事實證明一千次的練習不能讓你的速度達到最快。」
「那……」
「從明天開始,每天拔劍兩千次。」
上官無汲一震。
葉孤城繼續道:「除了步法,你的身手也不行。尤其是拳法根本不像樣。」
「我……」
「你的指甲太長了。我告訴過你,作為一個劍客一定要保護好你的手,任何一個細節都可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影響你的速度和準確。」
「知道了!每一樣練習都增加一倍,不用明天,我現在就回去練!」上官無汲不滿地嘟著嘴,邊走邊嘀咕道,「連指甲也要管,有這個閑工夫還不如把飛仙劍借我……」
「等等。」
「又幹嗎?」
「你去大漠三年了?」
「是啊!是啊!你現在才知道嗎,大爺!」
「那就是三年沒讀書了……」
上官無汲跳了起來,「你不要太過分了!」
「給我讀《道德經》……」
「不是早就讀過了?」
「你的修為根本不行。要知道你練的可是道家心法,老是毛毛躁躁地,對修為有損無益。好好給我讀讀《列子》。還有《金剛經》……」
「道家關《金剛經》什麼事?我又不出家做尼姑。」
「讀完《金剛經》再讀《壇經》,還有……」
「暈!你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