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追捕
短短几個月時間,長老們又一次齊聚在卡塞爾學院,只因事態發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可以說密黨已經完全失去了主動權。
金庫失守的陰影徘徊在每個人心頭,那個白色的身影也在長老們腦海中揮之不去,就算對方直接襲擊卡塞爾學院,也沒人有把握留下他。
於是英靈殿外守著各個家族派出的精英,他們至少是a級血統,對家族和密黨也絕對忠心,所配備的武器也都由裝備部準備,他們守在卡塞爾學院的各個隱秘角落,每個人都連接到了eva。
這是一張覆蓋卡塞爾學院的大型網,只有發現敵人,eva馬上就可以做出戰略部署。
鐘樓上的狙擊手將用bfg-50重型狙擊步槍射出以賢者之石磨製的子彈,宿舍和教學樓也埋伏了執行部精英,他們悍不畏死,將以血肉澆成的的戰線阻擋敵人的腳步。
第二道防線是山上的數十輛a1艾布拉姆斯主戰坦克,還有不遠處空軍基地成群的f-22猛禽戰鬥機,坦克和戰機全部被裝備部秘密改造過,能將敵人和同伴一起覆蓋在炮火下。
其實這些都只是拖延時間,加圖索家族的天譴早已鎖定這裡,長老會已經淪為了誘餌,但他們每個人都以捕誘神而驕傲。
只要神敢出現,便會和他眼中的臭蟲們葬在一起,若干年後混血種們將帶著好酒來這裡祭祀,回想曾經的神和屠神者。
這裡是天羅地網,神將無處可逃。
只可惜神並沒有出現,倒是愷撒帶回來的消息讓所有人措手不及,長老們朽木般的身軀輕微顫動,體現出了他們內心的驚詫。
奧丁和路明非一戰,最後卻被阿巴斯救下,現在不知所蹤。
「也就是說,襲擊校長、偷盜龍骨的人可能是阿巴斯,也有可能是奧丁?我們錯怪路明非了?」貝奧武夫皺著眉頭。
「而楚子航……」他沒有說下去,但他的眼中閃爍著驚疑不定。
之前路明非重創奧丁時,所有混血種都被影響了,但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得到的消息也只有一點,僅僅能讓他們對現在這個世界起疑,卻還不能坐實存在楚子航這個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這消息太過匪夷所思,讓整個局面變得撲朔迷離。
每個人都感覺好像抓到了真像,可乍一看卻發現抓到的只是一把灰色的霧氣,一下子就消散的無隱無蹤,他們好像置身迷宮的小白鼠,迷宮外的神譏諷的笑著,每個人都坐立不安,但每個人都無能為力。
耳邊突然傳來魔鬼的狂笑……
遠在數十萬公裡外的林黍離冰山般的容顏終於出現一絲崩潰,她震驚地左顧右望,好像有什麼魑魅魍魎在四方作怪。
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浪潮般在她腦海中升起,讓每一根神經都發出痛苦的哀嚎。
「啊!」
繞是她也終於忍受不住著痛苦,尖叫著痛呼出聲。
而長老們卻只覺得墜入迷幻,耳邊傳來的是神之梵唱。
那聲音若有若無,卻始終縈繞耳畔,長老們跟著這梵音的指導,在這片虛幻中行走,穿過一扇扇門,走過一盞盞幽暗的孤燈……剎那間得見真章!
長老們紛紛轉頭看向愷撒,似乎想明白了什麼,他們眼中竟瘋魔般染著血紅,不明所以的eva都有些被嚇到了,少女凌空退後兩步,只覺得眼前的長老們無比駭人。
有幾位長老離開了會議室,又馬上回來,低頭伏在貝奧武夫耳邊說了幾句,貝奧武夫點點頭,和所有長老交換目光。
所有長老轟然亮出熾烈的黃金瞳!這裡瞬息間變成金色的海洋,空氣中浮現出金色的龍紋。
它們閃耀、鏈接,又在那一雙雙黃金瞳中倒映、激射,最後在長老們齊聲頌唱下變幻、聚合!繁奧的符號化作一條金色的巨龍,愷撒只覺得自己身處巨龍的巢穴,龍威挾帶著千鈞神力撕咬著他每根神經。
他渾身顫抖著被貝奧武夫一把掐住脖子拉過來,宛若一隻小雞仔,eva表情變得漠然,她明白了長老們的想法,冷眼看著幾個長老上前把愷撒捆住,帶下會議廳。
英靈殿里驟然亮起數十個光柱,每個光柱中都有一名行將就木的老人,他們都是加圖索家的元老,這是他們的全息投影。
「很抱歉,我們也沒想到愷撒會這麼任性,居然和那個路明非一起演這麼一齣戲。」他們站起躬身表示歉意。
「是啊,我們相信愷撒不會因為和阿巴斯的爭鬥而這樣做。但不管出於何種目的,現在他放走了路明非,還回來將嫌疑推到阿巴斯身上。最重要的是,阿巴斯與我們失聯了,到現在我們都不知道他身處何地,安全與否。」貝奧武夫眼中彷彿燃燒著金色烈焰,和密黨的長老們一同看向加圖索家的元老。
「我們很難相信這一切出自加圖索家未來的族長之手。」
加圖索家的元老們也一齊釋放出威嚴的瞳光,不讓半分地和密黨眾人對抗。「對一個小輩,卻催動英靈殿里的煉金矩陣,貝奧武夫,你老了,不該對別人的家事指手畫腳。」
「我看你們是霸道慣了!」貝奧武夫怒斥一聲,「現在大敵當前,那不知為何人的奧丁、那個帶著你們家族未婚妻跑路的瘋子、還有那神秘的白衣死神,我們自身的情況也是一團糟——龍骨失竊,成員失蹤。你們卻還在庇護那個搗亂的傢伙?龍族未滅,你們便開始爭權奪利?你們對不起屠龍者的稱號,我羞於和你們為伍!」
他怒髮衝冠,壯懷激烈,身上爬出的鱗片反射著滿堂金色的光輝,讓他看起來像是金光纏身的神佛。
加圖索家在他憤怒地質問下沉默了。
貝奧武夫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很了解,一心屠龍,從不對權力感興趣,直來直往,脾氣也臭得讓人討厭。
可是他無數次身先士卒,帶領密黨眾人直面憤怒的巨龍,還記得有次他被巨龍吼得眼鼻嘴角淌血,也渾然不覺,只仰天長笑,快意揮刀。
實際上他們也知道曾經的行動隊並不是真的對同伴那麼無情,貝奧武夫不會吹笛也不會唱歌,所以他在同伴的墓前只是靜靜地坐著,回想起這個同伴生前的過往,從他眼中溢出的是那樣深切的悲傷,可當他站起來時,他又變得冷漠無情,彷彿將哀悼與同伴一齊掩埋。
作為屠龍者,他更多地令人尊敬,作為掩埋者,他掩埋龍族夢魘下同伴的血與淚,獨自承受那悲傷和痛楚。
他變得病態,每次屠龍就和瘋子一樣,那是因為他懷著無比的仇恨,他不喜權利紛爭,那是因為他埋葬了無數的同伴,不希望再從這錯中複雜的關係中回想起他們。
「加圖索家族也會對路明非展開全力追殺。」許久的沉默后,加圖索家族的元老們熄滅黃金瞳,做出讓步,「愷撒和弗拉梅爾關在一起,找到路明非后審問他阿巴斯的下落。」
這則是保護,不能讓密黨審問愷撒,加圖索家未來的族長可不能是個傻子,反正阿巴斯也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也不急於一時。
說完,他們便靜靜地等待貝奧武夫的回復,算是給足了貝奧武夫面子,加圖索家做出讓步已是不易,何況讓完步還要等對方的回復。
貝奧武夫冷哼一聲,也熄滅了黃金瞳,算是答應,他不想捲入這些噁心玩意的爭鬥中,既然對方同意一致對外,那麼他也懶得和他們逼逼。
光柱消失,英靈殿中只剩下密黨元老。
「形勢嚴峻,加速喚醒那些怪物。」貝奧武夫低沉的聲音響起。他皺著某頭,思考著邏輯上的遺漏,卻一無所獲。
而另一邊的林黍離震驚地看著鎏金幕上卡塞爾學院里的這一切,隨即令宮殿化作藍色的跑車,追趕遠方絕塵的火紅。
她想象著神譏笑的神情,對記憶中那場變革的仇恨宛若衝天之火,灼燒出扭曲的慾望。
「這小夥子長得挺俊,只可惜被這兩人搶了先。」
「是啊,要是我早生了十年,怎麼說也要為他一擲千金,讓他跪倒在老娘的石榴裙下!」
「這兩個小姑娘倒是懂得享樂,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諾諾神色陰鷙,拉著路明非的手走在前面,林黍離冷冰冰地跟在後面。
幾個富婆在不遠處的溫泉里色眯眯的盯著他,讓他有些毛骨悚然,好像又回到了在本家當牛郎的時候。
本來路明非只是覺得開了幾天車有些累了,想隨便找個黑店住下,畢竟他倆都沒有可以用的身份證。
可是諾諾在網上看到了什麼「泰山天地溫泉度假區」的廣告,也不容路明非拒絕,就一把拉著他跑來這裡住了,美其名曰「決戰前的享受」。
路明非只覺得萬般無奈,突然有些懷念那個準備婚事的諾諾。
可是他們怎麼也沒料到林黍離竟然牛皮糖一般一聲不吭地黏了過來,看那架勢大有跟著他們到天涯海角的意味。
不過既然沒礙著他們,又是個不好解決的神秘角色,路明非也就乾脆任由她跟著。
連他們入住的身份證都是林黍離解決的。
林黍離冷漠地看著路明非,「徒弟你跟我一起住,我保護你。」
說罷瞥了諾諾一眼,似乎諾諾是奪人清白的女鬼,氣的諾諾牙齒都要咬斷了。
「他自有我罩著,用不著你操心。況且他壓根就沒答應做你徒弟!」諾諾怒極反笑,拉著路明非就要走。
「那你們自己去住吧,可是你們沒有身份證要怎麼住呢?」林黍離隨意說道,似乎毫不在意。
諾諾沉默許久,轉身幫路明非整了整衣服,理了理頭髮,像是自家大姐送小弟外出修行一般說道:「路明非你好好侍奉師傅,聽她的話,別惹她生氣了。」
毫無存在感的路明非徹底崩潰了,在心裡大聲質問諾諾你的骨氣呢?你的骨氣呢?
可當他無意間瞥見諾諾低垂的眉目,只覺得那眼神晦暗得令他害怕,他忽然明白諾諾壓根就不是想泡溫泉,只是想借泡溫泉把林黍離引出來,再順坡下驢忘掉之前撕破臉皮的事情,雙方重歸於好。算是給雙方一個台階下。
諾諾在給他留後路,如果兩人最終還是被抓,諾諾自然無須擔心,向加圖索家道個歉表個態就行了,可是毫無身份的路明非面對的將是酷刑,是一生的折磨,甚至直接是生命的終結。
所以諾諾怎麼也要塞給路明非一個林黍離徒弟的身份,這就是對他最大的保護。
可路明非看著眼前的諾諾,只覺得甘願因她而付出一切,居然對這些潛在的危險毫不在意,只自信地覺得自己一定可以找回師兄,並且在諾諾結婚之前的最後一次瘋狂旅行中保護好她。
憑著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勇,他在心底問道:「師姐,你可問過我願意這樣么?」
在服務員打趣的目光中,路明非木然地和林黍離進了房間,像是即將赴死的壯士一般。
哪知林黍離進去倒頭就睡,壓根沒理路明非——她今天數次使用煉金武器阿房宮,也就是那曾經屹立在草原上的輝煌宮殿,力量早已透支。
路明非卻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間去隔壁看諾諾,心想難道還有人能傷了林黍離這妖女么?
一進門就是一個熱水壺砸過來,要不是路明非眼疾手快,估計林黍離大徒弟就這麼憋屈的涼了。
「滾,有了漂亮師傅還來找我幹嘛?」諾諾坐在床上,似乎剛洗完澡,披著件浴袍。
「看什麼看?轉頭!」她琥珀般的眼睛還是那般倨傲,絲毫不像是個未戰先懼預留後路的人。
路明非乖乖的轉身,卻沒開腔。
諾諾也沒說話,兩人就這樣沉默著,各自想著心事。
其實路明非明白這樣對誰都好,也明白自己與奧丁一戰差點死掉是真的讓諾諾害怕了,那之後諾諾嘴上沒說什麼,但見過愷撒之後仍舊繼續陪他找楚子航已經證明了很多。
是的,路明非沒有聽到諾諾和愷撒的對話,也就不知道諾諾肯繼續這段旅行的原因,在他想來,諾諾是因為知道了三峽下的怪物是他,又把他送進了精神病院,覺得對不起他才繼續陪伴的。
這麼一想路明非有些黯然,只覺得自己是挾恩圖報之人,所以諾諾早早地為他留下後路,算是對小弟最後的保護。
而諾諾想的則是以後,她絲毫不懷疑路明非最後會藉助這個身份化險為夷,那就等於坐實了這個身份。
而她也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所以路明非這個牆角是挖定了,從此往後他和林黍離在草原上一齊仰望天空,又是怎樣的快活自在?應該不會想起她這個過氣師姐吧?
其實她也知道路明非和林黍離不會發生什麼,林黍離畢竟大了他七八歲。
只是仔細一想,也能明白從此怕是再無相見之日了這個廢柴小狗狗,只能永遠留在記憶里了,甚至時光淌過,記憶中這麼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都將煙消雲散,尋遍每一寸過往,也只有一聲朦朧的嘆息。
兩個人就這樣坐著,都是思緒萬千,卻各自誤會,就像兩條相交的墨線,自相交的那一點開始,兩個人就越走越遠,各自把持著彼此心中的苦楚,卻誰也不曾開口解釋。
「是這樣么?」路明非是以為自己的挾恩圖報讓諾諾為難。
「恩,林黍離一族足以和卡塞爾為敵,她既說了收你為徒,自然會保護好你。」諾諾卻以為路明非也明白日後再難重逢了,只得安慰他先避了眼前之難。
路明非沉默,他說不出什麼「你就這麼急著趕我走?」之類的話。
師姐已經給了他這麼一條路,那麼他就不會再多說,正如那個酒窖里帥氣的身影。
「抱歉。」思來想去,他只能說出這麼一句單薄的話,算是對挾恩的道歉。
隨即他起身向外走,他自以為明白了雙方的處境。
卻不想這一聲抱歉直接令諾諾崩潰了,感覺酸楚如同海水般從脊樑往上涌,漫過苦澀的心,脹痛了泛紅的雙眼。
她不明白路明非為何道歉,只覺得該道歉的是她,本來她在愷撒的開導下已然找回自我,狂放的心境卻在林黍離那譏諷的打量下支離破碎。
她多麼想要挽留他,看著那蕭瑟如秋的背影一步步走出房間,卻說不出一個字。
路明非喜歡她,她知道,但兩人都從未挑明,她本以為兩人可以維持現在這樣的關係直到找到楚子航,可現在卻被林黍離輕描淡寫的拆穿,把她不願意麵對的、故意不去想的事情尖銳的撕開,赤裸裸血淋淋地擺在她面前——路明非的感情,夾著天下人的嘲笑襲來。
諾諾只覺得自己好像是天下的小丑,兩人的醜事早就鬧得人盡皆知,大家都等著看笑話,而自己在意的人盡皆陪著自己承受壓力。
這不是瘋不瘋的問題,你瘋你自己瘋,別讓愛你的人為你擦屁股,青春自是瘋狂,那是因為你一個人了無牽挂。
可如今她早已困於感情,她喜歡愷撒,從那個暴風雨夜開始,也對路明非有著難以割捨的複雜情感?他救了她兩次,也是她的小弟。
那麼這情感到底是什麼?她無數次在內心審問自己,無數次回想起水下那個用盡一切力量的擁抱。那是何等急切的奮不顧身呵。
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兩邊都是她在意的人,兩邊都有千鈞重石般的壓力,兩邊的人也都因她而苦不堪言,她曾逃避著不去選擇,但現在林黍離強迫她選擇,同時給了她一個看似完美的選項——只要把路明非推給林黍離,那麼所有人都皆大歡喜。
於是她猶豫了一下,接著就自以為是地把路明非推了出去,路明非安全了,可是也變成了一個被拋棄的猴子,從此在陌生的草原上一個人看星星數螢火蟲。
她從未想過他內心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自作主張地安排了他的人生,他卻毫無怨言的接受,甚至向她說抱歉。
他為什麼要道歉?該抱歉的是她呵。
路明非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回房間的,只覺得心臟像是被野獸啃食,疼痛到幾乎麻痹。
是的,諾諾有她自己的人生,有她喜歡的人。不能因為自己救了諾諾就讓她和自己在一起,那是何等的卑鄙狡詐?
壓下紛亂如麻的心事,他看向林黍離。剛剛自己走進來她居然沒有半點反應,仍舊死死地睡著,看來是真的累了,想想自己先前隨便就丟下她不管,連被子都沒給她蓋上。路明非不由得有些愧疚。
他輕輕為她蓋上被子,看著她絕色的容顏。夜深人靜,只有林黍離均勻的呼吸聲在房間回蕩。她長發披散,幾縷凌亂的青絲纏在她耳畔和臉頰,細密的睫毛劃出好看的弧度。
她在皎皎月光下如披上了霜雪,呼吸律動間狠狠纏緊了路明非的心神。
他突然間好想真的是她徒弟,她教他識字,教他詩詞,與他吟誦春花秋月,淺笑著看他意氣風發。
她保護他,她受傷了,他守著她。
路明非狠狠搖頭,暗道自己忒丟人,幻想也沒個限度。
其實也不怪路明非,林黍離本就驚為天人,在傷心的時候見著她,任誰都會希望投入她的懷抱中痛哭一番吧。
以後這個女人就是我的師傅么?路明非心想,竟也沒那麼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