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摁下[存檔]后，海拾茲陷入了沉睡。
他記不得自己到底是在哪睡的，也許是電腦前，也許是床上，甚至有可能倒在地上睡。
但這是好事。
連續數日的頭痛欲裂讓他痛不欲生，偏偏思維活躍意識清醒，無法用睡眠來熬過這段時光。
好消息是，這是網路社會。
除了睡眠，海拾茲可以選擇用刺激人心的網路遊戲，讓自己短暫地腎上腺素飆升，達到屏蔽疼痛的效果。
他選擇玩了多年的攻略遊戲《哥譚》，高強度不眠不休地推動遊戲進度，多日後總算讓自己神經疲憊，摁著滑鼠的手一松，進入甜蜜的睡眠。
「至少我記得存檔。」
海拾茲最後想。
下一秒，他便失去意識。
...
[存檔]
一個對於玩過rpg或是各種文字遊戲，特別是攻略向遊戲玩家來說，振聾發聵的詞。
這類玩家們也許會彷彿弱智地掉入同一個深坑，被同一個攻略對象迷得神魂顛倒，在同一個選項前眼熟且失智地困惑...
但他們都有一個遊戲的高智商時期。
那就是在失智前，堅定地摁下存檔鍵。
人不能沒有麵包，就像玩家不能失去存檔鍵。
部分玩家甚至能用存檔鍵，玩出諜戰的神奇氛圍。
如果工具欄允許，他們會在踏出的每一步前瘋狂存檔，在心中斷定，這必然是作者埋下的坑，一步一存檔，內心策劃出驚天陰謀，獨自上演三國大戰的戲碼。
...也許可稱之為，「生存的謹慎」。
在開始接觸《哥譚》初期，海拾茲曾經對這種行為輕蔑不已。
他自信地點開遊戲，按照自己的思路，對攻略遊戲給出的種種選項做出坦率的選擇，自以為按照其智商，定然不會活得如此畏畏縮縮。
「存檔只是一種工具，會將這個看得太重，說明本身就沒有認真對待每一個選項，或是太過多思猶豫，」曾經輕鬆打通無數遊戲的海拾茲點評道，「遊戲設計者大都不會讓你把存檔看得比遊戲體驗還重。」
此言一出，死忠粉好友便將當時新出的攻略遊戲交給他，要求他玩過再發言。
閱覽遊戲無數的海拾茲自然玩過攻略遊戲，玩的還很好。
或者說，不管是什麼樣的遊戲，「遊戲之王」海拾茲都能玩的很好。
但望著好友怨念極深的黑眼圈，海拾茲還是接過了名為《哥譚》的遊戲光碟，進行了嘗試。
而這一嘗試，就是數年。
一直到最近的頭疼發作，他仍然在努力推進這款攻略遊戲。
不得不說，因為這個遊戲，海拾茲改變了對存檔的印象。
因為在他過去的認知里，遊戲存檔是為了打出不同結局的快捷工具；
而《哥譚》這款遊戲，彷彿就在用它遊戲本身告訴所有人，存檔不是工具，而是救你狗命的大爹！
它埋下無數個坑，目的不是為了讓你跨過坑歡呼，而是為了讓你在坑底下陰暗地爬行。
載入進遊戲后，玩家立刻就會面臨第一個選項。
[建立身份卡]
這個對大多遊戲玩家來說，是個很常見的選項。
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遊戲角色，設置數值與外貌，自定義名字，方便後續劇情的進行，幾乎每個遊戲都有這種初始操作。
《哥譚》乍一看，在這一步和其他遊戲沒區別。
只是多給了一段劇情介紹。
[你是一個實驗體]
[你是x博士偏愛的一號實驗體]
[作為最初的實驗體，x博士願意給你世上所有最好的事物，包括金錢財富、萬眾矚目、天生特質...作為創造你的「上帝」，你出生所期盼的，都能獲得嘉獎性質的恩賜]
[——請建立身份卡]
海拾茲一目十行，讀完這一段文字。
他當時還沒有太多的警惕。
《哥譚》這款遊戲名不見經傳，宣發幾近於零，發售後的反響也沒有帶動輿論，想來並無特色。
其作為攻略遊戲的特質，也說明這款遊戲難度會集中在與特殊角色的相處和分支上，除此之外的難度不太會上天入地。
海拾茲也算半個攻略遊戲老手。
他略作考慮，在建立身份卡之前摁下[存檔]。
「如果它的自由度真有那麼高的話，也許前期可以通過名字與身體屬性，加速好感度的增加。」
那這個存檔點，完全可以作為不同馬甲的建立地，進行不同支線的探索。
[存檔成功]
[——請建立身份卡]
身份卡的設計，除了大多遊戲必有的姓名性別設定外，增加了玩家可操縱的部分數值設定。
玩家在該身份卡建立之時，擁有共用初始點數200，需要將初始點數完全分配到[魅力][力量][智力][美德]等四個空格里，建立一個大概的人物設定。
海拾茲眨眼：「攻略遊戲，毫無疑問[外貌]不能太低。[智力]同理...」
「高情商攻略戲碼哪都吃得開。」
他熟諳各種套路，當即為自己捏了個機智小美人的身份卡，姓名性別按照現實生活直接套，加深遊戲代入感。
[身份卡1]
[昵稱：海拾茲]
[魅力：80]【娛樂圈美人也打不過你天賜的神顏】
[力量：15]【低於平常線的弱雞體質】
[智力：70]【你比大部分常人都具有智慧】
[美德：35]【有良心，但不多】
將數值填上去，後邊立刻顯示了系統的評語。
畢竟是人工智障，態度鮮明地點評了所用點數在世界里的高低，其中嘲諷話語也不難看出製作者的催促之情。
但問題是。
200點數就那麼多，能把兩項拉過平常線以上就很不容易，面對一些項目不得不有較低的點數。
所以，按他的想法，最好是把前期最需要的屬性拉高一些，暫時不明用處的屬性擱置，大概率遊戲後期還能獲得點數提升，到時再根據需要進行提升。
所以權衡下，出現了容貌出眾智力超群，卻弱不禁風道德低下的美人。
多少有點田忌賽馬的意思。
海拾茲微微一笑，點擊[保存並確認]，繼續劇情。
[——你誕生了！]
[x博士欣賞地打量著你，摁下開關，綠色液體陡然在罐中流逝，你獲得了新鮮的空氣，透明艙門打開，按照x博士的操作，你抬腿走了出去]
[屬性檢驗——]
[根據玩家海拾茲屬性，開啟支線劇情——]
海拾茲瞪大了眼睛：「支線？」
他頓覺不妙。
按照正常攻略遊戲邏輯來說，建立身份卡不久的一段劇情，應當是各攻略支線公用的主線劇情。
簡而言之，一般遇到兩種以上攻略人物后，玩家作為主角的人生軌跡才會出現實質性的改變，即根據主攻略人物的身份性格進行深度攻略，玩家本人命運與主攻略目標交織出全新路線，非攻略此人無法觸發，俗稱支線。
「但這裡，根據劇情提示，我所結識的目前只有x博士一人，遠遠還沒到開啟分支選項的時候，」海拾茲目光一凜，「難道在這裡有屬性要求才能進入主線？」
儘管心中翻山倒海，海拾茲手部動作卻沒停，接連點擊滑鼠，閱讀接下來的劇情。
[你美麗而嬌弱，聰慧且功利，天生就是眾人之中最矚目的人]
[剛從營養罐里出來，你渾身沾滿翠綠液體，只有一襲短白襯衫遮蔽身體，更顯可憐可愛]
[x博士很喜歡你的外貌，他期待地看著你]
[你抬起頭，看見白髮蒼蒼的老博士，以及其背後密密麻麻的綠罐子，裡面都是漂浮的軀體]
[你聰慧的頭腦明白，你是他畢生之作，是x博士抱有最大希望的獻世佳作，凝結了x博士一生的心血...x博士期待地看著你，他在觀察你]
海拾茲心中咯噔一跳。
他咽下一口水，心知這個身份卡大概率是要廢了。
因為他犯了原則性的錯誤。
[你擁有過人的美貌與智慧，即使身體嬌弱，仍然展現出較好的架勢...x博士與你交談數句，感受到出色的獨屬於美人的智慧，這讓他很欣賞你]
[——但他也很失望]
[x博士說]
[「不過如此」]
電腦屏幕陡然變暗，隨著一聲炸響，赤紅字體像是血液一般潑灑在面前，組成大大的字元「Badending」，示意你打出失敗結局。
「......」
[badend]
連一張cg都沒得到，只有血紅與黑暗交織的畫面通知玩家。
——你被x博士殺死了。
海拾茲蹙眉：「我大意了。」
他調出存檔，畫面再次回到建立身份卡的那一幕，數值都在初始狀態，靜靜等待玩家分配輸入。
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這就是[存檔]的魅力，它能帶玩家回到一切慘案之前，由沾染色彩的畫作回歸最初潔白無暇的紙張。
海拾茲坐直了身子，這個動作能讓他更深入地思考。
儘管才經歷了一次大失敗，但他並不困惑，反而有所啟迪。
「我把這個遊戲看得太簡單了。」
海拾茲自言自語：「儘管是攻略遊戲，但這款也許摻雜了生存遊戲的元素，我應該慎重品讀劇情介紹的每一個字眼，在存活的同時進行攻略。」
「我忽略了劇情里，『實驗』的字眼提示，這是我最大的錯誤之一。」
按照攻略遊戲的尿性，海拾茲原本捏的角色的確很符合攻略需求。
高貴之人會欣賞美人的端莊美麗，自卑之人會受到高智商的貼心照拂，即使是堅定不移之人也會在拋卻良心的攻略下，動搖自己的意志。
這樣的角色，本就是天之寵愛者。
但即使是這樣的角色，也無法通過x博士那一關。
海拾茲滾動滑鼠，回看建立角色卡前的劇情介紹語。
[你是x博士偏愛的一號實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