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 15 章

沈知珩和祁遠同時往這邊趕的時候,賀家也都沒閑著。

琥珀匆匆熬好了葯,盛好后和蜜餞一起用托盤端著往賀嫣寢房走。後天便是除夕,管家正在廚房安排菜色,採買的人天不亮就去了集市,留下的丫鬟小廝們,正努力將各個角落打掃乾淨,爭取為偌大的賀家添一絲新色。

琥珀穿過一簇簇熱鬧,來到賀嫣暖烘烘的寢房,一進門便看到她正百無聊賴地在床上翻來滾去,完全沒有病了的樣子。

「昨夜還在高熱,怎麼今日就這麼精神了?」琥珀有些無奈。

賀嫣一看到她手中的葯,頓時臉都苦了:「又吃藥啊?不是已經退熱了嗎?」

「退了也得吃,大夫說了,要養上好幾日呢。」琥珀叮囑。

賀嫣頓時坐了起來:「那可不行,後天我還得出門呢,聽說京都這幾年改了規矩,除夕夜有趕年獸的遊戲,君臣百姓同歡好不熱鬧,我一定要去瞧瞧。」

說著話,沒忍住又咳了兩聲。

琥珀無奈看她一眼:「都這樣了,還想著玩呢。」

「難得熱鬧嘛。」賀嫣想到出去玩的事,抓緊時間把葯喝了,「唔……」

琥珀趕緊給她塞了塊蜜餞,一時連連嘆氣:「早知道我就不去找二皇子了,就該直接進宮求皇上救你了。」

「你還好意思提這事兒,我一看到他就知道是你乾的,」賀嫣哼哼,脖子上的紗布若隱若現,「不是說了三天之後再求助嗎,誰讓你自作主張的?」

「那你被抓走了,我擔心嘛。」琥珀小聲抱怨。

賀嫣斜了她一眼:「下次不準自作主張。」

「是。」琥珀被說得有點喪氣,隨即又意識到不對,「可你不是很高興嗎?」

「……我何時很高興了?」賀嫣莫名心虛。

琥珀瞪大眼睛:「二皇子在皇城司門前守了這麼久,您敢說不高興?!」

賀嫣默默蓋好被子:「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少來,你肯定高興!」

賀嫣直接將被子蓋過頭頂,任她怎麼嘮叨都不出來。琥珀正拿她沒辦法時,突然有丫鬟進來說了什麼,琥珀頓時笑了,推了推床上的蠶蛹:「小姐,你睡著了嗎?」

「嗯,睡著了。」被子里的聲音悶悶的。

琥珀恍然:「既然已經睡了,想來是見不了二皇子的,那我這就去回絕他,讓他改日……」

話沒說完,賀嫣已經掀開被子赤著腳走到梳妝台前,整理完衣裳頭髮后,又給自己塗了一點點口脂,原本蒼白的臉色頓時有了顏色。

琥珀嘴角抽了抽,等她重新躺好才去請了祁遠進來。

「濃濃,可好些了?」祁遠一進門便問。

賀嫣輕咳兩聲,一雙眼睛如秋瞳剪水:「已經好多了。」

「看你氣色,似乎不錯,」祁遠放心了,扭頭看向身後的御醫:「勞煩了。」

「殿下客氣。」御醫為賀嫣診了脈之後,又叫人拿了她的藥方,往上面添添減減。

御醫忙活的功夫,祁遠就坐在床邊小凳上與賀嫣閑聊,言談間皆是歉意:「是孤疏忽了,那日該直接將你送回來,而不是帶你去湖上吹風,否則你也不會染病。」

「是濃濃自己想去的,跟二殿下無關。」賀嫣小小聲,透著幾分親昵。

祁遠揚了揚唇:「你如果喜歡,等春暖花開了,孤再帶你去。」

「真的嗎?」賀嫣眼睛一亮。

祁遠點了點頭:「真的。」

「那拉鉤。」賀嫣心跳加速,深吸一口氣克制住了才敢伸出手。

祁遠看著她瓷白的小手,一時間哭笑不得:「都多大了,還這麼幼稚。」

說罷又想了想,將腰上佩玉取下遞給她,「此物為證,如何?」

未婚男女一向喜歡用玉佩做信物,雖然知道他並非故意,但賀嫣還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只是在他快起疑惑時突然一臉悲傷:「要是無憂哥哥像殿下一樣,就好了。」

祁遠聞言,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半晌只說了句:「知珩很好,只是內斂了些。」

賀嫣苦澀一笑,病體未愈的樣子楚楚可憐。祁遠盯著她看了許久,心底生出無限憐惜,一句話不過腦子便說了出來:「一定要喜歡知珩嗎?」

賀嫣迷茫抬頭:「嗯?」

祁遠斂了斂心神,無奈開口:「他是個心性堅定的人,不是你努力就能打動的,孤怕你最終白忙一場。」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賀嫣垂下眼眸,執拗又凄楚。

祁遠看了,更覺心疼。

琥珀在旁邊看賀嫣演戲,只覺得牙都要酸掉了,索性就退了出去,獨自一人在宅子里走走逛逛,看到祁遠的馬車在院內停著,不由得暗贊他細心,知道男未婚女未嫁,即便來探望也不好太張揚。

「幾位大哥,馬車就交給我吧,你們去后廳暖和暖和,再吃些茶點。」琥珀笑著招呼車夫和侍衛。

天寒地凍的,眾人求之不得,立刻把馬車交給她了,琥珀叫人將馬車牽進馬廄,正要去廚房找些吃食給賀嫣送去,門房突然急匆匆來了:「琥珀姑娘,沈指揮使來了。」

「……誰?」琥珀懷疑自己的耳朵。

門房:「沈指揮使,來了。」

琥珀:「……」

門房見她呆站著沒有反應,小心翼翼試探:「奴才這就請他進來?」

「等一下!」琥珀一個激靈,「我先去稟告小姐!」

說完撒丫子就往內院跑。

賀嫣正羞答答與祁遠說話,琥珀突然沖了進來,兩人齊刷刷看過來,她當即咳了一聲:「小姐,廚房剛出一鍋糕點,你要吃嗎?」

「……不過一鍋糕點,做什麼大驚小怪?」賀嫣無語。

琥珀乾笑:「這不是想讓您趕緊嘗嘗么。」

祁遠失笑,重新看向賀嫣:「你這個丫鬟,性子倒與你幼時有幾分像,風風火火的。」

「我祖父就是看上她不懂事,才叫她留在我身邊的。」賀嫣乖乖地笑,餘光突然瞥見琥珀用口型說了『沈知珩』三個字,唇角的笑頓時僵住了。

……沈知珩來了?!他這個時候來幹啥!她剛讓他相信自己喜歡的人是他,這個時候撞上祁遠還能說得清嗎?祁遠萬一把他們一起游湖的事告訴他了怎麼辦!

賀嫣心裡的驚濤駭浪,一不小心就流露出一分。祁遠看出不對,連忙詢問:「怎麼了?」

「頭疼。」賀嫣往床上一歪,虛弱了。

祁遠頓時皺眉:「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頭疼,御醫……」

「應該是太累了,要不你先回……」賀嫣嘆了聲氣,正要先把人趕走,就看到琥珀拚命小幅度搖頭,於是又話鋒一轉,「先回小偏廳用些茶吧,我休息一下再與你說話。」

「既然你不舒服,我就不多留了,改日再來看你。」祁遠無奈。

賀嫣脫口而出:「不行!」

「嗯?」祁遠眼底閃過一絲不解。

現在走就跟沈知珩撞上了。賀嫣眼圈一紅:「我許久沒跟遠哥哥說話了。」

祁遠頓時心軟:「好,那你先休息片刻,孤留下,等你有精神了再一同說話。」

琥珀趕緊請他出去,領著他到偏廳坐下后,又叫了管家來陪客。

「千萬、千萬別讓他出去。」琥珀壓低了聲音。

管家驚疑不定:「為何?你和小姐想幹什麼?不會要拘禁皇子吧?」這可使不得啊!賀家縱然獨得天恩,也不能輕易抓個皇子養啊!

時間緊迫,琥珀懶得跟他解釋,只是匆匆道:「按我說的做!」

說罷,便又跑回寢房。

「怎麼辦啊小姐!」

賀嫣也快瘋了,匆匆把祁遠送的玉佩塞進枕頭,又拉上她一起清理祁遠留下的其他痕迹。

「沈知珩帶人來了嗎?」賀嫣儘可能保持冷靜。

「帶了兩個隨從,騎馬來的。」琥珀忙回答。

賀嫣點了點頭:「等下我拖住沈知珩,你把他的人安排到外院,再跟二殿下說我已經睡了,想辦法讓他從後門離開……千萬要鎮定,露出破綻就完了!」

「是是是……」琥珀連忙去了。

賀嫣又巡視一遍房間,確定沒有破綻后才鬆口氣,等重新倒在床上時,已經出了一層虛汗。

沈知珩進門時,就看到她虛弱地歪在床邊,身上的被子掉下床一半而不自知。

「沒事吧?」他視線落在床下的被子上,藏在手套中的手有些發癢。

賀嫣心虛:「我能有什麼事?」

沈知珩頓了頓,抬眸看向她的眼睛,對視片刻后視線又無意間落在她的唇上:「是沒事,否則也不會有力氣塗口脂。」

賀嫣:「……」

沈知珩到底沒忍住,將被子往上拉了一把,把她蓋了個嚴實。

「唔,謝謝。」賀嫣默默往被子里縮了縮,只露出一雙眼睛看他,「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沈知珩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趙蘭不是已經撤訴了嗎?難道你還要抓我?」賀嫣聲音更小了。

沈知珩看著她沒什麼神採的眼睛,靜了片刻從懷中掏出一瓶葯:「塗在額上,有醒神降溫的功效。」

「謝謝。」賀嫣從被子里伸出一隻手,接過後又飛速藏進被子。

然後兩個人就都不說話了。

賀嫣心不在焉,也沒力氣像平日一樣撒嬌賣痴,氣氛便漸漸凝固了。短暫的沉默后,沈知珩緩緩開口:「你說了冷,我卻不信,害你染了風寒,是我不對。」

「嗯嗯。」賀嫣偷瞄門外,看到琥珀『無意間』經過時,心中萬分緊張。

一片安靜中,沈知珩再次開口:「我去年得了一株靈芝,對風寒有些好處,但炮製需要時間,明日能給你送來。」

「好,謝謝。」

琥珀手舞足蹈表示自己已經把沈知珩的人弄進前院了,這就去送祁遠,要她好好拖住沈知珩。賀嫣心裡默默答應,卻不知自己眸光閃爍的樣子恰好落在沈知珩眼中。

沈知珩扭頭看向門外,門外卻空無一人,他蹙了蹙眉,再回頭便看到賀嫣一臉真誠地望著自己。

「怎麼了?」她問。

沈知珩盯著她不語。

自重逢開始,她還是第一次對他如此敷衍,雖說是因為病了,可沈知珩心裡卻有種被忽略的彆扭。

兩人無聲對視許久,沈知珩突然道:「你休息吧,我先告辭。」

「現在……就走?」賀嫣獃滯抬頭,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沈知珩蹙了蹙眉:「嗯,你好好休息。」

說完,便要離開。

這個時候走?豈不是正好撞見祁遠?!賀嫣一個激靈,眼看著他已經起身,想也不想地起身去攔他,結果因為太過緊張,下地的時候不小心踩到被子,直接一頭朝他栽去。

「啊……」

她驚呼一聲,腦袋徑直栽在了他腰上。沈知珩下意識伸手去扶,卻在下一瞬被某人雙手環住了腰。

「……你做什麼?」沈知珩後背僵硬。

賀嫣哀哀抬頭,可憐地看著他:「我不想讓你走。」

沈知珩:「……」

幾乎是同一時間,琥珀已經匆匆趕到偏廳門口,平復了呼吸才進去:「二殿下。」

「你家小姐如何了?」祁遠問。

琥珀歉意一笑:「她睡著了,恐怕要到明日早上才能起。」

祁遠頓了頓,忍不住看向窗外:「眼下好像才早晨。」

「……是呀,但她昨晚起高熱,一宿沒睡,肯定要休息許久,」琥珀乾笑著迎上去,「她睡之前還惦記您呢,要您別再等了,改日有時間再聚,還要奴婢代她向您道歉。」

祁遠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這有什麼可道歉的。」

說罷,便起身了,「如此,孤便不多叨擾了。」

琥珀忙屈膝:「奴婢送送殿下。」

祁遠擺擺手,離開了。琥珀趕緊亦步亦趨跟上,祁遠奇怪地看她一眼,但也沒有多想。

馬車從馬廄牽出,車夫與侍衛也到齊了,祁遠上了馬車又叮囑琥珀:「叫她按時吃藥,不要貪涼。」

「是。」琥珀忙答應。

車簾放下,車輪緩慢轉動,朝著大門的方向去了。

寢房裡,沈知珩給賀嫣蓋上被子,聽到隱約的馬車聲後下意識想扭頭去看,卻被賀嫣捧住了臉。

「幹什麼?」沈知珩忍不住後退。

賀嫣:「別動!」

沈知珩被她喝得一頓。

「……讓我好好看看你。」小姑娘還病著,呼吸都是熱的,唇上口脂不知何時被她自己咬得斑駁不已,盈盈的唇色逐漸顯露出來。

沈知珩靜靜與她對視,喉結突然動了一下,僵硬放在身側的兩隻手,也不自覺攥緊了拳頭。

賀嫣盯著他如遠山潑墨般的眉眼,心跳與呼吸一同加速。

許久,馬車聲遠去,賀嫣默默鬆開了手,脫力一般倒在了床上:「無憂哥哥,要吃點瓜果嗎?」

就這樣?

輕薄完他,便故作無事發生?沈知珩眉頭漸漸皺緊,心底突然生出一分名叫失望的滋味。

「無憂哥哥?」賀嫣又喚他一聲。

沈知珩回神:「不用。」

「哦。」

兩個人又無話可說了。

怕沈知珩又要離開,賀嫣默默往被窩裡縮了縮,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他:「無憂哥哥,你能等我睡著再走嗎?」

沈知珩沉默一瞬:「賀嫣。」

「嗯?」

「你在撒嬌?」他問。

賀嫣理不直氣也壯:「是啊。」

沈知珩:「……」

「可以嗎?」賀嫣語氣又弱了下來。她行事莽撞無知,卻天生有拿捏人心的本事,撒嬌賣痴討好招嫌,都是手到擒來,任誰都很難抵禦她這點能耐。

沈知珩無言許久,到底還是默認了。

賀嫣見他不說話,便知道他是答應了,可又怕他突然反悔,於是偷偷揪住他腰上的穗子。沈知珩垂眸看向她鬼鬼祟祟的手,竟然有些想笑。

賀嫣雖然是拖時間,但剛經歷過一場心驚膽戰,這會兒終於放鬆下來,很快便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下午時分,床前早就不見了沈知珩的身影,而他綁了穗子的玉佩,此刻正在她手中攥著,上頭的繩子斷開,截面整齊,顯然是被切斷的。

「沈指揮使臨時有事,你又一直抓著他的穗子,他用匕首把繩子切斷才得以脫身。」琥珀一進門就看到她盯著穗子看,便主動解釋一句。

賀嫣無言片刻:「還真像他會做的事。」

「小姐可真有本事,一早上得了兩塊玉。」琥珀靠在床邊打趣,「這樣看來,沈指揮使還不算全然不近人情,至少還知道不能吵醒病中人。」

賀嫣嘴角抽了抽:「這算什麼本事。」

「這怎麼不算本事,今兒早上多驚險啊,幸好您反應快。」琥珀笑道。

賀嫣盯著手中玉佩看了許久,又惆悵地看向窗外大片的彩霞:「琥珀。」

「嗯?」

「你覺不覺得我挺不好的,」賀嫣看著窗外,一張小臉被彩霞映得泛紅,「就是個大騙子,把每個人都騙得團團轉。」

「那是小姐聰明,換了別人還騙不到呢。」琥珀察覺到她情緒不佳,一本正經地安慰。

賀嫣嘆氣:「可騙人到底不好,如果我是男子,豈不就是話本里說的負心漢?」

琥珀認真想了想,道:「如果小姐是男子,直接兩個全娶了,再多添幾個妾給他們做姐妹,生一大窩孩子,大家熱熱鬧鬧的,也就不存在什麼負心不負心了。」

「……琥珀啊,你的想法很危險啊。」賀嫣本來因為生病有點悲春傷秋,這會兒被她搞得只想納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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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愛的是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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