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大婚)
吃飯的時候,賀嫣很想問沈知珩為什麼要冒充祁遠給她寫信,但一對上視線,她便忍不住低下頭去。沈知珩看出她心裡有鬼,卻也沒說什麼,只是安靜吃飯。
兩人用過午膳,沈知珩將賀嫣送回家裡,獨自一人回到皇城司,一直忙到天黑才回家,只是回到家裡也不得清閑。再過幾日就要成婚,為免大喜的日子還要為公務煩心,他只能提前處理許多事情。
匆匆用過晚膳,沈知珩便進了書房,只是剛一點上燈燭,便敏銳地發現不對勁,於是將書房伺候的小廝叫了過來:「今日有誰來過我書房?」
「回大少爺的話,二少爺和賀小姐來過。」小廝恭敬回答。
沈知珩蹙了蹙眉,四下巡視一圈后將沈葉叫了過來。
「說吧。」他靠在椅背上閑閑開口。
沈葉憨厚一笑:「大哥似乎心情不錯,可是見著濃濃阿姊了?」
「少轉移話題。」沈知珩不為所動,唇角卻是揚起。
沈葉摸摸鼻子,坦白從寬:「其實也不是什麼要緊事,只是弟弟覺著,大哥的心意還是得叫阿姊知道,才不算辜負這麼多年的等候。」
沈知珩沉默一瞬:「我給她寫信的事,你告訴她了?」
「自然要說的,雖然她可能早就忘了……但我瞧她的表情,應該是記著那些信的,」沈葉還在傻笑,「她見了你,就沒問原由?」
難怪她今日處處表現都不對勁,沈知珩垂眸看著桌上硯台,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沈葉即便與他相處多年,也是時常猜不出他的想法,比如現在,就不知道他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書房的門沒關,有涼風徐徐吹入,桌上燭影晃動,將沈知珩的影子不甚清晰地映在牆上。
「……我是不是闖禍了?」沈葉終於忍不住問。
沈知珩回神,唇角微微揚起:「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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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珩抬眸:「你近來功課做的如何,來年春闈可有進前十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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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的四季分明,幾乎是一入秋,天氣就涼了,又接連下了兩場雨,最後一點暑氣也被衝散,路上隨處可見換上厚衫的行人。
而隨著寒氣一起來的,還有賀沈兩家的親事。
賀嫣這幾日暈頭轉向的,等回過神時,便已經到了成婚前一日,她按照約定進宮,皇后和旁邊的嬤嬤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便遣退了其他宮人。
「本宮今日叫你來,是想教你一些男女之事。」皇后斟酌著開口。她沒做過生身母親,宮裡那些皇子貴女雖喚她一聲母后,卻也沒有哪個是她親自送嫁的,今日算是第一次盡母親之責,說起這些難免生疏彆扭。
賀嫣倒是大方,直接朝她伸出手:「拿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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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宮圖啊,您不是要教我嗎?」賀嫣歪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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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嫣漸漸意識到不對,默默乖巧坐好:「我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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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深吸一口氣:「你明日大婚,本宮今日就不打你了,但你要說實話,究竟是從哪看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
「……漠城風氣開放,人人都懂一些。」賀嫣把鍋推給漠城,在她又要發作時趕緊撒嬌,「娘娘,您快教我吧,我明日就要成婚了,家裡還有一堆事兒呢。」
皇后被她纏得發作不得,只好暫時放下此事,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一些事。
在進宮之前,賀嫣確實覺得自己懂得不少,可真當皇后一一教導時,才發現自己知道的那些不過皮毛……真的只是皮毛,合著漠城那些花娘姐姐即便與她調笑時,也顧及她未出閣的身份,許多事都遮遮掩掩過去了。
賀嫣在中宮待了一個時辰,等從裡頭出來時,一張臉都快紅透了,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又迎面遇上帶著飛魚衛巡視的沈知珩。
兩人視線對上的瞬間,賀嫣的臉又開始熱了,沈知珩身後的飛魚衛剛才還嚴肅周正,這會兒突然開始擠眉弄眼,雖然什麼都沒說,但臉上調笑的意味能寫出一百篇文章。
賀嫣的臉更熱了,卻還只能佯裝鎮定:「沈大人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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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一本正經地請安,沈知珩眉頭微蹙:「臉怎麼了?」
「……嗯?」賀嫣有一瞬慌亂,「沒、沒事。」
「很紅,」沈知珩大步上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也很燙,叫大夫瞧過沒有?」
他今日戴的還是羊皮手套,粗糙冰涼的觸感讓賀嫣忍不住往後仰了仰:「真沒事!」
沈知珩還要再說什麼,終於有成過婚的飛魚衛忍不住開口:「大人,嫂夫人這是害羞呢,你就別問了。」
沈知珩微微一頓,賀嫣終於受不了他們的調笑,低著頭逃跑了,結果她一跑,飛魚衛徹底綳不住大笑起來。
沈知珩一個眼神掃過去,笑聲戛然而止。
賀嫣一直到跑進宮道,才猛然鬆一口氣,可那群傢伙的笑聲彷彿還在耳邊,吵得她靜不了心。
……皇後娘娘害我啊!賀嫣感慨一聲,放慢腳步往外走,眼看著快走到宮門了,身後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
賀嫣嚇得驚叫一聲,宮門守衛下意識拔刀,結果在看過來后又無語收起。
賀嫣無暇顧及其他,只一臉驚恐地看著突然出現的某人:「你、你不是在巡視嗎?」
「為何害羞?」沈知珩問。他不認為賀嫣是因為看見他才如此,定然是出了什麼事,才叫她這般反應。
賀嫣沒想到他追過來就是為了問這個,一時間哭笑不得:「我沒有。」
「你有。」沈知珩還攥著她的胳膊,手指雖然隔著層層阻礙,卻也能感覺到她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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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我真沒有……」
「賀濃濃。」沈知珩開始連名帶姓地叫了。
賀嫣一陣頭大,下意識瞄一眼宮門口,看熱鬧的守衛們立刻站直了。
「……你先放開我,我就告訴你。」賀嫣可不想給人提供樂子。
沈知珩一聽,立刻鬆開了她。
賀嫣欲言又止,半晌才小小聲憋出一句:「皇後娘娘剛才教導了我一些事。」
「什麼事?」沈知珩問。
賀嫣無奈地看向他:「你一定要問嗎?」
沈知珩蹙了蹙眉,追問的話都到了嘴邊,突然就明白過來。
沈知珩:「……」
「您又不喜歡京都,還是我去漠城找您吧。」賀嫣低聲道。
「長得不錯,一個月內肯定就徹底痊癒了。」賀嫣笑眼彎彎地看向他。
過去的六年乃至更長的歲月里,他也是用這種眼神看她嗎?
許久,賀嫣還是忍不住寬慰道:「即便成婚了,我也是您的孫女,以後還是要日日在您跟前侍奉的。」
沈知珩喉結動了動:「嗯。」
賀嫣的呼吸慢了一拍,突然有些挪不動步了,沈知珩見她一直沒走,便上前兩步用探究的眼神看著她。
「讓我瞧瞧。」
賀嫣又安慰了好一會兒,終於把人勸走了,偌大的寢房再次靜下來,她長舒一口氣,關上房門滑坐在地上,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是城南鋪子的花生糖,因為講究的就是個新鮮,所以哪個時辰做出來的,就會在油紙包上寫下來,賀嫣看著上面小小的『寅』字,心裡又沒那麼難過了。
直到上了花轎,賀嫣才又一次開始難過,外頭扶轎的丫鬟偷偷塞進來一包糖,壓低聲音道:「這是大少爺今早特意給您買的。」
成婚前的最後一日總是過得極快,等她回過神時,已經是晚上了。
賀均慈祥答應,心裡卻明白她和沈知珩去漠城定居,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且不說沈知珩會不會同意,就是沈家和皇上都未必答應。
他沒有再折騰,傷口果然很快好了起來,賀嫣默默鬆了口氣,伸出手指輕輕摸了一下上頭的痂。沈知珩的手顫了一下,卻沒有收回去,只是靜靜看著她。
琥珀擦擦眼睛:「我爹說,我不能陪你一起去沈家。」
即將和家人分離的難過讓她輾轉難眠,一直到天亮都沒睡著,勉強有點睡意時,琥珀和幾個嬤嬤又突然一涌而進,拉著她就開始洗漱打扮。
「小子,對我孫女好點,」賀均威脅,「老夫雖然年邁,卻不是吃素的。」
賀嫣哭笑不得:「你樂意我還不樂意呢,你乖乖的,等過幾日我們就再見了。」
「無憂哥哥。」她開口了。
不過她的悲傷也就持續片刻,等進了沈家的門后便只顧著行禮了。早在成親之前,賀嫣就已經被教導過大婚的禮儀,也對其中繁瑣有了心理準備,然而真實施起來,卻又覺得苦不堪言。
這下不自在的就成他了,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連扶刀的手都變得不自然。賀嫣卻大方許多,視線落在他的手上,還有心情詢問:「你的手好些了嗎?」
「你確定?」
賀嫣正腿軟,察覺到沈知珩攙扶自己后,猶豫一瞬還是靠在了他身上。她披著紅蓋頭,看不見沈知珩的表情,卻能想到他的心情應是不錯。
賀嫣沒忍住樂出聲來。
賀嫣伸了伸懶腰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後下意識回頭,就看到他還站在原地,用她看不懂的眼神盯著她。
「你去忙吧,我先回家了。」賀嫣又道。
「……好些了。」
「嗯……」
「那是自然,誰也別想把我孫女搶走,」賀均放下筷子笑了一聲,「我昨日進宮向皇上求了恩典,可以在京都再多待一段時日,若他沈家對你不好,我們就直接和離回漠城。」
一旁的嬤嬤想說按規矩還得再跪十次,可一看賀均的臉色,頓時不敢吱聲了。賀嫣行禮的時候,沈知珩就在旁邊站著,一看賀均將人扶起來了,立刻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扶住她。
然而吃了一塊糖后,又一次想起祖父和琥珀,她哽咽一聲又想哭了。
沈知珩:「嗯?」
「那我得將你寢房再修整一番,如今花花綠綠的也不適合他一個大男人住。」
祖孫倆對視許久,都忍不住樂了,笑完之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賀均瞪了她一眼,可惜她蒙著蓋頭看不見,反而對沈知珩那句話越品越樂。沈知珩的唇角也微微揚起,扶著她的手愈發用力。
他是沈家未來幾十年的支撐,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註定要留在京都城一輩子,而自家孫女作為他的妻子,自然也沒有分居兩地的道理。
「就算不和離,我也是可以回漠城的,」賀嫣附和,「我帶著沈知珩一起回去。」
「我不想跟您分開。」賀嫣哽咽。她為了找祁遠,也與他分開了將近一年,可這一年裡從未有哪一天,會像今日這樣強烈的不安。
「罷了罷了,趕緊滾。」賀均好氣又好笑,沈知珩果斷將賀嫣帶走了。
與祖父閑聊直深夜,賀嫣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寢房時,恰好看到琥珀紅著眼眶坐在門口,她瞬間就明白了。
就這樣熬呀熬,終於在傍晚時進了寢房,沒等她略鬆一口氣,又開始為即將到來的新婚之夜緊張起來。
「我覺得你是害羞了,是因為皇後娘娘教導我的那些事?還是因為……無憂哥哥你別走啊!」賀嫣看著他急匆匆離開的步伐,突然忍不住大笑。
「那能一樣嗎?「琥珀哽咽。
「哭什麼。」她笑道。
「當然不能,你可是副將之女,哪能跟著我做陪嫁丫鬟。」賀嫣摸摸她的臉。
琥珀一撇嘴,又要哭:「我樂意做陪嫁丫鬟,我就喜歡做陪嫁丫鬟!」
或許她是看得懂的,因為對上視線的瞬間,她腦子裡瞬間閃過一個念頭——
賀嫣眼角一酸,險些流出淚來,結果沈知珩接了一句:「祖父放心,我是吃素的。」
「行了行了,有那個意思就得了!」賀均不滿地將人扶起。
賀均笑笑:「那就不分開,正好我也老了,等將漠城的事安排好了便辭官,回京都頤養天年。」
……自己這樣,真的好像個瘋子啊。賀嫣擦擦濕潤的眼角,悲傷地靠在轎子里。
賀嫣想了想:「他似乎也不用什麼東西,自己屋裡就啥也沒有。」
今天的晚膳吃得格外沉默,賀均低著頭,鬢間白髮在燭光照耀下愈發明顯,賀嫣每次看去,心裡都是一陣酸澀。
笑完,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安靜地朝宮門走去。
「你剛才是不是害羞了?」賀嫣若有所思。
「無妨,我們祖孫不會分開的。」
賀嫣再也忍不住,放下碗筷跑到他身邊,依戀地趴在他膝蓋上。
「都多大的人了,」賀均摸摸她的頭,「還這樣不懂事。」
沈知珩直接將手套摘了。
「你怎麼知道他屋裡啥也沒有。」賀均的眉毛頓時豎了起來。
「好。」
「嗯啊。」
賀嫣頭昏腦漲地任她們擺布,鞭炮聲與禮樂聲喧囂震天,更催得她腦子一片空白。在漠城那幾年,她時常會想自己嫁人時會是何等景象,可真到了嫁人這日,便什麼都顧不上看了,一禮一停、一言一語,都要按照規矩嚴格執行,與祖父分別本是痛苦的事,可接連十次跪拜,叫她也沒了難過的力氣。
賀嫣一臉乖巧:「我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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