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花語

「聽說前不久死神他們又抓到一人，好像也是魔族的。你不審他嗎？」昭一邊調著飛船的座椅，一邊問道。

「那種事情，守軍去做就好了。主要是我感覺那些人與明華之事無關。」耀晴說道，卻是一直低頭調著飛船的飛行參數。

「或許你是對的……但這其中的事情太紛亂了。我現在只有一點頭緒，讓我再思考一會……」

聽到昭這樣說，耀晴抬頭，回首望著昭，說道：「你還是別跟我整那些有的沒的。乖乖躺好，戴好調節睡眠的儀器。我設定好時間，一會就到了。」

昭也沒再反駁，戴上那笨重的，如帽子一般儀器，然後將座椅放平。耀晴設定好了航行目標，飛船逐漸調整航向，開始加速。不過這次航程不算長，飛船並不是全速航行，加速度也還算可以接受。但這一切，都在助眠的腦波和藥物的作用下，逐漸淡去……

沉沉地睡過一長覺之後，昭逐漸醒來。這一覺睡得倒是踏實，昭自覺精神狀況好了不少，但身體卻是疲乏，甚至渾身肌肉有些酸痛。看來在睡夢中，這飛船也還是進行了大功率的加速。

昭坐起來。耀晴在設置飛船停泊的參數，見昭醒來，說道：「感覺怎樣？睡得好嗎？」

「難說是好不好……只能說是不一樣的累吧。」

「現在加速度不大，你可以稍微活動下。快到地方了。」

昭朝著舷窗外張望。前方，飛船減速的方向，那硃紅色的星體已經頗為惹眼。這裡正是朱庇特軌道。「我們來此何干？」昭問道。

「找點經多見廣的人問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些結論。」

「你說的是……你的師父？」

「其實不是。找我師父的話，其實不如直接去找袁映晞將軍。我本來是想拜訪生命之神的，但聽說他似乎近來並不露面……所以我打算去找找玲瓏。」

「玲瓏？我總感覺她和『經多見廣』沾不上邊。」

「人家雖然是丫頭模樣，但可是貨真價實的活了幾百紀啊，雖說御畿將軍的名號或許有些水分，但……總之，聽聽她怎麼說吧。」

因為提前與玲瓏約定好了，飛船一路駛入蓋尼米得軌道，然後直接泊在了曼陀羅巨花之旁。耀晴與昭飛出飛船，便見玲瓏迎上來。耀晴在空中頓住，作單膝跪拜，昭也跟著作拜，同說著：「參見御畿將軍。」

玲瓏連忙扶起兩人來，一面還同耀晴打趣：「我說你啊，你不也是當了將軍了嘛，還拜什麼拜。」

「偏將而已，自然比不了你這古制的御畿將軍。」

三人落地。玲瓏也不多寒暄，問道：「那麼，你這次遠道而來，是要問些什麼呢？」

「說起來，你對前線的事情，了解多少？」

「嗯……現在烏拉諾斯和涅普頓兩邊都在作戰後整編吧。不過我聽說烏拉諾斯那邊好像又戒嚴了，說出現了小規模的戰俘出逃？但是具體沒了解過。」

「大致如你所言，但是事情可能並沒有你描述得這樣簡單。我先說我們來此的目的吧。趙明華，你還記得吧，上次你見過的。她失蹤了。」

「哦——我說怎麼這位小哥哥形單影隻的呢，原來是相好的跑了啊，哈哈哈哈……」

昭不接茬，耀晴也是沉著臉，回道：「你要是再這麼搭話，那可就是拿我們之間的友誼開玩笑了。」

耀晴都這麼說了，玲瓏也只得吐吐舌頭，作抱歉狀，「你接著說。」

「我把最近發生的事情整理了一遍。」她說著，把輔助作戰裝置摘下來，戴到玲瓏的耳邊，「然後我說一下我們的經歷，你邊聽邊看。」

耀晴於是把他們自涅普頓軌道出發，至烏拉諾斯軌道的米蘭達星，如何遇到明華，如何激戰，又如何見識到整顆星球的詭異種種，具體描述了一遍。玲瓏一面認真聽耀晴講述，又一面大致翻看米蘭達星上的諸多記錄，眉頭也是逐漸緊鎖。耀晴語畢，玲瓏一時不語，最後說了一句：「我的天，好亂啊。原來你們在那邊遇到了這麼多事。」

「我也知道這件事情挺複雜……我從最簡單，也是一個比較感性的問題問起吧——你覺得，為什麼會是明華？」

「嗯……」玲瓏沉吟一陣，「你這個問題倒是有點意思。雖然我與你的隊員們僅僅見過幾面，但按我的感覺，趙明華似乎應該不像是那種會惹事的性格。不知道我說得對嗎？」

耀晴點點頭。「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反倒是，像皇甫昭這般，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倒是不感覺稀奇。但是明華……哎，我說，昭，你該不會是惹出什麼麻煩，人家找上門來，拿明華要挾你吧？」

「我也未曾招惹過是非啊。」昭說道。耀晴也跟著說：「隊里這幾個都一直跟著我，應該是沒有這種情況。但要是說起來的話……會不會是明華作內應的事被傳出去了，以至招來報復？」

「但你們當時送過去的內應也不止明華一個啊，為什麼其他人都不曾出事？但你這麼一說，倒是提醒我了。按你的說法，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明華現在應該還是以唐茹的身份存在著？」

「對外是這樣宣稱的。」

「那有沒有這樣的可能，他們——不管是誰——本來是想對唐茹下手的呢？你覺得唐茹算是個安分的人嗎？」

耀晴一時語塞。昭介面說道：「我覺得……她不像是省油的燈。」

「那……也算是一種可能吧。但我總覺得，這件事太過複雜……」玲瓏總結道。

「好。那，我再問第二個問題：可否有什麼精神控制的技術，能掌控一個人的心智？」耀晴繼續問道。

「你的意識是……直接從大腦層面的控制？我覺得這有點太玄了吧……神族的腦電技術也就那樣，你也不是不知道，用來輔助審訊尚還可以；魔族的估計也差不多，不然不會現在才拿出手的。操控著人打仗……我覺得不現實。」

「那，你覺得曼殊沙華有可能做到這樣嗎？」昭插了一句，「對了，不知你是否知曉——曼殊沙華，那株魔花，不見了。」

「這事我聽說了。上面還有人來問我對於此事的看法。我反正是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的，我也沒有這樣的手段。至於說你問我定疆將軍是否跟此事有關……單方面地說，如果她有控制人的能力，我倒不覺得奇怪，畢竟都是花神，有點什麼壓箱底的本事也是正常。但是問題在於，鞭長莫及啊。她的能量若是能覆蓋特里同一整個星球，那也就算厲害的了。但這可是隔著一個行星軌道啊，她怎麼可能影響到米蘭達上的事情呢？所以我的看法是，除非你發現米蘭達星駐軍的後院突然長出了一株參天的彼岸花……否則這事大概不是出自定疆將軍之手。」

「我了解了……那麼，我大概要問一個比較難以回答的問題：你對整件事怎麼看？」

「這事……確實有點亂。」玲瓏說著，縱身而起，飛至空中。耀晴和昭於是也跟上。玲瓏手執長鞭，朝地面一圈。此處地上本是鋪滿了紫紅色的晶石，這本是曼陀羅花的種子；而現在，它們受到能量的感應，就如同顯示屏一般，地面上便有一圈晶石作亮。她邊說，邊信手畫著：「比如說，太陽系，然後這是烏拉諾斯軌道，這是，從內到外依次是米蘭達，艾瑞爾，翁布里爾，泰坦妮婭，奧伯龍。然後這邊是涅普頓軌道。這裡面是地球軌道……好，大概就是這樣。」玲瓏寥寥幾筆圈畫，便將整個星系的簡圖勾勒出來。「然後，正如我所說，涅普頓軌道那邊的事大概是與此無關的。所以大致就是，先是，米蘭達全星癱瘓，然後你們到達，遇上明華，戰鬥一陣，她消失不見。然後便是米蘭達星某某處有戰俘消失，出現在近米蘭達軌道。某某處有戰俘消失，出現在烏拉諾斯外軌道……」玲瓏一邊細數著一條條記錄，一邊在地面上標註著，一條條箭頭從米蘭達星指向各處。等她把這一切都數完，她凝神盯著這幅畫圖仔細看，有頃，她開口說道：「這……我怎麼越看，越覺得，他們是沖著你倆來的呢？」

這句話倒是讓耀晴與昭一愣。再仔細一思索，好像也頗有道理。他們在米蘭達星的時候，有戰俘莫名其妙地逃到了近米蘭達軌道；他們乘飛船正要飛離烏拉諾斯，袁映暉那邊就接到報告稱有戰俘在烏拉諾斯軌道出現。等他們到了地球，又在地球的風暴中發現了米蘭達星魔族的將領……

「但是，為什麼啊？隊長是偏將，我則無甚官職。他們不去找袁映暉的麻煩，卻來繳纏我們？」昭脫口問道。

「這……我也不清楚了。但是我的觀點是：製造這些事件的人可能與魔族無關。不管他們用怎麼樣的方法控制了明華，不管他們怎樣把戰俘送到了各處，這都不像是一個『暴動組織』的所作所為。有這樣的本事，不把戰俘聚集起來反攻神族，反而是把人隨處扔，這不是暴動，這是行為藝術。」玲瓏這樣評價道。

聽完玲瓏的分析，兩人也是無言，靜靜地思索著。可突然，毫無預兆地，刺耳的警報聲響起。耀晴與昭都是一臉茫然，望向玲瓏。玲瓏也是有些懵，她四下張望，各方向都是一樣的空曠；然後她抬起頭望向天空——半邊朱庇特的背景下，一小群軍士，也正如他們一樣手足無措。

三人於是快速升空，靠近那一群突然出現的人，隨後輔助作戰系統將其識別出來。竟然又是米蘭達星的魔族戰俘。這一下子，耀晴與昭思緒更亂；玲瓏卻如同來了興緻一般，說道：「喂——說起來，我已經好久沒問這句話了——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當然是別下死手啊。」耀晴說道。她話音剛落，曼陀羅花已經行動起來了，藤蔓瘋狂地生長蔓延，隨即如同毒蛇一般，猛然朝著天空呼嘯而來。漫天飛舞的藤蔓一個接著一個地肆意攫取，不多時便將這一群軍士一個不剩地捆綁起來……

不，事實上還有一人。玲瓏略蹙眉，「這個……似乎有點難辦。」說著便掣出她的萃靈鞭，準備親自作戰。但此時耀晴已然舒展開四翼，搶上前去，「交給我吧。」她說著。

「你可小心點！」玲瓏一邊說著，一邊將藤蔓結成長方體，作競技場。也不待雙方入場站定，兩人便交起手來。雙方先是相互試探著攻防幾招。耀晴見對方也是光天使，四翼，劍法還算純熟，但是能量並不很誇張，心中只道，這也並不算很難對付啊，應當絕不是玲瓏的對手才是。她一面向著，一面嫻熟地橫掃推開對方，接著一招「聚合束」噴涌而出。對方一個迴轉身躲開，但耀晴下意識地只覺他左手甩起來的動作不是很自然，但下一瞬，似乎有什麼東西頂著聚合束的能量穿行過來。不及多想，耀晴手中長劍一手一揚，當的一聲響，似乎是格開了什麼東西。但緊接著，那東西似乎纏繞上了光劍。是細絲嗎？她於是在長劍上凝出光刃，信手一揮。能量並未將其斬斷，反而纏得愈發的緊。只見對方左手往回一挽，扯住了耀晴的光劍；右手抬劍便是一招閃光術奔襲而來。情急之下，也不待防禦，耀晴右手光劍脫手，四翼一合，相避。

在耀晴的印象里，自己似乎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狼狽了。要說上一次，好像還是和李灃慧對戰的時候。她一面喚出光盾，交於右手，一面又不禁自言自語地念道：「有點奇怪……是細絲嗎？還是極細的鎖鏈？」

「笨蛋，是咒鏈啊！」聲音通過昭的輔助作戰裝置傳來，這是玲瓏的話語。

「咒鏈？光天使也能學咒鏈了？」

「恐怕不是那麼簡單吧……你再仔細看看。」

耀晴再細端詳。只見那人的羽翼雖然也是白色，但確實要比正常光天使黯淡不少。其右手持光劍，左手則反握一柄黑色短刀，藉助其光劍的輝光和輔助作戰裝置放大的功能，耀晴大致能看出他左手武器的輪廓。刀柄末還連著一條蜿蜒的咒鏈。

「這莫非是……」

「純屬個人猜測，某位光天使可能和某位墮天使發生了一段不可告人的故事。」玲瓏揶揄道。

所謂墮天使，其並非是像風火光冰四大類型的天使一樣。這是一種後天作用下形成的特殊的表現型，但的確具有一定的可遺傳性。墮天使通過特殊途徑改變天使四維結構的構造，並獲得一些與先前不同的能力，最直觀的表現就是黑色的羽翼。因為在初代魔王摩因·瓦爾建立魔族后不久出現，並且在魔族內迅速流行開來，因而也用來廣義地代指魔族的天使。

「該說不說……這種反差感，還莫名讓人覺得挺炫的。」耀晴自語了一句，便又擺好架勢，準備迎敵。

「你是早有發現？既如此，你為何不提前告知隊長呢？」昭在一旁質問玲瓏。

「以她的實力，還不至於應付不了這點事情。而且，不逼她一下，怎麼能讓他出全力呢？我還打算見識一下她的六翼呢。」玲瓏說道，「不過我確實沒料到她會這麼猝不及防。看來是有些心不在焉。怎麼，莫非她的心上人也走丟了？」

玲瓏這句話本是隨口一說，昭聽得半句，卻連忙用手蓋住了輔助作戰裝置的耳麥。耀晴本是無心聽他們閑扯的。她左手托著光盾化作的法陣。她既學過戰法雙操，單法陣自然也能打，只是左手少了件兵刃，讓她有點不太適應。但當她準備應戰之時，腦海中卻驀然飄過那個黑色的身影，那對黑色的羽翼。倘若，倘若……

就在此時，對方發動進攻了。按理說，這兩次交手之間相隔了一分多鐘，對方已經足夠紳士了。可耀晴卻只覺突然從回憶被拉回到現實，胸中無名火起，右手一握，法陣作三條光刃，直迎上去。便聽得噹噹噹噹之聲不絕於耳。那人的咒鏈既然已經被識破，單論格鬥術，還是難以佔得耀晴上風。耀晴則是越打越快，越打越凶，能量也是愈發激蕩。便見得數招之後，三條光刃一合，猛然一擊之後迅速飛回，同時收回的還有周遭的能量。下一瞬，耀晴斷喝一聲，六翼顯現，抬手光刃合為法陣，一招「光能聚合」便是直取對方。所謂一力降十會，並非虛言。那將近十米粗的光能束撲面而來，任你什麼咒鏈，也護不得自身周全。一招過後，那人直挺挺地被擊飛出去。一旁觀戰的玲瓏揚起藤蔓，輕輕巧巧地把那人軀體捆縛好。

「喂喂，不是你說的別下死手嗎？」見耀晴落地，玲瓏在一旁說道。

「無所謂了。估計又是米蘭達星的，反正也審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用輔助作戰系統識別了一下那人的身份，「果然是的。是傑西卡手下的副將之一……誒，不對了，按理說我們應該遇到過他來著，怎麼不見得有這般殺招？」

「你不覺得，他很像米蘭達星的那個守將，叫……祁澤御是吧，都是魔族扣下的底牌。當然，他這一張更賭一些，顯然是培養出來針對神王克里斯或是將軍袁映晞的，只不過現在讓你遇上了……」玲瓏話說一半，突然停住，若有所思，隨後便對耀晴說道：「小晴，能給我看看袁映暉將軍在烏拉諾斯那邊布防調遣的記錄嗎？」

耀晴於是把輔助作戰裝置遞交給玲瓏。玲瓏戴在耳邊，細細地看，同時眉頭愈發緊蹙。有頃，她向耀晴問道：「袁映暉當時把其餘四星的一小部分兵力抽調到了米蘭達星，然後還把調集來的左軍布防在米蘭達星上，密道探查和遺體兵刃清點兩方面全力推進？」

「嗯。」

「嗯？！你還嗯？！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啊？我給你理一理哈，米蘭達星本來就被魔族設定為是烏拉諾斯體系的最後一隅，所以其上儘是密道，然後魔族押下的底牌都是有能力對抗神族高級將領的人，對吧？那麼反過來說，如果另外四顆星，在魔族的計劃中，本來就要成為淪陷區，你猜猜魔族會在上面押什麼寶？」

「你的意思是……會有淪陷后反攻的可能？」

「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猜測。但是，本來烏拉諾斯守軍人手就不多，袁映暉還從其餘四星抽調出一部分來，連同她的左軍，全都擠在了軌道最靠內的米蘭達星，你不覺得這他媽有點離譜嗎？」

「但……你不是說，米蘭達星的事，恐非魔族所為嗎？」昭插了一句。

「我確實這麼認為，但是天賜良機，魔族俘軍為何不能有所行動呢？反正我要說的事就這麼多，你們如果沒別的事情了，最好還是回到烏拉諾斯那邊。我也會讓上面提醒一下袁映暉，讓她注意一下此事。至於這些人，」她指了指藤蔓困住的那些軍士，「我自會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