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記產子,恢復記憶
久經殺場的連城此刻也清楚地感覺到了迅速靠近的殺氣,猛地轉身,抬手就是一槍,撲倒半空中,已經近在咫尺的狼再次應聲倒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這次的狼群沒有再後退,同伴的接連死亡顯然已經讓向來團結的它們紅了眼,撲上去,撕裂眼前的獵物,食其肉,飲其血,是這群殘忍的生物目前共同的目標。
「砰!砰!砰!砰!」又是四聲槍響,彈無虛發,又四頭狼倒下了。而連城手中的搶,空了!短暫的遲疑之後,狼群徹底憤怒了,一隻個頭較小的灰狼長嘯一聲,閃電般地撲了過來。
連城將手中沒有子彈的空槍猛地扔了出了,準確地擊中了狼兩眼中心的位置,又一匹狼倒下了。
就在連城準備迎接更在猛烈的報複式襲擊時,群情激奮的狼群突然安靜了下來,竟動作一致地半匍匐低下身子,露出腹部,耷拉下耳朵,垂下尾巴。然後,從狼群的後面,緩慢地走出一匹個頭明顯大於其他任何一匹的狼來。只見它通體呈現出一種極其純凈的灰色,一雙幽藍色的眼睛閃著嗜血的寒光,眼睛上方兩團白色的絨毛,看上去像極了《水滸傳》里所描述的「吊睛白額大蟲」!
連城知道,這就是人們傳說中的狼王。狼群有比其它任何種群都森嚴的等級制度,它們的任何行為都會完全服從於狼王。「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誰都懂,連城自然也懂。
連城知道,這個時候,除了奮力一搏,他沒有任何選擇,攻擊中的狼速度快如閃電,他絕對沒有把握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爬上身後這顆樹,而且他也不能冒著慌亂中讓小女人掉下來的危險。
「抓緊!」連城微微昂著頭,對樹上的陌小千叮囑道,聲音很輕很柔,帶著連氏獨有的雅痞,雲淡風輕地彷彿陌小千隻是坐在他的單車後座上一般。然後連城緩緩地彎下腰,從腳上類似軍用戰術靴的皮靴外側抽出一把軍用匕首,握在手中。
連城手中突然出現的匕首,在黑夜裡閃出一絲寒光。狼王幽綠色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連城,突然往後退了退,發出一聲來自腹部的低吠,於此同時身後四隻灰狼閃電般地從不同角度朝連城撲了過來。
換了任何一個人,在狼群如此兇猛的攻勢下也會心顫腿軟,但是連城沒有。只見他身體微蹲,一個漂亮的掃堂腿,直接將最先撲過來的狼踢飛了出去。然後一個轉身,左手掐住另一個狼的下顎,右手上寒光一閃,直接隔斷了這隻狼的咽喉,噴涌而出的鮮血濺了連城一身。一系列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衣襟翻飛間煞是好看,如果不是在這種極其危險的情況下,陌小千幾乎想為連城拍手叫好了。
連城像一隻靈巧的獵豹一般在狼群中翻飛著,樹杈上的陌小千一隻手緊緊地捂著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來,這個時候,她絕對不能做出任何舉動來分散連城的注意力。
狼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連城背靠著樹榦,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這些嗜血的畜生,絕對比窮凶極惡的歹徒更難對付,因為它們不怕死。
短暫的對峙之後,狼群再次對這個擁有頑強生命力和超強戰鬥力的獵物發起了攻擊。連城畢竟只是血肉之軀,在如此連番的戰鬥以後,連城的體力,已經漸漸開始透支了,身上也多了幾處大小不一的傷口,反擊的節奏和力度開始慢了下來。當匕首再次準確地割斷一匹狼的咽喉時,連城感受到了來小腿部位的劇痛。隨著一聲爆喝,連城手中地匕首直接攻向始作俑者,正是那匹白眼狼王。多麼狡猾的動物,懂得讓卒子們先上,在敵人攻擊力減弱到一定程度之後再親自上陣,發動最後的攻擊。
連城的匕首直接畫在了狼王的頭上,在兩隻幽綠色的狼眼之間形成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突突突地往外冒。狼王顯然沒有想到此刻的連城還能有如此快速的反應能力,一下子有些懵了,身後數量不多的狼群中再次竄出三匹狼,向連城撲了過來,其中一匹直接向連城身後的大叔竄去,四抓並用的攀爬起來。
雖然心裡很清楚狼並不會,或者說是不善於爬樹,但是連城的心卻猛然間揪了起來,猛地轉過身朝爬樹的那隻狼撲去,情急之下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已經將自己的整個後背暴露給了兇殘的敵人。受傷的狼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過來。
「連城!小心……」陌小千終於忍不住驚呼出聲,話音還沒落,狼王的血盆大嘴直接咬住了連城的肩。
「畜生!」肩膀上的劇痛伴隨著連城的爆喝,頭猛地低下,一個過肩摔生生將來不及收回攻勢的狼王掀翻在地,膝蓋和左手肘同時狠狠地跪了上去,壓住狼王的腹部,右手的匕首以雷霆萬傾之勢直取咽喉。可憐的狼王,身體微微抽搐了幾下之後,便不再動彈了。
狼王被誅殺,殘存的狼群頓時失去了領袖,驚慌失措之下四處逃竄。連城的手一直死死地握著匕首,直到確定狼群徹底消失了之後,才直起身緩緩地站了起來,以極慢的速度挪動到樹下,後背靠著樹榦,身體一軟,慢慢地滑了下去。
「連城,連城!你怎麼樣了?」小女人焦急地聲音從樹上傳來,明明不過幾米遠的距離,連城卻覺得這個聲音很遠,很遠,遠得彷彿是在夢中一般。肩頭和腿部迅速流失的血液讓連城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勾起唇角笑了笑,卻沒有回答。
「連城!」陌小千剛才在樹上清晰地看到了樹下的一切,她知道連城受傷了,如今沒有得到回答,便知道連城傷得有多重了。
陌小千用盡了全力,才從樹上滑了下來,一把摟住連城,伸手就去撕他肩頭的衣服。手卻被連城給抓住了,微微笑了笑道:「臭丫頭,男女授受不清,這可是你說的,你怎麼能剝本少爺的衣服呢?」
顧不得跟連城分辨,陌小千急道:「讓我看看你的傷口!」甩開連城的手,陌小千快速地拉開連城的上衣,觸目驚心的傷口讓陌小千猛地睜大了眼睛,渾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只見連城血肉模糊的肩頭,一塊肉生生地掀開,白骨清晰可見,鮮血正從傷口處泉涌般地不斷往外噴。陌小千手忙腳亂試圖用手去按住傷口,只是這個動作明顯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噴涌而出的鮮血很快就浸透了她的小手。
「怎麼辦?怎麼辦?……」陌小千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尖利地嗓音在寂靜地森林上空回蕩:「來人啊!快來人啊!快來人!」
「丫頭,丫頭!」連城拉下陌小千依然按在他肩頭的手,握在手心,使勁捏了捏,強擠出一個笑容:「丫頭,別著急,他們馬上就會過來了,我死不了,放心吧,別急!」
「不行!不行!」陌小千再次掙脫連城的手去按那傷口:「你流太多血了,我怕你會撐不住的!怎麼辦?怎麼辦?」陌小千是學醫的,自然知道,人的血液流失得過多,過快會有什麼後果,那個後果,她不敢想。
此刻的連城並沒有覺得傷口有多麼的痛,甚至覺得自己是無比幸福的,比他這輩子任何時候都幸福,因為他躺在心愛的女人的懷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心跳,她的擔憂,她的體溫,和她身上那種連血腥味都掩蓋不了的獨特芳香。
連城記得一個被愛情折磨得死去活來,都折磨出文藝氣質了的兄弟,曾經說過這麼一段話,他說:
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生幸福!
在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場心傷!
在錯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段荒唐!
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聲嘆息!
當時的連城,還是s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花花大少,在聽到這段言論之後只是付之一笑,求而不得之人的無病呻吟罷了,當不得真。不知道為什麼,身受重傷的連城突然想到了這段話,他和陌小千,就是那一聲嘆息吧!以後,會不會,連這聲嘆息,他都沒有機會發出了呢?
看著近在咫尺的心上人的面孔,那張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夢中的傾國傾城的小臉,連城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來,有些吃力地伸出手,輕輕地將陌小千臉上被雨水和淚水打濕的几絲頭髮別到耳後,動作熟練得彷彿相處多年的愛人。然後,連城輕輕地笑道:「小千,告訴我,如果這輩子,你先遇到的是我,而不是他,那麼,你會像愛他那樣愛上我嗎?」
感覺到連城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陌小千的心痛得如刀絞一般,這個男人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王向東以外給了她最多溫暖的人,他陪著自己走過了人生最灰暗最荒唐的那一段,他是這個世界上陌小千最不想失去的人之一。所以,她不能騙他。
「對不起,對不起連城!」陌小千拚命地搖著頭,除了對不起,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跟眼前的這個男人說什麼。
雖然早知道答案會是這樣,連城的心還是忍不住一陣劇烈的抽痛,這種痛遠遠超過了肩部和腿上的傷痛。連城輕輕閉了閉眼睛,又慢慢睜開,苦笑道:「傻女孩,連騙我一次都不行嗎?你不知道這樣我會死不瞑目嗎?」
「死不瞑目那就不要死!連城你聽好,我不許你死!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大滴大滴地眼淚順著陌小千的臉頰滑了下來,輕輕落在連城冰涼慘白的臉上,帶著一絲灼人的溫度,連城輕輕笑了笑,笑得很開心,至少她為自己傷心了,流淚了,這樣就夠了,不是嗎?
「傻丫頭,別哭!」連城輕輕地閉上眼睛,聲音越來越小:「丫頭,抱緊我,我好冷,好冷……」
心痛無以復加地襲來,這個男人,何曾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得這麼脆弱過啊!如果不是因為疼痛到了極點,他絕對不會開口。陌小千知道失血過多的人怕冷,趕緊脫下身上半乾的羽絨服,裹在連城身上,緊緊抱住。陌小千清楚他們這裡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會驚動其他搜尋的人,現在她要做的就是,一定不能讓連城睡著,因為失血過多的人,一旦睡過去,就再也不會醒來。
陌小千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有多麼重視自己,他重視她勝過他自己的生命。所以她必須給他一個足夠強大的理由,才能讓這個男人撐下去。陌小千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收回眼淚,啞啞地開口道:「連城,我害怕,你不要睡著,你陪我說話,我害怕!」
果然,連城已經閉上的眼睛再次緩緩睜開,小聲開口道:「傻丫頭,不要害怕,我在。」
陌小千突然低低地呻吟了一聲:「連城,我……我肚子痛……」
一聽這話,連城已經有些飄忽的意識瞬間清醒了起來,掙扎著就想爬起來,低沉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焦急:「嚴不嚴重?很痛嗎?」
「不嚴重!」陌小千趕緊摟緊連城的身體:「就是有些不舒服,你別睡覺,你陪我說話,我害怕!」關於肚子痛這個事情,陌小千真的沒有騙連城,在連城來之前,陌小千就已經感覺到了來自腹部的不適。到現在,這種不適越來越強烈,但是仍然在陌小千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在她心裡,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性命。她知道,在確定自己安好之前,這個男人都不會離去。
「那就好。」連城僵硬地身體慢慢軟了下來,輕聲道:「我不睡覺,我陪你說話。」
「恩!」陌小千點點頭,問道:「連城,你喜歡小孩嗎?」
「喜歡!」只要是我愛的女人生的小孩,我都喜歡。只是後面這一句,連城沒有說出口。
「呵呵……」陌小千低低的笑了:「那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世,給你做乾兒子可好?」
「好!」連城也笑。
陌小千:「連城,我們說好了的,你到時候可不要反悔哦!」
連城:「好!」
陌小千:「那你回去之後,要趕緊給我兒子找一個乾媽知道嗎?」
連城:「嗯!」
聽著連城越來越低的聲音,陌小千的心口一緊,再次提高了聲調:「連城,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麼感覺嗎?」當然,陌小千所說的第一次,是指青姐把她送到石山別院的那一次,之前的兩次,沒有在她心裡留下任何印象。
陌小千的問題成功地吸引了連城的注意力,聲音略微有些提高:「什麼感覺?」
「呵呵……」陌小千低低笑了笑,答道:「花花公子、衣冠禽獸、無恥之徒……」
「停!」連城苦笑:「就沒有一個好一點的形容詞嗎?」
「有啊!」陌小千笑道:「你想知道嗎?」
連城點頭:「想!」
陌小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連城再次低笑了兩聲:「丫頭,你是想氣死我嗎?」
兩人就這樣又一搭沒一搭地講著話,腹部越來越明顯的疼痛讓陌小千的身體有些發抖,連帶著聲音都在抖,若是換做平常,連城肯定會發現。但是現在,能保持清醒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極限了。
就在陌小千和連城都以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的時候,有人聲由遠及近而來,嘈雜地腳步,晃動的燈光,焦急的叫喊。他們終於還是來了,微微勾了勾唇角,連城心裡的那根弦頓時就鬆了,疼痛抽走了他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
陌小千隻覺得臂彎一沉,低頭一看,連城已經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而依然死死抱著樹叉被嚇得連哭都忘記了的二丫,在看到燈光的那一瞬間,終於歇斯底里地哭喊了起來。聽到這聲哭聲,人群飛快地向這邊移動,跑在最前面的正是渾身濕透的王向東和特種兵出生的林謹。
「少爺!」伴隨著一聲低吼,林謹二話不說就在另外兩個保鏢的幫助下把連城背在了背上,全程根本沒有看陌小千一眼。因為在他心中,陌小千就是典型的紅顏禍水,他家少爺為了這個女人,丟下整個集團,丟下所有的兄弟,陪著她滿世界折騰了幾個月,現在還差點把命都搭進去!不是紅顏禍水又是什麼?!
「連城!」陌小千急急地叫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啞得不成樣子了。下一秒,便落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王向東的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對不起,我來晚了!」又是這句話,跟連城說得一模一樣,再次勾起了陌小千的心傷,顧不得腹部的不適,哽咽著問道:「哥,連城,他會不會死?」
王向東緊緊地抱著懷裡瑟瑟發抖的女人,掃了一眼面前的戰場,撲鼻而來的血腥味讓人幾欲嘔吐,堆疊著的狼的屍體顯示著這裡曾經經歷過一場多麼慘烈的戰爭。王向東沒有回答陌小千的問題,邁開長腿飛快地向村子跑去。
雨已經停了,王向東跑得很快,山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別的人怎樣他管不著,也不想管,他只想自己懷裡的這個小女人沒事。
回到鄭老爹家門口的打穀場,一行人正在空地上為連城做初步的止血和搶救,止血、消毒、包紮、掛血漿……種善因,必得善果,若是連城沒有為了陌小千搬來這麼大一隻醫療隊伍,他今日必定難逃此劫。
「哥,你放我下來!」陌小千掙扎著試圖從王向東的懷裡下來,王向東抱著陌小千的手臂又緊了緊,快速往前走去,直到連城身邊才將她放了下來。
借著手電筒的燈光,陌小千可以看到連城緊閉的雙眼和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俊臉。他還好嗎?他還活著嗎?
「林謹,他怎麼樣了?」陌小千顫抖著開口。
林謹猛地站了起來,目光陰沉地盯著陌小千,半響才開口道:「陌小姐放心,少爺死不了!如果真的為我家少爺好,以後就請離他遠遠的!」陌小千一下子愣在了那裡,然後是狂喜,他沒死,真好!
這邊連城的傷口已經迅速處理好了,一群人抬著他快速向直升機跑去。直升機的機翼飛速地旋轉著,轉眼便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里。
陌小千緊繃的神經在聽到連城安好的消息時才鬆了下來,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肚子這樣痛,一陣接著一陣,如刀絞切膚一般。一股灼熱的液體順著大腿根部流了下來,陌小千捂著肚子,彎下腰搖搖晃晃地往後倒去。
一群人還沉靜在連城重傷的事情中,絲毫沒有注意到陌小千的異樣,當然,王向東除外,因為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身邊這個小女人。在陌小千身體開始搖晃的一瞬間,王向東一把將陌小千抱了起來,看著她腳邊的那一灘血水,王向東只覺得大腦嗡地一聲巨響,發瘋似地向屋內衝去。
連城走了,但是他帶來的大部分醫生都還在,連城抱著陌小千往屋裡沖的時候,他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乾淨整潔的小房間被布置成了一個小型的設備齊全的婦產科手術室,陌小千平躺在簡易的手術床上。牙齒緊緊地咬著下嘴唇,有血絲從咬合的地方滲出,一隻手死死地抓著王向東的手,指甲幾乎嵌進了男人的肉中。
領隊的中年女醫生的額頭上也布滿了細密的冷汗,眼前這個女人如果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們肯定會不得善終。深呼吸,大手熟練的在陌小千的腹部按壓了幾下,女醫生沉聲道:「羊水破了!要早產,趕緊做準備!」女醫生又看了一眼王向東,再次開口道:「王先生,產房重地,血腥味太重,請您先迴避一下!」
「不要!」陌小千雙手死死地拉著王向東,使勁搖著頭:「哥,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陌小千的臉上全是汗水,濕透的頭髮緊緊地貼在臉頰,蒼白的小臉因為痛苦而皺成一團,下嘴唇上被她自己咬破的傷口還往外滲著血絲。王向東反手握住陌小千的手,心口萬箭穿心般得痛:「好,我不走!」
醫生見王向東不肯離開,也不再趕她,有條不紊地開始了接生工作。準備手術設備,打催產針,主任醫生的大手不停地在陌小千的腹部按壓,推松,嘴裡沉聲命令著:「按我說的做,深呼吸,使勁!……」
雖然早就聽說過,疼痛分為十級,而分娩之痛是最頂級的。但是陌小千卻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有這麼痛。彷彿有一把尖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切割著自己的五臟六腑,痛,痛,痛,除了痛,還是痛,痛到人恨不得立刻死去。
女人蒼白的小臉,被汗水浸濕的頭髮,痛苦的呻吟強烈的刺激著王向東的感官,眼前的一切突然漸漸開始模糊,熟悉的一幕瞬間從心底升起。王向東放開陌小千的手,蹲在地上,痛苦地揪住自己的頭髮。
是誰?是誰在哭?是誰在說:「哥,求求你,救救我們的孩子!」
是誰是哭喊:「我不要去醫院,他們會殺了我的孩子!」
是誰死死地咬住他的手。
是誰在說:「王向東,我們分手吧!」
……
無數個畫面在腦海翻滾著,廝殺著,最後定格在一個溫馨的畫面上,小丫頭歪著頭,臉上帶著最純潔最自然的笑容,她說:「我叫陌小千,陌上花開的陌!」
「不好!產婦體力透支,產道太窄,胎兒頭部卡住了!」一聲尖利地叫聲拉回了王向東模糊的神智。茫然的雙眼頓時清晰起來,王向東猛地撲到床邊,一隻手死死地抓著陌小千垂下的小手,另一隻手顫抖地撫上她蒼白的冰涼的小臉,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了下來:「小千,寶貝,是我,我回來了!」
痛!真的好痛!陌小千的思維漸漸飄忽起來,她聽得到醫生的叫聲,她們說孩子很危險,她們在叫她使勁,可是她全身軟綿綿的沒有任何力氣。
手心空了,連帶著陌小千的心也一起空了,他走了嗎?他終於還是不要自己了嗎?閉著眼睛,陌小千沒有眼淚,或者眼淚早就幹了吧。
「寶貝!寶貝!」看著幾近昏迷的小丫頭,此刻的王向東心如刀絞,恨不得祈求上天讓自己代她受過。大手一下一下輕輕拍著陌小千的臉:「寶貝,快醒醒!快醒醒!」
「趕緊,把這個參湯給產婦喝下去!」主任醫生焦急地吩咐助手,可是無論他們怎麼喂,那湯藥直接就順著陌小千的嘴角滑了下來,一滴都沒有吞下去,接生過無數個孩子的女醫生一時間手足無措,聲音打著顫:「這可怎麼辦才好啊?!產婦如果還是醒不過來,不僅孩子會窒息,大人只怕也保不住啊!」
「我來!」王向東一把奪過護士手中的葯,直接喝進了自己嘴裡,然後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俯身對上了陌小千的嘴,長舌撬開小丫頭的貝齒,將葯送入她的口中,很快一碗湯藥就喂完了。
連三少珍藏的千年老參自然有它的妙處,陌小千果然皺了皺眉頭。
王向東欣喜地握住陌小千的手,輕拍著她的臉,在她的耳邊低聲重複著:「寶貝,你睜開眼睛,是我,你睜開眼睛看看!」
「哥?!」陌小千微微睜開了眼睛,入目的便是男人那張稜角分明的面孔,這次男人的眼神不再試迷茫地,深邃的眼睛里一片清明,她可以從裡面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在,寶貝,我在!」
聽到這些熟悉的「寶貝!」陌小千的眼淚終於再次決堤而出,他終於,終於想起她了,真好!
「不好!胎心開始減弱!」主任醫生焦急地聲音再次傳來,大手用力地在陌小千的腹部按壓著:「孩子快窒息了!趕緊使勁啊!」
「寶貝,你很棒!再加把勁,我們的寶寶就要出生了!肯定是一個跟你一樣漂亮的小公主!」王向東特有的磁性極強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在陌小千的耳邊回蕩,終於,伴隨著一聲不太響亮的哭聲,一屋子的人都鬆了一口氣。累到極致的陌小千,再次華麗麗地昏睡了過去。
七個多月的新生兒全身紅通通,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一樣。由於還沒有足月,屬於早產兒,一出生便被放進了特質的保溫箱。可憐的孩子,他的爸爸除了在他剛出來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之外,就再也沒有理會他了。因為在爸爸的眼裡,只有媽媽,還好小傢伙夠小,連眼睛都睜不開,否則一定會心生怨懟。
王向東躺在床上,緊緊地摟著懷裡的小女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有些蒼白的小臉,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一般。大手帶著滾燙的溫度,一絲一絲慢慢描摹著小丫頭修長的眉毛、挺翹的鼻樑、精緻的嘴唇,帶著末日般的纏綿。心裡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對不起,寶貝,對不起讓你傷心,讓你難過,對不起我錯過了那麼多,錯過了那麼多個孤寂的夜晚,錯過了你最艱難的孕期。
王向東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覺,就那麼靜靜地看著懷裡的小女人,緊緊地摟住,摟得那樣緊,恨不得將她陷入自己的骨血,再也不分開。直到天空開始泛白,王向東才悄悄起身,俯身在依然昏睡著的小女人額頭上映上一個淡淡的吻,抬腳走了出去。
鄭老爹家裡有全村唯一一台固定電話,王向動輕輕拿起話筒,撥出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東方國際大廈頂樓,一夜無眠的葉明笙有些煩躁地抽著煙,旁邊的沙發上還坐著同樣抽著煙的蘇明和小五。陌小千已經跟他們失去聯繫兩天了,她到底去了哪裡?大哥不在了,如果他們再把小千弄丟了,該如何交代。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尖銳地響了起來,葉明笙幾乎是撲過去搶的電話,下一秒,整個人徹底石化了,因為電話那頭是一個熟悉到骨子的男聲,他說:「我是王向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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