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雲間客棧
從北山關出來,看似容易卻極為驚險。
雲朵一邊駕駛著馬車,一邊偷偷地擦著冷汗。
若不是那黑衣人臨走的時候塞給她這塊令牌,只怕那些官兵早就把他們被當成姦細給抓了起來。
她倒是不怕被抓,她怕秦越再見人血。
一旦他發起瘋了,只怕這北山關也會淪為那人口中所說的荒城。
雖然她也恨這個世道,但她終究還是一個希望得到保護的女人。她不願因此讓他造下更多的殺戮。
用那黑衣人的話說,人是萬物的靈長,都應該有尊嚴地活著。哪怕苟且偷生,也該平等地對待。
「你這一路會經歷太多的坎坷,甚至需要你付出你的生命。但我希望即便是你死,也不能讓他再揮刀殺人。因為他值得你去守護。你守護了他,也就守護了天下人。可惜有些事情,你又不能擅自去幫他做,因為那是他的命。只有讓他自己找回他原來的自己,你的任務才算完成。」
「你既然那麼重視他,為什麼不是你?而選擇我?」她曾經問過。她與她相處那麼多年,從來沒見過她那麼莊重地給她這般說話。
「因為我做不到!」她還是第一次見她那麼落魄地落淚,哭得那麼的傷心。
「他會殺我嗎?畢竟他不認識我。」她憂心忡忡,這既是她唯一擺脫她的機會,也是她惶恐的地方。
「不會!」她斬釘切鐵道。
「為啥!」
她端視著她那張臉,伸手一把抓住,使勁地掐了一把,方才解恨地嘆息道,因為你有這張臉。即便他死,他也不會忘記這張臉。
這一路上,直到秦越刻出了第一個有模有樣的木頭人,她才相信她說的話。在秦越的記憶里,沒有什麼比她這張臉,更加讓他印象深刻的東西了。
可她終究又不是「她」,所以他才刻不出「她」的那雙眼睛。
這究竟是什麼樣一個跟我長得如此之像的女人。
又與他有著怎樣的事情,才讓他如此刻骨銘心。
「是仇是恨,還是情是愛?」
馬車朝著關口下的一座古鎮疾馳而去,而雲朵的心思卻遊離在這驚恐之中。
她渾然不覺,秦越早已經與她並駕齊驅地坐在她身邊的馬背上,他的目光飄得更遠,那關口下的煙火人間,昭示著這座古鎮曾經的繁華。
古鎮的樣子如此熟悉,他卻想不起來,他為什麼曾經來過。
等到遠處燈火里,再次響起那熟悉的打更聲,他這才打了一個激靈,轉頭疑惑的問道,你為什麼會有秦王府令?你究竟是什麼人?我是不是跟這秦王府有關係?
雲朵這才收回心思,一臉愕然地轉過頭來,「你怎麼出來了?」
秦越話裡有話道,「車廂里坐不下,我自然只能出來。」但顯然秦越不想讓她關心這個問題,而是執拗地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雲朵故意裝傻。
「別演了行不行,你那點伎倆太小兒科了。」秦越失去了耐心,有點生氣。這死丫頭一路上跟個木頭人似的,一旦問起事情來就故作而言他。
他受夠了她這種敷衍。
雲朵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這個關口到了考驗她的時候了。「我只知道這叫秦王府令,是大秦帝國開國王爺,秦王的密令!得此令者,可以號令北山將士。而你也姓秦,開國秦王叫秦山,而你叫秦越!你覺得跟你會有什麼關係?不過,她告訴你叫秦三公子,江湖人稱人屠。」
「秦王?大秦帝國的秦王?以國姓為王爵,那他應該是大秦帝國的皇族,而且地位非凡。秦三公子么,呵呵人屠,有點意思。」
「沒錯,你看到虎丘之上的那座巨大的碑沒有?那就是給他立的。」
「那碑沒有字,是個無字碑!」
「這我就不清楚了,那碑上為什麼不刻字。」對這大秦帝國,她還真沒有研究過。她連肚子都吃不飽,那還有心思關心這些事情。她只知道大秦帝國,是狼牙王庭的敵人。
「那你又是誰?」
來了,這才是他想問的關鍵。她很想說,我是你的丫鬟,是來保護你的。
但這話說出去沒用,他不會相信。
「我是來自阿史德部落的雲朵,阿史德部落曾經是阿史那部落的妻族。我是他們的遺孤。我是受人之託來保護你南行的。」
「阿史德部落,遺孤?那你也是個郡主?」
「我不是,我只是草原上流浪的丫頭。」雲朵決絕地搖了搖頭,似乎這話里藏著她太多的苦楚。
秦越見她落淚了,不忍心再追問下去,岔開話題道,「那我為什麼要南行?」
「因為毗伽公主登基為王,她下令要抓你!」
「她為什麼要抓我?」
雲朵服氣了。
「我要知道她為什麼要抓你,還跟你逃啥,把她殺了不就行了。」
「那你為什麼不去殺!」
「我有病啊,她又不抓我!她躲在王庭里,而且她還是赫赫有名的焚天女魔,你讓我怎麼去殺!我又不是那個傻子!」
秦越懂了,呵呵道,你這是忠人之事。
「媽呀,我他娘都要給他跪了。」雲朵暗自鬆了一口氣。
「你為什麼要去雲間客棧?」雲朵趁機反問道。
秦越聳了聳肩膀,攤開手道,我也不知道。我腦子裡就想著這個名字。我這腦子總是時好時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要幹啥。
「可你知道雲間客棧,也是那人告訴你的?」
見雲朵點了點頭,秦越這才微微翹起嘴唇,湧起幾分嘲諷道,那就有意思了。
「那傢伙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到了雲間客棧就把他放了。」秦越輕聲咳了咳嗓子道。
「他若不走呢。」
「那就打斷他的腿,扔去喂狗!」秦越發狠地低聲罵道。
雲朵失望地搖了搖頭,他的話分明言不由衷。她心裡暗自琢磨著,看來得想點辦法,下點猛葯了。
「你回車廂吧,冷得很,你的傷還沒有好。」雲朵見他嘴角泛青,連忙勸說道。
秦越瞅近身了看著她,低聲打趣道,沒你暖床,我睡不著啊。
雲朵當即被羞得滿臉通紅,撇過頭啐了他一口道,鬼才信你。你個老不羞的大叔。
突地秦越大手一伸,一把將她摟緊了自己的懷裡。
雲朵嚇得發出了一陣驚叫。
「別動,這樣才暖和。」說罷,秦越還抓緊她那雙凍得通紅的小手使勁地搓了搓,跟著又一把把她的手塞進自己的懷裡,這才搶過馬鞭,駕起了車來。
雲朵感受他渾身火熱的氣息,僵硬著身子不敢有絲毫的動彈。
「你?」這一刻,雲朵滿腦子的想法被拋擲雲端,她的靈魂彷彿一下子飛了起來。
片刻之後,她試著抬起頭來,見他一臉篤定地看著遠方,臉上壞壞地笑著。
她有些惱怒,呲著牙猶豫了片刻,這才試探著伸出了雙手,見他沒有異樣,這才慢慢抱住了他的身子,將整個人都蜷縮在他的懷裡。
不多一會兒,秦越低下頭來,見她居然在他的懷裡睡著了,嘴角上還掛著口水,一下子打動了他內心的柔軟,心裡更加心生憐惜,「這一路上,苦了這丫頭。說好的給我暖床,我卻成了給她暖床的。這都什麼事兒。」
等到車進了北山鎮,找到了雲間客棧。
秦越抱著雲朵跳下馬車,將馬韁遞給小二,轉身朝著車廂踢了一腳,哼聲道,「到客棧了,下車。」
車簾撩開,車廂里兩個大眼瞪小眼的一老一少,一個拿著飛刀,一個揮著拳頭,還在打動不休。
「夠了,我說下車住店!你買單!」秦越指了指那半路上跳進來的老頭子沒好氣地說道。
秦風得意地笑了起來,收起手上的飛刀,率先跳下車來,屁顛屁顛道,師傅,要不我幫你抱?
「滾!」秦越踢了他一腳。
那老者咕嚕了一聲,「沒點眼水,那是你師娘!反了你小子,敢打師娘的主意。」
秦越聞聲拉著臉道,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老者連忙垮下臉來,慘兮兮道,我沒錢啊!
「那我不管,你坐了我的車,就得給錢。沒錢,你就去搶。」
「好主意!老夫馬上就去。」那老者聽了他的話,頓時兩眼一亮,連忙跳出車廂來,倏忽一下竄到櫃檯旁。
「你!你幹啥!」掌柜的被他一把從櫃檯里擰了出來,嚇得腿腳直發抖。
「打劫,住店!」
我操!還有這種操作?秦風的腦袋瓜子頓時嗡嗡作響。「這也行?你個老不要臉的。」
「你究竟是打劫,還是住店,你個老東西把人都快嚇傻了!」
那掌柜的見他幫著說話,連忙慌亂地不斷點頭。
那老者這才嘀咕道,我究竟是打劫呢,還是住店?你說!
「客官,客官,還是住店的好,大半夜的,不住店咋行!」
「那就住店!」
秦風倒是很機靈,連忙朝他比了比幾個手指,掌柜的連忙安排店小兒給他們安排了三間單間。
秦越哪裡管他們弄出什麼動靜,徑直抱著雲朵上了樓上的雅間,踢開一間房門,就走了進去。
而秦風還在樓下不斷地數落那老者,「你腦殼有問題啊,住個店,你打什麼劫啊!」
那老者轉了轉眼珠子,點了點頭道,說得是啊,我住店的,我打什麼劫。那你給錢!
「我沒錢!」
那老者翻了翻白眼,哼哼道,那我還是去打劫吧!
說罷,扔下掌柜的,倏忽之間,就跑了出去。
秦風見他跑了,這才連忙安慰掌柜的,「他腦殼有問題,住店的錢,你明天找我師娘要,她有錢!」
掌柜的見他這麼說,虛驚一場。這北山鎮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哪個有膽子敢在北山將士的眼皮子底下打劫的。
等到把秦越車廂里的東西都搬上樓去,秦風站在門邊,扣了扣腦袋,有些想不明白。「師娘?想不到師傅也是個老牛吃嫩草的主。」
說罷,他又暗自驚出一身冷汗,「幸虧,我沒有下死手。如果弄死了師娘,師傅還不得扒光我的皮!我的乖乖,我太有先見之明了。」
他對自己的後知後覺,還極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