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帶血梅花

第十一章 帶血梅花

酒是好酒。

可菜未必是好菜。

阿史這個拿刀殺人的手,用來做菜自然是難為了他。

向來對吃缺乏講究的秦風,想到了一個主意:亂燉。

北國的牛羊與中原的雪雞、熊掌、虎肉、蝦蟹......

亂宰一通,一鍋下去,燒上幾把柴火,全都熬出來。

雲朵一想到兩個大男人在後廚里,手忙腳亂的樣子就感到好笑。她想不明白,秦越這傻大叔為啥要招待這兩個極為兇惡的殘疾人。

「難不成是他嘴饞了,想打牙祭?」

雖然她的廚藝也不咋樣,除了烤就沒有了別的手藝,但她卻不敢擅自離開秦越分毫。

這一個瞎子、一個瘸腿啞巴,給了她太大的壓力,她得守著秦越,不能讓他出手,也不能讓他出事。

秦越看著一桌子的亂燉,苦笑著朝著天殘地缺拱手道,兩位抱歉啊,這廚子也跑了,這一老一少的也不像個廚子。

如果說天殘是戶外的風,那麼這地缺則是地上的雪。

天殘的風,都在她眉宇之間,她輕笑一聲,風就吹來,還帶著香。「你這丫頭估計手藝是好的,可惜啊,咱們沒這個口福。」

地缺的雪,都在他的腹語之間,他瓮聲瓮氣,雪就開著就化了,還有幾許柔軟。「我估摸著跟老夫的手藝差不多吧。對吧,阿史德部落的小丫頭,向來也是燒啊烤的。」

天殘噗嗤一笑,似乎想起了地缺做飯時候的樣子。

聽了他倆的話,雲朵呀的一聲,連忙捂住了嘴巴。她想不明白,這地缺怎麼一下子就知道她來自哪裡。頓時感覺心中藏著的秘密,被人一下戳破了。

她輕哼了一聲,暗地裡手中緊了緊背在身後的飛刀。

秦越的嘴角卻微微翹起,他故意抖了抖手上的酒罈子,一一給他倆倒上之後,咳咳了幾聲道,我就說這丫頭野得很,不像個伺候人的。

雲朵頓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臉氣呼呼的。

「好酒啊!這天下若論酒,還得這雲間客棧的西風烈。一杯醉西風,一杯醉夕陽......」

「一杯醉江湖。」

天殘喝酒的樣子,跟她的天殘繡花功一般的優雅。

她喝酒竟不用手,而是小嘴微微張開,輕輕一吸,那海碗中的酒水,竟然如煙熏一般化作了雲霧。

那雲霧隨著她的呼吸,不斷地變化,如雲似龍,甚是讓人迷醉。

跟著她深吸一口,那滿是酒香的雲霧,猶如真絲一般地鑽進了她那張桃花一般紅艷的小嘴。

那張面若桃花的小臉,片刻之間泛起的紅暈,遠比那少女的胭脂更加地讓人動人心魄。

而那地缺就粗俗下品得太多,端起酒碗來,揚起脖子,一飲而盡。那酒水流在他的脖子上,他渾然不覺,而是嗡嗡大笑幾聲,「是這個味道,這一趟來得值。」

兩人這喝酒的樣子,一個在天,一個地。

雲朵見秦越見那天殘的樣子,竟露出了少見的驚奇。

那目光有些痴迷,又有些迷糊。

她心裡反而更加喜歡地缺這種江湖兒女的樣子。喝酒吃肉嘛,哪裡有那麼多講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這才是江湖兒女該有的氣勢。

「你也喝啊,你這個當主人家的怎能忍嘴待客。」

地缺見秦越發獃的樣子,似乎見過太多次,早就見慣不驚。

他倒也不客氣,先給天殘滿上,又給自己再滿上,端起酒碗來,朝著秦越的碗使勁一碰,酒水濺起,他眯著眼睛,又幹上了一碗。

秦越豎起大拇指,「好酒量。」

幹了碗里這碗酒。

秦越猛烈地咳嗽了起來,那一團團臉頰上的猩紅,讓雲朵看得很是難受。但她卻沒有阻止,因為她知道秦越少不了酒。

這一路上,她所能做的只能是盡量讓他少喝點酒。

天殘卻很快眉頭緊蹙,待地缺再要倒酒。她只見她勁風一彈,將整罈子的酒給打落在地。

「你?」

地缺吃驚地看著她。

天殘沒有在乎他的驚訝,而是一臉陰沉地轉過頭來,那空空的眉框之下,閃動著幾許殺氣,「他不能喝酒,你為什麼不阻止她?你這個丫鬟是怎麼當的!」

雲朵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朝她發火。

「他能不能喝酒,管你什麼屁事!」

秦越心到不好,這丫頭說話不分場合。這兩人哪裡是那麼好相與的。他心裡暗自罵道,沒點眼力見,沒看到我都在給人擺酒啊。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響起,誰也沒有看見天殘究竟是怎麼動的,站在秦越身後的雲朵,將被她的一巴掌給煽出酒廳。

地缺猛地竄了一出去,跟著一撲,方才堪堪將雲朵接住。

雲朵的臉上瞬間青烏了一大片,嘴角上也湧出了血水。

掙脫開地缺,雲朵整個人一臉的委屈,但很快就變得凶神惡煞,「老娘好酒好菜地招待你,你竟敢蹬鼻子上臉!你找死!」

「刺」的一聲,手中的飛刀朝著天殘的後背扎了過去。

「過了啊,過了啊!她不是那個意思。」

地缺哪敢讓她的飛刀扎到天殘的身上,連忙將身上的黑袍一卷,將雲朵的飛刀給沒收了。

「你!」

雲朵見地缺收了她的飛刀,並不泄氣,反而一刀接著一刀地又扔了過去。

一把把飛刀,在秦越的頭上飛來飛去,夾著風也帶著憤恨。

一個不停地扔,一個忙著四下接。

雲朵的飛刀扔完了,就扔桌子板凳。

整個客棧里砰砰砰地響個不停。

秦越卻微微笑著,自顧自地又拿起一罈子酒,自個又給自個倒了一碗,拿起海碗來眯著眼睛瞅著天殘。

「這路上,這個心高氣傲的丫頭,哪裡吃過這麼大的虧。你不該朝她發脾氣,更不該打她。」秦越一手端著酒碗,一手把玩著手中那把刻刀。

天殘雖然是個瞎子,但她的耳朵卻比眼睛還要靈光。她淡淡地看著秦越,很安靜地看了許久,卻在不經意間笑了,咯咯咯地笑得很清脆。

「你倒是挺護犢子的啊!一點都沒有變。」

秦越嘆息了一口氣道,一個給我命的人,我怎麼不護她。

「你確定你能護得住?」天殘的笑聲逐漸地低沉了下來,變得有些生冷。

「你完全可以試一試,主動權在你。男人和女人之間,大都是女人做主不是嗎?」

「呵呵,一個殺人的刀卻變成了刻木頭的,你覺得你有多大的勝算?」

天殘一把搶過秦越手中的酒碗,再次冷冷地笑道。

「試過之後,你不就知道了。」

秦越見她搶走了酒碗,索性將整罈子就都抱了起來,抬頭猛灌了一口,跟著又大聲地咳嗽了起來。

「當」的一聲,酒罈子裂了。

這回出手的不是天殘,而是雲朵。

「你答應過我每天只能一壇。你現在喝完了,夜裡該怎麼辦。」雲朵大聲的臭罵著。

天殘愣了片刻。

很快,那張面若桃花的臉,又堆起了淡淡的笑容。

「你說得對,我是不該打她。」

說罷,她突地呵呵一笑道,你不出手,我替你出手。

「啪!」的一聲清脆,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她那張臉上,跟雲朵的一樣的青烏一片。

雲朵呀的一聲,嚇得連忙後退了幾下,方才驚愕地捂住嘴巴。

地缺難過地搖了搖頭道,你這又是何必。

秦越放下手中的刻刀,用手指不緊不慢地沾了沾灑在桌子上的酒水,放在嘴裡抿了一口,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打得好。

跟著他又補充了一句話,「勁道剛剛好。丫頭你可滿意?」

雲朵傻眼地不知所措。

她突然發現自己剛剛似乎很傻。

地缺走回桌子邊,看著那半邊青烏的臉,惡狠狠地瞪了秦越一眼道,你不該這樣對她。

秦越瞟了他一眼,有些泄氣道,這不怪我。

「你不認識我了?」

天殘突然流淚了,那淚水從她那張臉頰上的狹縫裡,開始是一道光,很快浸潤成了一開口淚珠。

片刻之後,她的嗓音變得有些壓抑,低沉地問道。

雲朵這才將她打量了一番,又慌忙掏出藏在衣兜里的木刻人像,頓時驚恐地指著她,「你,你是她!」

地缺聞聲也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擾到秦越和天殘的對話。

整個客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秦越拿起那把刻刀,又從兜里掏出了一個半成品的木刻人像。他的目光變得柔情似水,變得極為深邃。

許久之後,那一刀還是沒有刻下去。

很快,他幽怨地朝著雲朵搖了搖頭道,丫頭你錯了,她不是她。

地缺失望了。

他的情緒一下子激動了起來,猛地一拍桌子,怒視著秦越,瓮聲大吼道,為什麼不是她?

秦越苦笑道,我是刻不出這雙眼睛。而她卻壓根就沒有這麼一雙眼睛。你說她能是她嗎?

地缺還想在說點什麼。

卻只見天殘隻身站了起來,一臉蕭索道,走吧。

「你!你好不容易......」

「你住嘴!他說得對,我註定不是她。走!」

說罷,淚光再次閃動,整個人頓時飄起,很快帶著那股子香風和一地的鮮花,倏忽之間,從雲間客棧消失得無影無蹤。

地缺使勁地跺了跺那條獨腿,杵起那根黑色的拐杖,氣惱地指著秦越道,你會後悔的!

待他們走後,雲朵看著一地的鮮花,目光驟然一驚,再次驚愕道,全是梅花?

阿史和秦風聽見客棧里沒了動靜,方才探身出來,見滿地都是打碎了的東西,趕緊跑過去收拾。

「哎,這好好的一桌酒菜就這麼沒了。可惜我們忙活了半天。」秦風這小子沒心沒肺道。

雲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嚇得他連忙縮了縮腦袋。

阿史卻拾起地上的一片梅花,唏噓地感嘆道,一片梅花一滴血。傳聞果然是真的。

秦越慵懶地轉過頭來,呵呵道,你認識她?

阿史連忙點頭,又慌忙搖頭。

「你個老東西,究竟認識還是不認識?」雲朵頓時沒好氣道。

雲朵對這一夜之間,憑空又多出一個老徒弟,早有疑慮。她壓根不知道在馬車上,秦越這傢伙又背著她幹了啥,怎麼會突然車上就多了這麼一個人。

比秦風更加邋裡邋遢不說,還一身的陰氣沉沉。

「不,不認識。」

「你說謊,剛剛你還說什麼地缺化骨手!」

「我認識地缺化骨手,可不認識她啊!我只知道有這麼一個霸道的功法,並沒有見過天殘地缺的真人。」

秦風也看出來了這老傢伙沒有說實話,當即也哼哼道,師弟,做人要厚道。怎能當著師傅和師娘說謊呢。

「你閉嘴!」

「你閉嘴!」

「媽呀,又是雞腿!」他的話音未落,他的嘴巴里又被塞進了一個雞腿。這雞腿這回是秦越扔的。

「師傅,我沒有說謊!」阿史有些慌亂了。

秦越的目光也不知道是怒,還是惋惜。他背轉過身去,只是喃喃道,你可以走了。

「不,師傅你不能趕我走。」

「我不收徒弟的,也收不了你這麼大的徒弟。」

「師傅,求你了,別趕我走。會死人的。」

秦風見秦越要趕走阿史,也連忙幫忙求情道,師傅,這老傢伙雖然老點,但我多少能多個幫手不是。

秦越眉頭很快皺起,輕聲咳嗽道,你也該走了。

秦風沒想到幫個忙,還把自個也賣了,頓時傻眼道,師傅你心中有氣,別朝我撒啊。不對,你有氣就朝我撒,怎麼打怎麼罵都可以。只要你不攆我走,怎麼都行。

「我說過我不收徒弟。」

「那,那!我不當徒弟,我跟你當奴隸,當僕人。」

阿史也趕緊下求饒道,我也可以給你當奴隸,當僕人。

跟著他又下狠心道,「你若趕我走,那你乾脆殺了我吧。」

秦風聽了他這話,有些驚愕,暗自心虛道,這傢伙,比我還狠,比我還不要臉。

「師娘,求求您了,幫忙說說話唄!」

雲朵見這傻小子死性不改地還叫她師娘。

面子上雖然不樂意,但心裡挺得卻很舒坦,她心虛對秦越說道,又要下大雪了,要不咱們先進房間休息休息?

秦越遲疑了片刻,徑直走上了樓去。

見秦越走上了樓去,雲朵這才大大咧咧道,還杵在這裡幹啥,趕緊去弄飯去。還想當奴僕一點眼水都沒有。

秦風和阿史見她不攆他們走,當即大喜過望,連忙跑去后廚繼續做亂燉。

雲朵看著他倆的背影,暗自嘀咕道,老娘倒要看看你這兩個傢伙究竟想搞什麼名堂?拜師學藝,我呸!狗屁。

雲朵雖然見識不多,但她自小在艱難中生存,但能夠活下來,自然也有著她的心眼。

「雲間客棧?天殘地缺?一片梅花一滴血?看來那人讓他到這裡來,定然還有不少古怪。而則跟他的身世肯定有關。只是可惜那個女人不是那個女人。」

但一想到這裡,她又暗自慶幸,那女人不是那木刻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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