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年那月

第十三章 那年那月

當孤獨成為習慣,看待一切事物也都是孤立的。

雲朵孑然半生,自然是看不得人家的陰晴圓缺。

而且秦風,還是她想象中想要殺死的敵人。

如果秦越當真收他為徒,那麼她......

她不甘心。

她就像一個棒槌,杵在樓道旁,眼瞅著那女子將秦風扶上樓去。可目光觸及到秦風那條腿,她又心生自責和不安。

「原來他傷得如此厲害。」

她咬著嘴唇,手腳竟然有些無處可放的感覺。

......

秦綿,這個幾乎已經遺忘的名字。

被秦風故意遺忘的。

少年的心思,從經歷那場屠殺開始,他把一切美好的想念都化成了仇恨。

不僅僅是恨這個阿妹,更恨他的阿母。

為什麼別人都有親人所愛,而他卻流離失所。

為什麼那場屠殺,阿母卻一夜之間不見的蹤影。

為什麼他會被獨自扔下,獨自去承受那整村屠殺的噩夢。

她究竟是死是活?

亦或者她故意在逃避什麼?

從他記事開始,阿母教他認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竇燕山,有義方。......」

為什麼他遇見的從來都不是善人,而是惡人。

不但那些野狼兇惡可怕,比那野狼更可惡可恨的惡人遍地都是,所有人都高高在上,恨不得將他踏成一地血肉。

當然除了這個請他喝酒的師父。

他只記得阿母消失前的那夜。

她坐在他的床邊,拉著他的小手,那時他剛剛得了風寒,正在發高燒。燒得他頭暈腦脹,頭疼劇烈。

她摸著他發燒的額頭,一臉的慈祥。

「阿風啊,世道無常,你要像風一樣地活著。」

與阿母消失的,還有她隨身攜帶的黑色箱子。

那箱子黝黑髮亮,銀色的把手,顯得這東西格外的珍貴。

他曾經以為那是阿母的嫁妝。

可她卻告訴他,那是阿母活命的本事。

這本事她卻沒有留給他,而是獨自帶走了。比他這個兒子更加地珍貴。

所以,他寧願相信她早已經死了。

後來很多人都告訴他,他的阿母死了,死得很慘烈,也很悲壯。連血肉和骨頭都被狼和鷹給叼走了。

他想不明白,本已經死掉的阿妹為什麼還活著。

因為當年阿母告訴他,阿妹愛上了別人,所以她拋棄他們娘倆,背叛了這個家。

可秦綿卻告訴他,她是被天下會的人給救了。

她沒有愛上別人,而是別人強行擄走了她,要讓她當別人的弟子。

至於原因很簡單。

天下會的人說,一個女孩子能把一把菜刀,施展出繡花針一般的絕活。不但天賦極高,而且她的身上藏有驚天的大秘密。

秦風痛苦地依靠著雲間客棧的暖閣中的一張椅子上,他想殺人。想殺了這個阿妹。為什麼她沒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出現,而是現在才出現。

阿母曾經說過,凡屬背叛者皆可殺。

那麼殺了她,是不是也應該殺掉阿母?

雪光反照出來的暖陽,穿破了這座閣樓的陰霾,鋪灑在房間的各個角落,獨獨在他和秦綿的臉上留下了兩處陰霾。

秦綿唏噓道,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我身上究竟有什麼大秘密,值得天下會如此大動干戈。我只能告訴你,我沒有秘密。阿母才是他們想要的秘密。

跟著她又哽咽道,他們擄走我,其實是用來脅迫阿母。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阿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當夜就放火燒掉了我們的家,也殺光了村裡的所有人。就連老族長和小阿娟,她都沒有放過。

「凡屬村裡但凡有點與她相關的,殺的殺,燒的燒。沒有一個倖免。」

對於她的話,秦風自然是不信的。在他看來,阿母雖然拋棄了他,但她連殺條魚、殺只雞都下不了手的人,又怎麼會去殺人。

大多數時候,阿母都是讓他去殺魚宰雞。

他記得很清楚,他第一次殺雞,阿母說像切蘿蔔那樣去切,所以他一刀下去斬掉了雞頭。阿母說他乾淨利落,還獎勵了他一顆糖吃。

「她是惡魔,還是劊子手?你親眼所見她殺人了?」秦風冷笑道。

秦棉抹了一把眼淚,哭泣道,我剛開始自然是不信的。阿母走路連只螞蟻都不忍心踩死又怎麼會那麼殘忍。可天下會的人找出了很多的證據。現場雖然被阿母燒得一乾二淨,但阿母留下的刀鋒劍意,是這個天下人做不到的。

「什麼刀鋒劍意?你可曾見過阿母拿過刀、提過劍,她渾身上下只有一支玉釵子。」

「獨孤九劍,燃木刀法,繡花針......」

「夠了,這是阿母給我們講的故事裡的功夫,她又怎麼會。」

「她若不會,你又怎麼會小李飛刀,而我又怎麼會東方不敗的繡花針!」

秦風愣住了。

片刻間急促的呼吸,就像整個人被瞬間溺水一般,頓時讓秦風漲紅了臉。他的手緊緊地拽成了拳頭,胸中撕裂的痛苦,還是讓他難以接受。

他依舊固執地不肯妥協道,她是神,還是仙?

秦綿自然懂得他的意思。

縱觀天下武林,無論各路豪傑,也無論名家泰斗,但凡能夠掌握一兩個絕技,已經是驚為天人。

而且功法與內功緊密相關,一個練就了一個功法,絕不可能還會練就第二個功法,除非他想走火入魔。

秦綿沉默了。這也是她始終想不通的地方。

阿母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全都會這些功法吧。「除非.......」

「除非,那也不可能!那根本就不是人能夠做得到的。」

秦綿哀怨地搖了搖頭,阿母始終還個秘啊。

這麼多年,天下會搜羅了不少的武道天才,也推演了不少次那些遺留下來的印跡。

可以說每一部功法都足以傲視天下,但凡有一人學會其中的任何一部,都足以開宗立派。

可惜天下會竟然無一人洞悉其中的任何秘訣。

天下會也曾經幾次用盡了各種手段,企圖從她的身上破解她是如何將菜刀的刀法變為繡花針的功法,可最終讓人瞠目結舌。秦綿的功法毫無口訣,似乎是與生俱來。

她的功力也似乎與生俱來。

天下會只能想到一種可能。

江湖失傳百年的曠世絕學:醍醐灌頂。

這讓天下會的人更加地瘋狂。

各種的試驗、各種的推演、各種的能夠想到的可能......

可瘋狂之後,最後的結局還是一地雞毛。

天下會尋遍天下武林,竟無人能夠施展這一絕學。似乎這一絕學,從它失傳的那一天起,就從這個世上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各大門派的藏經閣里都難以找到隻言片語。

似乎早就被人刻意抹得一乾二淨。

這更讓天下會為之驚恐。

當年這人該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將這一切做得如此徹底。

但儘管如此,天下會仍舊不甘心放棄。

他們把她的繡花針功法作為至高絕密。而阿母成了他們心中難以企及的高人。對其招攬之心,更是與日俱增,竟然堂而皇之地公推其為天下會聖王。

要知道天下會歷代仙逝的會主也不過冠以賢主之名,而遠非聖王。

「聖王?好大的名頭,我怕你們都是瘋子吧!」

「這就是人心。阿母說人心是把刀,果然沒錯。」秦綿感嘆道。

「天下會如此瘋狂,究竟想幹啥?」

「一統江湖,坐擁朝堂,天下共主。」

「做夢!青天白日夢!歷朝歷代多少年,哪一個王朝的先祖沒這麼干過,可誰成功過。江湖就是江湖,朝堂就是朝堂!掌控朝堂的士族們,又怎麼可能讓一群武夫去主宰他們的命運。」

「不,你不記得嗎。」

「什麼?」

「阿母說過,有個叫明教的教派就曾經做到,俠以武亂禁。他們建立了明朝,這是一個長達276年的曠世王朝。之那以後,世上再無江湖。那個王朝是個前所未有的盛世,不和親、不割地、不賠款,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那是傳奇故事,不是真實的。是她杜撰的。」

窗外北風還在吹著,秦風卻感覺渾身上下大汗淋漓。阿母當年將這個故事講得熱血沸騰,連目光里都閃著光。

而他們倆也聽得心思神往,如果有來世,他們也想生在那樣的國度。

這個故事,秦風又怎能忘卻。

可現實的殘酷,不只是一次給他當頭一棒。

他連活成一個人的樣子都這麼艱難,又怎麼敢去奢求這樣的世道。

惱怒之下,他一把撕掉身上的衣服,露出了遍體鱗傷的光背。

老傷新傷傷疤結傷疤,血紅的傷口如魚鱗、似蛛網一般地爬滿了這個稚嫩的身軀。

本不該他這種年紀承擔的苦難,硬生生將這個本該白皙柔嫩的肌膚變成了如老樹枯皮一般的模樣。

秦綿的心猶如被人硬生生地被人掏走了一般。即使這世道最為卑微的奴隸,渾身上下也不曾有過這樣慘痛的傷口。

一滴淚。

滾燙而出。

跟著猶如大雨滂沱。

秦風不由地打了個激靈,那滾燙的火熱燒得他口乾舌燥。

在他的身後,秦綿死死地抱住他。

她無聲哭泣的眼淚,跟她的心一般的火熱。

「阿風,你是怎麼活過來的啊?我苦命的阿風啊!」

秦綿的話,讓本想一下子掙脫她的秦風,瞬間哽咽得厲害。

一雙手。

慢慢地爬上他的後背。

猶如穿針引線一般輕柔地劃過他背上的每一道傷痕。

似乎每一道傷痕,都能夠讓她看到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逃亡。

突地,一雙手緊緊地抓住了這雙手。

秦風面帶淚光,臉色鐵青。

「你在可憐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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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藏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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